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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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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無選擇

這些日子,和光漸漸熟悉原來的臉,過往的記憶陸續翻騰出來。不時對鏡自照,註視鏡面的那一頭黑發,不知為何腦海又浮現另一張臉龐——祭

似乎在哪兒看過,想要深思,太陽穴不住刺痛,迫使她停止。重覆數次都是這般,她越發肯定心底的猜測。

強硬忍住疼痛細想,祭的臉和自己的臉重合在一起,更加不可捉摸。

又一次陷入沈思的時候,門敲響了。

算算時辰,該開戰略會議了,四界將決定最終的投入人員和攻防站位。

推門一看,不是師叔也不是坤輿界弟子,而是預料之外的家夥——季子野

連日來他時常躲在角落打量她的臉龐,無數次露出欲言又止的的覆雜神色。

沒想到今日自個兒上門,神色還是那般矛盾,凝視她許久都沒開口。

若不是顧慮形勢,她會一掌掏空他的丹田。往年的滔天恨意沒有減弱,是個好現象,她忍不住這麽想。

“沒事就讓開。”她推開他,想出門。

他如無力的柳條般被她隨手推向門扉,待她踏出數步,還是開口了,“怎樣才能避開天雷順利說出那件事,繞開關鍵字眼、暗中點出共通情報......都行不通,我想了很久,決定直接告訴你解決辦法。”

和光回身看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去死。”

她撇過腦袋,直接笑了出來。過去多少年了,這小子真是死性不改,每次都是這樣。

她壓著性子嘆了口氣,“顧忌你是天極界的代表,我不和你計較,咱倆的仇,等出去再說。”

“你知道我的心願嗎?”

她笑著隨口扯了一句,“殺我?”

他沒笑,也沒有往常那般被冒犯的怒氣,淡淡說道,“是飛升。在秘境困了這麽多年,我也厭了。這麽下去,出都出不去,何談飛升?我說的解決辦法,不是出於私怨。如果可以,我何不想親手殺死你,大師姐。”

這時,她才認真回看他,他這番話不像假話。“狼來了的故事聽過嗎?今時今日,你要我如何敢信你,季子野,你總得拿出點證據來。”

他擡起食指點向天空,輕輕搖頭。

他說不了。

“大師姐爬到今天的位置想必體會過不少次瀕死的經驗,各種附身他人的秘境也經驗過死亡。作為真正的自己,肉體和神念的死亡呢?面對強如鬼神的敵人,心底連一點反抗、逃生的心思都生不出,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屠刀落下。”

她腦海升騰不少疏離的記憶,然而最為關鍵的那一點,還是摸不到。

就在這個時候,腰間的玉牌嘀地響起,會議即將召開,沒工夫同季子野糾纏,她不得不離開。

圍墻反側,逾疆界的院落。

會議的時辰快到了,從未有過遲到缺席重要場合的殷羨卻還在房間,遲遲沒有出來的跡象。

肖遠道心忖裏邊會不會出意外,輕敲兩聲“師兄”,推門而入。

四面窗戶緊閉,緊鄰躺椅的小窗全然敞開,簌簌寒風呼嘯湧入,攪散一屋子的沈香味。

小窗映入的陽光灑在一側,隔著由淺至深的陰翳,殷羨縮在躺椅另一側。

他深深躬腰,交握的雙手撐在膝蓋,頭顱垂下,整個人陷入沈沈陰影。

肖遠道不由得放低聲音,“師兄。”

他從未見過殷羨露出這副疲憊又無力的姿態,當殷羨猛地擡頭帶著那雙深邃得宛如暗海漩渦的眸子射來的剎那,他又把那兩個詞吞入腹中。

近乎偏執的堅定,這才是領導他們的逾疆界代表。

肖遠道不覺間提高聲音,“師兄該前往會議了。”

殷羨沒有多言,起身走向屋外。踏出門檻時,藏在袖中的手指撣了撣。

就是這一剎那,恰好被肖遠道捕捉到了。殷羨離開許久,他還遲遲無法平定內心的震驚。

防止窺視而緊閉的窗戶,獨獨留下最近的一扇,怎麽也說不通。師兄從不喜歡熏香,尤其是佛門專用的沈木,明明一絲都聞不得,為何要在閉室點燃?

師兄刻意掩蓋什麽,不願他知道,也不願弟子們知道。

肖遠道斜眼瞥見躺椅軟墊露出的長形一角,心裏有了答案。原身的影響,終究太大了,特別是癮。

肖遠道強忍住沖動沒有去翻看,合門離開。

師兄不願他們知道的事情,不必特意揭穿。

反正他還是那個他們熟悉的殷羨。

數重緊閉陣法罩住的會議室內,四界正在進行最後的磋商決策,坤輿界有西瓜同和光,其他三界分別是寧非天、殷羨和油彩面具。

葬禮是關鍵所在,四界弟子毫無疑問應該盡數前去,然而作為親信的瓊帶這麽多人出席難免引起懷疑,於是分出一批批防線,商量各批弟子站位,做好最完善的準備。

四界實力最強勁的弟子必須在葬禮當場,由瓊安排他們到各點防守位置。

祭是生靈公敵,不便堂而皇之地出入莽山,和光便化作本來的樣子出現。

對照地圖的葬禮出入口和賓客名單,幾人激烈討論可能出現的變故,針對各種變故又如何做好應對,接下來率領各自界域的弟子作戰。

敲定最後的決策,幾人沈默了一會兒。該討論的、能商量的差不多了,感覺還是少了點什麽。

寧非天目光掃過眾人,“諸位都會全力以赴吧?”

