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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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仙樹發現，小熊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你剛剛是不是沖我翻了個白眼。”仙樹不確定地拉著他問。
小熊沒吱聲，也吱不出。
旁邊收留他們的矮人大叔摸了一把他的肥大腿，“這麽大的熊，每頓吃不少吧？身上的毛毛可真厚啊，冬天一定不怕冷。”
默默吃著手裏粗糙的黑面包，小熊嘴裏嚼得哢吧哢吧響，挺有幾分吃人肉的兇狠架勢。
矮人大叔靦腆地笑了，“沒有什麽好東西可以招待你們，還請不要嫌棄，我家裏沒有多少錢。”
“不會的，這個也很好吃的！”仙樹說著就要用力咬下一口，小熊本來還在同她生氣，這時候立刻出手制止。
但已經晚了，“哢”一輕響，仙樹捂住了嘴。
門牙都差點給她崩了。
矮人大叔“哈哈”笑起來，一揮手，“沒關系！過兩天村裏有一對年輕人要結婚！我可以帶你們去大吃一頓（白食）！你的小熊殺了食人魔，大家一定會歡迎你們的，可一定要去啊！”
仙樹摸到門牙還在，放下心，“那要準備些什麽禮物呢？”
矮人大叔顯然一個人粗糙慣了，“隨便去山上打些獵物就好了！你的小熊這麽厲害！肯定很能捕獵啦！”
我才不是她的，她根本就不喜歡我。
確定仙樹門牙完好，小熊在心裏哼哼唧唧不滿著，把桌上所有的黑面包都解決了。
這種用小麥粉和大量麩皮混合烤制的面包很硬很難吃，卻是他初來乍到時很長一段時間都渴望吃到的食物，雖然一口面包要在嘴裏嚼很久才能在下咽時保證不被噎死，黑心的商家甚至會在裏面添加木屑，味道跟嚼樹皮差不多。
那時候的願望是能吃上一頓飽飯，睡上一個安穩覺，現在統統實現了。甚至還喝上了一天三頓的羊奶！
沒錯，因為要出遠門，家裏的羊沒人照顧，仙樹把羊也帶出來了，平時趕路的時候小熊得一只手抱著羊，一只手抱著仙樹，腦袋上還站著個富貴……
現在這只母羊就拴在矮人大叔家的小破院裏。
不過母羊已經過了泌乳期，不再下奶。前天晚上最後一次喝奶，小熊珍惜地要求仙樹在奶瓶裏灌上一點水把瓶子涮一涮，小口小口把最後一點neinei嘬光的時候，他長長嘆了一口氣。
一如從前，在每一個階段結束之前，用一聲嘆息來告別。
時間不多了，怎麽舍得同她生氣啊，吃過早飯，小熊單方面宣布冷戰結束，原諒了仙樹，馱著她進山打獵去。
對此仙樹一無所知，還在盤算著給矮人大叔多打些獵物做成腌肉放著慢慢吃。
在他們離開後不久，村東頭光明神教的教士來到了矮人大叔家，向他打聽那兩名外鄉人昨天的事跡。
矮人大叔還記得小熊是如何抓到那只困擾了村民許久的‘食人魔’，立即繪聲繪色講述起來：“他一只熊沖進山洞裏，裏面傳出嗷嗷兩聲慘叫，我們才在外面站了一小會，大熊就拖著魔物的屍體出來了，那眼神，那身姿，可威風了！昨天晚上，還是我收留他們的嘞！”
說到這裏矮人大叔才後知後覺難過起來，“如果能早點遇見他們的話，我兒子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那真是太遺憾了。”穿黑袍的人類教士敷衍道。
“不過也好，那個兒子不聽話，天天去賭錢，家都被他敗光了，死了就死了吧。”他一向是個看得開的矮人老頭，又很快高興起來。
黑袍教士：“……”
他今天來到這裏，當然不是關心這個窮苦的矮人老頭。
教士煞有其事將雙手合十，目光遠望：“光明在上，為了答謝他們，村裏打算邀請他們參加吉娜和西蒙斯的婚禮……不過你知道，那只食人魔的屍體埋在哪裏了嗎？”
為了使話題轉得不那麽生硬，教士又補充：“教團想舉行一場驅魔儀式，需要用到那具魔物的屍體。”
“埋？”矮人大叔仰頭，張著嘴努力回憶了一下，擺擺手，“沒有，食人魔的屍體被他們帶走了，說是要煉制魔藥呢，那個女孩似乎是個厲害的女巫，大熊就是她的寵物！”
教士雙手擁抱天空：“光明庇佑，他們是薩爾城的英雄。”
收獲滿意答案，黑袍教士離開了矮人大叔家，進城將今天打聽到的消息上報領導——本地領主的莊園管家。
之後管家向領主上報，小領主向大領主上報……層層上報後，消息終於傳到王都月光城大人物們的耳朵裏。
月光城南部的一所莊園中，四面封閉的小房間內，阿蜜莉雅彈彈指甲，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熊？真是意料之外，怪不得哪裏都找不到他……沒錯的，一定是他。他從來熱衷獵殺深淵生物，屍體一點也不會浪費，說不定又要煉制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在簡陋封閉的房間正中，冷白色水光陣懸浮在半空，鏡子裏薩爾城領主始終低垂著頭顱，“是的，山洞已經檢查過了，驗證過殘留的毛發和魔法元素，確實是深淵生物。附近幾個村子也打聽過，他們從芒特鎮而來，不知道是什麽來歷，用什麽辦法找到那些怪物的，沿途殺了不少呢！”
阿蜜莉雅搖著羽毛扇，慵懶靠在椅背上：“他可是個厲害的大人物，你沒有資格知道他的身份……不過，很快，整個蘭利芬特都會得知他的死訊。”
光陣中的中年男子頓了頓，身體小幅度顫抖了一下，腰彎得更低：“他們已經打算留下來，參加村子裏一對年輕人的婚禮，日期定在三天後。”
阿蜜莉雅偏頭想了想，點點頭，揮手驅散了光陣，她身後的藍袍法師立即上前，“尤克裏也三天沒有回家了，一直呆著黑龍神殿廢墟，那個地方被他布下了阻隔陣，我們進不去。”
染著鮮紅丹蔻的指甲輕輕敲擊著桌面，阿蜜莉雅沒有思考太久，反手摸出一顆水晶球交給藍袍法師，“上面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既然老魔王已經出來了，不好好利用一下，怎麽對得起他老人家這麽多年的威名呢？嘻嘻——”
“是。”接過水晶球，藍袍法師走到房間一角，幽藍光芒浮現，他的身影隨即消失。
同一時間，國王寢殿內，大學士老莫裏斯憂心忡忡表示：“這也許會適得其反。如果計劃失敗，他逃走之後，墮入深淵成為我們的敵人呢？”
“我已經失敗了一次，不會再失敗第二次了。”金杯被重重擲在臺面，紫色的葡萄酒液濺落在書本上，普爾曼閉上眼睛，陷入身後柔軟的靠墊裏，“其實，上一次沐風平原發生的事，我已經後悔了……可他沒死！那就更不能留了。”
