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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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是夜，燈光如晝，滿天星彩。流華光影在清波江上搖曳，行人處處皆是，熙熙攘攘，將這場由京中名家相聚而成的錦廊燈會渲染得熱鬧不已。
燈光映照在整片江池之上，金碧輝煌之色盡顯，而與之光輝不相上下的是江池之內正緩慢游移的一座華舟。
內裏有侍婢將船簾撥開，從中走出二人，皆是年輕男子。十九歲的薛瑱駐足於江舟之上，在燈光照映下眉眼處熠熠生輝，若神子臨世。
在他身後，另有一青年男子施施然走了出來，身形高挑，舉止不俗，他走到薛修筠的身側，與他共眺望這一池聚集著明月千燈的江水。
“修筠以為吾妹嘉蕓如何？”那尚在少年時期的太子殿下，望著滿池江華，笑眼向薛瑱問道。
薛瑱聞聲，卻緘默不語。
稍後還是景承平在說：“吾妹嘉蕓，雖年少雖負意氣，偶有得罪之處，還望修筠莫怪，嘉蕓善舞嘉蕓好詩書，琴棋書畫之雅趣，嘉蕓也能拿捏一二，與修筠你可謂是非常之般配。”
“嘉蕓公主自是極好的人物。”景承平說了許多，這讓薛瑱不得不尋著話來回覆他，只是說上這麽句可以說是用以“恭維”的話，卻並非景承平想聽到。
“怎地？嘉蕓如此，卻也配不得你這薛氏的長公子？”景承平打趣他。
眼見景承平面上笑意盈盈，薛瑱低下眼眸，並不再看他，只是說道：“殿下言重，並非是嘉蕓公主配不得我，而是我未必會令嘉蕓殿下如意，修筠性子寡淡，並非嘉蕓殿下心向之人，修筠無功無德，註定不如嘉蕓殿下所望……”
薛瑱字字退卻。
景承平看似是在與他言笑婚事，可嘉蕓公主此時確實閨中待嫁、可薛瑱也確未有妻，太子的玩笑話何嘗不是帝恩？更何況……
“哈哈，修筠當真如一，方才父皇在閣中召見，修筠也是這般回絕父皇的吧？”景承平放縱聲音，大聲笑著，笑顏之中倒映著薛瑱的平直模樣，讓他不禁感嘆：“還是太年輕。”
這句話落在薛瑱耳中，薛瑱眉目微動，卻也不想去思考景承平的這句話指的是他，還是嘉蕓公主。
總之，皇室想要他與嘉蕓公主結親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了。
行舟泛泛，偌大的錦舟在江水上平穩而行，不遠處即是一彎跨江池之橋，上面有提名，正是錦廊燈會的主角——錦廊橋。
錦廊橋上方是穿連成線的一片雲華天燈，一盞一盞清亮的燈魄在行人的頭頂上構建成一座燈橋。燈橋下的行人上不去，雲上的人也下不來。
燈光與江水交織在一起，漣漣華色，景色鮮活，連這個時節的江水寒冷都能讓人為之忽略。
薛瑱仔細觀賞燈景，沒過多久，他正欲垂眼之際，眼波微動，薛瑱忽而望見錦廊橋下立著一煙紫衣著的少女，隔著一江水無數燈景，十九歲的薛瑱第一眼就望見了她——數年之後，當她再次出現在薛瑱面前，他才知曉這個一下子走入他心裏的女子為誰。
“修筠，上岸近觀可好？”景承平說話。
因為距離不遠，所以薛瑱清楚地聽到了身側景承平說了什麽，但是他不能夠立刻給出反應，他的目光仍停留在煙紫衣著的少女身上，顰笑之間，若有春風湧動，是筆下的詩畫都難以描繪的美好。
雖只此一面，卻讓薛瑱逢見了畢生想要久立的春林。
“修筠？”景承平又呼喚一聲。
恰好此時那少女沒有了蹤跡。
景承平的一句“薛瑱”讓他清醒了一些。
薛瑱回過神，“好。”他輕聲回應。
