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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君王能者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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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君王能者居之

周敬王二十六年(公元前494年),吳王夫差為報吳國先王闔閭被越軍擊殺之仇,舉全國兵力進攻越國,在夫椒山大敗越國軍,後越國屈服於吳國。

越王勾踐作為戰俘前往吳國侍奉吳王夫差三年。

為保越王勾踐一命,範蠡獻美人計,送浣紗雙姝入吳國。

受範蠡授意,夷光更名西施,修明更名鄭旦。修明之所以答應只因越王勾踐承諾,事成之後還她和夷光自由,準允她與阿娘胞弟團聚。

範蠡親自送已更名鄭旦、西施的二人前往吳國。

西施與鄭旦的一身打扮正如從前入越宮,一紅一綠,雖蒙著面紗,卻也足見容貌絕色。

馬車內,三人面面相覷。

範蠡率先開口道:“從前世人不知‘苧蘿雙姝’其名何也,往後,流於後世之名只會是西施與鄭旦。不過,作為臣子也該提醒二位姑娘,主上與越國百姓等著那一日的到來,只希望,這一日,不會讓我們等太久。

“西施,”“鄭旦,”

西施和鄭旦齊聲。“知曉。”

鄭旦見西施神情,便知二人有話要說。

“夷光,我且先下去。”

範蠡看著西施,滿眼深情。“保重自己,越國還有人,”繼而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在等你。”

“嗯。”

範蠡起身先下了馬車,牽過西施的手,扶她下馬車。

範蠡向後退卻一步,向二人作揖。

“少伯拜別二位姑娘。”

西施和鄭旦回禮,“範大人,珍重。”

範蠡上馬車,車夫驅馬離開。

目送範蠡離開後,鄭旦走近西施,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語氣中飽含了心疼之意。

“夷光,他這樣的人值得你為他做這麽多嗎?”

“心有牽掛才能給自己找到活下去的理由。那修明又是為何?”

鄭旦冷笑一聲,“像我這般冷心冷情之人,也有想要守護的人,即便如提線木偶般活著。何況,我身上背負的是越國。”

西施聞言神色一沈,攥緊鄭旦的胳膊,“修明,這不是真正的你!明明這些你都可以不用承擔的,我一人也能完成主上計劃。”

鄭旦轉瞬即逝的嘆息,一聲無奈道出為宿命所累之感。

“早已身在局中,又如何能輕易脫身?”,鄭旦掙脫西施抓住自己的手,“夷光,我不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喚你夷光。”

西施極盡懇求的語氣,“修明,答應我,一定不要愛上夫差。”

鄭旦不答,擡頭仰視吳國宮城。

一聲馬的嘶鳴由遠及近,只見一輛吳國奢華的馬車駛過巍峨的宮門直向鄭旦西施而來。

宮人向二位姑娘行禮,攙扶她們入馬車進吳宮面見吳王夫差。

越國之章,點到為止。而新的故事,又即將開始。

亂世之中,身為女子的她們謀求自己所求,也為守護心中最美好的理想。

廣德殿。

殿中高坐之人,頭戴王冠,身著錦服;身姿挺拔,樣貌端正,眉宇間可見帝王之相,予人一種君王之氣。

群臣衣冠穿著端肅。

馬車停在殿外,鄭旦和西施踏著長階,款步走向殿內。

穿著紅錦煙羅裳的鄭旦與身著影青川雲緞的西施恭敬地向君座上的吳王夫差行拜禮。

“妾身鄭旦,”

“妾身西施,”

鄭旦、西施一同道:“拜見君上。”

雖未看清全貌,但吳王夫差見到著紅衣的鄭旦不經勾起往事,腦中浮現過一人身影。

夫差從君座上起身,往前走了幾步,目光一直落在鄭旦身上。

“鄭旦你可否擡起頭來,讓孤好好看看。”

鄭旦擡頭與吳王夫差對視。

夫差嘴角揚起一抹笑,“好,好一個佳人。傳孤旨意,封鄭旦為王妃,賜陌水殿;西施封麗姬,居離月宮。”

鄭旦、西施齊齊施禮,“謝君上恩典!”

群臣聞言變得有些不安分起來。

伍子胥出聲言:“君上,越王被困,恰巧此時這二位女子皆是越王勾踐送來的人,還請君上三思!”

群臣跪拜在地,“請君上三思!”

夫差直直看向伍子胥,二人交換了眼神。

“子胥,旁人不知孤何意,你還不知?”吳王夫差一揮袖袍,“孤,意已決。今日朝會,到此為止。”

“臣等跪安,君上千秋歲!”

