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袒心(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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袒心(第一更)

葉開是被痛醒的。

胸口上的傷帶著火燒過一般的灼痛浸入骨髓,微微一動就有著鉆心之感,像是一把燒得滾燙的鋼刀將創口整個撕開,讓人無力躲避,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刀鋒在血肉裏肆意翻飛著。

那種感覺真是糟透了,特別是當葉開身邊還有一個不擅長替別人療傷的人在幫他療傷的時候。

他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被一片巨大的陰影投射下。

傅紅雪正俯下身子替他包紮傷口,那嘴唇緊抿成一條利劍,半垂著的眼裏映著葉開白皙潤澤的皮膚,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麽,緊鎖著的眉宇則透著一股蒼冷之意。

雖然他似乎很是全神貫註,包紮的動作也很慢很細致,但葉開還是覺得胸口的繃帶簡直快要把他纏得透不過氣來。

看來這個孤高冷傲的黑衣青年必定很少替別人療傷過,或許也很少替自己療傷過。

當他註意到葉開看向自己的時候,傅紅雪雙眸低垂,動作微微加快,打了結便收回了手。

葉開看著他拖著自己的瘸腿默默無言地退到一邊,想起身說話,卻又感到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如無邊巨浪般朝自己襲來。

所以他只是軟軟地躺在床上,無力地倚在靠床的石墻上,感受著墻身上傳來的一陣陣冰冷的寒意躥上腦頂。

他覺得很冷,就算有被子蓋著也很冷。

明明傷口像火燒那樣灼痛,四肢百骸卻像是浸泡過臘月裏的冰水一樣,沁涼無比,又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

葉開猜想他現在的臉色一定也蒼白得嚇人。

幸虧他不懂,蒼白本該是種死亡的顏色。

傅紅雪卻只是立在一邊,雙眉微斂,面上仿佛融入了半室的陰翳,模糊了原本深邃淩厲的面部線條。

他閉上了嘴,似乎不打算說些什麽,但葉開卻已經耐不住這寂寞了。

“何所思呢?”他問道。

傅紅雪淡淡道:“逃了。”

葉開看著他沈凝如山的面孔,咬了咬嘴唇,道:“你好像對他的背叛一點都不感到驚訝。為什麽?”

他完全沒有想到那個一直唉聲嘆氣的書生會背叛他。

也許是身體的本能讓自己選擇信任了他,也許是何所思看起來就不像是個很善於掩藏自己想法的人。

但不管他想不想承認,何所思的背叛都點燃了他心中久未再起的怒意。

也許這不是第一次他被人騙,但這是他第一次被人騙得身受重創。

葉開覺得也許傅紅雪比他還要憤怒。

但傅紅雪只是眼神無波地看向他,道:“他不是我的朋友。”

既然不是朋友,就沒有所謂的背叛。

既然不是朋友,就遲早會分道揚鑣,各走各路。

所以傅紅雪不會憤怒於何所思偷襲他,就算他要心生憤恨之意,也只會恨何所思背叛自己的朋友葉開。

無論是誰,出賣朋友都是不可原諒的行為。

葉開忽然打了冷戰,然後他用手慢慢地把被子往胸前拉上來了一點。他再看向傅紅雪時,卻是說道:“那你可知道他究竟為何要殺你?”

“他未必是要殺我。”傅紅雪的眼神冷了下來,如刀鋒一般泛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葉開疑惑道:“啊?什麽意思?”

傅紅雪道:“因為你在。”

然後他緊緊地閉上了嘴,好像不打算再說一個字。

葉開微微睜大一雙清淩淩的眸子,更加不解了。

傅紅雪明白何所思也許更忌憚葉開。

葉開飛刀無敵,輕功無雙,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比傅紅雪更難纏的對手。何所思那時若是偷襲葉開,未必能夠成功。

但如果是葉開自己迎上來的,那就不一樣了。

若是自願撞上劍鋒,那麽誰也攔不住他。

而偷襲傅紅雪就是最好的選擇。

因為如果他是葉開,就一定會過來。

何所思對這點清楚得很,而傅紅雪也明白,盡管他並不想明白。

明白太多東西有時候意味著負擔。

而此人之危險,更遠勝於當日的上官小仙。

因為上官小仙雖令人防不勝防,卻總對葉開有一分仁心,不忍痛下殺手。

但他卻不同。

那如急電破空的一劍刺進了葉開的舊傷。他的下手精準狠辣,沒有一絲猶疑,那劍鋒裏蘊著的冰冷殺意,就算是用整個暖春也融不了。

傅紅雪之前只在路小佳身上感受過這樣的劍意,與何所思平日那萎靡不振的樣子完全不符的,淩厲無比的劍意。

而那樣的劍意,就算只是一瞬,也足夠一生永記。

葉開又疑惑道:“那這家夥到底是想要幹什麽?他之前不是想幫對付蕭赫嗎?”