“沐風平原！不是意外！”莫裏斯激動得從椅子上跳下來，看向高座上那位年邁的國王時，他眼中情緒一時有些覆雜。
“大學士對我們的啟明星領主不是一直警惕著嗎，就像你曾經說過的，他的權勢確實太大。”普爾曼起身走到窗前，位於王宮內最高的一座尖塔，占據絕佳視角，在這裏，整個月光城盡收眼底。
老國王一聲嘆息，攀在窗沿的手掌下定決心般收攏成拳，輕輕敲擊了兩下，“這件事，我交給阿蜜莉雅去辦了。”
那如果這次，他還是跑了呢？我們能承受後果嗎？
心底的質疑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那個瘦小的矮人老頭踱著憂愁的小碎步，踩過光可鑒人的黑色大理石面離開了王宮。
而城外的黑龍神殿廢墟裏，戴著紫色鱗蛇手套的尤克裏正把一只小熊魔傀從坩堝裏提出來，放在工作臺上，就著臺面上白色寶珠的光亮扒著肚皮仔細地看。
然後他震驚發現，真的沒有丁丁！手裏提著的魔傀依舊是女性！
完蛋了！
不敢相信，尤克裏又掏出厚重的法典，把坩堝裏剩餘的殘渣倒出來，一一對號入座。
沒有任何遺漏。
那是哪裏出了問題，尤克裏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進入另一個房間，在整整齊齊碼放著的石板裏，找到記錄了魔傀制作方法的那一塊，尤克裏捧著石板，照著法典逐字逐句對比。
最後他發現，石板上記錄的配方末尾，有一塊很明顯的磨損痕跡。把鉛粉撒在石板上，隱隱約約的字跡顯現時，尤克裏驚訝發現，原來後面還有一句話！
如果想制作男性魔傀，還要添加一根紅蜥蜴尾骨……
把配方默默牢記心中，石板上的痕跡偷偷抹去，尤克裏裝作無事發生地離開黑龍神殿廢墟，外出尋找紅蜥蜴。
同一片天空，傍晚時爛漫的橘粉色霞光中，仙樹收起防蜂的紗網頭套，找了一塊平整的石頭坐下，用罐子裏舀了一大勺蜂蜜送到嘴裏。
今天收獲頗豐，打到了三只兔子，兩只野山羊，還找到了一個蜂巢。
蹲在地上收拾獵物的小熊回頭看了一眼幸福吃蜜的仙樹，無奈地搖搖頭。
她也不嫌膩得慌！
還說是給他割的蜜呢，根本就是她自己想吃嘛。
“好奇怪，我最近突然變得嗜糖。”含糊說著，仙樹又挖了一勺。
把獵物整理好放到一邊，小熊自顧自忙活著，壘上了石頭竈，把坩堝架上火繼續熬，時不時丟些顏色奇怪的礦石進去，他的紫水水馬上就要熬好了。
一人一熊，一個坐在草地上吃著蜜，一個坐在火邊守著鍋，富貴不知道飛哪裏玩去了。
揮開坩堝冒出來的扭曲紫色煙霧，小熊靜靜看著仙樹。她的眼睛那樣幹凈漂亮，一如他初見時的那泓夏夜湖水，水中盛開著幽香的白色睡蓮，純凈而美好。
這份寧靜，換誰也不忍打破，靠近時，就連腳步都會不自覺放得很輕。
真正的守護，應該是不動聲色的。
非常清楚接下來自己將要面臨的事，小熊開始慶幸因為不會說話和仙樹產生的那些有趣的誤會。
喝奶也好，被誤會是女孩也好，偷人也好，都是有趣的、快樂的經歷，其實他從來沒有因為被誤會而覺得難堪，甚至還有點樂在其中呢！
‘餵，仙樹，雖然你聽不到，但還是想說，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是我來到這裏之後，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仙樹……’
‘就把我當作一只真正的小熊吧。’
感受到熱烈而直白的視線，仙樹擡起頭，嘴角隨即彎起一抹笑容。
慢慢朝著小熊挪過去，把有一點沙沙的蜂塊用勺子餵到他嘴邊，仙樹大方說：“看你都饞得不行了，也給你吃點吧，可別說我小氣。”
圓圓的熊腦袋垂下來，大舌頭一卷，蜂蜜被舔了個幹幹凈凈。
再要用勺子從瓦罐裏舀蜜的時候，仙樹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兩條秀氣的小眉毛微微皺起。
帶一點嫌棄和不舍，仙樹又給他餵了一勺。
竟然還嫌棄人家的口水！我平時可沒少吃你的剩飯啊！小熊在心裏大聲說。
剛才真是白抒情了。
一把將蜂蜜罐子搶過來，小熊張開大嘴，拍著罐子把所有蜂蜜都倒進了嘴巴裏，舌頭再在罐子裏裹上兩圈，瓦罐瞬間變得清潔溜溜。
仙樹搶過罐子把臉湊過去，瞇著一只眼睛往裏看，“好家夥，全被你吃光啦！你也太狠了！”
背上挨了不輕不重的兩巴掌，小熊把腦袋湊過去，仙樹自然掏出毛巾給他擦嘴，還挺慶幸的：“幸好我先吃了兩勺，不然可沒我的份咯。”
嘴上說著嫌棄的話，仙樹還是掏出平底鍋打算先做點東西給小熊墊墊肚子。
出門時帶的食材已經不多了，還剩四個雞蛋和兩塊肉排，仙樹在一邊壘上小竈，從坩堝下面的火堆裏取了兩塊骨頭過來，開始煎雞蛋。
也是在小熊開始用坩堝熬湯後才發現，魔物的骨頭用來做飯也一級棒——燃燒時間長、沒有煙霧，還可以隨意調節火候。
一塊骨頭是小火，兩塊骨頭是中火，三塊則是大火。
“做飯也有很多學問呢！”仙樹又開始碎碎念了，“火候是非常重要的，配料可以學習量化，火候卻很難量化，只能憑經驗……”
小熊雖然不會說話，但仙樹會說呀，雖然不知道他有沒有認真在聽，但每次擡起頭的時候，他的目光總是凝聚在她身上，接收到視線的時候，還會輕輕點一下頭，完全不會讓她感覺是在自言自語。
仙樹沖他笑一下，“別急，馬上就好。”
小熊點頭，又從火堆裏扒拉了幾塊魔物的骨頭丟進坩堝裏。
這種氛圍，他們彼此都十分享受。仙樹喜歡跟他說話，小熊也願意聽。當自己不能說話的時候，聽喜歡的人說話就是一種享受。
她語速不快，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尤其是跟當地人用蘭利芬特語溝通時，總是亂用詞語，用各種語言夾雜著亂七八糟說一大通，每次都忍不住把對方逗笑。
很有意思。
總之，小熊很喜歡聽仙樹說話。
說完火候，仙樹又開始說煮飯器材。
“這個鍋不行。”她嫌棄癟嘴，“粘鍋，看見沒，雞蛋都散了，還會炸！不知道是油的問題還是鍋的問題……”
平時在家做飯都是用尖底的大鐵鍋，仙樹十分滿意那口鍋，但出門在外不方便，只帶了一口小鐵鍋和平底鍋，小鐵鍋用來煮湯，平底鍋用來煎肉煎蛋。
一邊吃著鍋子煎的肉排，小熊一邊聽著仙樹細數鍋子的不是，吞下嘴裏最後一口煎蛋，他擡爪就把平底鍋扔進了坩堝裏。
坩堝內霎時爆發出耀眼的紫光，濃液沸騰著把鍋子融化成了一灘鐵水，鍋裏的“咕嚕”聲變大，沸騰的紫液如巖漿從鍋邊漫出。
