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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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離蘇硯遠一點！聽見沒有！”
伴隨著惡狠狠的警告，程念重重的推到在地，背部巨大的撞擊感讓她面色一白，尖銳的疼痛瞬間席卷整個神經，生理性的淚水瞬間落下。
她艱難的撐起一只手臂，看著面前那幾個明顯社會裝扮的女生。
蘇硯？
隔壁班那個成績很好的校草麽？
對這個名字僅存一些模糊的印象，程念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哪裏惹到了這群瘋子。
站在一邊的短發女生帶著惡劣的笑容彎下腰，扯住程念的頭發往後一拉，逼迫著她擡起頭來，馬尾瞬間繃直，痛得程念倒吸了一口涼氣。
耳畔的話如同惡魔的低語。
“你最好乖乖聽話，不要動不該動的心思。這樣的話，或許我還能讓你有幾天好日子過。”
那張陌生的臉龐揚起一個惡意的笑容。
女生揚了揚手中的手機，直起身，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默不作聲的程念，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倉庫。
隨後是一聲重重的關門聲，和一陣粗重的鎖鏈拖拽的聲響。
門口隱約傳來模糊的交談聲。
“慧姐，咱們真的要鎖門”
“就是啊慧姐，不會出事吧？”
被稱作慧姐的女生冷哼一聲，不耐道：“能出什麽事？趕緊走！”
腳步聲和交談聲逐漸遠去。
散亂的倉庫裏，程念艱難的扯了扯身上被拉拽變形的校服，摸索著墻壁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去撿掉落在幾步之外的書包。
半舊的書包被扯得七零八落，拉鏈已經完全脫了線，包裏的書本散落一地，翻開的書頁上落著骯臟淩亂的腳印。
程念安靜的低著頭把那些書本捋好，收進書包，拾起一旁孤零零躺在地上，已經摔碎的星星掛件。
這是外婆送給她的小星星……
想起已經過世的外婆，程念鼻子一酸，到底是沒忍住眼淚。
小聲的啜泣聲在空蕩的倉庫裏響起。
“餵，你還要哭多久啊？”
一道不耐煩的聲音自樓上交錯的管道中傳來，穿著夏季校服短袖的少年從二樓欄桿上探出頭來，頭發蓬亂，睡眼惺忪，臉上是一副被人打擾到的不悅。
程念被嚇到似的擡起頭，正對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目光，上揚的眼尾藏在陰影中，下頜線分明，唇邊是一貫漫不經心的笑容。
幾乎是立刻，她就認出了眼前的這個人。
周知衍，三中出了名的校霸，逃課打架樣樣精通，偏偏家世顯赫，就連老師都拿他沒辦法。
幾乎本能的，她往後退了兩步，頂著頭上鋒利的視線伸手去拿地上的書包。
還沒等夠到書包帶，周知衍就已經撐著欄桿翻跳下來。
兩米多的高度，輕松落地。
程念被地上揚起的灰塵猛地嗆了一下，捂著嘴咳嗽幾聲，不知所措的看著步步緊逼的少年，戒備的往後退去。
“你……你要幹嘛？”
小心翼翼的綿軟嗓音伴隨著哭腔，讓周知衍不由得皺起眉頭咽下了即將出口的呵斥。
目光掃視過地上已經被踩臟的書包，上面擺放著一個星星形狀的笑臉掛件，從笑臉的中間碎裂開來，形成一道深刻的縫隙。
歪曲的笑臉倒是和眼前這個受氣包醜得如出一轍。
“被人欺負不會還手嗎？”
深色的瞳孔裏透出一抹嫌棄，周知衍利落的撿起地上的書包，抽出裏面的練習冊。
“程……念？”
周知衍的語調故意拖得很長。
“就是前陣子十一班轉學過來的那個？”
隨手翻了翻裏面夾著的試卷，成績接近滿分。卷面整潔，字體幹凈利落，錯題的旁邊用紅色圓珠筆仔細的標註出了問題和解法。
