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世界
關燈
小
中
大
你好，世界
陳故在房間裏的破椅子上坐下，看了一會鄭朝露，問她：“你帶藥了嗎？”
鄭朝露瞄也沒瞄她一眼：“你看我這幅樣子，像是帶藥了的嗎？”
陳故點頭：“也是……”
安靜。
陳故開始看手機。
鄭朝露躺了一會，那些陰郁的情緒漸漸退去，她開始對自己剛才對待陳故的態度感到愧疚，但另一方面，她又真的不想被救下來。
陳故好心辦壞事，在她心裏，也是真的。
她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不和陳故說話。
招待所老板娘買來了兩套衣服，還仔細的搭配了內衣。
陳故把衣服拿進去，一套裙子，一套T恤和褲子，和她們現在穿的風格很類似。她摸了一下料子，一股廉價的觸感。
內衣一個B，一個C，老板娘給的理由是，小了勒出痕跡，空點衣服穿上就遮住了。陳故偷瞄了一眼鄭朝露的胸，覺得可能真大了。
“去洗澡嗎？”陳故問。
鄭朝露不想動，黑色的陰郁情緒褪去了，但那股低落還包裹著她。她現在不想說話，不想動彈。
“那我先去了。”陳故拿上衣服，走到浴室門口後又說，“你不要自己走，一會我開車送你。回家或者去哪裏，都可以。”
鄭朝露本來不想說話，但又實在憋不住，問她：“你天生這麽老好人嗎？趕著送熱臉上去貼冷屁股？”
陳故說：“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鄭朝露道：“你救我還不如殺了我。”
陳故站了一會，輕聲問她：“活著不好嗎？為什麽你一定要去死？”
鄭朝露盯著灰跡斑斑的天花板，回答她：“我感覺不到活著有哪裏好，每一天對於我來說都是痛苦的。你們可能會覺得生物的本能就是活著，但那只針對正常人，對於一個呼吸都充滿了痛苦的人來說，追求死亡帶來的解脫，才是本能。”
陳故想起戰場上那一條條被殺死的鮮活生命，胸口有些疼。
“人出生在世界上，平安長大，有一個和平的生活環境，幹凈的空氣，明媚的陽光——這樣的生活……”陳故說到這裏，忽然停下，眉眼低斂，暗沈失落。
這樣的生活，其實並沒有什麽意義——這是陳故內心的真實想法。
每一天都是重覆的，了無生趣，喪失意義的。
“你有沒有什麽一定要做的事？”陳故換了一個話題。
鄭朝露盯著天花板，沒接話，但陳故感覺她是有的。
“要是有，為什麽不做了再去考慮死亡的問題？”
鄭朝露翻了個身，背對著陳故，很久以後，她才說：“想做的事情可以很多，但可以去做的，很少。”
陳故思考著怎麽接話，鄭朝露接著說：“你不覺得嗎？我們活著，每天只為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忙碌，然後還要被人否定，被現實踐踏，被金錢鄙視。明明已經那麽努力活著了，那麽努力的在底層裏掙紮，可還是要被剝奪。意義，愛好，想做的事情……”
鄭朝露閉上眼，蜷縮起身體，後背輕輕發顫。
陳故走過去，手放在鄭朝露發抖的肩膀上，給予力量似的捏了捏。
“你想做什麽，我可以幫你。”
鄭朝露揮開了她的手：“我不需要你憐憫我。”
陳故說：“不是憐憫。我只是想幫你。”
鄭朝露扯了一個冷笑：“你很有錢吧，我看你的車至少四十萬，後座有個相機包，那相機至少五萬。你隨手就能給老板娘一千塊，所以幫我一個抑郁癥患者也不過是隨手的事，但是這能給你很大的成就感，讓你覺得生活有樂趣了，對嗎？”
陳故在床邊坐下，嘆了口氣說：“我沒有。”
鄭朝露不相信地嘲諷一笑。
陳故道：“我當過五年的駐外軍，就在每天都有恐怖襲擊以及小規模戰役的X國。在那裏，我殺了很多人，也看到了很多人被殺。”
鄭朝露慢慢睜開了眼睛。
“生命真的很脆弱，脆弱到消失時，留下的意義也是透明的。我的那些戰友，死得那樣的慘烈，可沒人知道，也沒人記得。我們在那邊吃過的苦，受過的傷，忍過的痛，好像都是與別人，與這個世界沒有關系的事。不管他是活著，還是死了。”
