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蝴蝶過境：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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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蝴蝶過境：魔女
魔城最近很是熱鬧, 來了很多妖族的人，大多數人都不認得蓮鏡，他們只記得多年前還是個小男孩的他, 長大後的他卻是不認識的。
蓮鏡不喜歡那樣的熱鬧，獨自一人帶著蝴蝶去了魔宮後面的楓樹林，這是曾經的父王種下的一片楓樹林，是為了他母親而種。
以前，他想母親的時候就會來這裏待著。
而他今日坐在一棵楓樹下，卻不受控制地想念起了塗鈴想。
他最近每天都去夜來城，還帶上了霍心, 可是卻再也見不到鬼焰了，他故意躲起來了。
蠱蟲隨時都會跑出來啃咬他，他越是想她，它就咬得越厲害。
手中的蝴蝶飛了出去，不知飛去哪裏玩耍了，他獨自倚靠在楓樹下, 抱著膝，渾身發著抖：“塗鈴想，我好想你，能不能到我夢裏來看看我？”
“塗鈴想，回來看看我, 就一夜, 一夜就夠了。”
“塗鈴想……”
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少女，少女臉上詫異,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見到了蓮鏡。
她剛剛明明是趴在電腦桌前睡覺的。
眼前的一切, 是真實的嗎？
不會又是她的夢吧？
上次她在夢裏體驗了當一個屍體，也在夢裏見到了蓮鏡。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穿書, 她醒來的時候，滿臉淚痕。
少年蜷縮在一棵高大的楓樹下，鴨掌似的葉片鋪在他身旁的地上，一身紅裳的他一如在苗疆時靠在楓樹林裏小憩，只是今日的他要痛苦許多。
他的肩頭在抖，抖得厲害，他的眼睛覆了一條紅絲帶，遮擋住了那漂亮的桃花眼，鮮紅的絲帶更加襯得他的面龐白如冬雪。
塗鈴想發現自己可以活動，她向他走過去，輕喊了一聲:“蓮鏡？”
少年渾身一震，擡起頭來，卻無法看見她，怔了好久，紅唇翕動:“你真的來了？”
原來上天聽到他的祈求了，真的將她賜進他的夢裏來了。
“嗯，我來了。”塗鈴想激動地落了淚，她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再次看到他，她控制不住洶湧的眼淚。
蓮鏡倏地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生怕她跑了似的：“你再走近一些，讓我摸摸你好嗎？”
塗鈴想向他再走近了一步，幾乎要貼在了他身上，看著他的眼睛，心疼地問:“你的眼睛？”
“瞎了。”蓮鏡淡淡地答，“往後我都瞎了，你會不會不要我了？”
“瞎了？？”
塗鈴想卻很擔心，俯身湊近去看他的眼，紅綢覆在上面，她只能看到一點淺淺的輪廓，怎麽會瞎了呢？他怎麽能夠變成一個瞎子？
難怪在之前那個夢裏的時候，他一直都看不見她。
隔得太近，蓮鏡的一顆心仿佛要炸裂了一般，他的指節收緊，少女垂下來的青絲掃在他的頸窩，癢癢的，很舒服。
他擡起了兩只手來，輕捧住她的雙頰，溫熱的觸感讓他冰涼的心暖了起來，他輕撫著她的眉眼，是記憶中的她。
“是啊，我再也看不見你了。”他修長的手指從眉到鼻梁，再到她的嘴唇，每一步都是那麽的輕，很怕驚走了面前的人。
他的指腹在她唇上停留了好久，他忍不住想要親上去。
可是他不敢靠近，他怕她像風一樣散了，跑到他追不到的地方。
“蓮鏡，會好的，肯定會好起來的。”她盡力安撫著他。
因為她的到來，他身體裏的蠱才停止了躁動，但是仍舊很難熬，因為他想要更多，更多的接觸。
