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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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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江

沈晨曦的眉心一跳。他漸漸地能察覺到傅田文要做什麽,卻又不甚清晰。

從第五錚的死開始,他一直被傅田文推著走,至如今的現狀,像是陷入一團名為傅田文織造的濕泥中拔都拔不出來。

【對啊,我已經深陷其中,怎麽可能再脫身?我肯,昌王也絕不肯。何況,今天的淩天寶還有意要娶芳芷。】

“我知道怎麽做了。阿文,今日淩天寶在宴會上說要娶芳芷。他覺得芳芷的武力高,可以保護他。”

傅田文被驚了一下,迎著晚風,直接笑道:“哈哈……芳芷敢嫁給他,他還有命入洞房?”

“呵呵……哈哈哈……”沈晨曦被他感染,也忍不住大笑。“是啊,以芳芷的性格,確實會在新婚夜殺掉淩天寶。那我怎麽回絕他?”

“這還不簡單。你即將是他的大將軍,自有幾分薄面。而淩天寶此人好色,但昌王的腦袋還清醒著,這兒子麽,不得他老子來教。

你盡快找個時機,同昌王說明芳芷的性情。昌王不會想要失去這個兒子,也不會在此時自亂陣腳。”

傅田文試著拎起桌上的水壺,竟是滿的。

他直接倒兩杯水,推過去一杯,輕笑道,“現在,心情可好些?”

沈晨曦呆了呆,心間滑過暖流。

他舉起杯子同傅田文重重地碰了碰,誠心道:“阿文,我做了將軍,你來做我的軍師如何?”

“我現在不是你的軍師嗎?”傅田文舉了舉杯,一飲而盡。

沈晨曦喝完水,放下杯子。

他從腰間抽出軒轅槍,旋拉變長,走入院中。

“阿文,我不會再迷茫。

我明白了,即使沒有江北沈氏這個姓氏,我依然是我。我要做得是如你所言般像個人,快活瀟灑的活著。”

傅田文看著他耍槍的氣勢、耳聞呼呼風裂聲,心間竟平靜的出奇。

【沈晨曦,這輩子你都不可能快活瀟灑,你會被禁錮在我為你編織的世間牢籠裏齟齬此生。戎馬一生,才是你最終的歸宿。】

“好……”傅田文見他目光掃來,直接拍掌喝彩。

沈晨曦瞧見後,越發沈入槍道。

既已習武,當為世間人、世間事,執一桿槍,蕩盡天下不寧、不平事。

“阿文,即使你要這江南,我也會為你守下來。

你想要亂世裏的天地男兒,我便做這樣一個男人。

你想要盛世將侯,我就為你成就天下安寧。這便是我沈晨曦……此生的目標。”

槍出風旋,直掃滿樹秋葉,迷了傅田文的眼,也在他心間紮入一根難以言說的刺。權謀算人,引導者又何嘗沒有入局?

傅田文又倒一杯水,直接放在槍尖鋒口,任由沈晨曦旋槍縮短,拿去當酒喝。

夜深秋寒、露重。

傅田文在院子口目送沈晨曦離去,看著他高大的背影融入黑夜,便知道這個男人的心現在已經裝下整個江南。

等江北的兵過洛川江,沈晨曦的心還會裝起整個天下。

柳源清抱胸靠在柵欄口,看著這對人兒,幽幽嘆息道:“人心叵測,情深酒醉,自迷而不自知。惜今朝,嘆往昔……”

他伸出手,對著月光晃悠,“不知道遠方的東都又如何?哎,傅田文啊傅田文,你驅策這個男人,他日必被反噬,你又當如何自處?”

傅田文感受周身的涼意,往最先侵過來的地方擡手搖了搖。

柳源清大叫道:“哎哎,臭小子,手摸哪裏呢?你當是個男人都和你一樣斷袖嗎?”

傅田文看了看越發陰涼的手指,轉身朝柳源清的方向道:“柳前輩,你可有考慮過轉世成人,再來和九娘一結情緣。”

【那塊自動褪毛洗菜的高級案板啊……】

“你當我傻啊。我投胎出生,九娘都老了……呸呸呸……即使我肯,九娘肯嗎?”柳源清哼唧道。

“前輩是擔心待你十六,九娘已經是五十老嫗的年紀?”傅田文幽幽笑起,“難道前輩對九娘的愛這麽淺薄?換個年紀就不愛她了?”

“……我你個大爺,臭小子,你激將我?”柳源清抱胸哼了聲,“那豈不是又一次生不逢時?怎麽就不能圓滿呢?”

“前輩一定在想若依然是生不逢時,不如就在地府等九娘一起投生。”傅田文垂斂眸光,悠悠笑道,“這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是前輩脫離得了那棵柳樹嗎?”

