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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夏,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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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夏,晏城

4

小賣部離鹵粉店很近,三胖的媽媽也不用擔心丈夫腿腳不方便,雖時都可以來店內查看,不忙的時候還能來兼顧一下小賣部。

對眼下的三胖爸而言,的確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工作。

三胖摸著後腦勺,憨憨地笑:“我是沒問題啦,回家問問我爸願不願意來,謝謝你啊,焰哥。”

越焰把手中的招聘信息紙張,折疊了幾下,塞進三胖的上衣口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很正經:“行了,我招人,你們找工作,咱們是公平雇傭,不存在謝不謝的。話說回來,這條件我還覺得虧待了周叔。”

三胖心裏一下輕松了,還是重覆著:“好,那我回頭問問我爸啊。”

越焰點頭嗯了一聲。

林夏和林延對視一眼。

林夏朝哥哥吐了下舌頭,內心卻是暖流流淌:越焰這個人吧,一直就是這樣。嘴上很毒,心卻很細,做的事明裏暗裏地為別人考慮,還會顧忌他人的尊嚴面子,骨子裏總是不經意流露出一種很深沈的溫柔。

林延看向越焰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欣賞,他一把攬上越焰的肩頭,有點擔心地說:“阿焰,知道你不愛聽,我還是要多嘴一句。我聽小區裏的說,國平叔現在賭得很大,你多留個心眼,不要讓他把你們安身立命的小店也賭沒了。”

林延提起這件事,林夏也正色起來,舔了舔唇提醒他:“是啊,越焰,你們家就指望著這家店過活呢,你以後還要上大學的,千萬千萬不要讓國平叔偷偷把店賣掉了啊。”

“越少,夏哥和延哥說的都有道理。”三胖說,“而且我爸這邊吧,工資你看著給,不一定非得按時發。”

越焰眼眸沈了沈:“工資得按時發。越國平的事,放心,我心裏有數。”

幾個人又說說笑笑地聊了會兒天。

待到中午沒有大人在家,林夏他們幾個人就去三胖家吃了碗鹵粉,算是解決了午餐。

中午的蟬鳴聲叫得天氣更加燥熱了。

林夏在小賣部待不住,躲回了自家屋子裏,開著空調邊看電視劇,邊抱著一瓣西瓜啃。

林延約著三胖去小區的網吧打游戲了,越焰也出去了,沒人和林夏玩。她啃完瓜,下樓去扔垃圾時,特意又繞去了C19棟二單元偷瞄。

樓下停著一臺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汽車,樓道口,商瞿琛正和一位中年婦人一前一後地走下來,婦人滿臉愁容:“瞿琛啊,是我和你爸爸對不起你,家裏破產後能夠賣的都賣光了,連給你的房子都沒留住。”

“我現在住的地方挺好的。”商瞿琛送母親上了車,還在叮囑司機,“尹師傅,麻煩你了,你們一路上註意安全,到青州了給我打電話。”

婦人見車子啟動了,又不舍地從車窗探出半個身子,一把握住商瞿琛的手:“瞿琛,要不你和媽一起回青州吧,你一個人待在這邊我也不放心。”

商瞿琛安撫地拍了拍母親的手背,掙脫開手:“您保重。”等汽車開遠了,他朝林夏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

林夏縮著身子,靠墻立正站著,臉頰是撞破了人家隱私後尷尬的緋色,等了很久,她才悄悄地把腦袋伸出去。

商瞿琛已經不在原地了,看來是回樓上去了。

救命,好像不小心偷聽到了什麽,但她不是故意的,等等,她好像就是故意來偷瞄的,應該沒有被發現吧。

林夏伸長脖子左看右看,冷不丁地耳畔響起一道熟悉聲音:“大白天的,你做賊呢?”林夏驚得嗷了一聲,轉過頭就看見越焰貼著站在她背後。

少年漆黑的眸中帶著探究和審視的笑意,單手扣著一瓶罐裝汽水,另一只手上提著一袋水果。

林夏看見她買給他的電子表戴在他有力漂亮的手腕上,很顯眼,很配他的身份。

“陽光玫瑰,你愛吃的。”越焰勾住袋子伸到她眼前晃了晃,林夏眼睛裏躍動著興奮的光,接過袋子也不計較他嚇她的事了。

林夏扒拉了下那一袋子一看就很有食欲的水果,嘴上的彩虹屁不斷輸出:“越少你竟然舍得給我買十五塊八一斤的提子了,這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能和你做鄰居,我現在對你的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越焰輕嗤一聲:“繼續。”