“周知衍！把書……書包還給我。”在少年的註視下，程念的聲音越來越小。
周知衍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你認識我？”
程念頓了頓，謹慎的貼著墻邊，想說在這所學校裏不認識周知衍的人才不正常吧，但是話繞著嘴邊轉了一圈終是咽了下去。
她的生活最近已經夠亂了，實在不想再去招惹這個混世魔王。
她低下頭，小聲道：“不認識。”
“嗯？”
周知衍被她氣笑了，就連方才被人吵醒的起床氣也散的差不多了。
他擡步逼近靠在墻角的受氣包，命令道：“把頭擡起來。”
“嗯？”
“把頭擡起來。”他不滿的教育道：“你是比她們少只胳膊還是少條腿，怕她們做什麽？整天低著頭也不嫌脖子累。”
周知衍這種平日裏自在慣了的人實在不明白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嬌柔怯懦的女生，溫吞水似的，看著就讓人想欺負。
也不等程念拒絕，他直接動手擡起了女生的下巴。
程念一驚，慌忙想往後退，後背貼上堅實的墻壁。
一雙通紅的眼睛驚慌的看著他，臉上還殘留著淚痕。
果然，長得也像個小白兔一樣……
周知衍默默的在心裏補充道。
他大發慈悲的松開了手，任由小兔子嗖的一下跳到他三米之外。
見他沒有反應，程念一退再退，小心的繞到他的背後撿起書包，飛快的往門口跑去。
只可惜大門早就被那些人鎖上。
程念靠著生銹的鐵門，無力的咬了咬嘴唇。
現在是放學的時候，說不定體育館的老師已經下班了，誰會想到器材倉庫裏還有兩個學生呢？
對了……是兩個人！
除了她，還有周知衍也被關在了這裏。
想到這，她猶豫的擡起頭飛快地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沒動的少年，心裏做著激烈的掙紮。
這個時間，殷美如已經下班了，還有程絲絲……應該也已經放學了。
一想到那個所謂的家，程念的心裏就忍不住一縮。
如果回去晚了，肯定免不了要挨一頓罵。
而且今天的作業也沒有寫，她的作業本被撕壞了，需要去買一個新的……
心裏的天秤不斷傾斜著，她終於磨磨蹭蹭的向周知衍邁出了第一步。
少年的身形被籠罩在墻邊的陰影裏，一手拿著那本練習冊，一手插兜，就這麽目視著她一步一步挪動回來。
戲謔的聲音自頭頂響起：“不是要跑麽？怎麽又回來了。”
程念的臉噌得一下紅了起來，但是又不得不顧及著現實，喏喏開口道：“那個……門……被鎖上了……”
“喲，現在知道求我了？”
周知衍抱著手臂，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來，求我。說不定你求求我，我就願意幫你開這門了。”
嘴角浮現出一抹頑劣的笑容，似乎已經做好準備看到小兔子隱忍憤怒的模樣。
沒想到……
“求你。”
少女軟糯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中響起。
“求求你了，周知衍。”
被念到名字的少年正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她。
這只小兔子竟然出乎意料的沒有骨氣。
“為什麽？”他問。
“嗯？”程念沒聽明白。
“為什麽求我？”
“……因為……因為回去，回去晚了會挨打……”
周知衍皺起眉：“誰打你？你父母嗎？”
“……”程念蹭了蹭腳尖，低著頭，明明是不應該告訴別人的事情，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就很想要說出口。
“是我繼母和……我……爸。”這個陌生的稱呼艱難的從程念嘴裏擠出來，她垂著眸子，有些不安。
“他們打你？”周知衍拽住她細瘦的手腕：“打哪了？我看看。”
程念身上穿著夏季校服的短袖，褲子卻還是秋季的長褲。
