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當下

王思渺把洗好切好的蘋果捧給病床上半躺著的老人，老人正在看電視，樂呵呵地讓她把蘋果放到一邊一會兒再吃。她照做，坐回病床邊的椅子上，隨意在衣服上擦了擦濕漉漉的手，然後給方明遠發消息：

“我外公生病住院了。”

此時距離大獎賽Z國站的比賽僅剩一天。方明遠在三天前就已經來到了S市，準備收拾一下就去進行最後一次短節目合樂。

他拿起振動兩下的手機，隨意地看了一眼，繼而一楞。沈默之中，手機屏幕已自動鎖屏，黑色的屏幕上只倒映出他悵然若失的面容。

他微抿嘴唇，回覆：“外公的病沒什麽大礙吧？”

“嗯，老年人的常見病了。”王思渺回完這一句，猶豫片刻，換成語音模式，“我爸媽都在外地，所以我走不開去S市了，抱歉。”

“沒事的，外公身體要緊，希望他能早日康覆。”方明遠輕輕嘆氣，打字發出去。

十一月中旬的S市被包裹在濃重的秋意中，天色很淡，雲層很高。

方明遠拿著手機，一時失神望著窗外。方才他還在為比賽而有些隱隱的緊張和期待，現在心裏卻悶悶的，這種落差讓人不是滋味。

而且他不該這麽失落的，他應該更關心王思渺那邊的情況，而不是在這裏莫名其妙地嘆氣。方明遠略微自責地抿緊嘴唇。

王思渺對話框裏的回覆打了又刪，刪了又打，不知道那邊會不會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最終還是刪掉，走出病房，在滿是消毒水味道的走廊裏撥通語音通話：“餵阿遠？呃，你現在準備要去合樂了吧？”

“嗯，沒事，不急。你說。”

在方明遠邀請她去看比賽的時候，王思渺就大概猜到了些什麽。那是他第一次主動邀請她跨省去看比賽。以前凡不在本市的比賽，他從來不多說什麽，不過王思渺有空一般都會去看就是了。

一起長大這麽些年，她很清楚方明遠哪些舉動不尋常。

她外公的這場病有些突然，她很擔心外公，主動請纓讓父母不用在百忙之中趕回來。但這不意味著她不感到遺憾。

這時聽見方明遠的聲音沈沈的，心中一跳，聲音都不由地軟下來：“我會追直播的，你好好滑啊——說不定我今年去看你總決賽呢！之前忙著考大學，現在好不容易上了大學，還不得濫用一下大學生的身份出國玩玩兒啊！”

“好啊！呃……到時候看情況再說吧，你先照顧好外公還有你自己再說吧。”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他幾乎是用歡快的語氣說出前兩個字的。但是他立刻反應過來，自己不能給她帶去“一定要去”的壓力，於是把聲音又壓下來。

“嗯，那你加油！”王思渺元氣滿滿地鼓勵他。

“好，我加油。”

放下電話，王思渺又走回病房，一邊慢慢地為外公掖好被子，一邊想著自己的事情，垂著的羽睫打下一片淺淺的陰影。

阿遠，是想給她一個明確的表示了吧？

運動員的意志本來就要比常人成熟很多，方明遠的成長之路荊棘叢生，心智更是比同齡人穩重得多。而王思渺是他一路來的見證者和陪伴者，他們的感情發展到現在已經比較成熟，是該有個契機讓一切說出口了。

不過這次恰好錯過……化學系的唯物主義者王思渺同學，不得不捂臉感嘆時也命也、機緣未至了。

方明遠到了場地進行賽前合樂。

由於腦子裏揮之不去王思渺的話，他合樂的狀態其實一點都不好，表演尤其……行屍走肉，但正因如此，他神不知鬼不覺中跳成了那個新練出來的4Lo，引得不少對手如臨大敵，虎視眈眈。

教練組：啊，他又在想別的東西了。

沒辦法，他的4Lo太離譜了，總得靠些莫名其妙的玄學才跳得出來。

方明遠合完樂下場時，腦袋一片空白，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完成本賽季第一次clean的短節目合樂。

錢錕都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看他了，誇吧……這表演也太靈魂出竅了。□□吧……他剛剛的跳躍都完成得很漂亮。

刑知智則摸著下巴尋思著，他剛剛跳躍的時候都在想什麽啊？今天好像也沒發生什麽啊？

而靈魂出竅的方明遠悠悠然地飄過，回房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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