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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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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功課

這幾日天愈發涼了,唐懷芝起個床簡直要了命,寶慶一早上得叫他三回。

羅青藍在院子裏練完槍,帶著一身熱乎氣兒進來,無情地把人弄醒了。

唐懷芝也不用睜眼,跟個泥鰍似的蹭過來,貼著羅青藍的腿,“我咋在你房間?”

寶慶拿著衣裳進來,一套秋季的碧青色校服,打理得極為熨帖。

羅青藍閃開站在床頭,看著唐懷芝睡得亂蓬蓬的頭發,忍不住勾勾嘴角,“你昨兒晚上被炮仗炸了?”

唐懷芝揉揉頭發,嘿嘿笑道:“我頭發軟和,捋捋就順了。”

迷迷瞪瞪地洗完臉,用布巾一擦,清醒了不少。

正要去用飯,被金珠摁在鏡子前,往臉上塗了層脂膏。

香噴噴帶著花的味兒,說是秋日裏幹燥,塗著能滋潤滋潤。

“昨兒那盤柑橘呢?”唐懷芝看見手邊放著的琉璃盤,拿起來一看,裏頭空了。

羅青藍站在他身後,使勁兒捏捏他肩膀,“我吃了。”

“啊?”唐懷芝撅撅嘴,“可甜啦,沒給我留啊?”

羅青藍笑笑,“不是給我賠罪的麽?”

“是...可是,哎?”唐懷芝猛地轉過頭,“昨兒你都聽見了?”

羅青藍點點頭,“你那麽吵,當然聽見了。”

“少爺,”金珠在他下巴上戳了點兒脂膏,“別動,沒塗好呢。”

“哦,”唐懷芝乖乖轉過頭,想想挺不好意思的,瞇瞇眼睛,“那你還裝睡,咋這麽壞呢?”

羅青藍懶得跟他爭辯,指尖在他剛塗好脂膏的一邊臉頰彈了彈,轉身出去了,“趕緊弄,弄好過來吃飯。”

朝飯有肉餅,羊肉餡兒的,熱乎乎裝了一籃子。

唐懷芝抱著啃了兩個,又用油紙包了兩個,準備帶給莊滿和杜文蹊嘗嘗。

今兒早上是算學課,授課的是最嚴肅的楊先生,不僅總板著張臉,教學還特別快。

莊滿半趴在書案上,筆尾戳著下巴,眼皮正打著架,看起來難分勝負。

“今有物不知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數之剩二,問物幾何......”①

楊先生念著書上的題目,簡直像是在念咒,振振有詞的。

他環視一周,點了莊滿,“問物幾何?”

莊滿騰地站起來,撓撓後腦勺,“這個...那個...幾盒,是啊,幾盒呢?啊...三盒?”

後面杜文蹊噗地笑出聲來,連帶著一窩學生都開始笑。

楊先生皺皺眉,又點了杜文蹊,“你來答。”

杜文蹊虛虛地扇了下自己的嘴,不情願地站起來,掰了掰手指,“四盒吧,嗯,四盒,不不不,五盒,五盒!”

楊先生一臉痛苦,反身拿起戒尺,剛要往書案上敲,這邊莊滿突然出聲了,“先生,二十三盒!”

唐懷芝無奈扶額,又搖搖他袖子,“二十三,沒有盒。”

“哦哦先生,”莊滿急忙道,“二十三,先生,二十三!”

楊先生一肚子火險險憋住,拿著戒尺在手裏敲了幾下,在學舍裏轉悠一圈,苦口婆心地勸導一番,才又開始講解這道題目。

到了午膳時辰,楊先生一出學舍,莊滿就趴在了書案上,“這玩意兒是人算的東西嗎?啊?”

杜文蹊的座位靠後,直接連翻幾個書案過來,照著莊滿腦袋上抽了一下,“別嚎了,用午膳去,去晚了那幫孫子都給搶光了。”

國子學膳堂師傅手藝很好,起碼在食這一項上,從來沒虧待過這群學子。

但奈何這群孩子正是躥個子的年紀,又都愛鬧騰,一個個餓狼一般,一下課便爭搶著去用膳。

唐懷芝一進膳堂,便聞見了香味兒,忍不住摸摸肚子。

昨兒午膳便沒吃飽,主食是糯米丸子,吃了易積食,賀太醫專門交待過,他也沒敢多吃。

好不容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正要去拿吃的,一擡頭便看見寶慶在跟他招手。

寶慶呲著牙,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端著個食盤過來,放在唐懷芝面前,“少爺,您就說香不香!”

唐懷芝眨眨眼,炙羊肉、奶酪包子,還有一罐蘿蔔排骨羹,俱冒著熱氣兒。

“哪兒來的?”他使勁兒聞了一下,肚子頓時便餓得受不了了。

寶慶嘿嘿一笑,“將軍跟國子學商量的,說咱少爺有胃疾,準許家中送膳食過來。”

杜文蹊看了眼自己的午膳,雖然也不錯,但還是旁人碗裏的最香,頓時便捂住了肚子,“哎喲,我也有胃疾,能不能吃這個單做的啊?”