周知衍下意識的就要掀開她的褲角。
直到女生下意識的一縮，周知衍才恍然停手。
他的目光在程念身上轉了一圈：“我帶你去醫院。”
“不……不行……得回家。”程念小聲道，頭上歪掉的馬尾乖順的貼在耳側，看起來更像是只飽受委屈的笨兔子。
面對程念暗含期待的目光，周知衍倒底沒有再為難她。
從一旁堆放的架子上翻找出一根棍子別在門縫中用力的拽了幾下，鐵門發出哐哐幾聲沈悶的撞擊聲，夏季校服下少年看似纖瘦的胳膊顯出流暢緊實的肌肉線條。
幾下過後，鐵門的縫隙已經足夠露出門外被鎖住的那把黃銅鎖頭。
周知衍拿過鎖頭看了看，轉身從工具箱裏找了根鐵絲，幾下就把那把銹跡斑斑的鎖頭給擰開了。
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大門敞開。
程念震驚的看著站在暮色中的少年。
直到對方皺著眉頭催促道：“楞著幹什麽？還不快過來。”
器材倉庫在學校後門旁，平時也沒什麽人過來。
程念抱著書包亦步亦趨的跟在周知衍的身後，就這麽一路默默跟出了校園，正當她打算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時，手中的書包帶忽然被人拽住。
“幹什麽去？”
周知衍的身上並沒帶書包，手上拽著她的書包帶子往校門口左手邊的停車場走去，程念看見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泛著金屬光澤的手機在夜色中微微發亮，是今年某品牌發布的最新款。
她曾經看著殷美如在商場裏求著程震天買過，五位數的標價。
電話接通，周知衍簡單的說了幾句話。
回頭看著程念道：“這麽晚了別坐公交。你家住哪？我給你送回去。”
程念瞄了一眼被拽住的書包，小聲道：“不用了。”
周知衍的音調冷了下來：“嗯？”
程念被他極具壓迫性的目光看的背後一寒，動了動嘴唇：“……新豐路258號。”
不多時，一輛銀灰色的高級轎車停在他們面前。
阻止了張輝想要下車的動作，
周知衍拉開車門將程念推了進去，隨後又將她擠到一邊，偏過頭囑咐了一聲：“安全帶系上。”
程念學著他的樣子，將安全帶插進紅色的插銷。又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眼身側慵懶靠在椅子上的周知衍。
“先去新豐路258號。”周知衍揚聲吩咐道。
半明半暗的光線中，少年微微仰起頭，露出分明的下頜線。平日裏張揚鋒利的眼尾，也顯得柔和許多。
程念收回視線，看著手裏拼起來的星星掛墜。
他似乎……並不像傳言中那麽壞。
汽車疾馳在馬路上，寂靜的車廂內響起程念軟糯的聲音。
“周知衍，謝謝你。”
原本垂著眸子快睡著的少年被她突如其來的感謝吵醒，懶懶的睜開眼睛瞥了她一眼。
“謝我什麽？”
“……”
沒想過會得到回覆，程念一時組織不出語言。
楞了半響後，她鄭重道：“謝謝你今天幫我開門。”
停頓一下又補充道：“還有謝謝你送我回家。”
周知衍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忽然轉身向她靠近。
少年滾燙得體溫在狹小的空間裏蔓延開來，嚇得程念僵直著身子貼在座位上一動都不敢動。
“既然要謝我，沒有謝禮嗎？”
睫毛垂下，在臉上落下一小片陰影，遮蓋了那雙好看的眼睛。
程念盯著他的臉，有些緊張的咽了咽口水：“你想要什麽謝禮？”
眼前的畫面忽然消失，少年已經靠回到座位上。
仍舊是那副慵懶肆意的模樣。
輕快的語調在車廂中響起：“唔……這個嘛，我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找你要。”
……
二十分鐘後，汽車停在了一處老舊小區前。
周知衍看著窗外一片漆黑的入口，皺起眉頭：“到了？”