天曜大戰的戰場上,四界放下隔閡、成見和勝負,聯手協心,這是以往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殷羨面上微哂,“別諸位不諸位,寧代表不放有話直說,你就是不放心我倆。”

疏狂界和坤輿界是同盟界域,沒有天曜大戰隔在中間,兩界自然合衷共濟。逾疆界和天極界不然,向來和疏狂界摩擦不斷,寧非天不信他們也是情理之中。

西瓜道:“明日便是葬禮,有什麽矛盾,現在就解開,留到戰場,遲早會在關鍵時刻爆發。”

寧非天道:“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把各界的陰私擺上臺面。秘境一破,相當於二輪戰結束,而且是沒有任何改變的結果,延續三千年前的排名。疏狂界位列第二,沒有上升空間。坤輿界坦言沒有前進的打算,四界墊底也無所謂。”

和光聽得心驚膽戰,說陰私,沒想到寧非天挖這麽深。

“就此結束二輪戰,延續上次的排名,我們沒有任何不滿。”寧非天凝眸註視殷羨和油彩面具,似乎想透過皮相看穿兩人,“逾疆界和天極界呢?”

瞧二輪戰開啟前的陣勢,這兩界肯定奔著上位而來,秘境結束相當於宣告兩界的目的落空。

和光隱隱不安,四界的較量是個死結,所有人心知肚明。此時擺上臺面說不定會扭得更緊,不稍稍松解,關鍵時刻極有可能會釀造他們的失敗。

西瓜抱臂旁觀,擺明沒有摻和調解的打算。

殷羨的小指顫動一下,仿佛觸電般傳染到一根根手指,緊接著上半身痙攣般抽動起來。

突如其來的劇變,幾人嚇了一跳,“你......”

殷羨強忍晃顫,唇角擠出難看的笑容,“沒見過煙癮發作?”

他一臉雲淡風輕的鎮定,還是擋不住不由自主顫抖的身體。

眾人沒有戳穿,心裏都知道定然不是普通的煙癮。能夠成為一界代表的人物,都經過詳細至極的篩選檢查,不可能放過一只毒蟲。這般姿態,定然是原身的陋習。

殷羨右手死死壓制顫抖的左手,“老子比你們任何一個都更想出去。”

沒有人能夠懷疑這句話。

殷羨自嘲地笑,“和諸位相比,我怎麽也算不上無私的人。大義凜然卷入天曜大戰,除了界域的利益,剩下的全是私心。我為何要搶破頭爭到代表的位子,還不是為了往上爬,爬到逾疆界的頂點。”

“進入二輪戰之前,我也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輸了,有億萬生靈為我樹碑立傳,大名刻在尖峰,也不枉這輩子走一遭。贏了......”殷羨脖頸,喉嚨發出陰險而真實的笑意,“那我就賭贏了。”

和光靜靜聽著,心底某處觸動了,輾轉難眠的時候她也生出難以啟齒的隱秘想法,卻不會像殷羨這般坦然相告。

殷羨掏出一根煙槍敲了敲,身體顫得更厲害,還是沒有吸,“在戰場捐軀殉國,不代表老子甘願不明不白死在這破地方。”

他定定回視,“寧代表,你明白我的話嗎?”

寧非天沈重點頭,接受殷羨的投誠。

和光註意到西瓜師叔的唇角下彎微不可查的角度,這是師叔不為人知的動作,他覺得很有趣又不想被人覺察的時候便會這樣。

接下來,所有人的目光聚在油彩面具身上。

很長的時間,油彩面具都沒有任何反應。

殷羨調侃催促,“不說些什麽,他們不會信你。”

油彩面具緩慢擡起包裹在黑布的手,伸向面龐。

眾人以為他要掀開面具表明真實身份,畢竟二輪戰開啟以來從未有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不由得屏息以待。

油彩面具的手沒有伸向面罩,而是領口。衣襟一點點扯開,底下的皮膚露出來的那刻,眾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竟然還活著?

這般行將就木的血肉,居然生生拖了這麽多年。

“夠了嗎?”油彩面具的聲音很輕,好像拉到極點的風箏線隨時會斷。

寧非天輕輕應聲。

殷羨恍惚間回想起來,初見油彩面具之時,他確實是副根骨普通的身體,拖了萬年也是難得。

這些年來,四界不是沒有老死的弟子。但他們著實沒想到,老死這個結局居然會出現在界域代表身上。

弟子們自願奔赴戰場,能被敵人無情殺死,能在最前線慨然赴死,卻怎麽也沒想到會在無盡的等待中白白老死,不能!也不該!

至此,四界的死結松了些,每人都呈上一點餘地。

他們依舊不信任,也不敢相信對方。但是都堅信他們會在明日的葬禮全力以赴。

殷羨很賊的,不想讓部下知道的弱點,故意暴露在敵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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