仙樹瞪大眼睛，還沒有反應過來，小熊撈起她就地一滾，身後坩堝“咻”一聲飛上天，再“嘭”一聲爆炸了。
在即將入夜時的昏暗天光裏，從小熊的胳肢窩底下冒出半個頭，仙樹看見一朵絢麗紫色煙花在半空綻開。
光芒轉瞬即逝，天空也在一瞬間暗了下來，一個黑乎乎的圓形物體悄無聲息從天上掉下來，小熊把仙樹摟在懷裏仰頭看著，平底鍋“砰”砸在他腦袋上，隨即滾到仙樹腳邊。
時間似乎停止了兩秒。
小心地伸出手，細長的手指懸浮在鍋面，感覺熱度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仙樹握住鍋把手，湊到沒燃盡的火堆邊細看。
“這個鍋子，好像變重了。”仙樹掂量掂量，又屈指敲了敲鍋底。平底鍋的外貌沒有多大改變，但僅此一遭，它好像變得有點不太一樣。它升華了。
小熊先在系統裏試著給她發消息，系統依舊提示親密值不足。不過主要是為了看看數值有沒有增長，然而在收到反饋的時候，小熊震驚！仙樹跟他的親密值竟然跌了兩個百分點！
只有38%了！
我靠！為什麽！
他哪裏做錯了！
仙樹還在搗鼓平底鍋，他扶額坐在地上生了一會兒悶氣，伸爪寫字。
武器——
爪爪伸到一半卻犯了難，欸？武器的‘武’，頭上有沒有一個小點啊，記不太清了。
“棕棕——”
仙樹回頭的瞬間，小熊筆鋒一轉，飛快寫下一句蘭利芬特語。
她視線落在那行蚯蚓文上，立即變了臉色，“你明明知道我不識字，還老是寫這個，你故意笑話我呢。”
小熊：“……”
掃了一眼系統裏仙樹的親密值，果然，又跌了兩個百分點。
只剩36%了。
女人，你為什麽這麽容易生氣。
沒什麽表情地把仙樹手裏的鍋子接過來，小熊照著自己的腦袋狠拍一下。
“咻”一聲，身軀龐大的棕熊一路閃電帶火花地飛了出去，在地面劃出長長的痕跡。
不錯。
小熊甩甩腦袋爬起來，不敢再整什麽幺蛾子，盲猜應該是有個小點的，他乖乖在地面上寫字。
‘送你。’
“送我？！”仙樹瞬間拔高音量，“你忙活這麽半天，就是在給我煉鍋？抓怪物不是用來煉魔藥嗎，你不變人了嗎？”
變不了，小熊搖頭。
“你不想變啊？”
點頭。
“你不想跟我說話啊？”
搖頭。
不對不對，小熊又狂點頭。
不對不對，搖頭點頭都不對！
手忙腳亂比劃一通，仙樹已經收拾起東西往山下走了，小熊心道一聲不好，趕緊扛起獵物追上去。
平時沒發現，她那兩條小短腿倒騰得還挺快，小熊扛著一堆獵物在後面狂追不舍，進村的時候還把路邊的老太太嚇了個夠嗆，以為是食人魔死而覆生了。
回到矮人老頭家裏，聽說獵物是送給自己的，老頭高興壞了，趕緊把珍藏的老鹽塊出來，留了一些鮮肉給他們燉了一鍋湯，剩下的全部腌制起來保存到地窖裏。
期間除了跟老頭打招呼，仙樹沒有再說一句話，包括吃飯的時候。
飯桌上老頭說起村裏教士來邀請他們參加婚禮的事情，也是反應平平。仙樹垂著眼默默吃東西，小熊坐在一邊想看又不敢看地偷瞟。
但令他感到奇怪的事，仙樹的樣子看起來很生氣，親密值卻沒再減少。
吃過飯幫著收拾了餐具，仙樹早早就回去房間，沒人給擦臉擦毛了，小熊自己去河邊洗了澡甩幹毛回來，推開門，原本坐在地上發呆的仙樹立即重重“哼”了一聲背過身去。
把兩塊木板往那個臨時給小熊掏出來的大洞上一蓋，勉強算是關好了門，他坐在底下鋪著茅草的床單上，輕輕戳了戳仙樹後背。
“別扒拉我！”她惡聲惡氣的。
似乎是覺得這樣很好玩，小熊繼續扒拉，仙樹氣呼呼在地上躺下，依舊背對著他。
小熊不再動她，心想著等她睡著了再偷偷把她抱過來。
一直註意著身邊人的呼吸頻率，小熊閉著眼睛裝睡。睡著睡著，忽然感覺有長發掃過他的毛毛，小熊大肚子一起一伏，淡定保持原狀。
身邊窸窸窣窣的響，是仙樹悄悄起床了。
隨後是木板被輕輕移開的聲音，是仙樹悄悄出門了。
大門合不嚴，小熊爬起來通過門縫往外瞧，看見仙樹正站在院子裏研究她的平底鍋。
這個鍋子看似平平無奇，卻可以把小熊一下打飛那麽遠，不會是他演的吧？
但飛得再遠又怎麽樣呢，一口鍋子，好壞還是得看能不能做飯。
進了矮人大叔家的廚房，仙樹把鍋放在一邊，在房間裏找柴生火。
富貴不知道什麽飛來了，歪著小腦袋站在那盯著鍋子看，一副十分不解的樣子，“仙樹，你在偷吃嗎？”
晚上吃的兔子還剩半只，仙樹打算就用這塊肉來實驗她的新鍋子，“什麽偷吃！我只是為了試試鍋，再說了，我是家裏的老大，我用得著偷吃嗎？”
這裏的家當然是指她們一家三口，作為家裏的女主人，她還不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話是這麽說，事關尊嚴，仙樹還是很心虛地不敢制造太大動靜。
在仙樹忙著準備調料腌肉的時候，富貴對那口新鍋子表現極大的興趣，煞有其事地撓撓頭頂的鳳冠，它圍著鍋子轉圈甩頭，“有點怪！”
這麽說著的時候，富貴已經跳進鍋裏，鳥喙在鍋底啄了兩口，“有魔物的味道。”
“是了，這個就是棕棕用坩堝裏的紫水水熬出來的，他還說是給我的武器，虧得我還以為他是在給自己煉藥，害我白期待那麽久。”這麽說著的時候，仙樹對著碗裏的肉狠狠打了一拳。
一拳又一拳，兔子肉被捶得松散，調料更能入味了。
正對著無辜的兔肉發洩情緒，鍋裏的富貴卻突然尖叫著撲騰起來，“好燙好燙！仙樹好燙！”
可能是告狀太多遭報應，富貴灰色的肉爪爪被燙禿嚕皮了，差點變成烤鳳爪，仙樹掰著它爪爪檢查，趕緊給它弄了一碗水放進去降溫。
富貴靠在碗邊嗚嗚細哭，“小熊害我！壞小熊！打死他！”
仙樹手掌懸浮在鍋面上感受溫度，“那你可能打不過他。”
“餓死他！餓死小熊！”富貴忿忿。
奇怪的是，仙樹把手指貼在鍋面的時候，那股灼熱的溫度卻慢慢消散了。
這口鍋子，難道是把富貴當成食物了？倒上油，仙樹試著把兔肉放進鍋裏。
“滋滋滋——”兔子肉很快飄出香味。
哦！
仙樹驚喜地瞪大眼睛，是自熱鍋啊！
翻動著鍋裏的兔肉，她忍不住彎唇笑了。
半夜莫名給自己加了份宵夜，坐在桌邊默默把肉吃完，鍋刷幹凈，珍之重之的把這件小熊送的第一件禮物收進空間裏，仙樹還在系統裏給它加了一把小鎖。
小熊一直這樣也沒關系，無法變成人、不會說話也沒關系，圓圓的腦子，圓圓的肚子多可愛啊。仙樹忍不住害羞地用手背貼了一下臉，人家一片心意嘛。
房間裏小熊重新躺好，假裝睡著，也在心裏偷著樂。仙樹還是很好哄的嘛。
得了便宜還賣乖，早上他故意晚起，一直閉著眼睛裝睡，等著人家來叫他。
一起生活了那麽久，仙樹怎麽會看不出來他在裝呢，就配合著來抱他，親親他毛絨絨的臉頰，“棕棕，起床了，我給你煎蛋煎肉排啊，再去矮人大叔的鄰居家給你買一點牛奶好不好？昨天回來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了一只大奶牛嘞！”