程念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道了聲謝謝，又飛快地抱著書包跑下車。
16號樓在小區的最裏面，程念的手機被那些人拿走，只能借著模糊的月光繞過地上堆積著的建築垃圾。
樓道的燈泡不知道什麽時候壞了，昏黃的光線一閃一閃，給這布滿油汙的水泥樓梯增加了一絲恐怖氣息。
程念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爬到三樓。
不知道樓上誰家做了炸魚，濃郁的香氣在樓層之間彌漫來開，程念被這香味勾得有些餓了。門裏傳來殷美如尖銳的聲音，似乎又在和程震天吵架。
難以入耳的叫罵聲透過薄薄的墻壁清晰的傳來。
“大晚上不回家誰知道跟哪個野男人鬼混去了，跟她那早死的媽一個德行。”
“都怪你非要帶個拖油瓶，天天就知道要錢！”
“我嫁給你過過一天好日子嗎？！”
一道粗礦的男聲沈沈響起：“小兔崽子翅膀硬了，等她回來看我怎麽收拾她。”
“把我皮帶拿來！”
程念一驚，準備敲門的手驀然一滯。
她低頭踩了踩門口卷了邊的地墊，懷中的書包墜的她心裏沈甸甸的。
剛要下定決心擡手敲門，就被人猛然攥住了手腕。
身後高大的身影籠罩，那人一手捂住她即將驚呼出聲的嘴。
被挾持著拽下了樓，借著樓道裏暗淡的燈光，她看清了對方的臉龐，掙紮的力道也隨之消失。
出了樓道，手上的禁錮被人放開。。
“周知衍？”
少年的影子被樓道裏閃爍的燈光照得忽隱忽現，聽見她的聲音轉過身來。
程念難過的表情都被打散，她驚訝得轉過頭看了一眼單元門口藍色的樓牌，白色油漆的16號有些脫落掉色。
“你……你為什麽會在我家門口？！”
周知衍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呢？怎麽在門口站半天不進去？”
“……”
樓上的窗戶沒關，歇斯底裏的罵聲在寂靜的小區裏像是在現場直播。
程念蹭了蹭腳尖，不說話。
背後走廊裏昏黃閃爍的燈光因為長久感應不到人突然熄滅，周圍霎時間陷入一片黑暗。
周知衍率先轉過身：“走吧。”
“去……去哪？”
“當然是去一個你沒去過的地方。”
程念沒想到周知衍的記憶力竟然這麽好，只走過一次就記住了小區裏這些覆雜迂回的路線。
她抱著開口的書包心不在焉的跟在周知衍身後七拐八拐的出了小區。
直到站在一家看上去十分繁華的網咖門口，程念這才回過神來。
“這……這是……”
炫彩的霓虹燈不斷變換，周遭時不時有人路過，程念膽怯的站在周知衍的身後。
似乎這樣就能擋掉那些令人不安的目光。
少年身上的校服上有一股好聞的薄荷香氣，離得近了那股清新的氣息越發清晰起來。
周知衍轉過頭看著瑟縮在他身後的女孩，伸手將她從背後推了出來。
眼中帶著一抹熟悉的壞笑。
“進去啊。”
少年肆意的模樣倒映在眼底，意氣風發：“沒有什麽是一場游戲解決不了的。快走啊，哥帶你去見見世面。”
“這……這不好吧，我……我還是回家……”程念慌張的想要轉身，就被抓住了手臂。
少年的身材看似纖瘦，但是力氣卻大的出奇，程念根本掙脫不開。
“跑什麽？”少年黑眸裏閃過一絲笑意：“你確定你要回去挨打”
壓低的尾音伴隨著灼熱的氣息落在程念耳邊，她想起程震天剛才說的話，掙紮的動作變得猶豫起來。
“走吧走吧。”少年扯過她的書包帶，露出痞氣的笑容。
周知衍口中的世面就是在巨大的顯示屏前操作著她看不懂的鍵盤組合。
“快快快，右邊！”
“後面有人！後面有人！”
“等等！別往回跑！小心偷襲！”
隨著一聲炸彈爆炸的巨響，屏幕上湧現出大片的火花。
頁面彈出陣亡的提示。
已經跑的頭暈目眩的程念摘下耳機，對上周知衍質問的目光顯得有些無辜。
“真是只笨兔子，怎麽這麽呆。”
少年擡手在她額頭上敲了敲：“讓你別往回跑，那麽大的地雷看不見嗎？”
“真是……”