“絕……絕不做會氣你的事情了,讓我們以後友好和平地相處吧,哦,我親愛的好鄰居。”林夏拎著水果袋,蹦跳了一步到他面前,視線掠過他手中的汽水,咽了下口水,“我現在太渴了,能否看在我費了這麽多唇舌的份上,讓我淺酌一口潤潤嗓子呢。”

越焰手指穿過銀色拉環,噗嗤一聲開啟了那罐汽水,當著她的面喝了一半,喟嘆了一聲:“爽”。

林夏:“……”很好。

仇恨值被拉得滿滿的。

林夏腳下踢了幾顆小石子,一擡頭發現不是回家的方向,而是走到了小區邊上的大道,不禁疑惑道:“你去哪?我走錯了,我先回家了。”

這麽熱的天,她才不想陪他壓馬路。

林夏躲到了大道的樹蔭下,說著就要轉身走。她穿的還是居家的睡衣短褲,白底碎花的布料,非常有鄉村小妹的氣質。

越焰沒接話,林夏又想起他店的事來:“哎,你人出來,店沒事吧。”

他簡扼道:“關了。”

林夏哦了一聲。

正說著,一輛小三輪從大道邊上開過去,三輪後面堆放著幾箱提子,上面一個喇叭在大聲吆喝著“陽光玫瑰特價九塊九”。

林夏眨眨眼,看了眼喇叭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心——

她手上的提子和三輪上的,好像是長得一模一樣的樣子?

在看到一個阿姨攔著小三輪買了一串青提,提著和她一樣的袋子走過來時,林夏把一言難盡的目光投向了旁邊的越焰。

林夏話說出口就是一句:“這不是一葉水果十五塊八一斤的陽光玫瑰嗎?是特價九塊九的吧,這口感能一樣嗎?”

越焰捏著汽水罐,眼皮掀了掀,似乎是被她這理直氣壯的態度給氣笑了,頓了頓,用她常說的四個字回敬給她:“狗嫌飯餿。”

很好,已經學會用她的話還擊了。

越焰看起來似乎是有事,在路邊攔了輛的士,轉頭對林夏說:“太曬,你躲空調房,我出去辦點事。”

林夏踩著拖鞋往的士方向走了幾步,就看到他那張俊美的臉隱在車窗內,車窗降下,他睨了她一眼,丟下一句:“至於你手上九塊九口感不佳的特價水果,掛我家門口,我回來吃。”

“我可以勉為其難吃掉的。”林夏很快地說話,就看到汽車在她面前離開。

她被毒辣的太陽曬得睜不開眼,雙手交叉地擋住額頭,熱汗不停地從額頭和後背滾落,林夏在外面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噔噔噔地往回跑,一路踩著少得可憐的樹蔭,貓回了她的空調房。

把水果洗幹凈了,留了一份給爸媽放冰箱,林夏回到自己的臥室,捏著提子在柔軟的床鋪上打了幾個滾,想起剛才越焰有點凝重的表情。

她敲開“狗”的聊天頁面框,開始詢問了幾句。

——這麽熱的天,你去哪鬼混呢。

——是不是有小姐姐的約?你不會瞞著我在外面勾三搭四吧。

然後是一串她最近新偷來的表情包。

越焰回她的信息很快。

——嗯,去約會,膚白貌美大長腿,你沒得比。

——嗚嗚嗚,越焰,你不是人,你怎麽能舍下這麽可愛的我去見別的女人呢。燈光暗不暗,帶上我一個嘛,我當燈泡賊亮。

——哇,我好脆弱好傷心,我的心碎成了一地餅幹渣,需要一杯奶茶三個熱狗卷和十個A區爪爪店的雞爪才能治好。

對面沒回覆了,林夏手指把提子抵進唇中,趴在被子上,翹起兩條長腿晃了晃:不回覆了?

她又補上幾條。

——檸檬雞爪,爪爪,我要吃爪爪。

——越焰?焰焰?越焰哥哥?

——狗焰?