寶慶抿抿唇,跑到後廚去,沒一會兒,便又端來兩個食盤。

單做膳食也不是沒有先例,之前小郡王身子弱,甚至都給在國子學開了小廚房。

不過,一想到是青藍哥讓送的,唐懷芝心裏就美得很,午膳胃口大開,把那些全吃光了。

在國子學上了兩個月,眼看著入冬了,學生都在外頭加了件鬥篷,各自捧著添了碳的手爐。

午膳吃撐了,三個人跑到國子學後面的桃林散步消食。

冬日裏,這桃林一片蕭條,靴子踩在枯枝上,咯吱咯吱響。

莊滿捧著鎏金手爐,說出來的話都帶著白氣,“我早晚叫楊先生給搓磨瘋,這回旬考要再拿個丙等,六哥非抽我不可。”

杜文蹊感同身受,“要有小唐那天分便好了,算學跟玩兒似的。”

唐懷芝下巴縮在毛領子裏,邊走邊蹦,“我還羨慕你倆的時文呢,先生說我的文章是臭狗屁,還被青藍哥笑了。”

三個人同時嘆口氣,各有各的難啊。

午後又是時文課。

授課的是國子學第一老古板,功課還特別多,散學後讓寫三篇文章都是常有的。

總有學生抱怨,說是筆都磨禿了。

還有學生寫了匿名信,告到國子學祭酒那裏,請求減輕課業,俱是石沈大海。

杜文蹊沒拿手爐,是不是在嘴邊搓搓手,“杏花樓今兒選花魁,去不去看看?”

莊滿眼睛一亮,肩膀撞一下唐懷芝,“去不去?”

唐懷芝轉轉眼珠,“翻墻啊?”

杜文蹊轉過身,往後退著走,“對啊,上回咱堆的瓦片不知道被哪個孫子給搬走了,我又讓人給弄了點兒磚塊。”

出於對時文課的恐懼,唐懷芝果斷跟著他倆去了杏花樓。

國子學最東邊兒有片湖,再往東便是圍墻。

上回翻新的時候沒動這裏,因此比旁的地方低矮不少,很好翻出去。

國子學不少人都知道這裏,墻頭的瓦片都被蹭得鋥亮了,可見受過數屆學子的搓磨。

這回的花魁是教坊的娘子,最近風頭無兩,好些人都買了她的註。

唐懷芝捧著杯熱奶茶,隔著欄桿往下看。

花魁娘子一身盛裝,五色花瓣在穹頂上落下,旁邊的歌舞管弦俱為她作配。

後面彈琵琶的是個小倌,脂粉敷面,瞧著卻有些拘謹,被旁邊的人撞了一下,腳踝不小心碰在了臺階上。

唐懷芝看著他偷偷揉了下腳踝,重又坐回去,抱著琵琶跟上了樂聲。

杜文蹊拍拍他肩膀,“瞧什麽呢這麽入迷?動心思了?”

“沒,”唐懷芝還怪不好意思的,指指那個小倌,“他剛才撞到腳了,看著怪疼的。”

杜文蹊順著看過去,瞇瞇眼睛,“哦,那是瓦舍的小倌吧,挺好看的。”

“小唐,”他神神秘秘地湊過來,“你喜歡這種?”

“哪種啊?”唐懷芝一臉茫然,“我就是看見了,覺得疼。”

“哦,”杜文蹊點點頭,“還以為你喜歡男子呢。”

大盛民風開放,倒是有不少好男色的男子,只是畢竟不是主流,總免不了被人說嘴。

唐懷芝摸摸臉,“喜歡什麽啊?我只喜歡青藍哥啊。”

此喜歡非彼喜歡,杜文蹊怔了一瞬,長嘆一口氣,無奈地抓抓唐懷芝的腦袋,“你還是個小孩兒呢,就知道青藍哥。”

唐懷芝不滿地皺皺眉,“你也就比我大一歲,別摸我腦袋。”

杜文蹊揚揚下巴,“這一歲可是天塹啊!”

莊滿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六哥跟我說過,說是等做夢了便好了,什麽夢啊?”

杜文蹊嘿嘿一笑,“還能什麽夢,好夢唄!”

唐懷芝頭一回聽這說法,挺新鮮的,“啥好夢?吃全羊宴算嗎?”

“你就知道吃,”杜文蹊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小屁孩!”

莊滿很不服氣,“你做過?”

“那當然了,”杜文蹊壓低聲音,“年前做的,夢見女學的沈姑娘了,夢裏我撞見她洗澡,掀了好幾層簾子,好不容易見著了,連臉都沒看清,就被她發現了,追著我打了八條街呢,跑了一晚上,累壞了。”

唐懷芝皺皺眉,“這有啥好的,挨揍是好夢啊?”

杜文蹊噗嗤笑出聲來,“小唐啊,到時候你就懂了。”

就這點事兒,唐懷芝琢磨了一下午,什麽花魁小倌都看得心不在焉的,到頭來也沒琢磨明白。

算了,回去問問青藍哥吧。

三個人算著散學的時辰,貓在國子學對面的大樹後面,等著寶慶給送書箱出來。

寶慶拎著三個書箱,吭哧吭哧地往外跑,過來連氣兒都沒喘勻,便一股腦說開了,“先生給留了功課,謄抄午後學的文章,然後做兩篇時文,題目都裝書箱裏了。”

唐懷芝嘆了口氣,“咋這麽多啊。”

“還有呢,”寶慶擦擦額角的汗,“三位少爺無故曠課,罰抄文章十遍,明早檢查。”

這麽多功課堆在一起,唐懷芝覺得書箱都變重了,回去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

愁啊!

早知道不上學啦,賣飴糖去多好。

他用完晚膳,拿著書冊去阿沅叔那裏逛悠一圈兒,吃了塊點心又回來了。

阿沅叔看不見啊。

坐在後院兒金魚池旁邊發了會兒愁,一擡頭,賬房先生在旁邊的拱門裏鉆出來了。

賬房先生會寫字啊!

據說師從不俗,一手小楷寫得極好!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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