景承平擡一擡手，立即有侍人指揮華舟往側邊停靠，華舟之內榮閣內，是王侯在列，皇帝聽到外頭聲音，落下手中棋子，威嚴的帝王在此時笑了下，“太子下舟了，可要隨之同去？”
皇帝在問對面的清俊少年。
少年景昭鈺在思索片刻後，落下手中棋子，之後才婉言說道：“太子哥哥同薛氏長公子出游，那麽昭鈺留下奉君身側，陪侍父皇。”
難得他能沈住性子，皇帝沒有說什麽，手中再度撚上一枚棋子，落下之際，棋局勝負已定。
少年景昭鈺自知落敗，當即起身行了一禮。
景承平見錦廊橋人來人往，他是不願去的，但是偏偏薛瑱不知為何想往那村人多的地方走去。
他少時登臨太子尊位，從不會勉強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若是旁人——哪怕是與他關系親近的兄弟姊妹，可能在這個時候，他便會與之分道揚鑣，但是薛瑱不同。
這位薛氏的長房長公子，也是遠地蕭氏一族的外子，景承平明白薛瑱身份的特殊，因此待他可以說是“很不錯”了。
薛瑱要往那人多的地方去，景承平尊重他的意思，與他隔了一段距離，在薛瑱身後走著。
人煙漫漫，不過薛瑱終歸沒能找到先前立在華舟之時匆匆一見的身影。他有些失落。也有些不相信。
不相信在這人間煙火鼎盛的繁華燈景之中，竟然沒有了那讓他一眼知心的少女的蹤跡，這讓薛瑱不由得懷疑起來，眼前這副燈景是否真的足夠絢爛與美麗。
就在他失望而歸之際，那一身煙紫，若有春林芳氣湧動的鮮靈少女向他款款走來。在薛瑱怔楞之時，他清楚地聽到，她問他，“……可否與公子同游？”
她手裏提著燈。
無數重清潤盈亮的光影照拂在她的臉上，將她本就富有容色面龐映襯得越加美麗。虞清鳶手中海晶制的燈盞包裹著如遇一般透亮美麗的琉璃，從中折射出的光線打落在她的衣擺上，將她整個人都襯得不像凡人，像月落神女，像天人臨世。
而這天人在向他提出邀約之此，薛瑱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就在他短暫思考的這一瞬間，身後傳來了景承平的呼喚。
“修筠！”景承平被許多人擠在他身後，他並不知道薛瑱眼下是何種情景。而薛瑱也絕不會讓他知曉——薛瑱對嘉蕓公主毫無心思，但是皇帝與太子卻想讓他起這份心思。
薛瑱不願。
而今眼前令他一見傾心的少女，提出的令他心動的邀約，薛瑱也只能視若無睹。
“抱歉。”薛瑱頭一次這樣不清晰地向一個女子表達自己的歉意，而對方好像沒聽明白，可薛瑱也再沒有時間讓她明白。
於是心中又是一聲道歉。而後匆匆離開這處，都沒來得及問一聲她的名姓。
“修筠。”景承平找到薛瑱。
“殿下，回去吧。”薛瑱壓低眉眼，不再與他多言。
華舟因為等待太子回去，在皇帝示意下一直停留在岸邊等待。
船樓之上，皇帝與少年景昭鈺一上一下而座，侍人奉上茶點，景昭鈺才輕抿一口茶飲，耳邊忽地傳來一道極大的水花聲，接著是皇帝的詢問：“有人落水了？”
因他父皇的這一句話，景昭鈺直接放下手中茶盞，向皇帝拜了一拜後，折身走出船艙，接著他拒絕了侍人遞給他的燈盞，來到船上邊緣處確定那細細的撲棱撲棱的水聲的方向後，景昭鈺縱身一躍，很快整個身體就進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他奮力向冰冷湖水之下若隱若現的那道身影游過去。
等到抓住那落水女子的衣衫時，景昭鈺松了一口氣——並非是因為她得到了救命，而是因為他完成了父皇的意思。
“醒醒。”到了岸邊，他呼喚她。
少女迷迷蒙蒙地睜開眼。入耳是嘈雜的腳步聲，以及一個名字——