好半天,對面才發來一句消息。

——可以,晚上拿一張寫好的模擬試卷來換。

林夏正吃著提子看到這句話,差點咬到指尖,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幾下跑到客廳把越焰給她買的模擬卷拿進臥室。

隨手抽出來一張,林夏十目一行地過了一遍,眼睛沒看明白什麽,腦子自然也沒看明白什麽。

林夏停了一瞬,仿佛想到什麽,馬上去找參考答案,結果發現每本習題後面的答案都被撕了。

邊角撕得整整齊齊的,一看就是早有預謀,能做出這種事的,除了越焰那個有輕微強迫癥的狗賊還能有誰。

林夏被他這種不講武德的行為氣到了,拿起手機劈裏啪啦地打字,頗有要跟他當面吵一架的意思。

——狗焰,你把參考答案撕了是幾個意思?我就算寫了,我怎麽知道是對是錯,還有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答案呢?三分鐘之內我夏少要知道這一套模擬卷的答案,我勸你不要不知好歹。

越焰回覆過來的消息,讓本來就生氣的林夏,更加上頭了。

——我就是參考答案。

林夏甚至能想象得出他是以一種怎樣的語氣和姿態,怎樣不經意又很裝杯底說出這句話,可氣死她了。

最終結果,林夏還是為了晚上的美食折腰了,認命地拿出了一張試卷,生無可戀地趴在書桌上開始寫。

不怪她的骨氣就這麽點,實在是A區那家的檸檬雞爪真的太好吃了,可惡,他們店竟然不做外賣。

林夏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吃到那家的雞爪了,她覺得自己的心仿佛每天都被雞爪子在撓,饞得不得了。

A區離他們C區還是遠,這麽熱的天林夏根本不想出門去買。爸媽下班不經過A區,林延和三胖也壓根指望不上,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只有越焰了。

雖然越焰也很不情願,但是林夏為了吃的總能找到各種借口纏著他,直到越焰意識到買幾個雞爪比解決林夏這個人更容易,他選擇了前者。

寫試卷真是催眠神器。

林夏平時怎麽睡都睡不著,寫了會兒作業就開始打呵欠,但是在雞爪的誘惑下,她還是強撐著眼皮,把最後一個大題寫完了。

狗焰只說要寫完,又沒說要全對。

她在睡過去時心裏還是這個念頭:寫完了,能吃雞爪了。

5.

醒來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晚了。

空調吹得呼呼直響,房間裏的窗簾被拉上了一半,臥室裏光線昏沈,林夏發現自己身上蓋著輕軟的空調被,以為是媽媽蓋的。

林夏舔了舔唇,嗓子有點幹,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發了會兒呆,找回了幾縷神思,她找到拖鞋去客廳接水喝。

家裏這個點了竟然沒人?

林夏喝了口水,去看手機,就發現“幸福一家人”的微信群裏,爸爸媽媽說公司有大型活動聚餐,要十一點才能回家,叫兄妹兩自己煮餃子吃。

林延也發了一句:我不回家吃飯。

已經七點了,林夏去冰箱裏拿速凍餃子,打開冰箱門發現冷藏隔間放著杯楊枝甘露、三個熱狗卷和一盒爪爪店的雞爪。

林夏的瞌睡蟲又跑了不少,總算想起來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了。

她跑回到臥室,發現書桌上她寫好的試卷不見了,要不是知道越焰來過,這感覺還挺驚悚的。

林夏家的入戶門是新換的指紋鎖,之前用的老鎖,家裏遭過賊。林爸為了安全就把入戶門和鎖全部換成了新的,還讓越焰也把指紋錄了進來。

越焰經常要來林家,錄了指紋進出方便一點。

林夏從冰箱裏把雞爪和奶茶拿出來抱在懷裏,很急促地敲著越焰家的門:“越焰越焰,開門開門,我知道你在家。”

越焰家的門沒林夏家高端,還是用的以前小區統一安裝的,上面紅色的漆皮剝落了不少也沒人補。

林夏敲了很久的門,裏面才有人慢騰騰地來開門。

冷氣撲面而來,越焰剛洗過澡身上還帶著水汽,穿著套當睡衣的短褲t恤,五官瘦削,眉眼鋒利,深不見底的黑眸瞅了她一眼,沒讓開。

林夏一下就盯住了他嘴角的一片烏青,咋呼道:“你嘴怎麽了?和人打架了?”他皮膚白,抿著的唇線上青了這麽一塊還挺礙眼的。

“哦。”越焰手指摩挲著有點疼痛的嘴角,唇的弧度往上勾了勾,“和小姐姐約會,沒想到她有男朋友。”

林夏陪著他演戲:“然後你就被她男朋友揍了一頓是吧?”