她的聲音好甜，就像沁了甜水的西瓜，好想一口吞下去。
塗鈴想的手指在他的眼睛上輕觸，很是心疼，這麽漂亮的桃花眼，以後都不能再露出光彩了嗎？
蓮鏡嘴角揚起，緊緊將她摟入了懷中，他的身體抖得尤為的厲害，塗鈴想知道他定是身體裏的情蠱又發作了。
她用力回抱著他，很想問問他這段日子都是怎樣過的。
連日來的思念全都在這一刻漫灌而出，兩個人用力相擁，皆把這當作了一場難得的夢。
蓮鏡埋著頭，一句“對不起”哽在喉嚨處，如果那天不是他將她綁起來，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塗鈴想感覺到他抖得太兇，擡起了頭來看他：“怎麽了？你沒事吧？”
少年蜷縮在樹下，好像一只被遺棄的小狗，她常常罵他是騙人的狗，現在不是騙人的狗，而是可憐的狗了。
他的手拽緊了她的衣袖，仰起頭來，近乎渴求地道:“你能……親我一下麽？”
塗鈴想沒有反應，盯著他，道：“哦，現在知道難受了？那你先前還對我那麽壞？洞房花燭夜將我綁起來，給我下蠱，不顧我的意願淩虐我，我在你眼裏是什麽呀？解蠱工具？難受了就要親一下？痛苦了就要抱一下？”
她將頭一偏：“我不要！”
蓮鏡給她解釋：“沒有給你下蠱，那是我嚇唬你的，只是想讓你聽話，它不會咬你，也不會傷害你。”
他一直因為這個事情自責，那天若不是他說那些話嚇唬她，也許她就不會傻傻地待在那棵梧桐樹下，她就跑了，就不會被人給殺了。
“真的沒有蠱……”他痛苦地重覆。
“但是，你淩虐我，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你根本沒把我當你新娘。”
蓮鏡抓緊她的手，怕她離去：“我錯了，我給你說一百遍錯了好嗎？”
就像那個預言夢中一般。
塗鈴想昂起了頭，努了努嘴唇，不說話。
“娘子，我錯了。”蓮鏡拽著她的袖口，開始喊了起來，語氣尤為的認真。
“娘子，我錯了。”他搖了搖她的衣袖，像極了搖尾乞憐的小狗。
“我真的……知錯了。我不知道那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我不知道自己會害死你，我以為我們還會有很多的時間，我以為我可以彌補那天對你的傷害，可是，你就那樣死在了我的面前……”
“永遠地消失了……”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說要娶你的，可是我卻被那些恨蒙住了雙眼……”
“我想要你永遠跟我在一起，我知道我太過病態了，你不喜歡這樣的我。”
“我真的沒想過那天你會死在那裏……”
“對不起……”
塗鈴想聽他一直在給自己認錯，一顆心像是被潮汐包裹，悲傷由心底生出，那天的畫面再次浮現眼前，少年一個人孤寂的背影，消失於荒野中，消失於她的眼仁，消失在她觸摸不到的書裏。
現在這一刻，是夢嗎？
“好了好了，我親你還不行麽？”她知道那只蠱正在折磨他，她沒辦法看到這一幕而袖手旁觀。
蓮鏡卻道:“要說一百遍的。”
後來，他真的對著她認了一百遍的錯。
面對這樣的他，塗鈴想心裏再多的氣也散了，娘子二字從他齒間溢出，甜絲絲的，弄亂了她的心。
“以後，還綁我嗎？”
他搖了搖頭。
“以後，還虐待我嗎？”
“不會。”
“以後，還欺負我嗎？”
“再也不會了。”
他的聲音沙沙的，聽起來像是在忍耐什麽。
很淒苦。
塗鈴想淚盈於睫，她俯下身，對著他的唇親了上去，許久不見，他好像生澀了許多，楞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回吻她。
最開始只是淺淺的試探，後來他的吻就變得激烈了起來，仿佛要將這段時間的想念全都用吻來告訴她。
他知道，這不夠，這完全不夠。
他想要的更多。
這場夢怎麽這麽逼真？
她的唇瓣都是熱的，發絲裏都飄著淡淡的香味，那是和他身上一樣的木荷香。
他發了瘋一樣地親吻她，細碎的□□從她鼻尖溢出，他想將她吃掉，像成親那晚一樣。
