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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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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堂後,青辰也不多耽擱,立刻快步回了家。

今天是該帶她父親去醫館的日子。

沈青辰的父親患有癔癥,除了意識糊塗神經錯亂,在行動上也有些不協調,因為長期在屋子裏待著,四肢還有些萎縮的趨勢。她每隔些日子就得帶他到醫館去治病。

醫館的大夫是個好人,會很認真地為她父親治病,見她家境艱難,診金也不多收她的,只是治癔癥的藥物不便宜,會花去沈青辰很多銀子。

扶著父親到了醫館,沈青辰喊了聲“程大夫”,不久便有個穿著素衫的青年男子從裏屋撩簾出來,生得眉目疏朗,姿態如茂林修竹。

這醫館並不大,屋裏只簡單陳著一個藥櫃,一個長幾,一張病榻和幾把椅子,門前的地上曬著些藥草,爐子上也正煎著藥。這裏只有一個大夫,治病煎藥全靠他一個人。

程奕迎上去幫著扶住她父親,攙上了診病用的床榻,與她打了個招呼,“你來了啊。”

“嗯。程大夫。”

他到壁桌上取個小罐子,開罐舀了一小勺茶葉到壺裏,用熱水泡了壺茶,“你來了得用好茶招待。”

沈青辰接過他遞來的茶杯,道了聲謝,又擔憂道:“我父親最近胡話又有些多了,飯也吃得少,夜裏總是說夢話……”

自打來到京城,他們就一直在這裏看病,認識這大夫有一年了。癔癥是很難治的,就是到了科技這麽發達的現代,依然很難治好。出乎沈青辰意料的是,這個年輕的大夫還真有點本事,治了一年,就讓他爹的病情比原來輕了很多。

認識久了,話也便多了,沈青辰經常會跟他聊天,感覺他就像是個認識了很多年的老朋友,隨和又心善,也很認真負責。

程奕忘著眼前清俊溫和的青年,令人仰慕的大明朝庶吉士,安慰道:“治不好你爹這病,我這醫館是不會關門的,放心吧。”說著,看到她手上的粉色帕子,下巴一指,“受傷了啊?”

“被花盆碎片劃了一下,小傷,不礙事。”

他白了她一眼,“有病不叫大夫看,你可知道大夫有多難受啊。治不好你爹的癔癥,一個劃傷我還是能治的吧。”

“那麻煩你了。”沈青辰也不再推拒,把受傷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鴛鴦戲水帕,結也系的漂亮。姑娘幹的吧?”他邊解開帕子邊盯著她的臉,“受傷了還有人照顧,進士老爺艷福不淺啊。”

“不是的,是我的同窗顧少恒,這帕子是他表妹送他的。”

他點點頭,取了盆清水和一些草藥,三兩下就幫她把傷口處理好了。

“程奕。”

“嗯?”

“你可知道有一種癥狀,就是……見了血就會不舒服。”

“暈血之癥,我自然知道。怎麽,你竟有此癥?”

她搖搖頭,“不是我。我們來了個新老師,是內閣的閣老。他好像有此癥,那麽高大的人,見我流的這點血就好像很不舒服。”

“閣老?這麽大的官。”他邊去為她父親檢查身子,邊說,“你把他帶過來,我給他瞧瞧,我治好過暈血癥。如果這次把他也治好了,他必感激你,今後在官場上說不定還能多照拂你。”

程奕是京城人氏,在國子監當過監生,據說原來也考中過舉人,後來進士落地就棄文從醫,選擇了自己的愛好。他的家裏好像也是做官的,只是他從來也不說,孑然一身開個小醫館,像個京城暫住人口。

沈青辰笑了笑,“那要是治不好呢?”

他有些不樂意地睨了她一眼,“你相信我,那不是多難的病癥,我能治的好,必讓他欠你的情。”

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底氣,不過她心裏很感激,“謝謝你。”

“你就知道跟我客氣。”程奕邊忙邊道,“今日得給你父親針灸,艾草沒了,你先坐會,我去旁邊買了就回來。”說著人便往外走,走了一半又停下來囑咐:“別亂跑,也別偷偷塞什麽東西到我枕頭底下。”

沈青辰不置可否,“你去就是。”

程奕不肯收她太多診金,她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常常會塞些銀子到他枕頭底下,下一次來的時候就會被程奕臭罵一頓。

程奕走後,醫館裏就剩了他們父女倆。青辰按照程奕教過她的法子,輕輕撫摸父親的背,跟他說話,好叫他放松下來,一會程奕好施針。

沒過多久,門口忽然進來了個人,跌跌撞撞,渾身是血。

他穿著一身藍領的黑袍,腰側別有刀,渾身上下都是傷,嘴唇發紫。掙紮到醫館裏後便無力地跌坐到地上,沈青辰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從刀鞘中拔出刀對準了自己,“救我!”

