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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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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惑

北疆荒漠,靈氣稀疏,天魔盤旋駐紮在此,成為最難攻破的卡點。尊者朱槿及其部下被派來三年之久,仍然沒能撕開防線。

腹地角落,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盤腿坐在陰影之下。這人乃是化為人形的跑堂,也就是寧非天的身體。

約莫三年前,跑堂修為進階,化出人形,不受寧非天控制,似乎是身體在潛意識裏掌控,相貌更似朱槿,部屬們暗傳還有半分肖似世尊燃燈佛。

比起朱槿和燃燈佛的傳言,寧非天更在意朱槿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曼荼羅陣法,自從化為人形便日夜修習。

此時,他轉動手腕拍出一層陣法,尺寸大小的琉璃寶塔平地而起,又一層陣法,寶塔起一樓,疊加三道陣法,終成立體曼荼羅壇城。

他長長舒了口氣,借此平覆心緒。他在等人,這些日子以來極少有機會見到那兩人。

“師兄——”若鹿高高聚起健在的右手,三步並作兩步奔了過來,纏著繃帶的左臂斜掛在脖頸,因劇烈運動而沁出血絲。

阿猛落在後頭,打量寧非天的神色,硬著頭皮緩步走來。

若鹿嘰嘰喳喳圍著寧非天,“好久沒見,師兄的陣法又增進不少。師兄喊我來什麽事?一刻鐘後我便要和阿瑟去腹地踩點,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回來。”

寧非天瞥了眼他的繃帶,聲音很沈,“怎麽回事?”

若鹿擡了擡胳膊,笑道:“沒什麽大事,前幾日在戰場,魔將偷襲阿瑟,我就上去擋了一下。”

寧非天鼻子悶出一聲略帶諷刺的哼笑,“阿瑟是誰?”

“和我一個小隊的同伴啊,師兄忘了?過幾天我介紹你倆認識。”若鹿樂呵呵撓頭,沒有註意到寧非天的情緒變化,也沒留意阿猛的眼神提醒。

“阿瑟是誰?”寧非天咬字又問了一遍。

若鹿正覺奇怪,“和我睡一個炕的兄弟......”

寧非天揮掌一拍,三層琉璃寶塔轟然倒塌,滾滾黃塵之後,他的臉色徹底黑了下去。

若鹿就地一跪,立馬服軟,“師兄?”

寧非天走到若鹿面前,重重撫摸他的臉龐,一下又一下,努力試圖平覆心情。

“師兄最後問你一遍,你為何來這?你現在究竟在做什麽?阿瑟是誰?和你有什麽關系!”

若鹿好似被大鐘敲醒般震驚地睜大眼睛,喃喃道:“我......阿瑟......”

“若鹿師兄!”阿猛恨鐵不成鋼的吼他,難過地扭開臉。

寧非天雙手按在若鹿腦袋兩側,定定地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若鹿,你聽好了。師兄、阿猛,坤輿界的弟兄們才是你的同伴,什麽阿瑟阿朱,全是和你毫無關系的幻境中的人物。”

若鹿緩緩闔眸,面上閃過猶豫和痛楚,“師弟懂了。”他站起身來,“時間快到了,我先去腹地踩點,回來再領罰。”

“從腹地的家夥十不存一,你又沒接到任務,為何去那兒?”

“阿瑟那家夥實力不夠,我得護......”說到一半,若鹿連忙改口,討好笑道,“師兄我就去一次,回來就和阿瑟分清界限。”

若鹿轉身要走,寧非天沒給機會,直接一手刀拍暈了。

幹完這一切,寧非天疲憊揉揉眉心,“阿猛,你去隊裏說一聲,若鹿被天魔偷襲受傷,暈了過去,推掉這事。”

阿猛為難道:“以那隊的實力,沒有若鹿,阿瑟他們怕是會死在腹地。”

“死在腹地是他們的命!我們沒有為幻境中人逆天改命的責任!”寧非天的語氣罕見地嚴肅起來,深深地凝視阿猛,“你也被同化了。”