塗鈴想眼睛迷迷蒙蒙地睜著，眼前覆著紅絲帶的他，將她的記憶拉回桐花寨那晚，那天晚上，他就是這樣入了魔一般地親吻著她。
這樣瘋狂地索吻，她清楚地知道是情蠱的原因，沒有蠱的話，他還會這樣嗎？
爹爹到底是何時給他下的蠱呢？
是從他醒來的那個時候就開始下了嗎？
很久之前他就開始怪怪的了，在間鶯關時當著那麽多惡鬼的面親她，將她從邪陣中救出來的時候也親了她，後來回到苗疆，這種情況更甚之。
是不是他早就中了她的蠱了？
所以才那般反常？
蓮鏡察覺到了她的走神，他艱難地松開了她的唇，將她緊緊納入懷中：“不要走……不要走……”
他不親了。
不敢再親了。
她會跑的，會生氣，會像那晚一樣怨恨地瞪著他。
“我不走，不走。”她抱住他，安慰他。
她一點都沒辦法拒絕現在這樣的他，中了蠱的他可憐得讓她心軟，她撫摸著他的發絲，問:“你現在還難受嗎？只用親一下就好了嗎？”
蓮鏡的頭埋入了她的頸窩，說:“你抱著我，抱兩個時辰，就好了。”
“兩個時辰？”塗鈴想見他身體好像沒有先前那樣抖了，許是真的好些了吧。
“你不願意抱我？”蓮鏡埋在她頸間說。
“願意啊……只是，你的身體……好熱……”熱得她有點發怵。
蓮鏡聞言，耳朵竟是紅了，問道:“你怕我？”
“一點點……”
畢竟成親那晚他的模樣真的太瘋癲了，像吃人喝血的地獄惡鬼。
那天，他一直在發洩，他拿她當一個解蠱的工具。
蓮鏡靜靜地抱著她，沒了聲兒，也沒有別的動作，很久後才啞著聲音說:“別怕我，我只是抱抱你。”
“唔……”塗鈴想窩在他的懷抱裏，兩人待在這靜謐的楓樹林中，聽著彼此的心跳聲，安靜地待了兩個時辰。
“公子！公子！”
霍心的聲音突然在林子裏響起，嚇了塗鈴想一跳，她循著聲音看過去，好似看見了一個白發少女，那人的白發太過顯眼，一條長辮子垂於胸前，臉上戴著一塊雪白面紗，面紗上墜著銀色的珠鏈，這樣的打扮，立刻讓她聯想到了之前做過的那個預言夢。
夢中，蓮鏡一劍刺入她的胸膛，而他的身側，站著的就是這樣一位女子。
這是……桑月？
她渾身大震，她都快忘記那個預言夢了，現在又提醒了她，他們兩個究竟是怎麽又走到一起去的？
還有那個在梧桐樹下一劍殺了她的人，又是誰？
不行，她不能就這樣暴露在眾人的面前，否則下一次是怎麽死的她都不知道。
她欲起身離開，可是蓮鏡卻攥緊了她的衣袖不讓她走。
她無可奈何，只能在他耳邊哄道:“蓮鏡，你不乖的話，我就再也不來看你了。快松開手，你聽話的話，我下次還來找你。”
“下次？真的會來嗎？”他恍惚地問。
“會。我們拉鉤。”她用小拇指勾起了他的指頭，與他拉了一個鉤，再低頭親了一下他的唇，“乖，我真的會再回來的。”
她趁蓮鏡沈淪之際，立刻閃身溜走，離開了這片楓樹林。
她已經分不清這是真的穿書，還是夢境，如果只是夢，她希望這個夢能做得久一點，好讓她找出那個殺她的兇手。
蓮鏡靠在樹下，手腕垂下，指尖的衣袖溜走，他的少女也隨著風溜走了。
“公子！原來你在這兒啊。天都黑了，你不聞香怎麽受得了？”霍心撲在了他的身邊，嘰裏呱啦說個不停。
他覺得吵，煩躁地說:“你驚散了我的夢。”
“哎喲，公子你又做夢了？”
霍心知道他經常做些不切實際的美夢，這次應該也一樣，“公子，你這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啊？”
蓮鏡沒有搭理他，整個人還沈浸在剛才的溫柔鄉裏無法自拔。
“公子，隨我回去吧。”
蓮鏡被他攙扶著離開了這片楓樹林，他握緊了手，想要留住手心的餘溫。
塗鈴想跑到了一條河流邊，低頭看著清澈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現如今這張臉是不能再用了，她必須要改頭換面一番。
她搖身一變，便變成了另外一番模樣，此乃魔界，她將自己變成了一個魔族侍女，烏黑色的紗裙，頭梳雙環髻，耳畔梳下兩條小辮子，臉也變成了另外一張臉，她滿意地轉身，朝著魔宮的方向走去。
