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庈雪郡主

關燈
庈雪郡主

“啟稟陛下,丞相求見。”

殿外通傳內侍唱完,規規矩矩躬身插手等候陛下旨意。

“宣。”

其實按說丞相每日裏造訪棲蘭殿,沒有十回也有八回,為何今日殿中內侍宮人如此緊繃呢?沒旁的話,近來陛下與丞相正合氣。

穆庭霜進來,利落一揖:“臣參見陛下。”

上首陛下沒言語,既沒說愛卿平身也沒說給朕跪著,臉上淡淡的,叫人看不出喜怒。穆庭霜無奈,轉吩咐黃藥子等退出去,待殿中空無一人才踏上玉階抱住人,嘴裏道:“還生著氣呢?”

李郁蕭哼一聲,倒也沒揮開他,只是說:“朕已下令擬旨,即刻晉庈雪做公主,封號已經擬定。”

說著大筆一揮,禦筆狼毫一揮而就,寫下兩個字,穆庭霜看一眼 越發無奈:“陛下,這兩個字太貴重,逾制了。”

案上玉版紙,上書“永徽”兩個字。

近年隸屬推廣,哦這兒叫趙書,李郁蕭的字練得愈好,寥寥兩個字起處周正落處平和,端莊極了。字端正,人未必,咱們陛下斜著眼睛哼哼:“太後已經點頭,並且恩準庈雪宮外開府,食邑加到一千戶。”

“陛下,”見他主意已定,穆庭霜無言以對,只好把眼睛耷攏住扮一副可憐相,“要不,再等等?”

“等到什麽時候?”

穆庭霜眼睛濕漉漉看人,商量道:“等到年末卒歲?”

“哼,”李郁蕭大翻白眼,“等到韓琰那小子回朝述職?”撂下筆也撂開搭在腰腹間的胳膊,撇下人往寢殿走。

“唉……”穆庭霜連忙追上,輕言軟語哄著。

原來兩個人鬧,為著什麽?即是為著穆庈雪和韓琰的事。原先兩頭也都有意,只是那個時候穆涵剛剛伏誅,北方呼揭戰事初起,加之穆庈雪年紀還小,不急,因此李郁蕭暫沒有下旨賜婚。

沒成想,一年過去,兩年過去,如今三年過去,穆庈雪虛歲要十八,韓琰還是沒個聲響,連一點求親的風聲意頭都沒露出來。李郁蕭直接寫信問他,他倒好,居然支支吾吾推三阻四。

不是,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就不願意,勉勉強強做啥子?好像別人妹子哪裏配不上他一樣,李郁蕭老大不高興。行,強扭的瓜也不甜,你不願意就不願意算了,李郁蕭就想給穆庈雪另擇親事,人妹子如今是太後義女,名正言順的郡主,人品相貌又出色,還能愁嫁麽?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韓琰一個適齡未婚男青年。

就是這一點穆庭霜有異議,穆庭霜建言,畢竟是鎮守一方的鎮北將軍,還是再酌問一二。

上書的那個語氣,嘿,好像還真是,天底下就韓琰一個未婚男的一樣,李郁蕭不明白,幹什麽?我們這麽好的閨女還得求他?

此外還有一點子別的,別的念頭作祟,李郁蕭這回鐵了心要和穆庭霜唱反調,這不,不僅要封公主,要給榮寵封號,直要捧到讓韓琰拍馬也配不上。

出宮開府是什麽意思?公主不比皇子,到歲數上宮裏留不得,一定要出宮建府,公主一般而言只有出降才能離宮,才能隨駙馬都尉開府,那麽未指婚的公主獨自開府是什麽意思呢?

本朝只有一個先例,高宗皇帝貴妃的獨生女,及其受寵,先訂婚的駙馬不合她眼緣,遂請旨單獨建府,高宗皇帝溺愛還真就允了,還親自選出來十餘名身量頎長、面如冠玉的辟雍宮學士到公主府做幕僚。

就是這個意思啊,既然另擇親事,李郁蕭當然差人去問穆庈雪的意思,她的意思就是效法前朝公主,幹什麽選一個駙馬,成天晃在眼前不夠礙眼,不如多選一些待詔和學士,自己出宮建府逍遙自在。

李郁蕭才不管離經叛道不叛道,既然有先例那更好啦,無有不允,今日更是要下旨付諸實踐,穆庭霜腦殼疼。

兩人逕到寢殿,穆庭霜一面點香放床帳,一面又勸說:“她才幾歲,任性妄為。陛下一味縱容,只怕將來青史之上她要留下一個畜養面首的惡名。”

李郁蕭坐在榻上,涼涼地說:“她轉年交春十八,比朕頭一回被你按在這榻上的時候還大一歲。”

穆庭霜手上錦帳一松,殿中陰影登時遮天蔽日,光影俱暗,他頗有些無言,李郁蕭乘勝追擊:“怎嘛,你說那時你和朕也是任性妄為?”

兩人一坐一站,對視好像對峙,李郁蕭鼓著眼睛,還想問一句:為什麽要執著於你上輩子的事情發展,你還有什麽想法兒?你是不是,就是對那個世界的人放不下?那個世界的,我?

同一張面皮,你還想著誰啦你你你。

不過這一句皇帝陛下問不出來。

從前或許問得出口,如今親政也好幾年,身上威嚴與日俱增,此消彼長,威勢增了面皮就薄了,有些話不可能像從前時候一樣,怎麽想就怎麽問。

“唉,”穆庭霜忽然放下通身氣勢,軟下來,挨坐下,又叫,“蕭蕭。”

他拉著李郁蕭的手,情真意切又小心翼翼:“到底是什麽?不能對我說。為何一定要遂雪娘的心願,你明知她是惱恨韓琰在胡來,你為何跟著胡來?”

