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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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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傷口

晚膳後,羅青藍在燈下翻看帶回來的軍報,眉頭微蹙。

渤海邊境鬧了那一通,眼瞧著戰事將起。

今兒早朝,蕭氏門閥一族果真向聖上進言,舉薦羅青藍出征平亂。

不用想,便是太後授意的。

今上非太後親生,前朝幾個皇子爭得熱鬧,他年少登位,並未執掌所有權柄。

嚴格來講,朝堂上一分為二,一派以聖上為首,多是寒門出身的開國功臣,唐將軍、杜丞相都是此脈。

另一派以太後為首,聚集了前朝各種世家門閥,其中蕭氏一族風頭最盛。

下朝之後,聖上又留羅青藍及杜丞相在禦書房議事,一直到下午方歇。

聖上的意思,是叫他們耐心等待。

渤海戰事尚有回轉餘地,大盛初定,若非必要,不可輕易挑起戰事。

暮色深沈,燭焰搖晃。

及至街上傳來二更的梆子,羅青藍才猛然回神,揉揉跳痛的額角。

金禮在一旁低聲道:“將軍,該睡了。”

“嗯,”羅青藍合上軍報,脫下肩上披著的外袍,“懷芝睡了?”

今兒倒是稀奇,這小家夥自晚膳後便沒影兒了。

以前都是要來房中纏磨,說一堆煩人話,趕都趕不走的。

金禮接過羅青藍的外袍,整理好搭在衣架上,“沒睡,還沒回來,估計去阿沅叔那裏了。”

羅青藍也沒多問,只讓金禮交代寶慶,最遲三更,便要催他回來睡覺。

直到半夜,唐懷芝才回寶鏡堂。

鬼鬼祟祟進屋,連羅青藍房間都沒去,直接上了床。

次日清晨,頂著眼下淡淡地烏青上學去了。

杜文蹊一進學舍,就看見窗邊兩個趴著補眠的人。

“你倆昨晚做什麽去了?”

他把書箱咣當往書案上一放,在兩人腦袋上各扒拉一下。

唐懷芝打個哈欠,眼睛都迷瞪了,“做功課了唄,抄十遍啊,手都快斷啦。”

旁邊的莊滿忙不疊地點頭,“我寫到三更呢,後來六哥看不下去了,幫我一塊兒寫,今兒早上他都沒起來床。”

唐懷芝心裏一慌,頓時精神了,湊過去小聲道:“我讓賬房先生幫忙的,沒敢讓青藍哥知道,他肯定不能幫我寫。”

杜文蹊眨眨眼,“你倆真寫了十遍啊?”

兩人點點頭,“不然呢?”

杜文蹊拉開書箱,拿出自己寫的三篇文章,“我怕寫著寫著昏過去,便只寫了一遍,其他的聽天由命吧。”

晨後便是時文課。

先生授完今日的文章,便讓學子們自行作文,自己則端坐前方,挨個批著昨日的功課。妍擅町

唐懷芝寫幾個字,便擡頭瞥一眼先生,手心兒都出汗了。

賬房先生的字跟自己有三分像,若不仔細看,應當是看不出來。

若仔細看呢...

胸口裏砰砰直跳,快把先生手邊那摞紙盯破了。

小七也是讓六哥幫著寫的,看來這是件很平常的事,應當沒問題吧?

先生為啥不是覷覷眼兒呢?

提心吊膽一晌午,午膳之後,三個人都被先生叫去了。

先生氣得鼻子都歪了,對著三個人一頓暴吼,勒令明日叫家長來國子學,到時候當堂每人再打二十手板。

三人挨完訓,並排坐在水邊,一樣的愁容滿面。

唐懷芝扁著嘴,“青藍哥這回真得打我了。”

莊滿跟著嘆口氣,“六哥真坑人,他說他當年便是讓五哥幫著寫的,先生看不出來。”

杜文蹊坐都坐不住了,猴子一樣蹲在石凳上,抓耳撓腮一頓折騰,“我爹可是真打啊,小棍兒都給你打折啊,我今晚可能要收拾收拾去外祖母家了。”

散學回家,唐懷芝中途去寶瓶齋買了杏脯,青藍哥最喜歡吃。

“專門給你買的,”他把杏脯用瓷盤裝好,獻寶似的捧過去,“少少蜜糖的那種,酸甜正合適!”