阿猛連忙警神,這些年來她親眼目睹弟兄們融化秘境,本以為自己保持清醒,沒想到思維轉到原身一邊,關鍵時刻竟然忘了自己最重要的任務。

另一邊,申屠家族的暗室。

時隔多年,原屬逾疆界的弟子齊聚在此。又有多重隔絕陣屏蔽左右,本是難得的交流感情的機會。弟子們卻沒有暢所欲言,互相瞅著對方,似乎生出層層顧忌和隔閡。

唐不功掃過全場,情景與他偽裝成肅初到之時截然不同,那時的逾疆界弟子們依據關系親疏分成幾大塊,今時今日不僅關系變化極大,也沒了那種熟稔的氛圍。

不知是誰想要活絡氣氛,用開朗的語氣道,“也不知今日少主為何喊我們來?該不會要計功行賞吧?”

這話一出,室內的空氣緩緩熱了起來,眾人紛紛附和,“也是,我帶人收回那麽大一座城,總該賞點東西吧?”“老子上次還弄死十個魔將呢,以一敵十,也沒見得到一句誇獎,該不會都留到今日了吧。”......

沒多不久,肖遠道率先進來抵住門扉,待殷羨踏進來才合上。

一名弟子搶先上前溜須拍馬,“少主。”

殷羨擡眸瞥了他一眼,揚手便是一巴掌,“你喊我什麽?”

弟子被打懵了,側眼瞧見後方肖遠道的搖頭示意,立刻跪了下去,大喊道:“殷師兄。”多年沒有直面殷羨,他們差點忘了對方的嚴苛威勢。

殷羨沒有揪著不放,揮手讓他下去,喊出一個名字讓他上前。喊的是曾經逾疆界的本名,殷羨的眼神直接抓住這人現在的臉。

李四惴惴不安上前,怎麽也想不通自己做錯了什麽,明明一個月前還帶人收回失地。

殷羨扳過一張椅子,按住李四的肩膀強迫他坐下,正面朝對所有弟子。

“聽說你最近結了道侶?”

李四聽得心頭一震,又不敢隱瞞,只好硬著頭破稱是。

“師兄在宴席見過那姑娘,相貌不錯,身段也好,還是赫連家的女兒,半只腳踏入世家豪門了啊。”

李四不知如何回話。周圍的弟子楞楞看著,也不知作何反應。

殷羨笑著拍拍李四的肩膀,“大家楞著幹嘛?還不快恭喜他,以後說不定提攜大家。”

弟子們互相傳遞眼神,只能一下下拍掌,僵硬道賀。

李四感受肩膀漸漸加大的力度,腦海深處關於殷羨的記憶緩緩浮了上來,心下越來越不安。

“以後什麽打算?把那姑娘帶出幻境。”

李四幹笑道:“秘境中人怎麽帶得出去?”

“那你留在秘境陪她?”殷羨垂眸俯視他。

腦子敲起警鐘,李四終於明白殷羨的目的,連忙跪了下去,“師弟錯了!不過貪戀軟玉溫香,絕沒有其他心思!”

殷羨一腳踢開李四,自個人坐上椅子,雙手疊交在膝蓋,“李四啊,師兄記得你好女色,畢竟你在刀門就有個青梅竹馬的姑娘,早已交換信物,就等大戰結束後結契道侶。你這麽做,對得起那守在家裏的青梅嗎?”

李四重重磕頭,“師弟豬油蒙了心!出去就和赫連家決裂。”

殷羨笑了,“別等出去了,現在就決裂吧。正好人也給你帶來了。”

李四疑惑擡頭,就見殷羨朝肖遠道使了個眼神。肖遠道打開靈獸袋,吐出一個五花大綁的女人,正是他的結契道侶赫連紫。

赫連紫滿臉不可置信,李四心頭難以控制得刺痛。

殷羨扔下小刀,“展示你的誠意吧,可別讓師兄失望。”

李四爬去撿起小刀,看著道侶悲戚的臉龐,往日朝夕相處的回憶湧上心頭,怎麽也下不去手。轉頭看向殷羨,就見他興致勃勃地看戲。

李四把刀抵在她的喉嚨,猶豫許久,怎麽也下不去手。當初青梅竹馬的記憶早已淡去,遠遠沒有此世的記憶真切。

殷羨道:“師兄也不想逼你,這樣,今兒你和這姑娘,只能出去一個。”

話音剛落,噗嗤一聲,刀尖沒入赫連紫的丹田。

李四合上她的眼睛,朝上恭敬行了個大禮,“多謝師兄!”