隔著短厚的絨毛，感覺不到仙樹嘴唇的柔軟，但她的氣味香香甜甜的，真好聞。
準備早餐時，仙樹向矮人大叔展示了這口神奇的平底鍋，廚房裏不時傳來老頭的驚呼，小熊坐在院子裏用幾塊木板搭建的簡易餐桌上，巴巴望著桌上小鐵鍋裏的牛奶。
等晾得差不多，再灌到奶瓶裏就可以喝了。
忍不住張開大嘴對著奶鍋呼氣，突然感覺到一股不詳的視線，圓耳朵警覺地豎起，小熊回頭，對上了一雙不懷好意的黑豆眼。
富貴歪在窗臺上，爪子包著厚厚的白布，恨恨盯著小熊，鳥喙開開合合，似乎已經在他的胖身子上戳出了一百零八個圓窟窿。
小熊疑惑偏頭，用眼神問詢——你的爪子怎麽了？
富貴躺在仙樹用披肩給它疊的小靠枕上，沒搭理他，若無其事低頭梳理羽毛，小熊回過頭，不再自討沒趣。
但看似放松的熊身子其實緊繃著，能隨時應對各種突發狀況。多年軍旅生涯，戰場上磨礪出的警覺性非常人可比，哪怕那只臭鸚鵡偽裝得非常自然而巧妙。
果然，身後有極細微的振翅聲，身上的每一根毛毛都豎起來，小熊拍桌而起，第一時間彎腰用身體護住了奶鍋。
“吧嗒——”
一泡鳥屎落在他腦袋上。
小熊一爪揮過去，也就是嚇唬嚇唬它，連它翅膀尖都沒挨到呢，富貴“吧唧”一下摔在地上，半邊翅膀撲扇著，“啊！啊！仙樹！救命啊仙樹！”
給小熊的圍巾織好了，織了兩個多月，最近這段時間空閑也比較多，終於趕在去參加婚禮前收針，跟仙樹的披肩一樣，都是棗紅色的。
原本是想織成一件連體衣的，但仙樹不會，就改織上衣了，結果織到袖子時又犯了難，只好全部拆掉，織了一條超大超寬的圍巾，大到可以把小熊的上身和腦袋一起包起來。
這怕不是個被子，小熊心說。
貴婦熊披著大被子，呸，圍巾，左臂挎個籃子，右臂牽著仙樹，跟著矮人大叔一起去參加婚禮了。
這個村子很小，鄰裏間互相都認識，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每個人都帶了禮物，仙樹和矮人大叔各自帶了一條羊腿。
大家聚集在光明教堂內，奏樂響起，新娘吉娜在父親的陪伴下款款走來，新郎接過新娘，由教士領頭，為他們頌唱祝詞，舉行托付儀式。
偏僻的小村莊，陌生人的婚禮，擺滿鮮花的小教堂裏擠滿了人，熱鬧又安謐的氛圍。
但這樣的寧靜，他恐怕無法再享受了。
這個小山一般的大熊坐在最後一排，心虛地東看看西看看，確定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身邊的仙樹也在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臺上的那對新人後，他伸出爪子，在前面椅背上偷偷刻字。
到這時候，他忽然感到慶幸，如果早早就在系統裏跟仙樹說上話，那現在寫下的這行字……不，或許都不會出現這行字，不會有現在所誕生的，只屬於這一刻的念頭。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感覺到位，氣氛到位，時機到位。
每一個字都沒有出現筆畫錯誤，沒有突然想不起來怎麽寫，最後一筆落成的時候，小熊心情前所未有激動起來。
悄悄在心裏念出那句話，還沒想好要不要拽著仙樹的袖子拉她過來看，她卻毫無預兆地轉過頭來，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定定望著他。
“結婚？”
嗯？小熊投來疑惑的視線，熊腿慢慢擡起來，試圖蓋住前面椅背上的字。
仙樹手按在他腿上往下壓。
“夏仙樹，和我結婚，我……”
女孩刻意壓低的聲音響起，語氣帶著遲疑和不解。
不要念！小熊腦漿結冰，擡爪捂住她的嘴，太羞恥了！
婚禮上的奏樂突然變得歡快，新娘開始丟捧花，未婚的姑娘小夥們爭相上臺，教堂裏氣氛變得活潑熱鬧，仙樹拂開小熊的爪子，用正常音量說話。
“你不是女的嗎？怎麽跟我結婚？我可是直女欸！”她聲音隱含笑意，半調侃半認真地說道。
不知道是誰接到了捧花，高興得大喊大叫，小熊看著仙樹，停止思考的腦袋飛快轉動起來。
怎麽回事，她明明是後看到那行字的，卻先一步提出質疑……
“我聽見了啊。”仙樹回答。
小熊：“！！！”
周圍人頭攢動，儀式結束了，大家簇擁著新郎新娘，歡呼著奔出教堂一起到草地上跳舞。
仙樹坐在原處不動，漆黑的眼睛裏倒映出兩個圓圓憨憨的熊腦袋，“就在剛剛，我聽見你說話了，系統跟我說的。”
小熊：“……”
顯然是親密值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漲了，系統出賣了他。
話說到這份上，該如何繼續。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表白演變成烏龍，小熊忽覺命運弄人。
為什麽遇見夏仙樹以後，他總是在丟臉和丟臉的路上。
等了很久也沒個下文，仙樹低頭摸了摸鼻子，有點哭笑不得，“沒了嗎，你還有什麽想對我說的。”
“我……”不知道該死的系統又會給仙樹發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小熊只能謹慎回答：“我，我真的是男的。”
外面的熱鬧好像離得很遠，仙樹忍不住大笑，剛才還人滿為患的教堂只有她暢快的笑聲在回響。
小熊渾身毛毛炸起，整個熊都胖了一大圈。
仙樹好半天才能正常說話，笑著點頭：“我知道你是男的，從你第一次跟我寫字的時候我就相信了，我相信你是男的。”
那你為什麽……
仙樹補充：“我在逗你玩啊，你看不出來嗎？啊！等一等，你不會真以為我把你當女孩子了吧！”
小熊：“……”
哦，原來你在逗我玩啊。
呵呵呵，一點都不好玩。
“是你太笨了。”仙樹拉拉他的熊掌示好，“好啦，你先講，為什麽突然說結婚。”
“時機到了就結婚唄。”小熊撓撓頭：“今天看到人家結婚，我也想和你結婚唄。”
這下換仙樹迷惑了，她瞇了瞇眼，不解問：“可是我為什麽要跟你結婚？這太突然了。”
“不突然啊。”他下意識在心裏自信回：“談了半年多，彼此已經非常了解，可以結婚了呀。”
仙樹徹底懵了，“談了半年多？誰跟你談了半年多？”