“被小姐姐揍了一頓。”越焰烏黑的眸子裏全是壞笑,越說越離譜,“她男朋友對我一見鐘情,小姐姐傷心難耐當場就給了我一巴掌。力氣真不小,你一拳能打三個,這個小姐姐一拳高低能打五個。”

林夏也不管他讓不讓開,身子一低,從他撐著門框的胳膊底下鉆過去,找到風扇正對著的沙發坐下:“都怪你太帥了,你知道吧,長得太帥會被人砍。”

越焰把門關了,從冰箱裏拿了瓶橘子汽水,扭開遞給她:“是嗎?那下次看來得帶上小林保鏢了。”

“雇傭小林保鏢很貴的。”林夏信心滿滿地說。

銅鑼小區是個有著二十多年歷史的老小區,許多戶人家住進來後,裝修緊跟時代都翻新,重新裝修過。

越焰家還保持著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風格,有一種很覆古的年代感。

越國平是個水電維修工,平時就在外跑,好賭後事情不做了,也不怎麽回家。屋子經常只有越焰一個人在家,被他收拾得整齊幹凈,看上去溫暖舒適。

林夏對這個房子很熟悉,走到沙發那兒,推開茶幾上的雜物盒,把奶茶和雞爪擺放出來,坐下來叫他一起來吃,“學霸,我寫的試卷你看了嗎?怎麽樣?”

“看了。”越焰睨了她一眼,表情隱忍又克制,“我只能說你這樣的能考上一中,一分靠實力,二分靠福氣,七分靠運氣。”

林夏戴好一次性手套,大快朵頤地吃著雞爪:“福氣和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我就是這麽一個福將。”

越焰忍了忍,終於是沒忍住地問了一句:“你是怎麽做到臉皮這麽厚還大言不慚的?”

“哦,這個嘛。聽過一句老話沒?只要我沒有道德,道德就綁架不了我。”林夏說著頓了頓,吐了下雞骨頭,拿起汽水喝了一口,翹著唇笑,“同理可得,只要我不要臉,就不怕丟臉。”

越焰多次領教過她看起嚴密卻毫無關系的強盜邏輯,很有眼色地沒接她的話,只是把林夏的試卷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吃完,我給你講解。”

林夏嗯嗯兩聲,想起越焰去她家的事,問道:“越焰,你什麽時候去我家的,我怎麽沒一點感知。”

“四點多的時候。你睡得跟豬一樣,你感知什麽。”越焰說完,眨眨眼,特意提了一嘴,“對了,我那會兒剛好在你門外遇見一個人,你猜猜是誰?”

林夏不置可否:“誰啊?總不能是我的追求者吧。”

越焰盯著某處笑而不語,林夏覺得他的目光很詭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了餐廳桌子上一個不銹鋼的小盆。

小盆很眼熟。

是白天她風風火火去給住後棟樓的帥哥送綠豆粥,打算明天以拿盆的借口見他一面的那一個。

林夏停下手中吃雞爪的動作,激動得聲音都拔高了:“帥哥來找我了?”她說著又懊惱道,“你怎麽不叫醒我,這麽難得的增加鄰裏感情的機會,竟然被你抹殺了。”

越焰冷笑一聲:“打雷都叫不醒的人,我能叫醒?”

林夏轉念又想到越焰這個人的行事風格,警覺道:“餵,你在新鄰居面前,沒有說我什麽壞話吧?”

越焰輕笑:“你覺得呢?”

林夏還沒完全放下心來,就聽見這個魔鬼半分調侃半分打趣地補充:“我只說了屋內有豬在午睡,鼾聲震天,驚天動地,勸他先離開再說。”

林夏:“……?!”狗焰!

抱枕飛過來,越焰反應很快地接住,然後是一個接一個的毛絨玩偶,全被他接住抱在懷裏。

曾有那麽一段時間,林夏對抓娃娃分為狂熱,且研究了不少攻略,一逮到他就拉著他一起去商場游樂場抓娃娃。林夏那時的零花錢全用在了抓娃娃上,這些玩偶就是林夏怕挨方麗的罵,放在他家裏的戰利品。放著放著林夏就忘記了。

林夏扔了幾個就覺得不對勁了,瞅著手上一個圓滾滾的熊貓玩偶,語氣像是發現了外星人來地球:“這不是我抓的娃娃嗎?你怎麽不還給我?”

賊喊捉賊的套路算是讓林夏給玩明白了。

越焰把懷裏大大小小的一堆玩偶抱過來,抓起一只松軟的加菲貓壓她臉上,沈默幾秒道:“你還欠我三百七十二塊七毛六的早餐錢,你是不是忘了?”

林夏把壓住她臉的大號加菲貓拿開,氣急敗壞地摸了摸鼻子,完全不信越焰的話:“那會兒我是窮的吃不起飯,但是我借了這麽多嗎?”

“利滾利,給你熟人打個折。”越焰說著把他手機上備忘錄的記賬本找出來,給她看,“鐵證如山,你不認了?”

