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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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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口浪尖

“豎子敢爾!尊者豈容你等玷汙!妖佛墮落,妄敢誘引尊者!”

武僧勃然大怒,一把扯開脖頸的念珠,緊握手中,踏前一步,護住須跋。

怒目圓睜,掃過在場眾人,回首望向須跋,恭敬勸道,“尊者不若給她們個教訓,殺殺威風,好教她們曉得惹惱的是誰。”

“阿彌陀佛。”

須跋重念佛號,震醒氣急犯戒的武僧。待武僧心火消了,才傳音緩聲指正。

【切勿忘了吾等前往卦辭界的目的,任務完成即可。沒有世尊的命令,不可盲目出手。】

武僧環視眾人,不甘地嘆了口氣,收起滿臉的憤懣。

“弟子謹記。”

須跋款步上前,看向和光,合掌施禮。

“出家人慈悲為懷,居士既然修佛,應當通曉道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切不可犯戒作孽。”

“大師說得好像我們是什麽十惡不赦的罪人一樣。”

和光回頭笑看眾人,眾人也笑了著附和,“咱們還什麽都沒做呢。”

小弟子緊抱師姐的屍體,怒目瞪住須跋。

和光挪開身子,讓須跋看清這般慘狀,收斂笑意,瞇眼冷漠道:“犯戒作孽是你們吧。”

武僧冷聲道:“ 與民除害,何為作孽?卦辭界背棄生靈,歸順天道,罪當萬死!”

小弟子死死瞪住武僧,恨不得上前殺了他。

無讖低眉思索,眉峰微皺。

須跋定定註視和光,“就此罷手為好,趁現在還沒釀成不可挽回的事態。”

和光回視,“可是,無可挽回的事態才是我等的目的,望大師理解,為我等讓道。”

須跋微微垂首,深深嘆了口氣,錫杖輕點,六圈金環撞出清脆的響聲。

兩道金色光線流出錫杖底部,垂直交錯,各折兩次,繪出一個【卐】字。

悲憫的臉龐再次擡起,【卐】字跟隨視線浮起,升至高空,疾速放大,淡金色的虛影蓋住大半天空。

在場眾人感覺到這股精純佛力,急忙撐起防護罩,通過玉牌囑咐界域弟子及時防禦。

然而,什麽都沒發生,眾人沒有受到任何攻擊。

【卐】字靜靜頓在半空,仿佛僅僅是一枚象征符號。

下一刻,附近的光柱忽然散了,眾目睽睽之下,裏面的千名佛修原地消失。

四面八方的金色光柱,一座接一座消失,連同其中的不周界佛修。他們的氣息散得幹幹凈凈,哪兒都尋不到。

崇山峻嶺之上。

九德界的渡劫大能又撕開幾枚紙張,狠狠招呼這群赤裸和尚。呼地一聲,迅猛的強風碾壓過去。

這次,和尚們沒有擡起防護罩抵擋,任身體被吹遠,一指戳向腎部,不容穴流出血液,金色的紋路浮現皮膚,立成陣法。

在陣法的金光包裹下,和尚們一個個消失了。

弟子們很快意識到和尚們的動作,阻止的速度怎麽也比不上和尚們啟陣的速度。弟子們上前的時候,和尚們已經消失在陣法。

各界弟子緊急把事態上報代表,為時已晚,大半不周界弟子已經脫離卦辭界,僅剩被困住的那些和尚。

烏束察覺到靈氣的變化,匆忙眺望山下的冰柱,緊急合掌一拍,雙手扭轉。

冰柱壓縮更緊,死死鉗住裏面的和尚,不容他們動一根手指頭。

和尚們運轉丹田佛力,自內而外突破不容穴,從血管擠出鮮血,借此啟陣。

但聽得數聲冰裂開縫,冰柱再無和尚們的身影,只剩一格格人型空洞。

代表們的玉牌嘀嘀作響,盡是不周界弟子逃脫的匯報。

須臾,原被圍困的不周界和尚全都走了,排列上空的萬界弟子沒了敵人,仿佛成了可笑的擺設。

形勢倏忽扭轉。

唯有一處例外。

疏狂界弟子困住不周界和尚的封鎖陣法,阿猛用的乃是三重曼荼羅。

不容穴的陣紋一道道延伸,似乎受了曼荼羅陣法的阻礙,成陣極慢。

阿猛霎時反應過來,呼喚嚴有山又開一座三重曼荼羅陣法。

和尚們的陣紋僵在皮膚,寸尺不動。

四面八方的萬界弟子們急忙圍了上去,把和尚們五花大綁,連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

鎖住丹田,封住佛力,從內從外都不得啟陣。

由是,得以困住五千個不周界和尚。

須跋和武僧靜靜看著,似乎沒有出手相救的打算。

不如說,兩人在萬界弟子的團團包圍下,自身都難保。

和光問道:“大師不回?”