羅青藍看他這副表情,忍著笑捏了顆杏脯,“以前不都買多多蜜糖的麽,齁死賣糖的那種?今兒怎麽按我口味來了?”

唐懷芝嘿嘿一笑,“青藍哥這幾日辛苦得很,我瞧著心疼呢,買點兒吃食孝敬孝敬不是應當的麽?不用誇我。”

羅青藍給他餵了顆杏脯,“喲,孩子長大了?”

“啊,”唐懷芝扶著羅青藍坐下,斟了杯熱茶給他,“以後換我保護你。”

羅青藍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杯子剛離嘴,唐懷芝便急忙接了過去,“青藍哥,你還想吃啥,我用私房錢給你買。”

八歲起,羅青藍便每旬給唐懷芝發幾個銅板,在用錢方面管得很嚴。

小孩兒摳得很,一直嚷嚷沒錢,外出游玩,一個銅板都不往外掏,想方設法訛他青藍哥的銀子。

這會兒連私房錢都拿出來了,看來是件大事兒。

羅青藍抓抓他的頭發,“說吧,又給我惹什麽事兒了?”

唐懷芝一臉無辜地“啊”了一聲,“什麽?沒啊?我這麽聽話。”

“是嗎?”羅青藍笑笑,“當真沒有?又打架了?”

“沒打架沒打架,”唐懷芝抿抿嘴,磨磨蹭蹭地坐過來,跟羅青藍擠一張椅子,“真沒打架。”

羅青藍輕“嘶”了一聲,眉頭皺起來,往旁邊挪了挪,“別挨這麽近,煩人精。”

唐懷芝發覺不對,跟著往前湊了湊,仔細嗅嗅,“咋一股藥酒味兒啊?”

“起來,”羅青藍撈著唐懷芝的腰,把人抱下來又放回一下,自己則走進了內間,“我換個衣裳,一會兒用膳了。”

又咋了,還嫌棄上了,挨一下而已,至於換衣裳嗎?

還皺眉頭!

皺眉頭?

唐懷芝緊跟著跑過去,羅青藍還在解腰帶,聽見動靜急忙又系上了,“進來做什麽?換衣裳呢。”

“換唄,”唐懷芝往床沿上一坐,“我想看。”

“別招我揍你。”羅青藍系好腰帶,又在外頭披了件長袍。

“用不用晚膳了?”他轉身看著唐懷芝,“不餓啊?”

唐懷芝晃晃腿,睨了他一眼,“你又受傷了?”

羅青藍輕咳一聲,起身要走,“沒,快出來用膳,我都餓了。”

“你就是受傷了!”

唐懷芝突然喊了一聲,聲音裏帶著些哽咽。

羅青藍心頭像是被一只小手抓了抓,停下腳步,沒敢回頭,“擦傷而已,快好了。”

唐懷芝吸吸鼻子,“擦傷要用這麽重的藥酒嗎?你敢不敢脫衣裳讓我看看?”

“有完沒完?”羅青藍轉過身,跟著也吼了一聲,“說了沒事兒。”

吼完立馬便後悔了,攥攥拳頭,跟唐懷芝對瞪著。

片刻之後,大將軍還是緩緩走過去,坐到床邊,擡手給唐懷芝擦掉臉上的淚珠,“不哭了,一點兒小傷,都不疼。”妍擅亭

唐懷芝啪地打掉他伸過來的手,“那你給我看看!”

“裹上了,脫來脫去再給蹭掉了,”羅青藍放低聲音,一擡手,接住了唐懷芝臉上甩下來的一滴眼淚。

“我保證,明日找賀太醫瞧瞧,行不?”