“我……”林夏腦子靈光一現,把手上的加菲貓扔給他,又很神氣地對沙發上那些玩偶指指點點,“你看我抓回來的它、它、還有它,全都放在你家了,我一個都沒欣賞到,全被你看了摸了墊著睡了,我抓娃娃的戰利品全被你享受完了,你怎麽能說出要我還錢這樣無情的話的,哼。”

越焰很有技巧地接話道:“它們占據了我的視線空間時間,我把洗曬縫補的工作都做完了,不能要求你賠償我一點保管費,嗯?”

“縫補?哪有縫補?”林夏揪住他話裏的漏洞,拿起娃娃翻找了一番,果然發現有幾個質量不好的開線了,用針腳縫補好了,她馬上反咬一口,“好啊越焰,你保管竟然還損壞了我的東西,多少你得賠償我損失費吧。這樣吧,咱們也不爭了,三三得九,九九歸一,我們幹脆就兩兩相抵一了百了,欠賬的事就這麽算了吧,談錢多傷感情呀。”

越焰也沒天真地會認為這個小賴皮會還他的錢,冷笑了一聲,勾著唇問:“所以現在這些玩偶算誰買的跟誰姓?”

林夏盯著那些玩偶,抿著唇笑了笑,拍了下一只小恐龍玩偶的腦袋:“崽子們,還不快叫爹。”說完,她又換了個語調,捏著嗓子說,“大爹好,大爹真帥。”

越焰旁觀完她的演技,見她雞爪也啃得差不多了,走過去把雜亂的東西整理了一下,拿起一支鋼筆坐在沙發上,輕叩著桌面:“過來,坐下。”

林夏雞爪也吃了,奶茶和汽水也喝了大半,這會兒只想逃走:“我忽然還想起我有一點事。”她眨眨眼,“要不,明天?”

“明天我沒空。”越焰無情拒絕,“十多天就開學了,我順便幫你覆習下知識點。”

林夏苦著一張臉,小鹿似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憐兮兮地看向他,拿出了自己的殺手鐧,柔著嗓子撒著嬌:“越焰哥哥……”

越焰幽深的視線看向她,林夏見他看自己,趕緊又柔弱地快速地眨了兩下眼:“你只說寫完試卷,可沒說還要覆習的嘛。”

越焰收回視線轉而落在垃圾桶裏一堆骨頭上,掀了掀眼皮,掃過那只剩一半的奶茶和盒子裏象征性地給他留的幾只泡椒和一塊酸檸檬,語氣平靜地說:“奶茶你喝了,雞爪你吃了,吃人家的嘴軟,這個道理需要我解釋一遍嗎?”

林夏視線與他交錯而過,也有點心虛,啃雞爪的時候就想著給他留三只,留一只的,後面她不知不覺就吃光了。

林夏慢騰騰地挪著步子,在茶幾旁的一個矮凳上坐下來,很不情願地拿起筆:“好嘛,你講,我聽著的。”

“好,那我們先從選擇題做錯的講起,你先看這題。”越焰手握住鋼筆,筆尖在她做錯的地方圈了一下,然後快速地寫下一串數字。

越焰的手指修長,根根骨節分明,燈光打在上面映襯出皮膚的白,握筆寫字的時候能看見手背上青筋爬覆突起。

林夏從小就知道越焰寫了一手頂好的鋼筆字,有棱有角,透紙有力,一橫一豎均像是一把鋒利的劍。

不像她的字,越焰說她的字是:“每個字都像是喝醉酒睡著了,每個睡著的姿態還不一樣”。

不愧是搞書法的,不得不說,越焰對林夏的這句點評真是入木三分。

林夏沒忍住替自己狡辯了一下:“你這可是獲得過國家級鋼筆字大賽的藝術品,我能比嗎?”

越焰本來是坐在沙發上,為了與她方便交流坐到了沙發旁邊鋪著的灰色地毯上,他垂著眼,唇很輕地抿著,沙沙地在她的試卷上寫出她容易理解的解題步驟。

認真的樣子專註又吸引人。

林夏不自覺地被他吸引,視線滑掛他清雋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移到他嘴角的烏青,不禁又皺起眉。

她準備再問的時候,就聽到越焰似笑非笑的聲音:“盯這麽久,我臉上有答案?”

6.

林夏切了一聲,把視線重新移到他寫的試卷上,那兒已經被他字跡瀟灑地寫下了幾行步驟。

林夏沒忍住又提了一句:“你嘴角的傷,真的不能告訴我嗎?”