“算了，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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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蘇硯遠一點！聽見沒有！”
伴隨著惡狠狠的警告，程念重重的推到在地，背部巨大的撞擊感讓她面色一白，尖銳的疼痛瞬間席卷整個神經，生理性的淚水瞬間落下。
她艱難的撐起一只手臂，看著面前那幾個明顯社會裝扮的女生。
蘇硯？
隔壁班那個成績很好的校草麽？
對這個名字僅存一些模糊的印象，程念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哪裏惹到了這群瘋子。
站在一邊的短發女生帶著惡劣的笑容彎下腰，扯住程念的頭發往後一拉，逼迫著她擡起頭來，馬尾瞬間繃直，痛得程念倒吸了一口涼氣。
耳畔的話如同惡魔的低語。
“你最好乖乖聽話，不要動不該動的心思。這樣的話，或許我還能讓你有幾天好日子過。”
那張陌生的臉龐揚起一個惡意的笑容。
女生揚了揚手中的手機，直起身，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默不作聲的程念，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倉庫。
隨後是一聲重重的關門聲，和一陣粗重的鎖鏈拖拽的聲響。
門口隱約傳來模糊的交談聲。
“慧姐，咱們真的要鎖門”
“就是啊慧姐，不會出事吧？”
被稱作慧姐的女生冷哼一聲，不耐道：“能出什麽事？趕緊走！”
腳步聲和交談聲逐漸遠去。
散亂的倉庫裏，程念艱難的扯了扯身上被拉拽變形的校服，摸索著墻壁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去撿掉落在幾步之外的書包。
半舊的書包被扯得七零八落，拉鏈已經完全脫了線，包裏的書本散落一地，翻開的書頁上落著骯臟淩亂的腳印。
程念安靜的低著頭把那些書本捋好，收進書包，拾起一旁孤零零躺在地上，已經摔碎的星星掛件。
這是外婆送給她的小星星……
想起已經過世的外婆，程念鼻子一酸，到底是沒忍住眼淚。
小聲的啜泣聲在空蕩的倉庫裏響起。
“餵，你還要哭多久啊？”
一道不耐煩的聲音自樓上交錯的管道中傳來，穿著夏季校服短袖的少年從二樓欄桿上探出頭來，頭發蓬亂，睡眼惺忪，臉上是一副被人打擾到的不悅。
程念被嚇到似的擡起頭，正對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目光，上揚的眼尾藏在陰影中，下頜線分明，唇邊是一貫漫不經心的笑容。
幾乎是立刻，她就認出了眼前的這個人。
周知衍，三中出了名的校霸，逃課打架樣樣精通，偏偏家世顯赫，就連老師都拿他沒辦法。
幾乎本能的，她往後退了兩步，頂著頭上鋒利的視線伸手去拿地上的書包。
還沒等夠到書包帶，周知衍就已經撐著欄桿翻跳下來。
兩米多的高度，輕松落地。
程念被地上揚起的灰塵猛地嗆了一下，捂著嘴咳嗽幾聲，不知所措的看著步步緊逼的少年，戒備的往後退去。
“你……你要幹嘛？”
小心翼翼的綿軟嗓音伴隨著哭腔，讓周知衍不由得皺起眉頭咽下了即將出口的呵斥。
目光掃視過地上已經被踩臟的書包，上面擺放著一個星星形狀的笑臉掛件，從笑臉的中間碎裂開來，形成一道深刻的縫隙。
歪曲的笑臉倒是和眼前這個受氣包醜得如出一轍。
“被人欺負不會還手嗎？”
深色的瞳孔裏透出一抹嫌棄，周知衍利落的撿起地上的書包，抽出裏面的練習冊。
“程……念？”
周知衍的語調故意拖得很長。
“就是前陣子十一班轉學過來的那個？”
隨手翻了翻裏面夾著的試卷，成績接近滿分。卷面整潔，字體幹凈利落，錯題的旁邊用紅色圓珠筆仔細的標註出了問題和解法。
“周知衍！把書……書包還給我。”在少年的註視下，程念的聲音越來越小。
