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 祝星螢一直是個溫溫和和的姑娘, 隔壁阿姨總誇她是小淑女。

十幾歲的時候，她自認為幹過最瘋狂的事，是在高中時期和姜眠早戀。

二十幾歲的時候，她做夢也想不到，這輩子幹過最瘋狂的事，竟然是在廢棄工廠裏, 拿著槍指著一群窮兇極惡的毒販。

說不害怕是假的，她拿著槍的手在抖, 身體在抖, 聲音也在抖。

“操，你這女人！”其中一個男人正要扣下扳機, 大腿部突然一陣劇痛，他慘叫一聲，跪倒下去的一瞬間, 不可置信地看向開槍打中他的男人。

“遲凜……你……”

“快跑！”遲凜吸引了戰火, 朝著兩人吼道, 姜眠快速反應過來, 翻身而起, 撿起手.槍擊中離得最近的幾個人，一把拉住祝星螢就跑。

槍聲, 掉落的子彈, 她不敢回頭看一眼，只知道埋頭奔跑。

遲凜則留在原地替他們拖延時間。

男人憤怒的眼神, 像是要把他戳個洞，“遲凜！連你也要背叛我們了嗎！你這個叛徒！”

“我這條命，是他撿回來的。”他淡淡地說，眼裏閃著覆雜的光。

砰砰砰砰。

遲凜連中幾槍，吐出一口鮮血，痛苦地跪倒在地上。

他們的身後，遲凜倒在血泊中，睜著眼望著窗外光禿禿的樹幹，漸漸沒了呼吸。

“追！千萬不能放過他們！”

身後是窮追不舍的毒販，姜眠拉著她一直跑，工廠布局錯綜覆雜，他們進入一間布滿雜物的房間，這才暫時甩掉了他們。

但是這安寧也只是暫時的，隨時有可能被折返的毒販發現。

這時，她陡然發現，姜眠腹部中了一槍。

“你中槍了！”她瞳孔一縮，手忙腳亂地捂住他腹部的傷口，溫熱的血液淌了滿手。

姜眠捂住腹部，勉強朝她擠出一個笑，“別擔心，我穿著防彈衣呢。”

“都怪我都怪我，不聽你的話。”她抿著幹澀的唇，無比自責地說。

姜眠咬著牙強忍劇痛，做了一些簡單的護理措施止血，祝星螢幫不上忙，只能在一旁幹看著。

做完這一切，他伸手揩掉她掉的眼淚，聲音低沈醇厚，“別哭了。現在聽我的話。”

他環視一圈，強撐著站了起來，祝星螢連忙去扶他，他卻擺了擺手表示沒問題。

姜眠走到一旁，取下廢棄通風口的鐵圍欄，裏面黑漆漆的一片，他察看了下，轉頭對她說，“囡囡，進去。”

她猛地攥住他的的警服，一雙被秋水沁濕的眼睛霧蒙蒙地看著他，眼裏的慌張那麽明顯，“那你怎麽辦？”

他只是說：“你先進去。聽我的話。”

片刻後，祝星螢深吸一口氣，利落地爬了進去，接著攥住他的衣袖，哀求地看著他，“你也進來。”

“別擔心，我身上有定位，警察很快就會來，我去引來他們，你在這裏比較安全。”他附身輕啄了下她的唇，耀目若星，認真專註地看著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樣烙在心上。

“相信我，我一定會活著回來。”

他深深地看了眼她驚痛的眉眼，關上鐵圍欄，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通風口關上的那瞬間，就像隔開了兩個世界，外面的槍林彈雨，她在裏面蜷縮著，痛哭著捂住耳朵，只覺得胸口被生生剜去一大塊。

她最後看見的，是他被晨光勾勒的眉眼。

槍聲、怒吼聲和腳步聲。

再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警察趕來，清理毒販，不放過一個漏網之魚。

當通風口重新打開，光亮徹底穿透進來，照亮一切黑暗，她木木地看著年輕的警察，只覺得這輩子的淚水似乎都已經流幹了。

“小姐，你沒事吧？”

警察拿著對講機匯報，“在通風口後面發現人質，輕傷，神智清晰，但是受了驚。”

“姜眠呢？”她出了通風口，神情焦急地抓著那個年輕警察的手臂，手指不自覺用力攥住。

警察微微一楞，溫聲安撫道，“他中了槍，已經送去了醫院，我現在派人帶你去醫院清理傷口。”