近日魔宮十分熱鬧，隨處可見前來道賀的妖怪，她剛一走進魔城裏，就被人叫了過去，“過來，把這些賀禮搬去長夜殿。”
“是。”
她垂首領命，抱起地上的那些賀禮箱子，往著前面不遠的長夜殿走去。
殿內有好些的人，她瞧了一眼，坐在最上面的男人竟然是樞彥。下面的座椅上坐著幾個前來道賀的妖怪，他們正在閑聊，她偷聽了一下，似乎交談的對象正是蓮鏡。
“此番前來，咱們能見到蓮鏡殿下麽？”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嬌滴滴的，跟水似的。
“能，放心，二叔在這裏給你保證，後日宴會，必定能見到他。”
“得了二叔你這句話，那窈窈可就放心了。”少女害羞地笑了起來，塗鈴想又怎麽會聽不出那女子的懷春之意，心裏暗罵著這死蓮鏡不是都成親了麽？怎麽還有桃花？
她放下賀禮之後正打算退出去，就聽見樞彥說了句:“你站住，客人茶喝完了不知道添嗎？”
塗鈴想看了看四周，好像這裏面就只有她一個侍女。
她轉身踏著小碎步走了回去，走到了剛才說話的那位女子面前，提起案幾上的茶壺，躬著身為她茶杯裏添茶。
她忍不住擡眼瞟了她一眼，這女子長得可真有靈氣，朱唇皓齒，眸如星辰，眼尾還點著一顆小珍珠，不知是什麽妖精。
“蓮鏡殿下他眼睛好些了麽？”女子輕啟嬌唇問道。
樞彥還未回答，她就又自己說道:“沒關系，就算他眼睛好不起來也沒關系。”
樞彥的眼睛一直盯在塗鈴想身上，心想這個丫頭他怎麽沒見過呢。
“公主瞧你這話說的，公主長得這樣美，他要是看不到那是他沒福氣。”
花窈聽到這樣的誇讚，掩面笑了起來，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蓮鏡了。
“不知道三百年過去了，蓮鏡殿下如今長成了怎樣一位翩翩俏郎君？”
旁側的一人打斷她:“我聽說蓮鏡先前成婚了？此事可是真的？”
花窈擡手推了那人胳膊一下，不爽地道:“哥哥。”
“你別說話。”那人是花窈的兄長，名為花淩。
樞彥忙笑道:“這事做不得數的，小孩子玩鬧罷了，再說那天意宗的丫頭都死了，咱們蓮鏡沒喜歡過她，成這場親只是為了報覆那塗星裂而已。”
塗鈴想在下面聽著這些話，心中憤憤不平，原來她死後，他們就是這樣否定她與蓮鏡的關系的。
花淩眼神淩厲，道:“可我怎麽聽說蓮鏡很喜歡那女子？之前還因為她死了一遭？”
“這純屬謠言啊，蓮鏡先前的死，的確是因為那個狡詐的女子，不過卻不是傳聞中的那樣愛她入骨啊。”
花窈低頭笑道:“我也覺得，蓮鏡殿下不可能那麽糊塗喜歡上一個仇人的。再說我們幾百年的情誼，還比不上一個仇人的丫頭？”
塗鈴想離去的步伐頓了頓，這公主與蓮鏡竟有那麽深的情誼？
她在魔宮裏到處游走，直到天亮時候才找到蓮鏡所住的宮殿。
她悄悄站在殿門對面的柱子後面，看著那間宮殿的名字竟然叫做桐花殿，清晨的陽光金光閃閃，照在那三個鎏金大字上，殿外有兩個人值守，沒過片刻，烏金大門便被人從裏面拉開了，陽光投進大理石地面，一個女子從裏面走出，那滿頭銀發太過矚目，她單手扶著額頭，似乎有些疲倦，塗鈴想吃驚地張了張嘴，那女子怎麽會從裏面出來？
這個時辰，晨雞報曉，她不該從裏面出來的啊。
除了一個原因，那就是她一整夜都呆在裏面。
怎會如此？
不可能的。她不相信。
蓮鏡不是中著自己的情蠱麽？他不會，不會的……
她用力搖著頭，朝著那邊走去，不過門口的侍衛大哥臉色好兇，她不敢進去，只敢朝裏面瞥了一眼，殿內，蓮鏡好似是躺在床上的。
她的心越發涼到了谷底，如今她這麽久沒有回來，難不成蓮鏡又對桑月舊情覆燃了？
按理說，原書中的他是很喜歡她的。
她不停地搖頭，安慰自己不會的，不會的。
桑月是喜歡百裏昔的呀，他們不可能發生什麽的。
她朝著前面的白發女子追去，不過她走得太快，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上。