“今日叫他來不成嗎?”唐懷芝嗓子有點兒啞,最近總是這樣,一哭便更啞了。

“太晚了,怪麻煩的。”

“賀太醫說了,隨時找他,不嫌麻煩。”

羅青藍嘆口氣,強撐著告罄的耐心,把身上披的長袍伸過去,“擤擤鼻子。”

唐懷芝抓住長袍,胡亂團一下,使勁兒擦了擦鼻涕。

羅青藍把臟了的長袍脫掉,起來又換了一件。

唐懷芝鼻頭紅紅的,眼眶也紅紅的,手指捏著衣擺繞來繞去,也不理人了。

羅青藍穿好外袍,又默默坐回來。

“午後在宮裏出來,送了杜丞相一趟,回來經過朱雀門,遇見刺客了。”

羅青藍垂著頭,生硬地交待著。

“我沒防備,肩膀被匕首刺傷了,傷口三寸見方,已經止血了。”

唐懷芝擡起手背擦擦眼,眉頭緊緊皺著,“上回中箭便瞞著我,你們都瞞著我,我又不是小孩兒了。”

羅青藍刮刮他泛紅的鼻頭,溫聲道:“以後不會了。”

兩年前,羅青藍帶兵去南邊兒平亂,回來在莊蔚府裏住了好幾日。

要不是莊滿來通風報信,他非得等傷好了才回府。

那回,唐懷芝頭一次真的生氣,連著好幾日不理人。

看著小孩兒眼圈兒又紅了,羅青藍嘆口氣,把肩膀上的傷給他看。

紗布纏來好幾道,上面還滲了血,瞧著嚇人。

唐懷芝盯著看了會兒,湊過去給他吹吹,“還疼不?”

“嗯,”羅青藍做出一副痛苦的樣子,“可疼啦!”

“你活該麽不是?”唐懷芝用指尖摳摳紗布邊緣,心疼壞了。

羅青藍後肩有一道舊傷,一直延伸到腰上,疤痕可怖。

頭幾年,羅青藍幫小孩兒沐浴都不脫裏衣,怕嚇著他。

後來無意間被他看見了,自責了很久。

這道傷已經很久了,那會兒羅青藍才十歲,為救唐懷芝受的。

這樣的疤,他身上還有好幾道,猙獰地昭示著那些淒惶的過往。

自那以後,唐懷芝便對羅青藍身上的傷格外在意,沒事兒便嗅來嗅去,弄得羅青藍輕易不敢用藥酒。

哭這一鼻子,到底把賀太醫給折騰來了。

賀恂初在太醫署值守,提著藥箱便過來了,揭開羅青藍草草裹上的紗布,重又給他上藥。

看羅青藍一副無奈的表情,賀恂初心裏萬分高興,“總算有人能治你了,一物降一物啊!”

唐懷芝在一邊看著,恨不得親自上手給上藥,“賀太醫,您手輕些,疼呢。”

賀恂初把手裏的藥瓶往旁邊一放,紗布往傷口上一拍,“疼個屁,他還能知道疼?”

羅青藍皺皺眉,“真疼。”

賀恂初瞪他一眼,“忍著!”

處理好傷口,晚膳都等了好一會兒了。

唐懷芝幫著羅青藍穿上外袍袖子,摸摸早餓得不行的肚子,“快用膳吧,賀太醫,您留下一起吃啊。”

賀恂初順勢抓住唐懷芝的手,往他脈上一搭,“嗯,調理的不錯,最近很聽話啊。”

“那是,”唐懷芝笑笑,“只是那些不能吃的東西依然不能吃,要不就起疹子。”

晚膳有賀恂初在,廚房又給添了幾道菜。

唐懷芝剛哭完,胃口大開,悶頭吃得很香。

吃得差不多了,羅青藍突然想起來,放下筷子,問道:“今兒你是不是有事兒要說?”

“啊?”唐懷芝塞了滿嘴肉,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搖搖頭,“沒啊。”

羅青藍挑挑眉,“當真?不說算了。”

唐懷芝一下下嚼著,這才想起來還有件大事沒辦,頓時胸口跳得都快了,心虛地垂下頭。

“那個,”把嘴裏東西咽了,又吃了幾筷子菜,唐懷芝才小聲道,“青藍哥。”

“嗯?”羅青藍擡頭看他。

唐懷芝咬咬嘴唇,“你...想去國子學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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