“景昭鈺。”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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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燈光如晝，滿天星彩。流華光影在清波江上搖曳，行人處處皆是，熙熙攘攘，將這場由京中名家相聚而成的錦廊燈會渲染得熱鬧不已。
燈光映照在整片江池之上，金碧輝煌之色盡顯，而與之光輝不相上下的是江池之內正緩慢游移的一座華舟。
內裏有侍婢將船簾撥開，從中走出二人，皆是年輕男子。十九歲的薛瑱駐足於江舟之上，在燈光照映下眉眼處熠熠生輝，若神子臨世。
在他身後，另有一青年男子施施然走了出來，身形高挑，舉止不俗，他走到薛修筠的身側，與他共眺望這一池聚集著明月千燈的江水。
“修筠以為吾妹嘉蕓如何？”那尚在少年時期的太子殿下，望著滿池江華，笑眼向薛瑱問道。
薛瑱聞聲，卻緘默不語。
稍後還是景承平在說：“吾妹嘉蕓，雖年少雖負意氣，偶有得罪之處，還望修筠莫怪，嘉蕓善舞嘉蕓好詩書，琴棋書畫之雅趣，嘉蕓也能拿捏一二，與修筠你可謂是非常之般配。”
“嘉蕓公主自是極好的人物。”景承平說了許多，這讓薛瑱不得不尋著話來回覆他，只是說上這麽句可以說是用以“恭維”的話，卻並非景承平想聽到。
“怎地？嘉蕓如此，卻也配不得你這薛氏的長公子？”景承平打趣他。
眼見景承平面上笑意盈盈，薛瑱低下眼眸，並不再看他，只是說道：“殿下言重，並非是嘉蕓公主配不得我，而是我未必會令嘉蕓殿下如意，修筠性子寡淡，並非嘉蕓殿下心向之人，修筠無功無德，註定不如嘉蕓殿下所望……”
薛瑱字字退卻。
景承平看似是在與他言笑婚事，可嘉蕓公主此時確實閨中待嫁、可薛瑱也確未有妻，太子的玩笑話何嘗不是帝恩？更何況……
“哈哈，修筠當真如一，方才父皇在閣中召見，修筠也是這般回絕父皇的吧？”景承平放縱聲音，大聲笑著，笑顏之中倒映著薛瑱的平直模樣，讓他不禁感嘆：“還是太年輕。”
這句話落在薛瑱耳中，薛瑱眉目微動，卻也不想去思考景承平的這句話指的是他，還是嘉蕓公主。
總之，皇室想要他與嘉蕓公主結親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了。
行舟泛泛，偌大的錦舟在江水上平穩而行，不遠處即是一彎跨江池之橋，上面有提名，正是錦廊燈會的主角——錦廊橋。
錦廊橋上方是穿連成線的一片雲華天燈，一盞一盞清亮的燈魄在行人的頭頂上構建成一座燈橋。燈橋下的行人上不去，雲上的人也下不來。
燈光與江水交織在一起，漣漣華色，景色鮮活，連這個時節的江水寒冷都能讓人為之忽略。
薛瑱仔細觀賞燈景，沒過多久，他正欲垂眼之際，眼波微動，薛瑱忽而望見錦廊橋下立著一煙紫衣著的少女，隔著一江水無數燈景，十九歲的薛瑱第一眼就望見了她——數年之後，當她再次出現在薛瑱面前，他才知曉這個一下子走入他心裏的女子為誰。
“修筠，上岸近觀可好？”景承平說話。
因為距離不遠，所以薛瑱清楚地聽到了身側景承平說了什麽，但是他不能夠立刻給出反應，他的目光仍停留在煙紫衣著的少女身上，顰笑之間，若有春風湧動，是筆下的詩畫都難以描繪的美好。
雖只此一面，卻讓薛瑱逢見了畢生想要久立的春林。
“修筠？”景承平又呼喚一聲。
恰好此時那少女沒有了蹤跡。
景承平的一句“薛瑱”讓他清醒了一些。
薛瑱回過神，“好。”他輕聲回應。
景承平擡一擡手，立即有侍人指揮華舟往側邊停靠，華舟之內榮閣內，是王侯在列，皇帝聽到外頭聲音，落下手中棋子，威嚴的帝王在此時笑了下，“太子下舟了，可要隨之同去？”