越焰手中的筆停了一下,沒什麽表情地說:“去了一趟警察局,被對方家屬打了一拳。”手中寫題的速度不停,他繼續開口,“越國平騙了人家治病的錢賭輸後跑了,被對方發現後報了警,警察找不到人,喊我去了警察局。”

林夏想起下午他急急忙忙打出租車出去那會兒,估計就是因為這件事。

出了這種事被對方揍也肯定不能還手。林夏張了張嘴,對門對戶的,關於越國平那些荒唐事她也聽過不少,在心裏很輕地嘆息一聲。

林夏斂眸問:“騙了多少?會坐牢嗎?”

“具體不清楚,報警的說有五六萬。”越焰寫完最後一個數字,把筆擱在卷面上,擡了擡眼說,“詐騙五萬以上,應當會被判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然後並處罰金。”

林夏想起小賣部,遲疑道:“那小賣部不會被抵當出去抵債吧?”

“一開始警察是有這個想法,想查封小賣部。”越焰回憶起做筆錄的時候,沈默了一下說,“但是了解到我還在上學,家裏也沒家人,小賣部是我家的唯一營生,答應讓我先經營著,叫我有越國平的消息第一時間通知警方。”

怎麽會有這樣當人父親的呢?

林夏生活的圈子單純,爸媽都是很普通的人,對她和哥哥也是盡心盡力,是萬千家庭中不值得提起的那種。

越焰失去母親就已經很可憐了,越國平不好好照顧他就算了,還去賭去揮霍,給越焰帶來了這麽多麻煩。現在越焰還因為越國平被人揍了。

不知怎地,林夏聽了還挺心疼的。

“這事不要告訴延哥和三胖。”越焰突然出聲。

林夏懂事地點頭:“我知道。”說完,她又不放心地說,“不過我答應你,你也要答應我,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行嗎?”

越焰沈默了一會兒,嗯了一聲。

林夏斟酌片刻,垂眸從茶幾上的雜物裏拿出碘伏和棉簽,讓越焰轉過臉來:“來,上點藥,你以後可是要靠臉吃飯的人。”

“我自認為我除了臉,才華也夠我吃飯的。”越焰眉骨動了動,擡起漆黑的眼眄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道,“還有現在想起要給我上藥了啊,這都多久了,你這反射弧能繞地球一圈了吧。”

他話這樣說,腦袋卻是聽話地湊了過來,把臉面對著她。

“那一開始你也沒說這是正經受傷的啊。”林夏扭開碘伏蓋子,拿起棉簽,伸出小拇指撥正他的下巴,“有小姐姐揍你一頓這種好事,你還不得樂死,到處張揚還來不及呢,上什麽藥。”

越焰只是勾著唇笑,呼吸交纏間,林夏擡起眸就看到他漾著笑意的臉,聽見他溫熱的呼吸聲。

氣氛好像一下變得奇怪又危險。

林夏如觸電一般收回手,抓起一個創口貼很掩飾性地撕開,往他嘴角一貼:“好了。”她快速地收拾著,把東西放回原處。

為了不讓他看出端倪,她挽了挽耳後的碎發,甚至拿起了筆,做出準備聽他講題的樣子。

哪怕她偽裝得不動聲色,越焰還是一眼瞧見她黑發下的耳垂和雙頰泛起了軟紅,故意問:“空調開得不夠低嗎?熱著夏少了?”

林夏看了眼茶幾上的遙控器,十九度,風力強度最大,奇怪地問:“不低啊,十九度,如沐春風一樣的溫度,我不熱,很舒服。當然要是不寫試卷我就更舒服了。”

“不熱啊。”越焰聞言沈思著點點頭,唇線往上勾起,嗓音繾綣又低沈,“那你臉紅什麽?被我迷住了,暗戀我?”

林夏:“……?!”

救命,這人臉呢!

心中這樣一想,林夏差點就要拍桌子站起來質問她,嘴快道:“你要不要臉?你臉呢?”