吳宮祁陽閣。

夕雲的紅艷之色染就了半邊天,一聲雀鳴是歸巢之意。

吳王夫差在廣德殿後的偏殿祁陽閣內閱覽群臣呈上來的議事簡牘。

伍子胥作揖跪拜。

“臣,伍子胥,特來向君上請罪。”

吳王夫差將手中的簡牘卷起放置一邊,擺手示意印內侍退下。此刻他正扶額閉眼沈思之中。

“子胥,何錯之有?”

“臣知君上思及故人,可那女子終究是越王勾踐送來的,不得不防啊!”

吳王夫差起身走到伍子胥身邊將他攙扶起來。

“子胥所憂,亦是孤所顧忌的。孤不會用吳國的天下江山冒險,若能證實她無辜,子胥可否安心不再難為於她?”

“臣不敢。只是君上允她王妃一位,朝中群臣心中不滿。”

“孤心中自有考量。群臣那邊……”

“子胥定當為君上排憂解難。”

夫差拍拍伍子胥,“那就有勞子胥了。”

伍子胥作揖。“子胥告退。”

皎月懸掛於天,星辰圈環,倒影在陌水殿庭中的水池中。

一尾紅色錦鯉在水中月環游,池中荷葉上的水珠滾落而下,在水面泛起一圈圈小漣漪。

點點螢火蟲在嫩綠荷葉底下低飛。

可今日的陌水殿註定了不會如此靜謐。

夜深,陌水殿內殿主人早已安寢。

一個蒙面黑衣人翻窗而入,恰逢此時鄭旦翻身朝內側睡去,呼吸均勻,看不出破綻。

黑衣人擡手撥開床幃,劍尖直指鄭旦喉嚨,不知從何處又冒出一個蒙面人,為鄭旦擋下封喉一劍並且將黑衣人一掌打倒,鄭旦聞聲驚坐起,黑衣人連忙跳窗而逃。

蒙面人向鄭旦作揖,“範大人料定姑娘今夜不得安眠,特派屬下前來保護。”

片刻寂靜,鄭旦嗤笑出聲,“戲演完了?”

蒙面人一驚,不知他為何是這樣的反應,“姑娘這是何意?”

隔著床幃,鄭旦背靠在床榻上。

“還請這位蒙面大哥轉告君上,此一試探大可不必。本宮與西施來此只是作為範蠡美人計來保全越王勾踐性命的棋子罷了,並無其他。雖說是越王勾踐授意,不過是希望君上念其敬獻之情莫要苛待於他。”

“王妃既早已知曉,為何要陪屬下將戲唱完?”

“若不如此,君上如何放心?更何況,剛剛劍尖離本宮唯有咫尺,刺客真想取本宮性命便等不到你出手。君上此舉,無非就是要從吾口中求一個真相。”

二人交談之間,一道劍光閃過,直奔鄭旦而去,幸虧蒙面人及時出手,將女刺客拿下。

鄭旦心中暗自慶幸沒有暴露自己會一些武功。

“王妃,此非君上之意,屬下這就回稟君上,處理今夜之事。”

“勞煩你替本宮告知君上,明日本宮想見一見君上。”

“屬下告退。”

庭中,一葉荷花飄落到水面上。

翌日。

吳宮祁陽閣。

閣樓與遼遠的翠微、滄淵二景遙相呼應,綠意繁盛,悠悠湛藍,蟬鳴聲聲。

印內侍走到吳王夫差身邊,低語道:“君上,王妃已在殿外候著了。”

吳王夫差在群臣呈上來的簡牘上圈畫批註。“請她進來吧。”

“是。”

印內侍引鄭旦入殿就座,並為其添茶。稍後識趣的退下,殿中獨留吳王夫差和鄭旦。

鄭旦向吳王夫差施禮,“妾拜見君上。”

“不必多禮。聽說你要見孤。”夫差一邊提筆批註一邊與鄭旦談論。

“是。妾知君上憂慮妾與西施,故而試探。只是這一舉,倒也引得深藏在背後之人蠢蠢欲動。”

夫差放下筆,饒有興趣地盯著鄭旦,“繼續說。”

“吳越一戰,吳盛越衰,吳國立足於東部,各國以恭賀君上一統江南為名,派使臣送來珍寶美女以示交好,自然越國兵敗於吳國俯首交好也不例外。天下皆知妾與西施是越王勾踐送於君上之人,若昨夜妾剛受封就死於陌水殿,越民便會認定君上並不信任越國進而揣測君上是否容不下越王,這樣一來便是挑撥了吳越兩國關系。”

“想不到愛妃一介女流之輩竟能看清國勢時局。”夫差舉杯以示讚賞,鄭旦施禮拂袖飲茶。

“君上,昨夜女刺客一事,也是別國在試探越國是否是真的臣服之心。”

“你且說說。”

“昨夜刺殺是真,試探也是真。若對方知曉妾是貪生怕死之輩抑或是以覆興越國為誘,無論哪點,妾都會同他們聯手甘願潛伏吳國以待來日。若妾不允,則只有喪命當場,嫁禍吳國,越民必憤慨起事拼死一戰;那時吳越兵戈不息,得利的是別國。此可謂一石二鳥之計。”

吳王夫差輕笑出聲,不禁拍手鼓掌。

“孤問你,你和西施就無覆興越國之心?”