傅紅雪緩緩道:“他想讓我對付蕭赫。”

善於隱藏自己的人總是喜歡借刀殺人。

不幸的是,傅紅雪這次做了那把殺人的刀。

而蕭赫一死,何所思就有機會接管影門的殘餘勢力,做他想做的事。

之前給葉開情報,也應該是為了將他引到這個地方對付影門。

但情況生變,所以他就主動現身引導傅紅雪。

但沒人知道他接下來到底想做什麽。

葉開撇了撇嘴,不屑道:“看來他只是偷襲厲害,對敵卻不厲害。”

傅紅雪卻冷冷道:“不。”

他以前可能會這麽認為,現在卻絕不會這麽認為。

因為何所思最厲害的一個地方就在於你根本不知道他厲害在哪裏。

他看起來武功駁雜,樣樣都會卻又樣樣都不出色。可很多武功比他好很多的情報販子都死在了他前面。

他看起來不善交際,整日苦臉嘆氣,卻可以在不知不覺間贏得別人的信任,叫你跟著他的步子走。

他看起來也並非聰明絕頂,卻可以騙倒一向精明睿智的葉開,更將一眾高手玩弄於鼓掌之上。

這樣的人看起來最不可怕,也最是可怕。

葉開看著他,卻又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問道:“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麽要救我,又讓我跟著你?我已經跟你說過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葉開。”

傅紅雪道:“因為我要找一件東西。”

葉開疑惑道:“找什麽?”

傅紅雪定定地看向葉開,道:“找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葉開毫無血色的臉在一瞬間變得如石像般僵硬。他顫聲道:“你……你還是打算殺我?”

他本以為傅紅雪已經放棄了這個念頭,在自己救了他之後。

傅紅雪垂下眼,道:“我已找到了。”

這個葉開已不是那個邊城一遇成永恒的葉開,他沒有理由還留著他的性命。

很多人只怕會奇怪為何他現在還未下手殺了他。

而說服自己放下刀,有時候會比想象中要艱難得多。

但這個人救了他,這是個很好的理由,他也終於可以說服自己。

葉開卻覺得身體冷到了極點,像是掉進了一個無底冰窟裏。

“沒錯,你本就該殺了我。”他的聲音也冷了下來,“也許我死了就可以回到原來的地方了。”

傅紅雪卻冷肅道:“不會。”

“什麽不會?”葉開眸光顫抖著,像是兩道飄搖不定的燭火。

“你根本不懂我到底經歷了什麽。”

“我早就說過,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可是從頭到尾你都不曾相信過我。”

他咬著牙,說出了自己早就想說的話。

以前在他有反抗之力的時候,還是有些懼怕這個青年的,因為他的冷,因為他的刀,也因為葉開本就占了別人的身體。

但現在他身受重傷,沒有一點力氣,卻覺得自己有勇氣將那些埋藏了許久的話一股腦地說出來。

傅紅雪只道:“死了就是死了,什麽都沒有。”

他的聲音那樣冷,像是雪山上化不開的千年寒冰,無情地滑過葉開的耳邊擊碎了他最後一縷美好的幻想。這個時候,仿佛連射入室內的陽光都添了幾分沁涼徹骨之意。

葉開終於閉上了眼,慘然道:“你說得對。”

然後他睜開眼,眼裏好似有著淚光,又有什麽絲絲縷縷地蔓了開來,瀲灩了數天來的孤獨、無助,乃至絕望。

“我再也見不到他了。”他終於說了出來,並且發現說出這句話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困難。

他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可能永遠也見不到那個不愛笑,愛披著黑披風,愛背著把大刀的俊朗青年了。

就算死了,他也見不到他了。

傅紅雪這次凝視著他的眸子,卻沒有說話。

他只是看著,眸底深沈似海,少了幾分沁寒。

葉開又咬牙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我不是你要見的人,也找到了理由,為什麽還留在這兒?”

他本不該說這樣的話,但還是說出來了。

傅紅雪卻是眼睛瞇起,眸光泛冷,寒烈的氣息從身邊湧出。

然後他轉身,一言不發地走了,走得那般決絕,沒有絲毫猶豫。

葉開望著他的背影,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沒想到傅紅雪會什麽都不解釋,就這樣走了。

他想說出挽留的話,但嘴卻不由自主地緊緊閉著。

最後還是只剩他一個人孤獨地靠在冰冷的墻上,看著滲出了點點紅梅般血跡的繃帶,擁著並不十分暖和的薄被子,聽著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葉開忽然有些後悔。

剛才的話實在不該對一個生性冷僻孤傲的人說,那除了把人氣走以外沒有任何好處。

人走了,好像也把剩餘不多的溫暖也帶走了,葉開開始覺得身上的冷意蔓了上來,那麽深,那麽濃,好像要化作巨海把他淹沒似的。

如果沒人照顧他,以他的傷勢怕是活不過三天。

因為他現在連走路下地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給自己買藥了。

也許他真要死在這裏了。

凍死,餓死,病死,每一種看起來都不甚美妙。

就在葉開開始不由自主地發抖的時候,傅紅雪走了進來。

葉開先是一臉愕然地看著扛著一團棉被的傅紅雪,還沒來得及問他什麽,就看到他面無表情地俯下身子,抄起他的腰,用被子把他裏裏外外包裹著,直到他被包成一個粽子。

喵了個咪~~碎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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