以須跋的修為,他們幾個代表恐怕攔不住這人。不過,有五千個回界坐標,也足夠了。

以防萬一,她暗中傳音王負棘上前,又喚來幾個渡劫期修士。

須跋朝遠方投望一眼,淡淡道:“五千名同伴困在檀越手裏,貧僧如何能走?”

和光笑道:“大師不走,那更好了。”

被稱為尊者,這人的地位絕對不低,握在手裏更好。

忽然間,須跋偏頭覷了眼武僧。

武僧好似猛然驚醒般露出了然的神色,眼底迸發出鋥亮的精光,捏緊念珠,二話不說就沖向和光。

眾人驚住,不知這禿驢為何如此。

修為不低,卻也打不過在場這麽多代表。直沖沖咋呼呼,招式粗暴,沒有一點戰術。

她們閉著眼睛,都能打發掉。

和光擡手便是一記伏虎撞腹,直接把他打趴在地。居高臨下俯視武僧,扯嘴笑了笑。

“師父不會是想自爆吧?”

行走修仙界這麽多年,瞧見別人直橫的眼神,她就明白對方的想法了。

武僧眼神閃過慌亂。

不給他反應時間,和光直接鎖住他的手腳和丹田,令他自爆不得。

又給了他一腳,迫使他四肢著地作野獸狀。

和光大刀闊斧坐在武僧背上。

“從一開始,萬界聯盟就抱著和平談判的初衷。界域上空的信代表吾言,萬界弟子抵達卦辭界之後沒有屠戮不周界弟子,代表吾行。言行合一,萬界聯盟沒有同不周界開戰的打算。”

“現在如大師所見,我們手裏有五千個人質......”她拍了拍武僧的後腦勺,補充道,“五千零一個。”

“開門見山直說吧,我們要見不周界佛尊。”

她直直望向須跋,“大師的回答呢。”

須跋低眉垂眸,沒有看她一眼,薄唇囁嚅。

和光側耳細聽,竟是安息經,念給無可超度無法往生的死者。

接著,和光感覺身下的武僧劇烈顫抖,怎麽可能,經脈丹田明明鎖住了。

低頭一看,就見武僧的雙眼爆出猩紅的火光,鮮血沖破七竅。

她伸指一探,發現武僧識海鐫刻爆破陣法,啟陣源頭正是安息經的佛力。

洶湧澎湃的佛力撞破鎖陣,武僧猛然起身,狠狠瞪住她。

自爆的靈氣在此,四周的代表即刻撐起防護罩,匆忙後退。

和光也是如此,在武僧的憤怒視線下疾步後撤。

出乎意料的是,武僧沒有追上來,反身撲向八卦門的小弟子。

武僧按下小弟子的哭嚎掙紮,緊緊鎖住對方,厲聲呵斥,“生靈叛徒,不容於世!”

兩道身影一齊消失在刺眼的金光中。

龜殼跌落在地,徹底裂開兩半。

從來沒占蔔準確的小弟子,最後一道卦辭,終是靈驗。

在場眾人很是震驚,這武僧打算自爆,早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但是,武僧爆破的是靈魂,不惜斷絕輪回,只為殺死一個初入道途的八卦門弟子?