她在桐花殿外面又待了一個時辰，才見到有侍女往著殿內去，她立即跟在了最後面，偽裝成雜掃的侍女進入了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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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城最近很是熱鬧, 來了很多妖族的人，大多數人都不認得蓮鏡，他們只記得多年前還是個小男孩的他, 長大後的他卻是不認識的。
蓮鏡不喜歡那樣的熱鬧，獨自一人帶著蝴蝶去了魔宮後面的楓樹林，這是曾經的父王種下的一片楓樹林，是為了他母親而種。
以前，他想母親的時候就會來這裏待著。
而他今日坐在一棵楓樹下，卻不受控制地想念起了塗鈴想。
他最近每天都去夜來城，還帶上了霍心, 可是卻再也見不到鬼焰了，他故意躲起來了。
蠱蟲隨時都會跑出來啃咬他，他越是想她，它就咬得越厲害。
手中的蝴蝶飛了出去，不知飛去哪裏玩耍了，他獨自倚靠在楓樹下, 抱著膝，渾身發著抖：“塗鈴想，我好想你，能不能到我夢裏來看看我？”
“塗鈴想，回來看看我, 就一夜, 一夜就夠了。”
“塗鈴想……”
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少女，少女臉上詫異,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見到了蓮鏡。
她剛剛明明是趴在電腦桌前睡覺的。
眼前的一切, 是真實的嗎？
不會又是她的夢吧？
上次她在夢裏體驗了當一個屍體，也在夢裏見到了蓮鏡。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穿書, 她醒來的時候，滿臉淚痕。
少年蜷縮在一棵高大的楓樹下，鴨掌似的葉片鋪在他身旁的地上，一身紅裳的他一如在苗疆時靠在楓樹林裏小憩，只是今日的他要痛苦許多。
他的肩頭在抖，抖得厲害，他的眼睛覆了一條紅絲帶，遮擋住了那漂亮的桃花眼，鮮紅的絲帶更加襯得他的面龐白如冬雪。
塗鈴想發現自己可以活動，她向他走過去，輕喊了一聲:“蓮鏡？”
少年渾身一震，擡起頭來，卻無法看見她，怔了好久，紅唇翕動:“你真的來了？”
原來上天聽到他的祈求了，真的將她賜進他的夢裏來了。
“嗯，我來了。”塗鈴想激動地落了淚，她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再次看到他，她控制不住洶湧的眼淚。
蓮鏡倏地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生怕她跑了似的：“你再走近一些，讓我摸摸你好嗎？”
塗鈴想向他再走近了一步，幾乎要貼在了他身上，看著他的眼睛，心疼地問:“你的眼睛？”
“瞎了。”蓮鏡淡淡地答，“往後我都瞎了，你會不會不要我了？”
“瞎了？？”
塗鈴想卻很擔心，俯身湊近去看他的眼，紅綢覆在上面，她只能看到一點淺淺的輪廓，怎麽會瞎了呢？他怎麽能夠變成一個瞎子？
難怪在之前那個夢裏的時候，他一直都看不見她。
隔得太近，蓮鏡的一顆心仿佛要炸裂了一般，他的指節收緊，少女垂下來的青絲掃在他的頸窩，癢癢的，很舒服。
他擡起了兩只手來，輕捧住她的雙頰，溫熱的觸感讓他冰涼的心暖了起來，他輕撫著她的眉眼，是記憶中的她。
“是啊，我再也看不見你了。”他修長的手指從眉到鼻梁，再到她的嘴唇，每一步都是那麽的輕，很怕驚走了面前的人。
他的指腹在她唇上停留了好久，他忍不住想要親上去。
可是他不敢靠近，他怕她像風一樣散了，跑到他追不到的地方。
“蓮鏡，會好的，肯定會好起來的。”她盡力安撫著他。
因為她的到來，他身體裏的蠱才停止了躁動，但是仍舊很難熬，因為他想要更多，更多的接觸。
她的聲音好甜，就像沁了甜水的西瓜，好想一口吞下去。
塗鈴想的手指在他的眼睛上輕觸，很是心疼，這麽漂亮的桃花眼，以後都不能再露出光彩了嗎？