小熊：這個女的，她跟我談了半年多，現在不認賬了，這個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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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樹發現，小熊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你剛剛是不是沖我翻了個白眼。”仙樹不確定地拉著他問。
小熊沒吱聲，也吱不出。
旁邊收留他們的矮人大叔摸了一把他的肥大腿，“這麽大的熊，每頓吃不少吧？身上的毛毛可真厚啊，冬天一定不怕冷。”
默默吃著手裏粗糙的黑面包，小熊嘴裏嚼得哢吧哢吧響，挺有幾分吃人肉的兇狠架勢。
矮人大叔靦腆地笑了，“沒有什麽好東西可以招待你們，還請不要嫌棄，我家裏沒有多少錢。”
“不會的，這個也很好吃的！”仙樹說著就要用力咬下一口，小熊本來還在同她生氣，這時候立刻出手制止。
但已經晚了，“哢”一輕響，仙樹捂住了嘴。
門牙都差點給她崩了。
矮人大叔“哈哈”笑起來，一揮手，“沒關系！過兩天村裏有一對年輕人要結婚！我可以帶你們去大吃一頓（白食）！你的小熊殺了食人魔，大家一定會歡迎你們的，可一定要去啊！”
仙樹摸到門牙還在，放下心，“那要準備些什麽禮物呢？”
矮人大叔顯然一個人粗糙慣了，“隨便去山上打些獵物就好了！你的小熊這麽厲害！肯定很能捕獵啦！”
我才不是她的，她根本就不喜歡我。
確定仙樹門牙完好，小熊在心裏哼哼唧唧不滿著，把桌上所有的黑面包都解決了。
這種用小麥粉和大量麩皮混合烤制的面包很硬很難吃，卻是他初來乍到時很長一段時間都渴望吃到的食物，雖然一口面包要在嘴裏嚼很久才能在下咽時保證不被噎死，黑心的商家甚至會在裏面添加木屑，味道跟嚼樹皮差不多。
那時候的願望是能吃上一頓飽飯，睡上一個安穩覺，現在統統實現了。甚至還喝上了一天三頓的羊奶！
沒錯，因為要出遠門，家裏的羊沒人照顧，仙樹把羊也帶出來了，平時趕路的時候小熊得一只手抱著羊，一只手抱著仙樹，腦袋上還站著個富貴……
現在這只母羊就拴在矮人大叔家的小破院裏。
不過母羊已經過了泌乳期，不再下奶。前天晚上最後一次喝奶，小熊珍惜地要求仙樹在奶瓶裏灌上一點水把瓶子涮一涮，小口小口把最後一點neinei嘬光的時候，他長長嘆了一口氣。
一如從前，在每一個階段結束之前，用一聲嘆息來告別。
時間不多了，怎麽舍得同她生氣啊，吃過早飯，小熊單方面宣布冷戰結束，原諒了仙樹，馱著她進山打獵去。
對此仙樹一無所知，還在盤算著給矮人大叔多打些獵物做成腌肉放著慢慢吃。
在他們離開後不久，村東頭光明神教的教士來到了矮人大叔家，向他打聽那兩名外鄉人昨天的事跡。
矮人大叔還記得小熊是如何抓到那只困擾了村民許久的‘食人魔’，立即繪聲繪色講述起來：“他一只熊沖進山洞裏，裏面傳出嗷嗷兩聲慘叫，我們才在外面站了一小會，大熊就拖著魔物的屍體出來了，那眼神，那身姿，可威風了！昨天晚上，還是我收留他們的嘞！”
說到這裏矮人大叔才後知後覺難過起來，“如果能早點遇見他們的話，我兒子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那真是太遺憾了。”穿黑袍的人類教士敷衍道。
“不過也好，那個兒子不聽話，天天去賭錢，家都被他敗光了，死了就死了吧。”他一向是個看得開的矮人老頭，又很快高興起來。
黑袍教士：“……”
他今天來到這裏，當然不是關心這個窮苦的矮人老頭。
教士煞有其事將雙手合十，目光遠望：“光明在上，為了答謝他們，村裏打算邀請他們參加吉娜和西蒙斯的婚禮……不過你知道，那只食人魔的屍體埋在哪裏了嗎？”
為了使話題轉得不那麽生硬，教士又補充：“教團想舉行一場驅魔儀式，需要用到那具魔物的屍體。”
“埋？”矮人大叔仰頭，張著嘴努力回憶了一下，擺擺手，“沒有，食人魔的屍體被他們帶走了，說是要煉制魔藥呢，那個女孩似乎是個厲害的女巫，大熊就是她的寵物！”
教士雙手擁抱天空：“光明庇佑，他們是薩爾城的英雄。”
收獲滿意答案，黑袍教士離開了矮人大叔家，進城將今天打聽到的消息上報領導——本地領主的莊園管家。
之後管家向領主上報，小領主向大領主上報……層層上報後，消息終於傳到王都月光城大人物們的耳朵裏。
月光城南部的一所莊園中，四面封閉的小房間內，阿蜜莉雅彈彈指甲，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熊？真是意料之外，怪不得哪裏都找不到他……沒錯的，一定是他。他從來熱衷獵殺深淵生物，屍體一點也不會浪費，說不定又要煉制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在簡陋封閉的房間正中，冷白色水光陣懸浮在半空，鏡子裏薩爾城領主始終低垂著頭顱，“是的，山洞已經檢查過了，驗證過殘留的毛發和魔法元素，確實是深淵生物。附近幾個村子也打聽過，他們從芒特鎮而來，不知道是什麽來歷，用什麽辦法找到那些怪物的，沿途殺了不少呢！”
阿蜜莉雅搖著羽毛扇，慵懶靠在椅背上：“他可是個厲害的大人物，你沒有資格知道他的身份……不過，很快，整個蘭利芬特都會得知他的死訊。”
光陣中的中年男子頓了頓，身體小幅度顫抖了一下，腰彎得更低：“他們已經打算留下來，參加村子裏一對年輕人的婚禮，日期定在三天後。”
阿蜜莉雅偏頭想了想，點點頭，揮手驅散了光陣，她身後的藍袍法師立即上前，“尤克裏也三天沒有回家了，一直呆著黑龍神殿廢墟，那個地方被他布下了阻隔陣，我們進不去。”
染著鮮紅丹蔻的指甲輕輕敲擊著桌面，阿蜜莉雅沒有思考太久，反手摸出一顆水晶球交給藍袍法師，“上面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既然老魔王已經出來了，不好好利用一下，怎麽對得起他老人家這麽多年的威名呢？嘻嘻——”
“是。”接過水晶球，藍袍法師走到房間一角，幽藍光芒浮現，他的身影隨即消失。
同一時間，國王寢殿內，大學士老莫裏斯憂心忡忡表示：“這也許會適得其反。如果計劃失敗，他逃走之後，墮入深淵成為我們的敵人呢？”
“我已經失敗了一次，不會再失敗第二次了。”金杯被重重擲在臺面，紫色的葡萄酒液濺落在書本上，普爾曼閉上眼睛，陷入身後柔軟的靠墊裏，“其實，上一次沐風平原發生的事，我已經後悔了……可他沒死！那就更不能留了。”