和光驚悚地發現,須跋的安息經還沒停。

寧非天也察覺這一幕,急忙用玉牌命令曼荼羅陣法周圍的弟子散開。

和光緊急傳音給在場所有渡劫期大能,讓他們劃開虛空裂縫,隔開那些不周界佛修。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遠方爆起刺眼的璀璨金光,所有人下意識瞇起眼睛。

那五千個不周界和尚的氣息徹底消失,金光散盡,連一片衣角都沒有留下,更別說眾人心心念念的回界坐標。

至於萬界弟子這邊,多虧渡劫期大能的出手和弟子們的及時離開,兩相配合下,略有十幾名弟子受傷,無一身亡。

然而,什麽成果都沒得到,不過兩敗俱傷。

安息經停下。

須跋仍是一臉悲憫,好似念經的不是他,下令自爆的也不是他。

眾位代表見狀,不禁露出覆雜的神色,哪怕身經百戰的他們在命令弟子赴死的時候,也沒法像這人一樣淡然。

“大師犯了口戒,說什麽五千名同伴在我手裏,明明是故意蒙騙我等,好像大師在意那五千個和尚似的。”

為了不洩漏回界坐標,寧願讓那五千人神魂自爆,斷絕輪回,就此湮滅,這和尚當真心狠!

和光見他這副慈悲的嘴臉,忍不住想笑。

“那五千條人命,五千個罪孽,算貧僧頭上,還是算大師頭上?”

須跋沒有回應,甚至沒有看她一眼,眼眸一擡,便落在無讖身上。

八卦傳承的最後一人,解決無讖,此次任務才算結束。

和光伸手,把無讖護在身後,直直盯住須跋。

“倨傲至此,連聲話都不願回?”

她拍拍手,四面八方的渡劫大能奔來,落在她身後。

“拿下他!”

話音剛落,渡劫大能同時出手。

須跋再厲害,一人難敵這麽多人。數個彈指間,已被困住。四肢束縛,經脈封印,丹田壓制。

以防自爆重演,連識海都被緊鎖。

最後一枚回界坐標,不容任何差池。

須跋頹然跪在地上,頭顱低垂。

不周界的尊者落得如此地步,眾人心裏難免升騰不可言喻的爽意和痛快。

不知為何,和光總有些不安,走近去瞧。

須跋腹部的僧袍沁出一點猩紅,極速暈開,鮮血染紅一片。

渡劫大能疑惑,“不對,沒打傷他啊。”

和光匆忙扯開僧袍,就見須跋的腎部散開燒灼的潰爛皮膚,不容穴的陣法啟動了。

寧非天匆匆上前,查探過後,搖頭道:“陣法已開,無法阻止,定會把他帶回不周界。”

烏束不悅道:“那就殺了他,送去屍體。”

代表們點頭,花了這麽大功夫,誰也不想讓不周界的家夥輕易回去,總要付出更大代價。

須跋就這麽垂著腦袋,沒有瞧他們一眼,對萬界聯盟、對自己的下場也無動於衷。

腎部的皮膚緩緩潰爛,陣紋接連鋪開。

陣法啟動需要的時間,不多了。

無讖上前,緩聲道:“不周界的回界坐標,每道陣法可帶一人。”

他的聲音不低,在場所有代表都能聽見。可他的視線,落在和光身上。

眾人神色動了動,立時明白無讖的話外之意。

王負棘登時沖來,擋在和光面前,盯住無讖,“你什麽意思?”

和光問道:“你早就算到了?”

無讖深深垂下頭顱,露出最柔軟的後頸。她一擡手,便能掐斷。

“請您早做決斷,時間不多了。”

王負棘回頭註視和光,堅定搖頭,“不可,誰都能以身犯險,你不行。”

寧非天也不讚同,“兩個轉機都在坤輿界,那是萬界聯盟的中心,她是坤輿界的司令官。沒了她,萬界聯盟會有什麽後果,你想過嗎?”

和郁建議道:“何必爭執?派個信使不就行了。”

烏束補充道:“不怕死的信使,這兒多得是,何必讓她去?”

“以不周界的所作所為,此去萬死一聲。合理來說,怎麽也不該是掌權者去。”

時千一掃了眼滿目瘡痍的卦辭界,用懷疑的目光盯住無讖。

“別怪在下猜度,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為了讓萬界聯盟和不周界反目成仇?”