醫院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氣味，祝星螢包紮完傷口，坐在急診室外的膠綠色靠椅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上那深紅色的“手術中”暗了下去，緊接著病房門被推開，她連忙迎了上去，主刀醫生摘下消毒口罩。

“子彈已經取出，現在患者已經沒有大礙，接下來的幾個月忌煙忌酒，傷口容易感染，要註意觀察。”

她點點頭，一一應下。

病房裏，姜眠躺在病床上，還在昏睡中。

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用目光一寸寸臨摹過他的眉眼，神情不自覺地軟了下去。

門突然被敲了下，那名年輕的警察說，“祝小姐，我幫你在這兒看著，你先去吃點東西，回家換件衣服。”

祝星螢剛想拒絕，突然瞥見自己身上已經臟地不能看了的白色羽絨服，有些尷尬地揉了揉鼻尖，點頭答應了。

“我讓小劉送你回去。”警察說。

祝星螢沒有拒絕，真誠地道了謝，出了病房。

陽光穿透雲層傾瀉向大地，萬物被鍍上一層光亮，祝星螢輕輕靠著車窗，看著不住後退的風景，心裏面有什麽沈甸甸的東西徹底放下了。

葉嘉嘉說的沒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苦海無涯，回頭是你。

·

新年的腳步越來越近，大街小巷的商店已經有了年味，各種促銷活動數不清數，張燈結彩，格外好看。

祝星螢和朋友商量租下了隔壁門面，擴大了舞行的規格，並舉辦一個晚會，小朋友和家長都可以參加，算是感謝這幾年的支持。

街邊的舞行門口彩燈，彩帶一個不少，再往裏看，舞行裏擠滿了人，布置了不少活動。

祝星螢穿著紅色的毛衣，好不容易從家長堆裏擠了出來，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的盛笑抱住了她。

“螢螢！你看什麽呢？姜眠還沒來嗎？”

她點了點頭，“他說十點之前一定能趕到。”說完，瞄了眼時間，已經九點四十了。

祝星螢喝了口氣泡水，被盛笑扯過去和小朋友做游戲。

不一會，她臉上已經貼滿了小紙條。

九點五十九分。

祝星螢苦著臉又被貼了張小紙條，手臂突然被輕輕碰了碰，盛笑揶揄道，“誒螢螢，你家那位來了。”

她轉過身，只見他換了警服，穿著和她同款的紅色毛衣，帶著一身風霜推開了玻璃門，門上的小鈴鐺叮叮作響。

遠山眉，高鼻梁，桃花眼。

他的視線準確無誤地盯住她。

祝星螢撇下她們，小跑著到了門邊，他收緊手臂回抱住她，低沈醇厚的聲音附在耳邊，“抱歉，局裏有點事，來晚了。”

她搖了搖頭，眼睛在笑。

姜眠輕輕扯掉她臉上的紙條，“你啊。”

她笑得見牙不見眼，正要說話，姜眠突然側了側身子，露出了身後的小女孩，一如既往穿著精致的洋裝。

這時，她才看見他身後站著的小姑娘，她睜大眼睛，“葉嘉嘉？”

葉嘉嘉抿了抿唇，有些緊張地扯了扯小裙子，小聲地叫了一聲，“祝老師。”

自從那次行動過後，葉嘉嘉再也沒有來舞行上過課，據說她的爸爸被當場擊斃，媽媽死在了獄裏。

她聽完後，傷感了好久，她一直記得葉嘉嘉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

父母雙亡，這對一個孩子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

瑩白的燈光打下來，姜眠看向她的眼裏亮著光，溫和又璀璨，“我們領養她吧。”

祝星螢自然沒意見，只是擔心葉嘉嘉不願意，“她答應了嗎？”

姜眠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一直沈默的葉嘉嘉伸出手拉住她的毛衣，她咬著唇，“祝老師……我願意的。”就像無家可歸的小貓，怯生生地害怕被人丟掉。

她沒有其餘的家人，她不想去福利院。

她眼裏的悲傷那麽明顯。

祝星螢嘆了口氣，蹲下身拍拍她的腦袋，聲音不自覺軟了八度，“那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啦。”

葉嘉嘉楞了楞，然後用力地點了下頭。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