“沐風平原！不是意外！”莫裏斯激動得從椅子上跳下來，看向高座上那位年邁的國王時，他眼中情緒一時有些覆雜。
“大學士對我們的啟明星領主不是一直警惕著嗎，就像你曾經說過的，他的權勢確實太大。”普爾曼起身走到窗前，位於王宮內最高的一座尖塔，占據絕佳視角，在這裏，整個月光城盡收眼底。
老國王一聲嘆息，攀在窗沿的手掌下定決心般收攏成拳，輕輕敲擊了兩下，“這件事，我交給阿蜜莉雅去辦了。”
那如果這次，他還是跑了呢？我們能承受後果嗎？
心底的質疑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那個瘦小的矮人老頭踱著憂愁的小碎步，踩過光可鑒人的黑色大理石面離開了王宮。
而城外的黑龍神殿廢墟裏，戴著紫色鱗蛇手套的尤克裏正把一只小熊魔傀從坩堝裏提出來，放在工作臺上，就著臺面上白色寶珠的光亮扒著肚皮仔細地看。
然後他震驚發現，真的沒有丁丁！手裏提著的魔傀依舊是女性！
完蛋了！
不敢相信，尤克裏又掏出厚重的法典，把坩堝裏剩餘的殘渣倒出來，一一對號入座。
沒有任何遺漏。
那是哪裏出了問題，尤克裏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進入另一個房間，在整整齊齊碼放著的石板裏，找到記錄了魔傀制作方法的那一塊，尤克裏捧著石板，照著法典逐字逐句對比。
最後他發現，石板上記錄的配方末尾，有一塊很明顯的磨損痕跡。把鉛粉撒在石板上，隱隱約約的字跡顯現時，尤克裏驚訝發現，原來後面還有一句話！
如果想制作男性魔傀，還要添加一根紅蜥蜴尾骨……
把配方默默牢記心中，石板上的痕跡偷偷抹去，尤克裏裝作無事發生地離開黑龍神殿廢墟，外出尋找紅蜥蜴。
同一片天空，傍晚時爛漫的橘粉色霞光中，仙樹收起防蜂的紗網頭套，找了一塊平整的石頭坐下，用罐子裏舀了一大勺蜂蜜送到嘴裏。
今天收獲頗豐，打到了三只兔子，兩只野山羊，還找到了一個蜂巢。
蹲在地上收拾獵物的小熊回頭看了一眼幸福吃蜜的仙樹，無奈地搖搖頭。
她也不嫌膩得慌！
還說是給他割的蜜呢，根本就是她自己想吃嘛。
“好奇怪，我最近突然變得嗜糖。”含糊說著，仙樹又挖了一勺。
把獵物整理好放到一邊，小熊自顧自忙活著，壘上了石頭竈，把坩堝架上火繼續熬，時不時丟些顏色奇怪的礦石進去，他的紫水水馬上就要熬好了。
一人一熊，一個坐在草地上吃著蜜，一個坐在火邊守著鍋，富貴不知道飛哪裏玩去了。
揮開坩堝冒出來的扭曲紫色煙霧，小熊靜靜看著仙樹。她的眼睛那樣幹凈漂亮，一如他初見時的那泓夏夜湖水，水中盛開著幽香的白色睡蓮，純凈而美好。
這份寧靜，換誰也不忍打破，靠近時，就連腳步都會不自覺放得很輕。
真正的守護，應該是不動聲色的。
非常清楚接下來自己將要面臨的事，小熊開始慶幸因為不會說話和仙樹產生的那些有趣的誤會。
喝奶也好，被誤會是女孩也好，偷人也好，都是有趣的、快樂的經歷，其實他從來沒有因為被誤會而覺得難堪，甚至還有點樂在其中呢！
‘餵，仙樹，雖然你聽不到，但還是想說，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是我來到這裏之後，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仙樹……’
‘就把我當作一只真正的小熊吧。’
感受到熱烈而直白的視線，仙樹擡起頭，嘴角隨即彎起一抹笑容。
慢慢朝著小熊挪過去，把有一點沙沙的蜂塊用勺子餵到他嘴邊，仙樹大方說：“看你都饞得不行了，也給你吃點吧，可別說我小氣。”
圓圓的熊腦袋垂下來，大舌頭一卷，蜂蜜被舔了個幹幹凈凈。
再要用勺子從瓦罐裏舀蜜的時候，仙樹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兩條秀氣的小眉毛微微皺起。
帶一點嫌棄和不舍，仙樹又給他餵了一勺。
竟然還嫌棄人家的口水！我平時可沒少吃你的剩飯啊！小熊在心裏大聲說。
剛才真是白抒情了。
一把將蜂蜜罐子搶過來，小熊張開大嘴，拍著罐子把所有蜂蜜都倒進了嘴巴裏，舌頭再在罐子裏裹上兩圈，瓦罐瞬間變得清潔溜溜。
仙樹搶過罐子把臉湊過去，瞇著一只眼睛往裏看，“好家夥，全被你吃光啦！你也太狠了！”
背上挨了不輕不重的兩巴掌，小熊把腦袋湊過去，仙樹自然掏出毛巾給他擦嘴，還挺慶幸的：“幸好我先吃了兩勺，不然可沒我的份咯。”
嘴上說著嫌棄的話，仙樹還是掏出平底鍋打算先做點東西給小熊墊墊肚子。
出門時帶的食材已經不多了，還剩四個雞蛋和兩塊肉排，仙樹在一邊壘上小竈，從坩堝下面的火堆裏取了兩塊骨頭過來，開始煎雞蛋。
也是在小熊開始用坩堝熬湯後才發現，魔物的骨頭用來做飯也一級棒——燃燒時間長、沒有煙霧，還可以隨意調節火候。
一塊骨頭是小火，兩塊骨頭是中火，三塊則是大火。
“做飯也有很多學問呢！”仙樹又開始碎碎念了，“火候是非常重要的，配料可以學習量化，火候卻很難量化，只能憑經驗……”
小熊雖然不會說話，但仙樹會說呀，雖然不知道他有沒有認真在聽，但每次擡起頭的時候，他的目光總是凝聚在她身上，接收到視線的時候，還會輕輕點一下頭，完全不會讓她感覺是在自言自語。
仙樹沖他笑一下，“別急，馬上就好。”
小熊點頭，又從火堆裏扒拉了幾塊魔物的骨頭丟進坩堝裏。
這種氛圍，他們彼此都十分享受。仙樹喜歡跟他說話，小熊也願意聽。當自己不能說話的時候，聽喜歡的人說話就是一種享受。
她語速不快，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尤其是跟當地人用蘭利芬特語溝通時，總是亂用詞語，用各種語言夾雜著亂七八糟說一大通，每次都忍不住把對方逗笑。
很有意思。
總之，小熊很喜歡聽仙樹說話。
說完火候，仙樹又開始說煮飯器材。
“這個鍋不行。”她嫌棄癟嘴，“粘鍋，看見沒，雞蛋都散了，還會炸！不知道是油的問題還是鍋的問題……”
平時在家做飯都是用尖底的大鐵鍋，仙樹十分滿意那口鍋，但出門在外不方便，只帶了一口小鐵鍋和平底鍋，小鐵鍋用來煮湯，平底鍋用來煎肉煎蛋。
一邊吃著鍋子煎的肉排，小熊一邊聽著仙樹細數鍋子的不是，吞下嘴裏最後一口煎蛋，他擡爪就把平底鍋扔進了坩堝裏。
坩堝內霎時爆發出耀眼的紫光，濃液沸騰著把鍋子融化成了一灘鐵水，鍋裏的“咕嚕”聲變大，沸騰的紫液如巖漿從鍋邊漫出。
仙樹瞪大眼睛，還沒有反應過來，小熊撈起她就地一滾，身後坩堝“咻”一聲飛上天，再“嘭”一聲爆炸了。