“阿文……”雲秀聽到院中的動靜,見沈晨曦都離開,傅田文還不入宅,就過來喊人。

傅田文頓了下,轉身笑道:“娘親。”

雲秀穿戴整齊,慢步上前。她立在迎過來的傅田文身前,輕聲道:“阿文,娘有話同你說。”

傅田文見她坐去安居樹下,也跟過去。

雲秀已經自發倒水,遞了一杯給坐下來的傅田文。

傅田文這才知道這壺水是雲秀娘親準備在這裏,看來是有事要談。他先啟口道:“爹睡了嗎?”

“睡了。白日裏開了那麽多地,怎麽可能不睡著。阿文……娘我……”雲秀支吾不知道怎麽說。

“娘親有事就說吧。”傅田文探手,握在雲秀擱在桌上自我較勁的雙手上,輕輕地拍了拍,“娘親,你要相信阿文可以替你解決一些事。”

“阿文,你果然長大了。其實,娘不是什麽道府的婢女……”雲秀蹙著眉,張了張口,卻也不知道該怎麽啟齒。她落下淚,抽出手,擦了下後才道:“道府府臺李多年是娘親的爹。”

“……”傅田文呆了呆,這是他不曾想到的事。他甚至有過猜測雲秀一定要入早春城,可能是和原先的道府衙門有關,卻不曾想過這點。

“我是李多年少妻生的女兒,因為親娘死的早,平日也不受重視,二十的年紀都未曾嫁人,直到有一次交好的麼麼讓我去求李多年,請父親幫忙安排嫁人。

晚間,我去了,卻發現書房無人看守。

我剛要敲門,聽到裏面傳來響聲。

一時驚異,我就沒再敲門,卻聽到……”雲秀蹙著眉,輕聲道,“聽到裏面傳來一個很沈的男人聲,說‘大人已經在盡力周旋,只要你等安分守己,在南方蟄伏數載,來日必有回江北之日。’”

傅田文蹙了蹙眉,心下也挺震驚,不解道:“娘親逃了?”

“逃了。我怕聽到這番話引來殺身之禍,隔日就同麼麼說沒去過……趁府裏的主母進香的機會,直接逃走。我離開了早春大城。”雲秀幽幽說完,又道,“娘親想來早春城,那是因為……”

“因為娘親心有傲氣,堂堂府臺小姐卻流落在外,心有不平。”傅田文直接道。

雲秀垂下頭,握緊拳:“是。我雖只是少妻之女,卻一點不愚笨。李多年的其他女兒都被送去結親、交好地方官員……我卻能一直潔身自好,在後院好生活著。可是,年過二十,再如何,都不可能尋到好人家。我就想著試一下,若是不行就悄聲離開。”

傅田文楞了楞,詫異道:“娘親最後……”

“世道艱難,走在路上還可能被綁,進到城裏還會被人騙錢……直到遇上你那憨傻的爹。這腦子一懵,我就嫁了。”雲秀淡然地笑了聲,旋即又蹙眉道,“以前我還好奇堂堂道府怎麽把女兒嫁給地方縣臺,想起那番話也就能猜到一二。

當年李多年初來南旋,定是要結親交好。

從中我也知道,咱家到底家貧些,而你又是個好孩子。娘親想著若是實在不行,把你介紹給李多年,試著借點力量往上走。窮人苦難多,人總要向上走,對吧?”

傅田文徹底理解了雲秀的心思。

他起身繞過石桌,蹲在雲秀的身前,握住母親的手,輕聲道:“阿娘,謝謝你。如今,我們已經入了城,盡管這裏是郊外,但是等我攢夠錢,咱們就買下來。如你所說,窮人苦難多,但是大富大貴煩惱也不少。錢足夠用,安貧樂道雖然聽來不上進,卻也是一種比較閑情雅致的生活。”

“你這是讀書讀傻了。不過,我也不較真,你爹辛苦,你多為他想想吧。娘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另外,那個沈晨曦……我瞧著……總覺得不對勁,你註意些。”雲秀拍了拍傅田文的肩,起身後向宅子走去。

傅田文直起身,輕出口氣。

【這剛有動李多年的心思,竟然就是外祖父……呵。阿娘已經警覺沈晨曦和自己的舉動關系,也不知道聽去多少……沈晨曦的性子剛硬,也容易掌控,這還不打緊。若是以後清風要是來了,這又怎麽著?】

“我得多賺錢,買兩處宅子。等遇上清風後,與他雙宿雙飛倒也不錯。”

系統miao:“宿主,系統發現你差別對待好嚴重。”

傅田文呵呵一笑,只道:“今天沈晨曦抱我,我沒腿軟,如何?”