雲諫道:“聽著,我們沒有同不周界開戰的打算,萬界聯盟也沒有。不論誰去了,誰死了,都是這樣。”

“故意讓坤輿界代表去死,讓萬界聯盟和不周界結仇開戰,借此為卦辭界覆仇?我們不蠢,你心裏那點小九九,還是算了吧。”

在場眾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瞇縫眼睛盯住無讖。

這個時候讓和光一人去不周界,除此之外,別無其它可能。

和光靜靜凝視無讖,卻沒從他臉上看到絲毫忐忑異樣,仍是平靜溫和,渾濁的眸子流露看透世事的滄桑。

無讖撩起衣袍,雙膝跪地,“誠如您所言,在下早已算到這兒,也算到將來數步。”

無讖擡首直視她。

“歷史或者說世態,不是我們想象得那般螺旋發展,不必非得一步一步踏實前行。有時候會出現意外重疊的節點,把握住,世態會跳躍性往前飛騰。在歷史上,我們稱之為風口浪尖。”

和光忽然間想起曜臺秘境。

坐夏期間,屍棄佛戕害菩提佛叛出佛門,令天魔飛躍發展,迫使燃燈佛轉變心意,佛門加入抗魔聯盟。當時,如若屍棄佛沒有殺死菩提佛,如若菩提佛不是剛剛轉世回歸實力尚未恢覆,那麽轉變的節點還會往後推。

不周山之戰也是如此,二佛一尊者決鬥,燃燈佛的慈悲,屍棄佛的天命,使得生靈天魔兩方提早陷入兩敗俱傷的局面。

現實也是如此,賀拔六野的逼迫、洲九的引誘疊加在一起,使得她放出洲一。虞世南飛升,桃花樹的地點,促成三光祖師爺下界......

無讖的眸子倒映出她的眉眼變化,勾唇笑了。

“您已經明白了,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疊加,正會促成這種節點。只要把握住,世態會以一種所有人想象不到的速度朝前騰躍。”

“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須跋猛地擡頭望向無讖,好似想到什麽一般,神色大變,很快收起情緒。

和光沒有錯過他的異樣,“這個賭註不小哪。”

無讖道:“臺子已經搭好,您只要走上去就行了。”

和光撥開王負棘,垂眸註視無讖,“我懂了,可是我不敢信你。”

她不知算卦,看不見、蔔不到那些偶然性,沒法拉扯合攏那些伏線脈絡。

縱然明白其中道理,可是具體的詳情只有無讖清楚。

她不知他的為人,不明他的目的,不敢信。

無讖伏拜身子,重重叩首。

“從此願為道友牛馬,萬死不辭。”

天道誓即起,鉆出他的識海,流向她。不再是一句沒有保證的空話,而是最有威懾的誓言。

她死,他亦殞身。

“好。”

和光扶起無讖,“貧僧賭一把。”

她還是不信他,可若真是那個節點,她願意豪賭一把。

須跋驚愕擡首,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和光挑眉笑了,“喲,終於會正眼看人了。”

須跋厲聲道:“你不能......”

和光沒聽下去,回頭望向眾人,打趣道:“瞧,堂堂不周界尊者,紆尊降貴和咱們說話了。”

眾人沒有一點喜色,對於她的決定,深深不安。

她聳聳肩膀,“可惜貧僧不聽。”

她只手拎起須跋,胡亂撕破他的僧袍。

重踏地面,腳尖勾起六環錫杖,往上一挺,握在手心。轉了半圈,錫杖根部抵住須跋的腎部,正中不容穴,重重一刺。

陣法啟動,強光包裹兩人。

眾人無法阻攔,眼見她消失在金光中。

風中只留下一句輕快的話。

“貧僧去去就回。”

眾人的心情可沒她那麽輕松,熾焰烈光的荒山,黑煙滾過沈悶壓抑的氛圍。

王負棘蹙眉盯住無讖,“你最好祈禱她能回來。”

寧非天的臉色繃得極緊,不讚同地看著無讖,“你不該說那話,卦象是卦象,不是事實。你想過萬界聯盟的後果嗎,若是失敗......”

“不,她賭贏了,我們賭贏了。”無讖起身,堅定回視,視線接著移向寧非天腰間的玉牌。

嘀地一聲輕響。

是來自扶桑樹天樞閣的傳訊。

【坤輿界的鐘離亭說,通過和光的隨身玉牌,已經定位到她的坐標,很快能解讀代入萬裏江山圖。】

眾人聽完,面色大喜。

她的定位,不就是不周界的坐標!

寧非天用難以言喻的眼神望向無讖,沒想到他仍是那般淡然。

他連這都算到了?

眾位代表簡單討論一會兒,暫時撤離卦辭界,各歸各界,再做打算。

無讖插話道:“不用,諸位不如移駕疏狂界。”

眾位代表不明其意,“為何?”

無讖道:“這一場戰役......不,這番較量才剛剛開始,不會持續很久,諸位只需靜待勝利的戰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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