在即將入夜時的昏暗天光裏，從小熊的胳肢窩底下冒出半個頭，仙樹看見一朵絢麗紫色煙花在半空綻開。
光芒轉瞬即逝，天空也在一瞬間暗了下來，一個黑乎乎的圓形物體悄無聲息從天上掉下來，小熊把仙樹摟在懷裏仰頭看著，平底鍋“砰”砸在他腦袋上，隨即滾到仙樹腳邊。
時間似乎停止了兩秒。
小心地伸出手，細長的手指懸浮在鍋面，感覺熱度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仙樹握住鍋把手，湊到沒燃盡的火堆邊細看。
“這個鍋子，好像變重了。”仙樹掂量掂量，又屈指敲了敲鍋底。平底鍋的外貌沒有多大改變，但僅此一遭，它好像變得有點不太一樣。它升華了。
小熊先在系統裏試著給她發消息，系統依舊提示親密值不足。不過主要是為了看看數值有沒有增長，然而在收到反饋的時候，小熊震驚！仙樹跟他的親密值竟然跌了兩個百分點！
只有38%了！
我靠！為什麽！
他哪裏做錯了！
仙樹還在搗鼓平底鍋，他扶額坐在地上生了一會兒悶氣，伸爪寫字。
武器——
爪爪伸到一半卻犯了難，欸？武器的‘武’，頭上有沒有一個小點啊，記不太清了。
“棕棕——”
仙樹回頭的瞬間，小熊筆鋒一轉，飛快寫下一句蘭利芬特語。
她視線落在那行蚯蚓文上，立即變了臉色，“你明明知道我不識字，還老是寫這個，你故意笑話我呢。”
小熊：“……”
掃了一眼系統裏仙樹的親密值，果然，又跌了兩個百分點。
只剩36%了。
女人，你為什麽這麽容易生氣。
沒什麽表情地把仙樹手裏的鍋子接過來，小熊照著自己的腦袋狠拍一下。
“咻”一聲，身軀龐大的棕熊一路閃電帶火花地飛了出去，在地面劃出長長的痕跡。
不錯。
小熊甩甩腦袋爬起來，不敢再整什麽幺蛾子，盲猜應該是有個小點的，他乖乖在地面上寫字。
‘送你。’
“送我？！”仙樹瞬間拔高音量，“你忙活這麽半天，就是在給我煉鍋？抓怪物不是用來煉魔藥嗎，你不變人了嗎？”
變不了，小熊搖頭。
“你不想變啊？”
點頭。
“你不想跟我說話啊？”
搖頭。
不對不對，小熊又狂點頭。
不對不對，搖頭點頭都不對！
手忙腳亂比劃一通，仙樹已經收拾起東西往山下走了，小熊心道一聲不好，趕緊扛起獵物追上去。
平時沒發現，她那兩條小短腿倒騰得還挺快，小熊扛著一堆獵物在後面狂追不舍，進村的時候還把路邊的老太太嚇了個夠嗆，以為是食人魔死而覆生了。
回到矮人老頭家裏，聽說獵物是送給自己的，老頭高興壞了，趕緊把珍藏的老鹽塊出來，留了一些鮮肉給他們燉了一鍋湯，剩下的全部腌制起來保存到地窖裏。
期間除了跟老頭打招呼，仙樹沒有再說一句話，包括吃飯的時候。
飯桌上老頭說起村裏教士來邀請他們參加婚禮的事情，也是反應平平。仙樹垂著眼默默吃東西，小熊坐在一邊想看又不敢看地偷瞟。
但令他感到奇怪的事，仙樹的樣子看起來很生氣，親密值卻沒再減少。
吃過飯幫著收拾了餐具，仙樹早早就回去房間，沒人給擦臉擦毛了，小熊自己去河邊洗了澡甩幹毛回來，推開門，原本坐在地上發呆的仙樹立即重重“哼”了一聲背過身去。
把兩塊木板往那個臨時給小熊掏出來的大洞上一蓋，勉強算是關好了門，他坐在底下鋪著茅草的床單上，輕輕戳了戳仙樹後背。
“別扒拉我！”她惡聲惡氣的。
似乎是覺得這樣很好玩，小熊繼續扒拉，仙樹氣呼呼在地上躺下，依舊背對著他。
小熊不再動她，心想著等她睡著了再偷偷把她抱過來。
一直註意著身邊人的呼吸頻率，小熊閉著眼睛裝睡。睡著睡著，忽然感覺有長發掃過他的毛毛，小熊大肚子一起一伏，淡定保持原狀。
身邊窸窸窣窣的響，是仙樹悄悄起床了。
隨後是木板被輕輕移開的聲音，是仙樹悄悄出門了。
大門合不嚴，小熊爬起來通過門縫往外瞧，看見仙樹正站在院子裏研究她的平底鍋。
這個鍋子看似平平無奇，卻可以把小熊一下打飛那麽遠，不會是他演的吧？
但飛得再遠又怎麽樣呢，一口鍋子，好壞還是得看能不能做飯。
進了矮人大叔家的廚房，仙樹把鍋放在一邊，在房間裏找柴生火。
富貴不知道什麽飛來了，歪著小腦袋站在那盯著鍋子看，一副十分不解的樣子，“仙樹，你在偷吃嗎？”
晚上吃的兔子還剩半只，仙樹打算就用這塊肉來實驗她的新鍋子，“什麽偷吃！我只是為了試試鍋，再說了，我是家裏的老大，我用得著偷吃嗎？”
這裏的家當然是指她們一家三口，作為家裏的女主人，她還不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話是這麽說，事關尊嚴，仙樹還是很心虛地不敢制造太大動靜。
在仙樹忙著準備調料腌肉的時候，富貴對那口新鍋子表現極大的興趣，煞有其事地撓撓頭頂的鳳冠，它圍著鍋子轉圈甩頭，“有點怪！”
這麽說著的時候，富貴已經跳進鍋裏，鳥喙在鍋底啄了兩口，“有魔物的味道。”
“是了，這個就是棕棕用坩堝裏的紫水水熬出來的，他還說是給我的武器，虧得我還以為他是在給自己煉藥，害我白期待那麽久。”這麽說著的時候，仙樹對著碗裏的肉狠狠打了一拳。
一拳又一拳，兔子肉被捶得松散，調料更能入味了。
正對著無辜的兔肉發洩情緒，鍋裏的富貴卻突然尖叫著撲騰起來，“好燙好燙！仙樹好燙！”
可能是告狀太多遭報應，富貴灰色的肉爪爪被燙禿嚕皮了，差點變成烤鳳爪，仙樹掰著它爪爪檢查，趕緊給它弄了一碗水放進去降溫。
富貴靠在碗邊嗚嗚細哭，“小熊害我！壞小熊！打死他！”
仙樹手掌懸浮在鍋面上感受溫度，“那你可能打不過他。”
“餓死他！餓死小熊！”富貴忿忿。
奇怪的是，仙樹把手指貼在鍋面的時候，那股灼熱的溫度卻慢慢消散了。
這口鍋子，難道是把富貴當成食物了？倒上油，仙樹試著把兔肉放進鍋裏。
“滋滋滋——”兔子肉很快飄出香味。
哦！
仙樹驚喜地瞪大眼睛，是自熱鍋啊！
翻動著鍋裏的兔肉，她忍不住彎唇笑了。
半夜莫名給自己加了份宵夜，坐在桌邊默默把肉吃完，鍋刷幹凈，珍之重之的把這件小熊送的第一件禮物收進空間裏，仙樹還在系統裏給它加了一把小鎖。
小熊一直這樣也沒關系，無法變成人、不會說話也沒關系，圓圓的腦子，圓圓的肚子多可愛啊。仙樹忍不住害羞地用手背貼了一下臉，人家一片心意嘛。
房間裏小熊重新躺好，假裝睡著，也在心裏偷著樂。仙樹還是很好哄的嘛。
得了便宜還賣乖，早上他故意晚起，一直閉著眼睛裝睡，等著人家來叫他。
一起生活了那麽久，仙樹怎麽會看不出來他在裝呢，就配合著來抱他，親親他毛絨絨的臉頰，“棕棕，起床了，我給你煎蛋煎肉排啊，再去矮人大叔的鄰居家給你買一點牛奶好不好？昨天回來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了一只大奶牛嘞！”
