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試探

雲州荀家是個新起的武林門派，門下弟子眾多，但能獨當一面的弟子卻寥寥無幾。如今掌門人病危，門派內為爭奪掌門之位而鬧得不可開交。幾個大弟子各自為營，剩下的小的紛紛站隊，也不管孰勝孰敗，只求能混口飯吃。

“那你站哪邊？”雲州府，城郊外，連枝隔著茶棚已經聽了一路的荀家消息。解下順手而來的棕色駿馬的韁繩，漫不經心地問。

這一路，旁人是風塵仆仆，他卻神采奕奕。他本就相貌俊，有些少年人的懵懂，如今又無師自通地添了份沈穩。他側臉問話的動作，像個混跡江湖多年的前輩，不由得引起茶棚內其他人的打量。

媚生攏了攏垂在耳際的長發，目光落在了離他們不遠處的一桌人，又迅速撤回，看著連枝，學他的語氣說道：“當然是站在最有利的一邊。”

荀家內鬥牽扯的可不止雲州府，還有許許多多的人。譬如殺手，朝廷。荀家沾染黑白兩道，她作為荀家的一員，早已不能置身事外。

茶棚的生意似乎格外得好。已經快日上三竿，入座的卻越來越多。濃烈的血腥與殺氣混在小小的茶棚內，在炎熱的午間沸騰成一碗不知是何滋味的湯茶。

林間密葉窸窸窣窣地拍打著，青翠的一色懸在眼前，將落未落之際裹挾著一把新鮮的青豆，直直向還未走遠的媚生而去。

媚生側身一轉，青絲在空中翻飛，擦過飽滿的青豆。砰砰幾聲，那脆弱的青豆竟紛紛嵌入了碗粗的歪脖子樹！噗嚕嚕的茶壺蓋幾欲翻滾，歇腳的行人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無數的刀光在眼前閃現。

七月的炎熱未能灼化茶棚的寒光，幾個無辜的商人甚至還保持著端茶碗的姿勢，脖頸間已是鮮紅一片。

媚生沒能學會連枝的從容不迫，手按在腰間的長劍，連枝一個沒看住，她已縱身躍進了重重刀影之中。

受驚的棕馬不停地擡蹄嘶鳴，連枝沒顧上它，眼神緊盯著人群中的青衣，卻沒急著動手幫忙。

他不緊不慢地打量著局勢，修長的手在垂下的袖口間掐著一道手訣，周遭的樹木像是有感應一般，在林間搭起一道屏障，隔絕了窺探情況的耳目。

寒光偶爾閃過他的臉，下一刻便被日影覆蓋。四面八方而來的青藤綠葉，匯成了一道道柔骨軟玉，涇渭分明地包起了行刺的歹徒。隨後那柔骨軟玉便一寸寸收緊，將面目猙獰與慘叫一同卷進青翠裏，不留一絲餘地。

頃刻間，鬧哄哄的茶棚就只剩下幾個枉死的商人。癱倒了一地的桌椅茶水當中，站著個收劍還鞘的青衣。

媚生呆呆地收好劍，轉身看著那個正撫摸趴在地上不打算起的棕馬的男人。

不，他是精怪。

精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最有利的一邊竟也這般兇險，看來你的日子並不好過！”

媚生緩了緩心神，才道：“你不是說越接近人，法術就用不了的嗎？”

連枝提醒道：“必要時可以用。”

媚生看著吞噬殆盡已經回歸本體的枝蔓，接著問：“何為必要”

連枝不知用什麽手段，把那死活不肯起來的棕馬服服帖帖地牽起，才道：“你死，或者我死的時候。”

這一路走得並不順利。從那間客棧到眼前這個小小茶棚，總會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試探。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他們能安安穩穩走到雲州府，實在不易。

既然不易，那就不能折在這裏。

況且她是殿主指點入山的。

殿主常年不見蹤跡，也有弟子去找過他，但都沒有消息。連枝也有自不量力的想法，他想見到殿主，問問他是否真的不要他們了。

再者，她被初雲山精怪折磨成那樣，竟能在短時間內恢覆如初，實在奇怪！

謎團未解之前，她不能死。

連枝牽著馬匹向城內走去，媚生楞了楞，茫然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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