“扔了,地上呢。”越焰煞有介事地看了看空空的地面,語氣漫不經心地帶著一股兒焉壞,“聽過一句老話沒?只要我沒有道德,道德就綁架不了我。”他頓了頓,學著林夏平時的語氣道,“同理可得,只要我不要臉,就不怕丟臉。”

林夏:好得很啊,狗焰,算是把我夏少的語言天賦精髓學到手了啊。

*

鬥嘴的時候,越焰經常是不正經的,但是講起題來,越焰又正經得像是她花錢請來的家教老師。

時間在他低緩好聽的講解聲和林夏時不時的“哦”“知道了”“是嗎”中過去了。

當他把最後那道大題重覆三遍講給林夏聽時,林夏臉上還是一副夢游的狀態,越焰皺著眉,抿著唇喊了聲:“林夏,有沒有在聽?聽懂沒?不懂的問我。”

越焰這語氣這表情還連名帶姓地喊她,林夏立刻打了一個激靈,知道他這是生氣的前兆。

林夏支支吾吾地應著:“聽懂,懂了吧。”

越焰一看她這心虛的表情就知道他又白教了,他喝了一口汽水壓著火氣,林夏偷瞄了下,發現他喝的還是她沒喝完的那半瓶。

“你喝的好像是我的。”這句話在喉嚨裏卡了半天,她也沒敢說出聲,也是怪她沒出息,每次她在日常中和越焰鬥嘴吵架都是底氣十足的。

唯獨到了學習上,林夏是討不到半分便宜。

誰叫越焰是真牛掰呢,她不服也得服氣。畢竟當年中考的晏城市狀元是他,拿到奧數大獎第一名的也是他,全國鋼筆字大賽得了一等獎還是他。

好像在這樣的一個人面前承認她在學習上的天賦不如他,也不算丟臉的事。

林夏偷瞄著客廳展示櫃裏擺放著的獎杯獎狀,咽了下口水,勇敢承認道:“哦,我剛說錯了,我沒聽懂。”她說完,還把試卷翻轉了幾下,手中的筆勾畫道,“這題,這題,還有這三道,我其實也沒聽懂。”

越焰壓抑著火氣,生生地擠出一個禮貌的笑:“這也能說錯?你知道當老師最怕教什麽樣的學生嗎?”

林夏茫然:“什麽?”

“就是你這種不問不說不懂裝懂還浪費老師時間的笨學生。”越焰一句話說得毫無停頓,明顯是沒忍住情緒生氣了,他咬牙補充兩個字,“笨蛋。”

林夏皺起一張臉很垂頭喪氣,咬著唇瓣,欲哭無淚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偏科嚴重,我就是很渣嘛……”

越焰是個很能控制自己情緒的人,氣了不到一分鐘就讓自己冷靜下來,又深入淺出地給林夏把沒聽懂的題講了一遍。

期間,他給林夏又勾選了幾道差不多類型的題,要她按照剛才他講的思路做一遍,然後去了廚房。

專註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林夏突然也像是開了竅,按照越焰教給她的解題方法,很快地把幾道題寫完了。

她聞到從廚房飄來的肉沫香,方記起來她是直接跑過來找他的,晚飯都忘記吃了。客廳墻壁上的時鐘指向八點十分,林夏放下筆,馬上跑去了廚房。

“越大廚做什麽好吃的吶?”林夏手攀著廚房玻璃門,一腳跨進去,踱著兩個小碎步,背著手在越焰身旁站定,“哇,越大廚肉沫面,好久沒吃了,我有口福了。”

“先端出去,小心燙。”

越大廚眉眼柔和地註視著鍋內,穿著灰色圍兜,一手顛鍋一手在給鍋裏的荷包蛋翻邊,招呼了一句。

竈臺上擺放著兩只白色藍花的鬥碗,碗裏盛放著煮熟的加了很多肉沫的面條,一碗上面撒了蔥花,一碗撒著香菜。

不用想也知道,蔥花的是他的,香菜的是自己的。

“好哇好哇!”林夏有得吃心情是極好的,端起撒了香菜的那碗就咋咋呼呼地朝餐桌那邊走,嘴裏碎碎念著,“啊,燙燙燙,燙死我了。”

林夏咚地放下沈重的面碗,原地跳了一下,伸手摸著耳朵,表情極為誇張。她吹了吹手,打算折回身去端越焰那碗蔥花的。

一擡頭,就看見越焰一手扣住那碗蔥花的面,一手端著裝著荷包蛋的盤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他把碗盤放下,脫了外面的圍兜,在林夏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坐了下來,很淡定地喝了口水,回答著她眼中的疑惑:“也燙,只是我們皮厚的不怕。”

聞言,林夏笑了笑說:“看吧,皮厚的人也是有好處的。”她說完,又去廚房冰箱找出一罐榨菜,這還是上個月她在這蹭飯買的,一直放這裏了。

越焰不喜歡吃這些,冰箱裏的罐裝菜大部分出自林夏之手。林夏很自來熟地拿出來夾了點放面條裏,在他對面坐下來:“越焰,你除了在我家能吃上飯,自己在家就天天吃面條嗎?活得也太糙了吧。”

“水餃,湯圓,泡面,蛋炒飯。”越焰說,“我都會一點,想必你已經體驗過。”

林夏自覺地點點頭:“蛋炒飯是還不錯。”

“你突然問這種問題。”越焰攪拌著面條,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怎麽,想給我做飯吃?”