系統miao:“真正考驗宿主得還沒來,等宿主過關,系統自然會發放獎勵。”

“行吧。”傅田文拂了衣袍,入宅子去睡。

半個多月後,早春大城從道府兵頭匯集的熱鬧變得冷清,進入尋常人的正常生活節奏。

坊間談論得是當個水師的好處,有錢拿又幫養老,能訓練水性,成為人人高看的兵爺。農忙時,道府還說水師會幫忙務農灌水……這好處比壞處多得多,甚至道府還說等水師練出來,就把青驪山那邊的匪患給解決,這行得是大義的善事,有想法的成年男子都按縣府發的榜趕去投軍。

昌王按沈晨曦的意思選擇靠海的遼海縣作為駐紮點,建立水師大營。

李多年不讚同昌王此舉,但是沈晨曦直接把第五錚的死做文章,借昌王的口給李多年下令。

李多年想起同北方約定的事,直接傳遞公文一封,至北方。

他在行文中寫得更直白:“今吾南旋道府,水師離散,第五錚因領兵不利被將屬斬殺。今有地方沈氏兒郎晨曦,重聚水師兵力。

特告京師,待定求封。”

這封奏報過洛川江,經由驛亭直接遞交給寧海道府的府臺寧為謙。

原本府臺是沒有權利拆封同級道府奏涵。但是如今道府勢大,山高皇帝遠,管不到他這裏。

寧為謙直接拆掉奏涵,過目後又重新用私印封口,交給下屬說“直送左卿相府邸。他等得機會來了。”

下屬問道:“海辰郡王日前才渡江,至今死活不見人。如果這時候令東郊大營出兵……”

寧為謙冷笑道:“這不是更好。長公主、逍遙侯一黨,定然會為這個失散多年的親兒子離京。左卿大人就有機會殺了他們。此函言辭並不避諱,正是釣魚出水的時機。另外,在小郡王渡江船只上動手腳的人都處理幹凈了嗎?”

下屬拱手道:“全按大人的吩咐。造船者一個不留。”

“很好。船已經沈了,再無對證。而人如何,還不好說,若是他就這樣淹死,倒也省事。不過,你還是要加派人手幫忙尋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寧為謙吩咐完,揮了揮手。

下屬領命離去。

這頭,季映雪瞧竹瀝還過魂,呸得罵了聲:“混賬東西。不知道小爺我是海裏混大,竟然鑿船淹我。哎,蒲葙,他咳出來就不會死,你不用再親……渡氣。竹瀝,死沒死?不死趕緊起來趕路。”

竹瀝一睜眼,對上蒲葙撇過去的嫣紅臉孔,下意識得又嘔出口水。

現下他的嗓子冒煙、幹疼:“小……郡王,我們……的人有些還在江上,你這是要去哪?”

季映雪回頭瞧著爛泥樣兒的竹瀝,還不如長公主派的侍女蒲葙能幹。

他嫌棄道:“當然去海辰道府的封地,難道在這幕天席地等著喝你和蒲葙的喜酒?嘿……”

他說完直接大搖大擺得走了。

竹瀝尷尬的臉色爆紅,一瞬間就明白情況。

六千人馬被屠佰林分批渡江。他提議留下二千人馬在寧海道府等待郡王歸來,餘下四千人先送三千過江,其中就有千人瀾鱗衛。

等季映雪上船後,背後還有五百東郊營的兵士。

然而,季映雪的船明明在江上來回多次,竟然進水。

竹瀝護送季映雪和蒲葙上逃生的小船,卻發現小船行到半道,被水鬼鑿穿。

洛川江大,即使枯水季也深不見底、寬過百丈。

又有水鬼在底下搞事,他是北方塞外人,不曾學會游泳,入水後知道憋氣,卻還是淹水。

昏迷前,他看到季映雪如魚般殺了幾名水鬼,又帶蒲葙游上岸。

這會他能活下來,也是被季映雪左右手各拖兩人帶上岸。

竹瀝雖然是被季映雪救上岸,但是渡氣卻是由蒲葙做。

理由是小郡王親過的男人就會娶他。

蒲葙作為淩約素的人,怎麽能讓小郡王娶男人!?

她勉為其難給竹瀝做了渡氣。

這會也是手軟腳軟,起了身又跌下去,被竹瀝一把攙扶起來。

兩個半廢的人四目相對,尷尬得撇開臉。

季映雪回頭瞧見這幕,忍不住聳肩膀輕笑。

如今海闊天空,天地自大,任我來去。

在這之前,得先給師父報仇,再去問那個傅田文一句“在你家村門口還能發生跨江南北的奇事?”為什麽就逮著傅田文問呢?

誰叫這個男人總在腦子裏晃悠,那口水還是鹹味,誰家喝的水是鹹口?

他的目光一利,尋到方向,回頭吆喝了聲:“哎,你們倆快點,別打情罵俏、磨磨嘰嘰,要辦喜事等去封地再說。”

毫無聲音的竹瀝和蒲葙頓時臉色通紅、互相攙扶的手都在尷尬的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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