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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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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值北荒的春季,冰雪消融,新枝抽芽,就連妖界似乎也因為這個季節變得寧靜不少。紫色的霧氣籠罩著四周的一切,若不是在東荒時順手采了一支迷轂配在腰間我怕是連妖界都找不到。

妖界的入口處是一片黑森林,越過黑森林後再穿過幽影長廊便能抵達北荒的海岸,再渡過北海便是那極寒之地。

我的手裏緊緊攥著蓮墜和隱澤給我的血滴,小心翼翼地在黑森林裏摸黑前行,時不時還會遇上幾個巡邏的妖兵,必須得躲在樹後一陣子才能避開他們,因而等到我走出黑森林,竟已花費了一整天的時間。

穿過黑森林後便是妖族的居所,我雖用仙法隱去了自己身上的仙氣和容貌,但只要稍微有些能力妖族便能輕易看出我非他們族人,但那一路我裹得嚴嚴實實地走過去,竟沒有任何人上前來懷疑。我心下思索著這些妖族人現在難不成都沒有幾個能成氣候的了嗎,一低頭卻發現隱澤給我的血滴正隱隱地發出紅色的微光。

我定神施法進血滴裏面一探才發現,這滴血裏竟有非常淳厚的妖氣,且能夠擁有如此強大的妖族血脈想必定是隱澤的生母——那位妖族的公主。

我有些驚訝,沒想到隱澤竟願意將如此珍貴的東西交與我,讓我來找那位幻族人,可若是憑著隱澤本人的修為與能力,若要去到極寒之地豈不易如反掌?他可是屠殺了千裏冰原的人,為何要說我才是那個唯一能救佑啟神君的人呢?

知曉了那血滴能為我制造出強大的妖氣氛圍後,我便加快了腳步,打算要在天黑以前進入幽影長廊,而從幽影長廊走到海岸大約只需半天的時間,只要我不眠不休一定能在明日破曉前離開妖界。

幽影長廊入口處已是覆滿冰雪,內裏更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能隱約看到前方出口的一點微弱的光亮,我一只手摸著墻壁緩慢地向前挪動著。越往前走寒氣越重,墻壁也結著一層厚厚的冰層,我的手幾乎失去了知覺。

我在長廊裏跑起來,努力維持自己的體溫,黑夜降臨時的幽影長廊看不到頭且更加陰冷,狂風不停地向我呼嘯著,每走一步都要耗費大量體力,我在黑暗中緩慢地前行著,根本感覺不到時間過去了多久,我只能不停地不停地往前跑,直到太陽重新升起,我才看到那個離我咫尺的入口。

入口處是一片雪白蒼茫的景色,湛藍的海水,蔚藍的天空,看起來晴空萬裏,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我已經能夠看到極寒之地,若是禦風飛行,不過一刻鐘便能到達。

我正剛到海的正中央,天空忽然聚集起了大片的黑雲,覆蓋了這周圍的一切,滾滾天雷不斷地在雲層之間發出躁動的聲音,好像在下一秒便會落下一般。我緊張地看了一眼天空,飛快地向前飛去,可就在那一霎,第一道天雷劃開了厚重的雲層朝我劈了下來,我以劍接下,可右手卻一陣麻痹難以使出半點法術,眼見第二道天雷便要落下,我一個閃身躲到一處冰礁後,“砰”的一聲巨響,冰礁立時碎成了粉末,連渣都看不清,我瞪大了眼睛看著最後那三道天雷一齊落下,我只感到背上一陣劇烈的刺痛感,緊緊那一剎那便絲毫不輸剜心取血時的所有痛苦,我失去了意識跌進海底,冰涼的海水讓我有了一絲清醒,我眼前是一片雪色,陽光透過海水照進我的眼睛讓我難以睜眼。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斷地在心中呢喃著。

你為什麽不能死?

隱約中我聽到了一個風風韻韻的女聲再問我,她說的話聽起來沈靜卻又帶了許多遺世的絕望,讓人心安卻又悲涼。

“我要救神君……”

“他值得你救嗎?”