蓮鏡嘴角揚起，緊緊將她摟入了懷中，他的身體抖得尤為的厲害，塗鈴想知道他定是身體裏的情蠱又發作了。
她用力回抱著他，很想問問他這段日子都是怎樣過的。
連日來的思念全都在這一刻漫灌而出，兩個人用力相擁，皆把這當作了一場難得的夢。
蓮鏡埋著頭，一句“對不起”哽在喉嚨處，如果那天不是他將她綁起來，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塗鈴想感覺到他抖得太兇，擡起了頭來看他：“怎麽了？你沒事吧？”
少年蜷縮在樹下，好像一只被遺棄的小狗，她常常罵他是騙人的狗，現在不是騙人的狗，而是可憐的狗了。
他的手拽緊了她的衣袖，仰起頭來，近乎渴求地道:“你能……親我一下麽？”
塗鈴想沒有反應，盯著他，道：“哦，現在知道難受了？那你先前還對我那麽壞？洞房花燭夜將我綁起來，給我下蠱，不顧我的意願淩虐我，我在你眼裏是什麽呀？解蠱工具？難受了就要親一下？痛苦了就要抱一下？”
她將頭一偏：“我不要！”
蓮鏡給她解釋：“沒有給你下蠱，那是我嚇唬你的，只是想讓你聽話，它不會咬你，也不會傷害你。”
他一直因為這個事情自責，那天若不是他說那些話嚇唬她，也許她就不會傻傻地待在那棵梧桐樹下，她就跑了，就不會被人給殺了。
“真的沒有蠱……”他痛苦地重覆。
“但是，你淩虐我，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你根本沒把我當你新娘。”
蓮鏡抓緊她的手，怕她離去：“我錯了，我給你說一百遍錯了好嗎？”
就像那個預言夢中一般。
塗鈴想昂起了頭，努了努嘴唇，不說話。
“娘子，我錯了。”蓮鏡拽著她的袖口，開始喊了起來，語氣尤為的認真。
“娘子，我錯了。”他搖了搖她的衣袖，像極了搖尾乞憐的小狗。
“我真的……知錯了。我不知道那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我不知道自己會害死你，我以為我們還會有很多的時間，我以為我可以彌補那天對你的傷害，可是，你就那樣死在了我的面前……”
“永遠地消失了……”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說要娶你的，可是我卻被那些恨蒙住了雙眼……”
“我想要你永遠跟我在一起，我知道我太過病態了，你不喜歡這樣的我。”
“我真的沒想過那天你會死在那裏……”
“對不起……”
塗鈴想聽他一直在給自己認錯，一顆心像是被潮汐包裹，悲傷由心底生出，那天的畫面再次浮現眼前，少年一個人孤寂的背影，消失於荒野中，消失於她的眼仁，消失在她觸摸不到的書裏。
現在這一刻，是夢嗎？
“好了好了，我親你還不行麽？”她知道那只蠱正在折磨他，她沒辦法看到這一幕而袖手旁觀。
蓮鏡卻道:“要說一百遍的。”
後來，他真的對著她認了一百遍的錯。
面對這樣的他，塗鈴想心裏再多的氣也散了，娘子二字從他齒間溢出，甜絲絲的，弄亂了她的心。
“以後，還綁我嗎？”
他搖了搖頭。
“以後，還虐待我嗎？”
“不會。”
“以後，還欺負我嗎？”
“再也不會了。”
他的聲音沙沙的，聽起來像是在忍耐什麽。
很淒苦。
塗鈴想淚盈於睫，她俯下身，對著他的唇親了上去，許久不見，他好像生澀了許多，楞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回吻她。
最開始只是淺淺的試探，後來他的吻就變得激烈了起來，仿佛要將這段時間的想念全都用吻來告訴她。
他知道，這不夠，這完全不夠。
他想要的更多。
這場夢怎麽這麽逼真？
她的唇瓣都是熱的，發絲裏都飄著淡淡的香味，那是和他身上一樣的木荷香。
他發了瘋一樣地親吻她，細碎的□□從她鼻尖溢出，他想將她吃掉，像成親那晚一樣。
塗鈴想眼睛迷迷蒙蒙地睜著，眼前覆著紅絲帶的他，將她的記憶拉回桐花寨那晚，那天晚上，他就是這樣入了魔一般地親吻著她。
這樣瘋狂地索吻，她清楚地知道是情蠱的原因，沒有蠱的話，他還會這樣嗎？