陳故轉頭看著鄭朝露：“生死都是自己的事，我的確是沒權利幹涉你，但我覺得很可惜。活著很痛苦，可死了，又有什麽意義呢？”
鄭朝露道：“意義這種東西，本身就沒有意義。”①
陳故笑了：“對於我們自己來說有，就可以了。”
鄭朝露說：“所以我去死，也是我自己的事。”
陳故斂了笑，瞧了她一眼。最後還是饒進死胡同，她無話可勸了。
片刻，陳故問：“你有家人嗎？”
鄭朝露閉著眼睛：“沒有了。”
陳故說：“真巧，我也沒有。”
鄭朝露瞄了她一眼，陳故說：“或許應該說，我算是沒有。我父母離異，各自有家庭，我是多餘的。有和沒有一樣。”
而且她當兵八年。三年新兵，五年駐外軍。八年青春歲月都在部隊裏渡過，與世隔絕，而她所有的摯友，都在戰場上過世了。
她退伍回來，孑然一身，住在最繁華熱鬧的房子裏，也好像活在最寂靜的深海。包裹她的只有被隔離的寂寞。
她退伍一年，每一天都被戰後心理綜合征折磨，然後在一個又一個失眠的夜裏，孤獨的白天裏，一點點被名為空虛的巨獸吞噬。
她每天睜開眼，都只感到茫然。好像她生活在一片被霧包裹著的，茫茫無際的大海。失去目標，失去方向，失去光明。
“我其實每天都過得很無聊。”陳故說，“無聊到想回到戰場，死在上面。”
鄭朝露不接她的話，陳故自己說：“所以，讓我陪你治病好不好？不是我憐憫你，是你憐憫我。讓我有事情做，有方向走，讓我不會無聊到想死。”
鄭朝露安靜片刻，說道：“但我這個病，一輩子都治不好的。我隨時都可能覆發，然後一次比一次嚴重，我發作的時候和瘋子沒有區別。”
陳故說：“你發作的時候不瘋，只是哭，很絕望的哭。”
鄭朝露閉上了眼睛，陳故這句話，讓她剛升起來的情緒又墜落下去，她又想嚎哭一場。
陳故扶著她肩膀：“你要是一輩子治不好，那我就陪你治一輩子。反正我這輩子，也沒別的事做了。”
這個故事真的不虐，互暖治病。
註①，意義這種東西，本身就沒有意義是我在《盜墓筆記》上看到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陳故在房間裏的破椅子上坐下，看了一會鄭朝露，問她：“你帶藥了嗎？”
鄭朝露瞄也沒瞄她一眼：“你看我這幅樣子，像是帶藥了的嗎？”
陳故點頭：“也是……”
安靜。
陳故開始看手機。
鄭朝露躺了一會，那些陰郁的情緒漸漸退去，她開始對自己剛才對待陳故的態度感到愧疚，但另一方面，她又真的不想被救下來。
陳故好心辦壞事，在她心裏，也是真的。
她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不和陳故說話。
招待所老板娘買來了兩套衣服，還仔細的搭配了內衣。
陳故把衣服拿進去，一套裙子，一套T恤和褲子，和她們現在穿的風格很類似。她摸了一下料子，一股廉價的觸感。
內衣一個B，一個C，老板娘給的理由是，小了勒出痕跡，空點衣服穿上就遮住了。陳故偷瞄了一眼鄭朝露的胸，覺得可能真大了。
“去洗澡嗎？”陳故問。
鄭朝露不想動，黑色的陰郁情緒褪去了，但那股低落還包裹著她。她現在不想說話，不想動彈。
“那我先去了。”陳故拿上衣服，走到浴室門口後又說，“你不要自己走，一會我開車送你。回家或者去哪裏，都可以。”
鄭朝露本來不想說話，但又實在憋不住，問她：“你天生這麽老好人嗎？趕著送熱臉上去貼冷屁股？”
陳故說：“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鄭朝露道：“你救我還不如殺了我。”
陳故站了一會，輕聲問她：“活著不好嗎？為什麽你一定要去死？”
鄭朝露盯著灰跡斑斑的天花板，回答她：“我感覺不到活著有哪裏好，每一天對於我來說都是痛苦的。你們可能會覺得生物的本能就是活著，但那只針對正常人，對於一個呼吸都充滿了痛苦的人來說，追求死亡帶來的解脫，才是本能。”
陳故想起戰場上那一條條被殺死的鮮活生命，胸口有些疼。