這人生得頗俊,但氣質很剛毅,看人時的目光猶如兩道冷電,帶著一種淩厲之感。他的右邊眉下有道細細疤痕,長約寸許,很淡。

“我、我不是大夫,大夫買藥去了。”沈青辰不由後退了兩步,緊張地解釋,“不過他很快就回來了,你且等等。”

那人捂著傷口皺著眉,“除了這些傷,這箭上還有蛇毒,一刻也等不了,你速速幫我解毒,否則我就要你陪葬。”他狠狠地盯著她,眼裏布滿了血絲,一張臉上已是血汗交融,微微顫抖的手中刀光清寒。

在和諧的社會主義社會長大的沈青辰也只在電影裏見過這般場面,不想現在身臨其境,不由倒吸了口涼氣,“我真的不會醫病,大夫就在旁邊,我這便去叫他回來。你等一等。”

經過那人身邊的時候,她的袍子就被死死拽住了。那人的刀已架到了她的腿邊,“沒有時間了,幫我把毒箭頭拔出,要不毒血排不出。按我說的辦,要不我先殺了那個老頭。”

這間小醫館本來就沒什麽人來,眼下天又快黑了,他要是一怒之下起了殺心,父親性命堪虞。況且,看這人的狀態,似乎真是難受的緊,再不救治只怕命就沒了。

沈青辰低頭看著那人狠利中帶著哀求的臉,又看了看自己懵懂的父親,咬了咬牙道:“我不是不想救你,只是我真的不太會。你要是不怕我笨手笨腳,我也可以試一試,但我真的沒有做過,只在……只看過別人做過。”

切肉拔箭這種事,她只是在影視劇裏見過,也只簡單了解一些外科手術和應對蛇毒的常識,但那絕不足以讓她拿刀來救一個快死的人。不過程奕就在附近,她先做些準備,說不定不用等她動手他就回來了。

那人虛弱道:“把肉切開,再把箭頭取出來,又有何難。別廢話了,快動手吧。”然後便松開了沈青辰的袍子。

她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然後就取了把切草藥的小刀和一塊布條,又將方才程奕燒熱的水倒進木盆裏端到那人身邊。

她把布條浸濕,大致擦掉那人大腿上箭傷處的血漬,然後把人扶起來靠到墻上,“傷口的位置不能比心臟高,否則會加速血液循環,你撐住,千萬別躺下來。”

那人點點頭,半瞇的眼睛望著沈青辰的臉。眼前的人睫毛纖長,眉骨俊秀,眉頭有些緊張地蹙在了一起,目光澄澈如清潭之水。這人雖口中推辭,可他的行動幹凈俐落,顯然知道自己應該要做什麽,並未因慌亂而手足無措。

“謝謝,你一定能救我。”

沈青辰焦急地望向門口,還是不見程奕的影子,顫抖地將小刀放在燭火上烤了烤,“來不及給你上麻藥了,我也不知這裏面那些是麻藥,況且工具也很簡陋,這刀不是太鋒利,切起來肯定會有些鈍,所以……會很疼。”

大明朝幾乎沒有外科手術,程奕這小醫館的設備也很簡陋,又由她這門外漢操刀,沈青辰仔細想一想,額角的汗就滴了下來。

那人卻神情堅定,望向盆中的布條道:“你盡管動手,給我那布條便可,我絕對不會出聲,也不會掙紮,不會幹擾你。”

她把盆中擦過血的布條擰幹,塞到他嘴中讓他咬住,然後便見他對自己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沈青辰凝眉望著他大腿上被折段的箭矢,那箭矢周圍的皮膚已是一大片的紫紅。她拿著刀,對著他的大腿比了比,刀尖正要入肉時她卻突然一陣緊張,“我……我可能不行,真的不行,我沒有這麽做過,這箭刺得深,我要是不小心傷到你的筋骨,那你這條腿就要不了了。”

那人摘掉塞嘴的布條,“如果你不做,那我這條命都沒了,還要什麽腿。小哥,拜托你了。”然後他又塞上了布條,滿眼渴望乞求地看著她。

雖是素不相識的人,但到底是一條鮮活的人命。沈青辰逼著自己再次舉起了刀,寬袖滑落,露出一截纖細的手腕,白皙的皮膚下可見一條淡淡的青色血管。

幾番心裏掙紮後,刀尖終於刺入了那人的肌膚,然後被慢慢地往下推。那人吃痛地渾身顫抖了一下,滿頭已是汗如雨下,他閉上眼,用粗壯的胳膊使勁掙著上半身。

切得不算順利,沈青辰停了下來,一雙眼睛憂傷地看著他:“刀真的太鈍了……”

那人歪著頭,半睜開眼,氣若游絲道:“你是要我先磨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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