“君上,妾未允便是妾的答案,君上就該明白妾昨日讓張繼張將軍所傳的話皆是妾的心裏話。妾只是一個小女子,只是越王保命的棋子。”鄭旦微笑著坦然回話。

“今日聞你之言,孤覺得你有此見識和格局實非一小女子心胸。”

“妾今日不過想和君上談一筆交易。宮中美人妃妾都是別國送來的,若刺客混入其中,君上怕也不好處置吧,不妨讓妾做君上的利刃,既不損吳國與他國情誼,又幫君上除去暗中隱患。”

吳王夫差眼中透露出一絲玩味。

“籌碼呢?”

“當年吳越之戰,戰火紛飛,百姓流離,妾的阿娘與胞弟不知所蹤。妾希望君上找到他們並好好安置。此事,是妾與君上的約定,妾自然不會讓西施知曉。妾不願牽扯進無辜之人,還請君上護西施一世周全。”

“你可知你在同誰交易?”

鄭旦半跪施禮,語氣堅定。

吳王夫差起身邁階而下走向鄭旦。

“妾知,身為越人,君上乃我越民大敵;可城破那日君上並未對越民趕盡殺絕。自古君王能者居之,若非越王苛待百姓,昏聵無道致使越國國勢衰頹如何被從前實力相當的吳國占據上風。更何況越王如今是君上的階下囚。”

夫差蹲下身子,掐住鄭旦纖細白嫩的脖頸,見鄭旦毫無畏懼之色,他從冷臉到臉上漸漸顯露出笑意,就在鄭旦幾近昏厥時松開了她。

一時失去重力支撐,鄭旦從屈膝半跪向一側倒地跌坐。

夫差看見鄭旦脖子上留下的紅痕,起身負手相背鄭旦不去看她,鄭旦跌坐在地平覆自己的呼吸。

“好!孤允了。不過你要想清楚若有朝一日被孤發現你另有心思,動搖吳國江山社稷,孤絕不饒你!”

“咳,咳咳,妾謝君上成全,妾告退。”

看著鄭旦腳步虛浮離開的背影,夫差對著內殿方向說道,“出來吧。”

“君上,少妃今日所言,子胥以為非尋常女子該有的氣度。若非天性生就如此,那便是背後有心之人教之。不過依子胥所見,若是用之得當便是利刃,若是用之不當反過來易傷己。”

夫差落座於王座上,翻開案幾上的簡牘,道:“孤已允準她所求。想來聯手之事孤交予你最為穩妥。但,孤實在未曾料到她今日所言竟如此審時度勢,此女子不簡單,姑且還是得找機會試她一試。”

“子胥明白。”

伍子胥領會夫差眼神走到他身邊接過一卷簡牘。

“封王妃一事確實令孤頭疼。朝臣都在逼問孤如何安置他國送來的美人姬妾。孤轉念一想,子胥多年一人,想來府邸無人陪伴甚是孤寂,便賞賜給子胥解悶。”

夫差笑著看向伍子胥。

“君上,莫要戲弄子胥。”

“這怎麽能算作是戲弄?孤賞賜給你的,你若不喜歡,在府邸隨便找一處安置便好。孤是怕王妃一個人難免有疏漏,既是聯手,就有勞子胥多幫襯才是。”

伍子胥會意夫差話中之意,作揖答覆。

“子胥,領命。”

“你與孤之間用不著這般拘束。今日晚宴,子胥與阿繼可要過來陪孤宴飲幾杯。”

“是。”

日光正好,庭中雀鳥在枝椏間跳竄尋一陰涼,啼叫聲聲歡悅。

仲夏之季,最易落雨。

鄭旦回宮不多時,天空便飄起了絲絲細雨。

陌水殿寢殿內,鄭旦坐於銅鏡前,看著脖子處的紅痕,萬般無奈。

鄭旦從銅鏡中看見印內侍的身影,印內侍向她作揖施禮並遞上手上的東西。

“王妃,此藥對消腫甚是有效,君上命奴送來。”

“還請內侍替本宮轉達謝意。”

“此外,君上特意命奴給王妃帶句話,君上特允王妃與麗姬隨時可去地牢見越王勾踐。那奴就先退下了,王妃早些安寢。”

鄭旦將裝有膏體藥的細小陶罐緊握手中出神。

細雨落在荷葉上,菡萏隨風輕擺,錦鯉在蓮葉下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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