“夠狠!”殷羨滿意重拍李四的肩膀,“這才是我親自挑出來的弟兄!”

此時,所有人終於回過神來,今日他們齊聚於此的原因,逾疆界要清掃門戶。

肖遠道從懷裏掏出一沓文書,其上寫著各人的經歷。他剛打算念,殷羨擡手制止,親口道出所有人的經歷。

沒有文書,沒有畫像,卻能記住所有人的兩張臉龐,把他們的罪責銘記於心。

“王朝字,成日流連賭坊,為了賭博甚至推卸任務。”

“柯任,娶妻生子,把她們安排在基地三裏外的住宅,每次改換駐地,都帶著娘倆,呵。”

“張坎,三十年前與劍修結拜兄弟,不止出錢供他修行,五次挪用基地公款,十次私盜玄鐵與人。”

每喊一個名字,便有一人跪下。等到殷羨停下,室內還站著的寥寥無幾。

殷羨長長舒了口氣,語氣漸漸平靜下來,“這次任務時間過長,大家快忍受不住了,師兄能理解。但是,你們不該做有害任務的事情,千不該萬不該沈迷於這個該死的幻境。”說到最後,還是忍不住狠錘椅子把手。

“師兄給你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親手解決掉自己的麻煩,這事兒就當過了。”

殷羨打了個響指,四面墻壁徐徐升起,後方竟然是弟子們在秘境的親屬,也就是罪責牽扯的對象。他們瞪大眼睛盯住室內,面色痛楚,顯然已經聽到所有的話。

弟子們低頭不言,沒有人起身。

肖遠道掃了一圈,低聲勸阻,“殺一儆百夠了,弟子們會改過,如此逼所有人,怕是會......”引起反抗之心。

弟子們都在等,不是等第一個動手的人,而是等殷羨改口反悔。

殷羨扯嘴笑了,隨口點了個人,“柯任,你在藥門也有道侶,懷胎三月。秘境結束,師兄會親自登門通報你的死訊,親手從你女人腹中剖出你的孩子,若是她問原因,我會親口告訴她,她男人選擇了秘境的家庭。”

“張坎有個病弱的弟弟吧,所有資產都花在藥罐子身上。他日等我回去,你弟弟會身陷萬蟲谷,身上的每一份藥力耗盡才能死。”

所有人的罪責、所有人的弱點,殷羨都清清楚楚。

一名弟子還在做最後的掙紮,“師兄此舉,未免太狠,若我們回不去呢?”

殷羨嗤地輕笑,“威脅我?”取出通報外界的符,進入秘境前每個界域領隊都有一塊,擁有一次傳遞消息給外界的機會。

“哪怕我葬身此地,哪怕逾疆界大敗虧輸,該死的,該償命的,一個都逃不了。”

話已至此,終於有人起身了,拿起刀走向墻壁。又有一人起身,很快所有人都做出選擇。

殷羨道:“這就對了,諸位走到今日這步,修為臻至元嬰巔峰,連心魔幻境都堪得破,怎會輸給這個破秘境!”

說完,殷羨轉身離開,不管滿室的哭吼、掙紮、慘叫。

剛走出基地,他渾身卸力般癱在墻壁,每一寸肌肉都顫抖不住。

尾隨其後的肖遠道連忙上前扶住,從懷裏取出煙鬥,遞了上去。

殷羨的眼神黏在煙鬥上,伸手要去接,觸摸的剎那猛地拍開,滿臉扭曲猙獰。

“老子不是毒蟲,怎能輸給區區秘境!”

他用力一推,撐墻起身,晃晃悠悠上前離開。

歷久經年,原身的惡習逐漸侵染意識,無論他的心神怎麽抗拒,也很難擺脫身體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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