爹爹到底是何時給他下的蠱呢？
是從他醒來的那個時候就開始下了嗎？
很久之前他就開始怪怪的了，在間鶯關時當著那麽多惡鬼的面親她，將她從邪陣中救出來的時候也親了她，後來回到苗疆，這種情況更甚之。
是不是他早就中了她的蠱了？
所以才那般反常？
蓮鏡察覺到了她的走神，他艱難地松開了她的唇，將她緊緊納入懷中：“不要走……不要走……”
他不親了。
不敢再親了。
她會跑的，會生氣，會像那晚一樣怨恨地瞪著他。
“我不走，不走。”她抱住他，安慰他。
她一點都沒辦法拒絕現在這樣的他，中了蠱的他可憐得讓她心軟，她撫摸著他的發絲，問:“你現在還難受嗎？只用親一下就好了嗎？”
蓮鏡的頭埋入了她的頸窩，說:“你抱著我，抱兩個時辰，就好了。”
“兩個時辰？”塗鈴想見他身體好像沒有先前那樣抖了，許是真的好些了吧。
“你不願意抱我？”蓮鏡埋在她頸間說。
“願意啊……只是，你的身體……好熱……”熱得她有點發怵。
蓮鏡聞言，耳朵竟是紅了，問道:“你怕我？”
“一點點……”
畢竟成親那晚他的模樣真的太瘋癲了，像吃人喝血的地獄惡鬼。
那天，他一直在發洩，他拿她當一個解蠱的工具。
蓮鏡靜靜地抱著她，沒了聲兒，也沒有別的動作，很久後才啞著聲音說:“別怕我，我只是抱抱你。”
“唔……”塗鈴想窩在他的懷抱裏，兩人待在這靜謐的楓樹林中，聽著彼此的心跳聲，安靜地待了兩個時辰。
“公子！公子！”
霍心的聲音突然在林子裏響起，嚇了塗鈴想一跳，她循著聲音看過去，好似看見了一個白發少女，那人的白發太過顯眼，一條長辮子垂於胸前，臉上戴著一塊雪白面紗，面紗上墜著銀色的珠鏈，這樣的打扮，立刻讓她聯想到了之前做過的那個預言夢。
夢中，蓮鏡一劍刺入她的胸膛，而他的身側，站著的就是這樣一位女子。
這是……桑月？
她渾身大震，她都快忘記那個預言夢了，現在又提醒了她，他們兩個究竟是怎麽又走到一起去的？
還有那個在梧桐樹下一劍殺了她的人，又是誰？
不行，她不能就這樣暴露在眾人的面前，否則下一次是怎麽死的她都不知道。
她欲起身離開，可是蓮鏡卻攥緊了她的衣袖不讓她走。
她無可奈何，只能在他耳邊哄道:“蓮鏡，你不乖的話，我就再也不來看你了。快松開手，你聽話的話，我下次還來找你。”
“下次？真的會來嗎？”他恍惚地問。
“會。我們拉鉤。”她用小拇指勾起了他的指頭，與他拉了一個鉤，再低頭親了一下他的唇，“乖，我真的會再回來的。”
她趁蓮鏡沈淪之際，立刻閃身溜走，離開了這片楓樹林。
她已經分不清這是真的穿書，還是夢境，如果只是夢，她希望這個夢能做得久一點，好讓她找出那個殺她的兇手。
蓮鏡靠在樹下，手腕垂下，指尖的衣袖溜走，他的少女也隨著風溜走了。
“公子！原來你在這兒啊。天都黑了，你不聞香怎麽受得了？”霍心撲在了他的身邊，嘰裏呱啦說個不停。
他覺得吵，煩躁地說:“你驚散了我的夢。”
“哎喲，公子你又做夢了？”
霍心知道他經常做些不切實際的美夢，這次應該也一樣，“公子，你這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啊？”
蓮鏡沒有搭理他，整個人還沈浸在剛才的溫柔鄉裏無法自拔。
“公子，隨我回去吧。”
蓮鏡被他攙扶著離開了這片楓樹林，他握緊了手，想要留住手心的餘溫。
塗鈴想跑到了一條河流邊，低頭看著清澈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現如今這張臉是不能再用了，她必須要改頭換面一番。
她搖身一變，便變成了另外一番模樣，此乃魔界，她將自己變成了一個魔族侍女，烏黑色的紗裙，頭梳雙環髻，耳畔梳下兩條小辮子，臉也變成了另外一張臉，她滿意地轉身，朝著魔宮的方向走去。
近日魔宮十分熱鬧，隨處可見前來道賀的妖怪，她剛一走進魔城裏，就被人叫了過去，“過來，把這些賀禮搬去長夜殿。”
“是。”
她垂首領命，抱起地上的那些賀禮箱子，往著前面不遠的長夜殿走去。