“值得,就算要我永墮畜生道,魂飛魄散也值得。”

那個聲音消失了,她不再問我,我漸漸地感覺到了溫暖,由內而外的溫暖,身上的刺痛也減輕了,甚至我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比以往更加輕盈了些。手指恢覆了知覺,我緩緩地睜開眼,看到了紅木制的床榻,身上蓋著輕薄的金絲羽被,床榻旁的茶桌邊坐著一位身穿單薄紅白羽衣的曼妙女子,如雪的發絲在微風的吹動下顯得飄逸而不淩亂,頭頂的金色羽冠更為她平添了一番高貴的姿態,她雖然背對著我,可我依舊能感覺得到她定是個絕世美人。

她的坐姿十分優雅,拿起茶杯的動作頓了一下,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待她緩緩轉過身來,我竟不自覺地張開了嘴。那些說我是四海八荒第一絕色的仙人,定是從未見過此刻立於我眼前的這位絕世美人。

手如柔夷,膚如凝脂,唇不染而紅,眉不描而翠,美目流盼似喜非喜,眉心的那點朱砂印記更是讓她多了一番別樣的韻味,真真應了那句“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她眼裏沒有半分笑意,卻依舊讓人心生歡喜,緩緩向我走來,我竟沒由來的有些緊張。她坐在床榻旁,將我淩亂的發絲勾在而後,問道:“好些了嗎?”

我點了點頭,低著頭糾結著金絲羽被,還是決定開門見山地說道:“請問您可以幫我為佑啟神君打造一副身軀嗎?”

她定定地看著我,似在試探我的誠心一般,眼神深邃,又似在惋惜。“我們羽族生來便會的法術當年被父神定為八荒禁術,向羽族提此要求者,事成之後你可知會有怎樣的懲罰?”

“知道,我昏迷的時候就說過了,就算魂飛魄散我也不在乎。”我著急地抓住她的手臂,但她依舊是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讓我感覺十分揪心。

“魂飛魄散……也不是所有人都會遭受魂飛魄散之苦,”她看向窗外,眼神迷離而悠遠,好像在回憶往事一般,站起身來,低低地呢喃著,“死,並非終結罪孽的辦法。”

“姐姐這是什麽意思?”我問道。

她搖了搖頭不打算多做解釋,坐回原位,有些無能為力地說道,“可我無法離開此處。”

“為何?”

“給你那顆血滴的人沒有告訴你嗎?”她盯著隱澤交給我的血滴說道。

“沒有,他只說,只有我能救佑啟神君。”

她有些不屑地輕笑了一聲,問道:“佑啟神君與你有何瓜葛,值得你如此犧牲自己?”

“我是佑啟神君宮中的花仙,受了他幾百年的雨露之恩,僅憑此,就算讓我賠上性命我也要救他。”

“更何況你很愛他?”她接著我的話說道,眼神裏竟有了些羨慕,“原來你是千年蓮池孕育出來的花仙啊。”她的面上終於有了淡淡的喜色,一把扯下隱澤給我的血滴,說道,“你不是第一次剜心取血了吧?”

我楞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我身上有千裏冰原立下的詛咒,只要我踏上北荒的土地便會立刻化作一場紅雪,而千裏冰原已經自殺,沒人破得了這詛咒。

但是,若是我提前飲下你的心頭血,縱使它的詛咒發揮作用,我的全身也不會被焚為紅雪,”她的語氣已比方才輕快了不少。

“可千裏冰原不是被隱澤斬殺的嗎?”我有些納悶,她口中的故事與我聽聞的不太一樣啊。

“不是的,在隱澤與他的母親被囚禁的時候千裏冰原曾善待過他們,隱澤沒想過傷它性命,是它後來發了狂,自殺的,”她低頭回憶著往事,又問道:“是隱澤讓你來的嗎?”

“嗯。”

“他終於,要兌現他的諾言了嗎?”她細細地端詳著那滴血,一臉的癡迷與渴望。她匆匆跑出屋外,不過一刻鐘,便用冰磨出了一把匕首交給我,說道:“以極寒之地的寒冰制成的匕首剜心後會麻痹到三日之內都不會有任何痛楚,我會帶你在三日之內去到天宮,你放心好了。”

我剛接過匕首那寒意便滲入了我的整只手,她轉身便要出去,我急忙叫住她,問道:“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她楞了一下,緩緩開口道:“亦消眉。”隨後便離開了。

我獨自在房間裏重覆著那一套動作,只是這一次竟真的一點疼痛也沒有,不消一刻鐘我便整理好衣物出去尋亦消眉。她依舊穿著那一身單薄的紅白羽衣,站在那片紅梅林之間仔細地挑揀著今年開得最艷美的梅花,用紅絲帶將它們綁成一束。

亦消眉蹲在雪地裏轉過頭看向我,滿臉笑意的模樣真讓人覺得願意拿這整個天下換她一人。她站起身來拍掉身上的積雪,接過我手中的瓶子一飲而盡,血沾染在她的嘴唇上又是一番妖艷的姿色。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天空,眼底含淚,有些哽咽地說道:“我有多久未曾感受過春天了?”