周知衍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你認識我？”
程念頓了頓，謹慎的貼著墻邊，想說在這所學校裏不認識周知衍的人才不正常吧，但是話繞著嘴邊轉了一圈終是咽了下去。
她的生活最近已經夠亂了，實在不想再去招惹這個混世魔王。
她低下頭，小聲道：“不認識。”
“嗯？”
周知衍被她氣笑了，就連方才被人吵醒的起床氣也散的差不多了。
他擡步逼近靠在墻角的受氣包，命令道：“把頭擡起來。”
“嗯？”
“把頭擡起來。”他不滿的教育道：“你是比她們少只胳膊還是少條腿，怕她們做什麽？整天低著頭也不嫌脖子累。”
周知衍這種平日裏自在慣了的人實在不明白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嬌柔怯懦的女生，溫吞水似的，看著就讓人想欺負。
也不等程念拒絕，他直接動手擡起了女生的下巴。
程念一驚，慌忙想往後退，後背貼上堅實的墻壁。
一雙通紅的眼睛驚慌的看著他，臉上還殘留著淚痕。
果然，長得也像個小白兔一樣……
周知衍默默的在心裏補充道。
他大發慈悲的松開了手，任由小兔子嗖的一下跳到他三米之外。
見他沒有反應，程念一退再退，小心的繞到他的背後撿起書包，飛快的往門口跑去。
只可惜大門早就被那些人鎖上。
程念靠著生銹的鐵門，無力的咬了咬嘴唇。
現在是放學的時候，說不定體育館的老師已經下班了，誰會想到器材倉庫裏還有兩個學生呢？
對了……是兩個人！
除了她，還有周知衍也被關在了這裏。
想到這，她猶豫的擡起頭飛快地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沒動的少年，心裏做著激烈的掙紮。
這個時間，殷美如已經下班了，還有程絲絲……應該也已經放學了。
一想到那個所謂的家，程念的心裏就忍不住一縮。
如果回去晚了，肯定免不了要挨一頓罵。
而且今天的作業也沒有寫，她的作業本被撕壞了，需要去買一個新的……
心裏的天秤不斷傾斜著，她終於磨磨蹭蹭的向周知衍邁出了第一步。
少年的身形被籠罩在墻邊的陰影裏，一手拿著那本練習冊，一手插兜，就這麽目視著她一步一步挪動回來。
戲謔的聲音自頭頂響起：“不是要跑麽？怎麽又回來了。”
程念的臉噌得一下紅了起來，但是又不得不顧及著現實，喏喏開口道：“那個……門……被鎖上了……”
“喲，現在知道求我了？”
周知衍抱著手臂，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來，求我。說不定你求求我，我就願意幫你開這門了。”
嘴角浮現出一抹頑劣的笑容，似乎已經做好準備看到小兔子隱忍憤怒的模樣。
沒想到……
“求你。”
少女軟糯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中響起。
“求求你了，周知衍。”
被念到名字的少年正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她。
這只小兔子竟然出乎意料的沒有骨氣。
“為什麽？”他問。
“嗯？”程念沒聽明白。
“為什麽求我？”
“……因為……因為回去，回去晚了會挨打……”
周知衍皺起眉：“誰打你？你父母嗎？”
“……”程念蹭了蹭腳尖，低著頭，明明是不應該告訴別人的事情，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就很想要說出口。
“是我繼母和……我……爸。”這個陌生的稱呼艱難的從程念嘴裏擠出來，她垂著眸子，有些不安。
“他們打你？”周知衍拽住她細瘦的手腕：“打哪了？我看看。”
程念身上穿著夏季校服的短袖，褲子卻還是秋季的長褲。
周知衍下意識的就要掀開她的褲角。
直到女生下意識的一縮，周知衍才恍然停手。