殿內有好些的人，她瞧了一眼，坐在最上面的男人竟然是樞彥。下面的座椅上坐著幾個前來道賀的妖怪，他們正在閑聊，她偷聽了一下，似乎交談的對象正是蓮鏡。
“此番前來，咱們能見到蓮鏡殿下麽？”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嬌滴滴的，跟水似的。
“能，放心，二叔在這裏給你保證，後日宴會，必定能見到他。”
“得了二叔你這句話，那窈窈可就放心了。”少女害羞地笑了起來，塗鈴想又怎麽會聽不出那女子的懷春之意，心裏暗罵著這死蓮鏡不是都成親了麽？怎麽還有桃花？
她放下賀禮之後正打算退出去，就聽見樞彥說了句:“你站住，客人茶喝完了不知道添嗎？”
塗鈴想看了看四周，好像這裏面就只有她一個侍女。
她轉身踏著小碎步走了回去，走到了剛才說話的那位女子面前，提起案幾上的茶壺，躬著身為她茶杯裏添茶。
她忍不住擡眼瞟了她一眼，這女子長得可真有靈氣，朱唇皓齒，眸如星辰，眼尾還點著一顆小珍珠，不知是什麽妖精。
“蓮鏡殿下他眼睛好些了麽？”女子輕啟嬌唇問道。
樞彥還未回答，她就又自己說道:“沒關系，就算他眼睛好不起來也沒關系。”
樞彥的眼睛一直盯在塗鈴想身上，心想這個丫頭他怎麽沒見過呢。
“公主瞧你這話說的，公主長得這樣美，他要是看不到那是他沒福氣。”
花窈聽到這樣的誇讚，掩面笑了起來，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蓮鏡了。
“不知道三百年過去了，蓮鏡殿下如今長成了怎樣一位翩翩俏郎君？”
旁側的一人打斷她:“我聽說蓮鏡先前成婚了？此事可是真的？”
花窈擡手推了那人胳膊一下，不爽地道:“哥哥。”
“你別說話。”那人是花窈的兄長，名為花淩。
樞彥忙笑道:“這事做不得數的，小孩子玩鬧罷了，再說那天意宗的丫頭都死了，咱們蓮鏡沒喜歡過她，成這場親只是為了報覆那塗星裂而已。”
塗鈴想在下面聽著這些話，心中憤憤不平，原來她死後，他們就是這樣否定她與蓮鏡的關系的。
花淩眼神淩厲，道:“可我怎麽聽說蓮鏡很喜歡那女子？之前還因為她死了一遭？”
“這純屬謠言啊，蓮鏡先前的死，的確是因為那個狡詐的女子，不過卻不是傳聞中的那樣愛她入骨啊。”
花窈低頭笑道:“我也覺得，蓮鏡殿下不可能那麽糊塗喜歡上一個仇人的。再說我們幾百年的情誼，還比不上一個仇人的丫頭？”
塗鈴想離去的步伐頓了頓，這公主與蓮鏡竟有那麽深的情誼？
她在魔宮裏到處游走，直到天亮時候才找到蓮鏡所住的宮殿。
她悄悄站在殿門對面的柱子後面，看著那間宮殿的名字竟然叫做桐花殿，清晨的陽光金光閃閃，照在那三個鎏金大字上，殿外有兩個人值守，沒過片刻，烏金大門便被人從裏面拉開了，陽光投進大理石地面，一個女子從裏面走出，那滿頭銀發太過矚目，她單手扶著額頭，似乎有些疲倦，塗鈴想吃驚地張了張嘴，那女子怎麽會從裏面出來？
這個時辰，晨雞報曉，她不該從裏面出來的啊。
除了一個原因，那就是她一整夜都呆在裏面。
怎會如此？
不可能的。她不相信。
蓮鏡不是中著自己的情蠱麽？他不會，不會的……
她用力搖著頭，朝著那邊走去，不過門口的侍衛大哥臉色好兇，她不敢進去，只敢朝裏面瞥了一眼，殿內，蓮鏡好似是躺在床上的。
她的心越發涼到了谷底，如今她這麽久沒有回來，難不成蓮鏡又對桑月舊情覆燃了？
按理說，原書中的他是很喜歡她的。
她不停地搖頭，安慰自己不會的，不會的。
桑月是喜歡百裏昔的呀，他們不可能發生什麽的。
她朝著前面的白發女子追去，不過她走得太快，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上。
她在桐花殿外面又待了一個時辰，才見到有侍女往著殿內去，她立即跟在了最後面，偽裝成雜掃的侍女進入了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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