李郁蕭偏過臉不搭理,只說:“她怎麽說也是我小姨子,我不遂她的心願誰遂她。”

“小姨?”穆庭霜輕著聲重覆一遍,“不是小姑?”

李郁蕭頃刻炸毛,甩開手,作色道:“犯上作亂,你給朕出去。”穆庭霜拒不遵旨,捉他的手,又往他身上按。

當中一個空檔,穆庭霜喉間低低笑道:“犯上作亂,又不是第一次。陛下,到底是小姑還是小姨?”

嘴上笑意輕輕,語氣溫情脈脈,身上卻絕狠,一壁也是到底,李郁蕭悶哼出聲,但是忍著一定要嘴硬:“然而你剛還說,第一次是任性妄為。”

“誰說?”穆庭霜提腹,一點一點將子孫袋子全捺進去,一舉治李郁蕭一個服帖,瞑目噤聲暫住下叫囂,穆庭霜好整以暇,“陛下如今好本事,與我有遮有藏罷了,還學會胡編亂造曲解語義?”

李郁蕭軟著腰,腿臀間也軟成一片,就這一味不肯服軟,喘過一口氣繼續昂著脖子:“你,嗯,你就一心按照你上輩子的來吧!你是不是特別想回去瞅瞅?”

“瞅什麽?”穆庭霜不意他這一篇話,停下來訝異地看他。

嗷,你說說你,進就進,動就動,有時候動不怕,就怕不動吊著。這一下心神就拘管不住,李郁蕭閉閉眼咬咬牙:“你是不是懷念那邊。”

“那邊?”穆庭霜念幾遍,終於明白他的意思,會心一笑,“原來為著這個。我只告訴陛下,我堅持他兩人的婚事另有緣由,不許這樣疑心,聽著麽?”

“沒聽見!”李郁蕭不聽,還想再犟幾句好聽的,沒想穆庭霜忽然直起身把他雙腿並攏,槽!外力作用帶來的內裏擠壓,一下什麽筋絡紋理都感知得一清二楚,還說好聽話兒呢,忍住不叫起來就算他厲害。

折騰一通鬧完,穆庭霜慢條斯理助他導出來,又抱他去湯蘭殿。清潔的時候,在他耳邊說:“不是任性妄為,是我蓄謀已久。從沒有懷念過往,眼前的人足夠。”

後來李郁蕭問穆庭霜:“那你幹什麽一定要韓琰娶你妹妹?”

穆庭霜笑而不語。

宮裏都說,自從漪蘭殿羅娘娘生的皇長子不幸夭折,沒兩年羅娘娘思念幼子成疾也跟著撒手去了,陛下就愈發疼愛汝南王和庈雪郡主,這一雙弟妹,陛下的眼珠子似的,飲冰室與麟趾宮的差事是宮裏僅次於棲蘭殿的差事,頂頂要緊。哦,還有梧桐朝苑的差事,也是大頭,須上著心。

這日飲冰室內,坐著兩位郡主,一位弗憂郡主,一位庈雪郡主。

兩個姑娘對著一枚北邊來的箋子,一個嘴裏嘆氣一個鼻孔出氣。

北邊來的箋子,確切來說,是北邊退回來的箋子。這三年,飲冰室往鎮北將軍府發過多少信箋,諸般言語、一般身世,有去有回,都被原封不動退回來,這一封沒掙著甚好命途,也不例外。

姜弗憂覷一覷穆庈雪的臉色,不提這茬,另說道:“不嫁人就不嫁,你何苦請旨到宮外去住?我可出不去,也不能時時看你。”

她總領掖庭,等閑是不好總往外跑,是個理。可穆庈雪沒顧上理不理的,直楞楞盯著泥戳都沒拆開的信,答說:“你不懂。”

外出開府不僅僅是不嫁人,而是昭告天下,她穆庈雪要養面首。原盼著那人能急上一急,莫總是四平八穩、八風不動板正樣子,倒襯得她上趕著沈不住氣,她想叫他也著急一次。她怕這信兒傳不到北境,又親自修書一封發去,親筆告訴。

沒想,慢說著急,那人連看都不看一眼。

他不看,他不看。

攸地,案上一顫,是穆庈雪速即起身帶著,她抓起箋子,又從書篋裏取出厚厚一疊,急喚宮人設炭盆,姜弗憂跟著起身:“大熱的天兒,你傳什麽炭盆?”

“我燒了這些、這些……”一向快人快語活潑明快的穆庈雪,說不出話,雙唇顫動,是呀,這麽多枚箋子他都不看,做什麽就盼著這一回能例外?傻不傻。

“罷了罷了,”姜弗憂不由分說接過她手裏東西,推她進去躺著,“瞧你面上氣得發紅,躺一躺便了,燒什麽我替你。”

說著打發宮人扶著人到寢殿伺候,留下姜弗憂獨自攥著一疊子少女心事,唉,只有嘆氣。

這話說回來,韓琰那個木頭疙瘩,一年回來不了一次,可但凡回來總是要捎好多北邊好皮子,嘴上不說,只說晉到宮中內庫,可實際難道不是送給穆庈雪?偶爾姜弗憂看見過幾回,他看穆庈雪的目光,沈甸甸的,想來也不是沒這個心。

那,做什麽就是不吐口,不求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