“人出生在世界上，平安長大，有一個和平的生活環境，幹凈的空氣，明媚的陽光——這樣的生活……”陳故說到這裏，忽然停下，眉眼低斂，暗沈失落。
這樣的生活，其實並沒有什麽意義——這是陳故內心的真實想法。
每一天都是重覆的，了無生趣，喪失意義的。
“你有沒有什麽一定要做的事？”陳故換了一個話題。
鄭朝露盯著天花板，沒接話，但陳故感覺她是有的。
“要是有，為什麽不做了再去考慮死亡的問題？”
鄭朝露翻了個身，背對著陳故，很久以後，她才說：“想做的事情可以很多，但可以去做的，很少。”
陳故思考著怎麽接話，鄭朝露接著說：“你不覺得嗎？我們活著，每天只為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忙碌，然後還要被人否定，被現實踐踏，被金錢鄙視。明明已經那麽努力活著了，那麽努力的在底層裏掙紮，可還是要被剝奪。意義，愛好，想做的事情……”
鄭朝露閉上眼，蜷縮起身體，後背輕輕發顫。
陳故走過去，手放在鄭朝露發抖的肩膀上，給予力量似的捏了捏。
“你想做什麽，我可以幫你。”
鄭朝露揮開了她的手：“我不需要你憐憫我。”
陳故說：“不是憐憫。我只是想幫你。”
鄭朝露扯了一個冷笑：“你很有錢吧，我看你的車至少四十萬，後座有個相機包，那相機至少五萬。你隨手就能給老板娘一千塊，所以幫我一個抑郁癥患者也不過是隨手的事，但是這能給你很大的成就感，讓你覺得生活有樂趣了，對嗎？”
陳故在床邊坐下，嘆了口氣說：“我沒有。”
鄭朝露不相信地嘲諷一笑。
陳故道：“我當過五年的駐外軍，就在每天都有恐怖襲擊以及小規模戰役的X國。在那裏，我殺了很多人，也看到了很多人被殺。”
鄭朝露慢慢睜開了眼睛。
“生命真的很脆弱，脆弱到消失時，留下的意義也是透明的。我的那些戰友，死得那樣的慘烈，可沒人知道，也沒人記得。我們在那邊吃過的苦，受過的傷，忍過的痛，好像都是與別人，與這個世界沒有關系的事。不管他是活著，還是死了。”
陳故轉頭看著鄭朝露：“生死都是自己的事，我的確是沒權利幹涉你，但我覺得很可惜。活著很痛苦，可死了，又有什麽意義呢？”
鄭朝露道：“意義這種東西，本身就沒有意義。”①
陳故笑了：“對於我們自己來說有，就可以了。”
鄭朝露說：“所以我去死，也是我自己的事。”
陳故斂了笑，瞧了她一眼。最後還是饒進死胡同，她無話可勸了。
片刻，陳故問：“你有家人嗎？”
鄭朝露閉著眼睛：“沒有了。”
陳故說：“真巧，我也沒有。”
鄭朝露瞄了她一眼，陳故說：“或許應該說，我算是沒有。我父母離異，各自有家庭，我是多餘的。有和沒有一樣。”
而且她當兵八年。三年新兵，五年駐外軍。八年青春歲月都在部隊裏渡過，與世隔絕，而她所有的摯友，都在戰場上過世了。
她退伍回來，孑然一身，住在最繁華熱鬧的房子裏，也好像活在最寂靜的深海。包裹她的只有被隔離的寂寞。
她退伍一年，每一天都被戰後心理綜合征折磨，然後在一個又一個失眠的夜裏，孤獨的白天裏，一點點被名為空虛的巨獸吞噬。
她每天睜開眼，都只感到茫然。好像她生活在一片被霧包裹著的，茫茫無際的大海。失去目標，失去方向，失去光明。
“我其實每天都過得很無聊。”陳故說，“無聊到想回到戰場，死在上面。”
鄭朝露不接她的話，陳故自己說：“所以，讓我陪你治病好不好？不是我憐憫你，是你憐憫我。讓我有事情做，有方向走，讓我不會無聊到想死。”
鄭朝露安靜片刻，說道：“但我這個病，一輩子都治不好的。我隨時都可能覆發，然後一次比一次嚴重，我發作的時候和瘋子沒有區別。”
陳故說：“你發作的時候不瘋，只是哭，很絕望的哭。”
鄭朝露閉上了眼睛，陳故這句話，讓她剛升起來的情緒又墜落下去，她又想嚎哭一場。
陳故扶著她肩膀：“你要是一輩子治不好，那我就陪你治一輩子。反正我這輩子，也沒別的事做了。”
這個故事真的不虐，互暖治病。
註①，意義這種東西，本身就沒有意義是我在《盜墓筆記》上看到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