隔著短厚的絨毛，感覺不到仙樹嘴唇的柔軟，但她的氣味香香甜甜的，真好聞。
準備早餐時，仙樹向矮人大叔展示了這口神奇的平底鍋，廚房裏不時傳來老頭的驚呼，小熊坐在院子裏用幾塊木板搭建的簡易餐桌上，巴巴望著桌上小鐵鍋裏的牛奶。
等晾得差不多，再灌到奶瓶裏就可以喝了。
忍不住張開大嘴對著奶鍋呼氣，突然感覺到一股不詳的視線，圓耳朵警覺地豎起，小熊回頭，對上了一雙不懷好意的黑豆眼。
富貴歪在窗臺上，爪子包著厚厚的白布，恨恨盯著小熊，鳥喙開開合合，似乎已經在他的胖身子上戳出了一百零八個圓窟窿。
小熊疑惑偏頭，用眼神問詢——你的爪子怎麽了？
富貴躺在仙樹用披肩給它疊的小靠枕上，沒搭理他，若無其事低頭梳理羽毛，小熊回過頭，不再自討沒趣。
但看似放松的熊身子其實緊繃著，能隨時應對各種突發狀況。多年軍旅生涯，戰場上磨礪出的警覺性非常人可比，哪怕那只臭鸚鵡偽裝得非常自然而巧妙。
果然，身後有極細微的振翅聲，身上的每一根毛毛都豎起來，小熊拍桌而起，第一時間彎腰用身體護住了奶鍋。
“吧嗒——”
一泡鳥屎落在他腦袋上。
小熊一爪揮過去，也就是嚇唬嚇唬它，連它翅膀尖都沒挨到呢，富貴“吧唧”一下摔在地上，半邊翅膀撲扇著，“啊！啊！仙樹！救命啊仙樹！”
給小熊的圍巾織好了，織了兩個多月，最近這段時間空閑也比較多，終於趕在去參加婚禮前收針，跟仙樹的披肩一樣，都是棗紅色的。
原本是想織成一件連體衣的，但仙樹不會，就改織上衣了，結果織到袖子時又犯了難，只好全部拆掉，織了一條超大超寬的圍巾，大到可以把小熊的上身和腦袋一起包起來。
這怕不是個被子，小熊心說。
貴婦熊披著大被子，呸，圍巾，左臂挎個籃子，右臂牽著仙樹，跟著矮人大叔一起去參加婚禮了。
這個村子很小，鄰裏間互相都認識，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每個人都帶了禮物，仙樹和矮人大叔各自帶了一條羊腿。
大家聚集在光明教堂內，奏樂響起，新娘吉娜在父親的陪伴下款款走來，新郎接過新娘，由教士領頭，為他們頌唱祝詞，舉行托付儀式。
偏僻的小村莊，陌生人的婚禮，擺滿鮮花的小教堂裏擠滿了人，熱鬧又安謐的氛圍。
但這樣的寧靜，他恐怕無法再享受了。
這個小山一般的大熊坐在最後一排，心虛地東看看西看看，確定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身邊的仙樹也在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臺上的那對新人後，他伸出爪子，在前面椅背上偷偷刻字。
到這時候，他忽然感到慶幸，如果早早就在系統裏跟仙樹說上話，那現在寫下的這行字……不，或許都不會出現這行字，不會有現在所誕生的，只屬於這一刻的念頭。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感覺到位，氣氛到位，時機到位。
每一個字都沒有出現筆畫錯誤，沒有突然想不起來怎麽寫，最後一筆落成的時候，小熊心情前所未有激動起來。
悄悄在心裏念出那句話，還沒想好要不要拽著仙樹的袖子拉她過來看，她卻毫無預兆地轉過頭來，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定定望著他。
“結婚？”
嗯？小熊投來疑惑的視線，熊腿慢慢擡起來，試圖蓋住前面椅背上的字。
仙樹手按在他腿上往下壓。
“夏仙樹，和我結婚，我……”
女孩刻意壓低的聲音響起，語氣帶著遲疑和不解。
不要念！小熊腦漿結冰，擡爪捂住她的嘴，太羞恥了！
婚禮上的奏樂突然變得歡快，新娘開始丟捧花，未婚的姑娘小夥們爭相上臺，教堂裏氣氛變得活潑熱鬧，仙樹拂開小熊的爪子，用正常音量說話。
“你不是女的嗎？怎麽跟我結婚？我可是直女欸！”她聲音隱含笑意，半調侃半認真地說道。
不知道是誰接到了捧花，高興得大喊大叫，小熊看著仙樹，停止思考的腦袋飛快轉動起來。
怎麽回事，她明明是後看到那行字的，卻先一步提出質疑……
“我聽見了啊。”仙樹回答。
小熊：“！！！”
周圍人頭攢動，儀式結束了，大家簇擁著新郎新娘，歡呼著奔出教堂一起到草地上跳舞。
仙樹坐在原處不動，漆黑的眼睛裏倒映出兩個圓圓憨憨的熊腦袋，“就在剛剛，我聽見你說話了，系統跟我說的。”
小熊：“……”
顯然是親密值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漲了，系統出賣了他。
話說到這份上，該如何繼續。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表白演變成烏龍，小熊忽覺命運弄人。
為什麽遇見夏仙樹以後，他總是在丟臉和丟臉的路上。
等了很久也沒個下文，仙樹低頭摸了摸鼻子，有點哭笑不得，“沒了嗎，你還有什麽想對我說的。”
“我……”不知道該死的系統又會給仙樹發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小熊只能謹慎回答：“我，我真的是男的。”
外面的熱鬧好像離得很遠，仙樹忍不住大笑，剛才還人滿為患的教堂只有她暢快的笑聲在回響。
小熊渾身毛毛炸起，整個熊都胖了一大圈。
仙樹好半天才能正常說話，笑著點頭：“我知道你是男的，從你第一次跟我寫字的時候我就相信了，我相信你是男的。”
那你為什麽……
仙樹補充：“我在逗你玩啊，你看不出來嗎？啊！等一等，你不會真以為我把你當女孩子了吧！”
小熊：“……”
哦，原來你在逗我玩啊。
呵呵呵，一點都不好玩。
“是你太笨了。”仙樹拉拉他的熊掌示好，“好啦，你先講，為什麽突然說結婚。”
“時機到了就結婚唄。”小熊撓撓頭：“今天看到人家結婚，我也想和你結婚唄。”
這下換仙樹迷惑了，她瞇了瞇眼，不解問：“可是我為什麽要跟你結婚？這太突然了。”
“不突然啊。”他下意識在心裏自信回：“談了半年多，彼此已經非常了解，可以結婚了呀。”
仙樹徹底懵了，“談了半年多？誰跟你談了半年多？”
小熊：這個女的，她跟我談了半年多，現在不認賬了，這個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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