林夏還沒開口,他說完,打量著她的表情,制止了她的下文:“你先別高興,你想在我家下廚,我還擔心吃出毛病,我不答應。”

誰要給他做飯吃了,再說她做的飯能吃嗎?連他的都不如。

林夏癟嘴:“臉皮厚這事倒也不必每次都拿出來顯擺。”

越焰唇輕快地往上勾勒了下弧度,沒有再說話,而是埋頭享用起了面條。

兩個人花了半小時吃完面條,越焰開始指使她幹活:“林夏,把碗洗了。”

“我最討厭的就是洗碗了。”林夏吃飽喝足,在沙發上坐著一動不動,“我來你家,我是客人,你是主人,主人不應該在客人用完餐後主動自覺地去洗碗嗎?”

越焰的眼眸很神奇,陽光強烈的時候看著瞳孔是琥珀色的,這會兒他盯著她,在暗光下顏色似乎深沈了些。

“巧了。”越焰瞇眼,說著闊步走過來,一把拎起她將她塞進廚房,嗓音帶著不容拒絕的嘲笑,“我這個懂事的客人去你家吃飯也是經常要洗碗的,你就有樣學樣,適應一下。”

他意有所指地把“懂事的客人”幾個字咬字很重。

林夏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用餐最後的一個人洗碗。

林延有個壞習慣,喜歡邊吃飯邊玩手機,經常一個人最後吃完。林夏每次為了不洗碗總是扒飯扒得飛快,越焰去他們家的時候,吃相慢條斯理地卻很優雅。

他不會第一個先吃完退席,也不會最後一個吃完離開。總是等林延吃完後,主動地收拾碗筷要去洗:“延哥,我來洗吧。”

林延自然樂得清閑,在爸媽的批評聲中振振有詞:“媽,這有啥不好意思的啊,越焰又不是外人,白吃白喝咱家這麽多年,你不讓他洗碗他還不好意思呢。”說完,他還拍了著越焰肩頭問,“是吧,兄弟。”

越焰只是沖他笑一下,默認了林延的話。

林延見老媽又準備進廚房,他把坐在一旁吃水果的林夏提起來,送進了廚房:“媽你要覺得不好意思吧,讓林小夏幫著越焰一塊洗嘛。”

林夏反應過來就聽見門砰地一聲關上被鎖了,她齜牙咧嘴地喊:“林延你這個狗!明明是你最後一個吃完的,你放我出去。”

“爸,你去散步,媽,你去跳跳廣場舞。”林延半推半就地把爸媽送出門,堆著笑臉道,“洗碗這種小事就交給我們年輕人了。”

然後,林延無視林夏的抗議,無情地回房間打游戲去了,留下林夏和越焰在洗碗池邊四目相對。

林夏為了躲避洗碗這件事,當時是這麽說服越焰的:“越焰,你來我家吃飯,你是客人,我是主人,懂事的客人一般會主動自覺地洗碗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現在,風水輪流轉,林夏被越焰提溜進廚房,想起那幾次留越焰一個人在孤獨地洗碗,她在旁邊啃蘋果的往事,面子上有點掛不住。

林夏瞥了眼洗碗池內油乎乎的面碗和被她吃了兩個煎蛋的盤子,還有油膩的鍋鏟筷子,完全沒有動手的想法。

“怎麽了?”越焰從果盤裏隨手拿了個香梨啃著,走過來提醒她,“洗潔精在你右手邊,沒看見麽?”

林夏從小到大的懶病又開始發作了,很哀怨地瞪了他一眼,虛弱地說:“我得了一種不能洗碗的病。”

越焰不為所動:“你得的病挺多的,不要怕,你這身板早已百毒不侵。”

林夏還想再掙紮一下,眨著眼小聲說:“那我這個尊貴的客人,偶爾可以不懂事一次嗎?”

“在我們家,讓尊貴的客人親自洗碗是對她最高級的禮儀。”越焰挑眉,語重心長地拍了兩下她的肩膀,“堂堂夏少一張模擬卷都能做出來,怎麽會被區區幾只碗打倒呢。”

“……”林夏被他懟得一時無語。

好氣,明明是在誇她但感覺每個字又都在諷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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