他的目光在程念身上轉了一圈：“我帶你去醫院。”
“不……不行……得回家。”程念小聲道，頭上歪掉的馬尾乖順的貼在耳側，看起來更像是只飽受委屈的笨兔子。
面對程念暗含期待的目光，周知衍倒底沒有再為難她。
從一旁堆放的架子上翻找出一根棍子別在門縫中用力的拽了幾下，鐵門發出哐哐幾聲沈悶的撞擊聲，夏季校服下少年看似纖瘦的胳膊顯出流暢緊實的肌肉線條。
幾下過後，鐵門的縫隙已經足夠露出門外被鎖住的那把黃銅鎖頭。
周知衍拿過鎖頭看了看，轉身從工具箱裏找了根鐵絲，幾下就把那把銹跡斑斑的鎖頭給擰開了。
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大門敞開。
程念震驚的看著站在暮色中的少年。
直到對方皺著眉頭催促道：“楞著幹什麽？還不快過來。”
器材倉庫在學校後門旁，平時也沒什麽人過來。
程念抱著書包亦步亦趨的跟在周知衍的身後，就這麽一路默默跟出了校園，正當她打算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時，手中的書包帶忽然被人拽住。
“幹什麽去？”
周知衍的身上並沒帶書包，手上拽著她的書包帶子往校門口左手邊的停車場走去，程念看見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泛著金屬光澤的手機在夜色中微微發亮，是今年某品牌發布的最新款。
她曾經看著殷美如在商場裏求著程震天買過，五位數的標價。
電話接通，周知衍簡單的說了幾句話。
回頭看著程念道：“這麽晚了別坐公交。你家住哪？我給你送回去。”
程念瞄了一眼被拽住的書包，小聲道：“不用了。”
周知衍的音調冷了下來：“嗯？”
程念被他極具壓迫性的目光看的背後一寒，動了動嘴唇：“……新豐路258號。”
不多時，一輛銀灰色的高級轎車停在他們面前。
阻止了張輝想要下車的動作，
周知衍拉開車門將程念推了進去，隨後又將她擠到一邊，偏過頭囑咐了一聲：“安全帶系上。”
程念學著他的樣子，將安全帶插進紅色的插銷。又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眼身側慵懶靠在椅子上的周知衍。
“先去新豐路258號。”周知衍揚聲吩咐道。
半明半暗的光線中，少年微微仰起頭，露出分明的下頜線。平日裏張揚鋒利的眼尾，也顯得柔和許多。
程念收回視線，看著手裏拼起來的星星掛墜。
他似乎……並不像傳言中那麽壞。
汽車疾馳在馬路上，寂靜的車廂內響起程念軟糯的聲音。
“周知衍，謝謝你。”
原本垂著眸子快睡著的少年被她突如其來的感謝吵醒，懶懶的睜開眼睛瞥了她一眼。
“謝我什麽？”
“……”
沒想過會得到回覆，程念一時組織不出語言。
楞了半響後，她鄭重道：“謝謝你今天幫我開門。”
停頓一下又補充道：“還有謝謝你送我回家。”
周知衍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忽然轉身向她靠近。
少年滾燙得體溫在狹小的空間裏蔓延開來，嚇得程念僵直著身子貼在座位上一動都不敢動。
“既然要謝我，沒有謝禮嗎？”
睫毛垂下，在臉上落下一小片陰影，遮蓋了那雙好看的眼睛。
程念盯著他的臉，有些緊張的咽了咽口水：“你想要什麽謝禮？”
眼前的畫面忽然消失，少年已經靠回到座位上。
仍舊是那副慵懶肆意的模樣。
輕快的語調在車廂中響起：“唔……這個嘛，我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找你要。”
……
二十分鐘後，汽車停在了一處老舊小區前。
周知衍看著窗外一片漆黑的入口，皺起眉頭：“到了？”
程念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道了聲謝謝，又飛快地抱著書包跑下車。