我看著亦消眉失而覆得喜極而泣的樣子又是一陣心疼,但一想到佑啟神君還在等著我回去,便說道:“天宮裏四季如春,我們去到那裏你就能見到春天了。”

她微笑著看著我,化出一柄金色的法杖,向著冰山一揮,霎時間冰山便拔地而起化作了一只晶瑩剔透的冰凰,我又驚又喜地看著她,同她一道乘著冰凰向著天宮飛去。

“隱澤果然沒有說錯,只有我能救佑啟神君。”我開心地對亦消眉說道。

她看著我,糾結了一會兒便說道:“你救的,也不只是佑啟神君,還有隱澤。妖族大亂時,他的母親被當做妖神修煉禁術的祭品,隱澤怨恨妖神殺了他的母親,但更恨的卻是天族人。他恨天君沒有早些去尋他們母子,沒有救他的母親。佑啟神君出事時他就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他本可以出手相助,可他卻放棄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妖族與天族兩敗俱傷,隱澤原以為他這就是他想看到的結果,可是他卻一點也不快樂。隱澤有時能做一些預知的夢,他知道佑啟神君有一天會回來,會被寒氣所傷,於是隱澤才來這裏找千裏冰原要了它的眼睛,想替自己曾經一時犯下的錯做些彌補。他今日要你來,一來是要償還當年欠天族、欠佑啟神君的債,二來是要兌現當年許下的承諾。”

“承諾?什麽承諾?”我歪著頭看著亦消眉好奇道。

“這個不重要。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吧,不多時便會到達天宮,到時你若不養好身子,神君醒了你卻起不來怎麽辦。”

我聽了她這番話,心裏卻不禁有些苦澀起來,待神君醒來,也許我就真的永遠也起不來了也說不定。

亦消眉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我說過,不是所有的罪孽都需要用死來償還,”她將我按在她的肩頭,輕拍著我的背,“小的時候,我若是做了噩夢,母妃便會如此哄我入睡,你也先睡一覺吧,睡一覺會輕松許多。”

亦消眉大約時常在那成片的紅梅林中穿梭,身上帶著一股自然的梅香,雖不同於神君身上的蓮香,卻也依舊讓我十分安心。

再醒來時我竟已躺在昭陽宮的側殿內,令河正蹲在一旁等著我,見我醒了急忙上前扶著我,我問她:“那個穿著羽衣的仙子在哪裏?”

“她正在為殿下療傷,仙子不必著急,洛胤上神吩咐我一定要好生照看您。”令河乖巧地蹲在一旁,我卻一點也耐不住性子,二話不說便要她帶著我去神君療傷的地方。

昭陽殿外的天空上飛舞著金色羽絮一般的靈魂碎片,紅色的如絲緞一般的靈力正不斷地將它們收集修覆,遠處的梧桐葉、瑤池內的池水、甚至千年蓮池內的蓮花花瓣都以一種飄零的姿態被聚集在天空之中與靈魂碎片匯為一體,逐漸地化成了一副人形。

三個時辰之後,昭陽殿內才終於漸漸地平靜下來,亦消眉面罩輕紗虛弱地推門而出,雖看不清她的容貌卻依然能感受到她那遺世獨立的氣質。隱澤立刻上前攙扶著她,她雙腿一軟便倒在隱澤懷裏,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染在隱澤赤色的衣服上。

我第一次看見隱澤的臉上有表情,他慌張地看著亦消眉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樣子,不斷地呼喊著她的名字,沖一旁的天醫怒吼道:“傻站著幹什麽?!救人啊!”一旁的天醫被隱澤嚇得不輕,顫抖著腿唯唯諾諾地上前去為亦消眉診脈。

我看了站在一旁的師父一眼,他的氣大約還未消,但見我是完好歸來也不再多說,揮了揮手便同意我進屋去看神君。

神君獨自一人坐在床榻上,我跑上前去一臉欣喜地看著他,依舊是那副令日月無輝繁華無色的樣子,我一把抱住他就在他的懷裏哭得不能自已。

“是你要那個羽族人為我幻形的?”佑啟一臉痛惜地看著我,又氣又惱的語氣讓我不敢應話,“你怎麽那麽傻?!你知道這會有什麽後果嗎?”

“反正不會比你再一次離開來得嚴重。”我堅定地看著他,不管他怎麽生氣,我也絕不後悔這次的做法。

佑啟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在下一秒便緊緊地將我抱在懷裏,溫柔地為我擦去眼淚說道:“你放心,不管你受到什麽懲罰,我一定會救你。”

不管以後將經歷怎樣的懲罰,有你這句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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