皇帝在問對面的清俊少年。
少年景昭鈺在思索片刻後，落下手中棋子，之後才婉言說道：“太子哥哥同薛氏長公子出游，那麽昭鈺留下奉君身側，陪侍父皇。”
難得他能沈住性子，皇帝沒有說什麽，手中再度撚上一枚棋子，落下之際，棋局勝負已定。
少年景昭鈺自知落敗，當即起身行了一禮。
景承平見錦廊橋人來人往，他是不願去的，但是偏偏薛瑱不知為何想往那村人多的地方走去。
他少時登臨太子尊位，從不會勉強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若是旁人——哪怕是與他關系親近的兄弟姊妹，可能在這個時候，他便會與之分道揚鑣，但是薛瑱不同。
這位薛氏的長房長公子，也是遠地蕭氏一族的外子，景承平明白薛瑱身份的特殊，因此待他可以說是“很不錯”了。
薛瑱要往那人多的地方去，景承平尊重他的意思，與他隔了一段距離，在薛瑱身後走著。
人煙漫漫，不過薛瑱終歸沒能找到先前立在華舟之時匆匆一見的身影。他有些失落。也有些不相信。
不相信在這人間煙火鼎盛的繁華燈景之中，竟然沒有了那讓他一眼知心的少女的蹤跡，這讓薛瑱不由得懷疑起來，眼前這副燈景是否真的足夠絢爛與美麗。
就在他失望而歸之際，那一身煙紫，若有春林芳氣湧動的鮮靈少女向他款款走來。在薛瑱怔楞之時，他清楚地聽到，她問他，“……可否與公子同游？”
她手裏提著燈。
無數重清潤盈亮的光影照拂在她的臉上，將她本就富有容色面龐映襯得越加美麗。虞清鳶手中海晶制的燈盞包裹著如遇一般透亮美麗的琉璃，從中折射出的光線打落在她的衣擺上，將她整個人都襯得不像凡人，像月落神女，像天人臨世。
而這天人在向他提出邀約之此，薛瑱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就在他短暫思考的這一瞬間，身後傳來了景承平的呼喚。
“修筠！”景承平被許多人擠在他身後，他並不知道薛瑱眼下是何種情景。而薛瑱也絕不會讓他知曉——薛瑱對嘉蕓公主毫無心思，但是皇帝與太子卻想讓他起這份心思。
薛瑱不願。
而今眼前令他一見傾心的少女，提出的令他心動的邀約，薛瑱也只能視若無睹。
“抱歉。”薛瑱頭一次這樣不清晰地向一個女子表達自己的歉意，而對方好像沒聽明白，可薛瑱也再沒有時間讓她明白。
於是心中又是一聲道歉。而後匆匆離開這處，都沒來得及問一聲她的名姓。
“修筠。”景承平找到薛瑱。
“殿下，回去吧。”薛瑱壓低眉眼，不再與他多言。
華舟因為等待太子回去，在皇帝示意下一直停留在岸邊等待。
船樓之上，皇帝與少年景昭鈺一上一下而座，侍人奉上茶點，景昭鈺才輕抿一口茶飲，耳邊忽地傳來一道極大的水花聲，接著是皇帝的詢問：“有人落水了？”
因他父皇的這一句話，景昭鈺直接放下手中茶盞，向皇帝拜了一拜後，折身走出船艙，接著他拒絕了侍人遞給他的燈盞，來到船上邊緣處確定那細細的撲棱撲棱的水聲的方向後，景昭鈺縱身一躍，很快整個身體就進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他奮力向冰冷湖水之下若隱若現的那道身影游過去。
等到抓住那落水女子的衣衫時，景昭鈺松了一口氣——並非是因為她得到了救命，而是因為他完成了父皇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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