16號樓在小區的最裏面，程念的手機被那些人拿走，只能借著模糊的月光繞過地上堆積著的建築垃圾。
樓道的燈泡不知道什麽時候壞了，昏黃的光線一閃一閃，給這布滿油汙的水泥樓梯增加了一絲恐怖氣息。
程念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爬到三樓。
不知道樓上誰家做了炸魚，濃郁的香氣在樓層之間彌漫來開，程念被這香味勾得有些餓了。門裏傳來殷美如尖銳的聲音，似乎又在和程震天吵架。
難以入耳的叫罵聲透過薄薄的墻壁清晰的傳來。
“大晚上不回家誰知道跟哪個野男人鬼混去了，跟她那早死的媽一個德行。”
“都怪你非要帶個拖油瓶，天天就知道要錢！”
“我嫁給你過過一天好日子嗎？！”
一道粗礦的男聲沈沈響起：“小兔崽子翅膀硬了，等她回來看我怎麽收拾她。”
“把我皮帶拿來！”
程念一驚，準備敲門的手驀然一滯。
她低頭踩了踩門口卷了邊的地墊，懷中的書包墜的她心裏沈甸甸的。
剛要下定決心擡手敲門，就被人猛然攥住了手腕。
身後高大的身影籠罩，那人一手捂住她即將驚呼出聲的嘴。
被挾持著拽下了樓，借著樓道裏暗淡的燈光，她看清了對方的臉龐，掙紮的力道也隨之消失。
出了樓道，手上的禁錮被人放開。。
“周知衍？”
少年的影子被樓道裏閃爍的燈光照得忽隱忽現，聽見她的聲音轉過身來。
程念難過的表情都被打散，她驚訝得轉過頭看了一眼單元門口藍色的樓牌，白色油漆的16號有些脫落掉色。
“你……你為什麽會在我家門口？！”
周知衍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呢？怎麽在門口站半天不進去？”
“……”
樓上的窗戶沒關，歇斯底裏的罵聲在寂靜的小區裏像是在現場直播。
程念蹭了蹭腳尖，不說話。
背後走廊裏昏黃閃爍的燈光因為長久感應不到人突然熄滅，周圍霎時間陷入一片黑暗。
周知衍率先轉過身：“走吧。”
“去……去哪？”
“當然是去一個你沒去過的地方。”
程念沒想到周知衍的記憶力竟然這麽好，只走過一次就記住了小區裏這些覆雜迂回的路線。
她抱著開口的書包心不在焉的跟在周知衍身後七拐八拐的出了小區。
直到站在一家看上去十分繁華的網咖門口，程念這才回過神來。
“這……這是……”
炫彩的霓虹燈不斷變換，周遭時不時有人路過，程念膽怯的站在周知衍的身後。
似乎這樣就能擋掉那些令人不安的目光。
少年身上的校服上有一股好聞的薄荷香氣，離得近了那股清新的氣息越發清晰起來。
周知衍轉過頭看著瑟縮在他身後的女孩，伸手將她從背後推了出來。
眼中帶著一抹熟悉的壞笑。
“進去啊。”
少年肆意的模樣倒映在眼底，意氣風發：“沒有什麽是一場游戲解決不了的。快走啊，哥帶你去見見世面。”
“這……這不好吧，我……我還是回家……”程念慌張的想要轉身，就被抓住了手臂。
少年的身材看似纖瘦，但是力氣卻大的出奇，程念根本掙脫不開。
“跑什麽？”少年黑眸裏閃過一絲笑意：“你確定你要回去挨打”
壓低的尾音伴隨著灼熱的氣息落在程念耳邊，她想起程震天剛才說的話，掙紮的動作變得猶豫起來。
“走吧走吧。”少年扯過她的書包帶，露出痞氣的笑容。
周知衍口中的世面就是在巨大的顯示屏前操作著她看不懂的鍵盤組合。
“快快快，右邊！”
“後面有人！後面有人！”
“等等！別往回跑！小心偷襲！”
隨著一聲炸彈爆炸的巨響，屏幕上湧現出大片的火花。
頁面彈出陣亡的提示。
已經跑的頭暈目眩的程念摘下耳機，對上周知衍質問的目光顯得有些無辜。
“真是只笨兔子，怎麽這麽呆。”
少年擡手在她額頭上敲了敲：“讓你別往回跑，那麽大的地雷看不見嗎？”
“真是……”
“算了，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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