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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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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衛子虞與霍晏禮一道離開了茶樓。

他二人前腳剛走, 便有一輛華蓋馬車緩緩停下,車簾被裏面的人掀開,走出一位華服錦裳的男子。

此人不是旁人, 正是二殿下蕭成風。

“殿下, 人已經在雅間候著了。”小廝迎上前, 壓低了聲音稟報, 又提及了另外一樁事,“就在不久之前, 衛家大公子與霍少將軍在茶樓單獨見了面。”

蕭成風眸子一瞇,唇齒間喃喃低語:“衛子虞和霍晏禮……他二人私底下並無多少交集啊……”

霍將軍府是太子一黨,衛子虞與霍晏禮走得近,蕭成風自是擔心戒備。

但眼下並無更多線索指明太子在拉攏衛家。

蕭成風留了一個心眼, 這便款步邁上茶樓。

茶樓雅間, 除卻門扇與對面的茜窗, 東西兩面墻皆掛上了錦繡山水畫,茶案靠著茜窗,上面擺放著三角紫金香爐, 另有一壺正烹煮的清茶。

蕭成風進來時, 茶案旁坐著的黑衣鬥篷男子,起身相迎。

“二殿下。”

“都是自己人, 不必見外, 且坐下說話。”

蕭成風的一只手在男子肩頭輕拍,動作熟稔,似是老熟人。

二人落座,黑衣鬥篷男子親手倒茶, 他的臉氤氳在一片茫茫茶氣中,五官顯得深邃冷沈, 自帶一股毫不掩飾的煞氣。

幾句寒暄後,黑衣鬥篷男子直言:“二殿下今日見我,是有何事?”

蕭成風唇角含笑,擡眸間,眼中的野心盈溢而出,笑意明顯肆意猖狂:“以你對葉大小姐的了解,你可知,她究竟喜歡怎樣的男子?平時有什麽偏好?冀州的金礦,我勢在必得。”

蕭成風話音剛落,黑衣鬥篷男子手中的杯盞又捏緊了幾分。

又是金礦啊……

男子很快轉移了話題,將重點從葉棠身上挪開,看向蕭成風的眼,道:“衛子衍也想要金礦,你能鬥得過他?”

提及衛子衍,蕭成風臉上笑意瞬間消逝。

他這幾年一直在試圖拉攏衛家,可衛子衍油鹽不進,一直生人勿近。好歹也是表親關系,可蕭成風已經在衛子衍面前,屢次碰壁。

蕭成風毫不掩飾陰鷙之色:“衛子衍既不願意支持我,那……我留下他也無用!”

蕭成風委實不明白,衛家身為母族,難道不應該全力支持他與德妃?

可衛家眾人,從上到下,仿佛將他與德妃視作洪水猛獸。

黑衣鬥篷男子順勢附和:“二殿下,你可別忘了,衛家可不止衛子衍一個子嗣。只要除掉衛子衍,扶持衛家旁的子嗣上位,你照樣可以得到永寧伯府的兵權。”

蕭成風眼底神色忽然亮了,宛若撥雲見月,任督二脈也通了。

“此言在理!還是你深謀遠慮。你此次歸京,就莫要再走了,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你就能重振趙家門庭。只要你全心輔佐我,日後必然不會虧待了你。你我到底是幼時一塊長大的總角之交。”

身著黑色鬥篷的男子,淡淡應下:“好。”

蕭成風卻又問:“你還沒告訴我,葉大小姐究竟有哪些喜好?她喜歡怎樣的男子?”

雅間安靜了小片刻,男子的聲音才徐徐傳開:“大小姐她……重情重義,喜歡細水長流的情義。亦或是容貌俊美之輩,譬如,衛子衍。”

男子又將矛頭指向衛子衍。

果然,下一刻,蕭成風眼底殺意更甚。

中元節之前,有一場祭祀儀式,這是大燕開國以來的規矩,每年的這一日,將門後代子嗣,就會前往東城祭拜亡故的英烈們。

衛、霍兩家都會前去祭壇。

此外,花不匪既然已經回京,也免不了參加祭祀。

祭祀的前一日,衛子衍就收到了線人送來的消息。

“世子爺,明日有人要殺您。對方已經提前在東城祭壇設下了埋伏。”鐘北如實稟報。

衛子衍的性命至關重要,他從幼時起,便大大小小的災難不絕,到了如今弱冠之年,早就經歷過無數次生死,更是在京都各處皆安插了暗樁。他雖鮮少離開京都,卻在這長達二十年的光景裏,一直身處暗潮湧動之中。

明日的祭祀儀式,衛子衍一定會現身。他不僅自己要照常前往,還要讓葉棠也跟過去。

因為他知道,明日霍晏禮必定會到場。衛子衍很想試探一下葉棠,在生死關鍵之時,葉棠到底會在意誰。

這想法委實幼稚。

說來也是可笑,衛子衍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竟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對一個心機女子有了莫名的占有欲。

難道真是被色/所迷?

衛子衍自己都難以明白內心所想。

葉棠並沒有在伯府住多久,他也談不上了解她。況且,他也深知葉棠心機深沈,明知自己是她塘中的魚兒之一,卻恨不能葉棠只釣他這一條魚。

衛子衍反反覆覆掐著眉心,思忖著他近日來的僭越行徑。

當真愈發超乎了他自己的預料。

“去軒墨齋傳我的話,告訴表小姐,讓她今日就做好準備,明日陪同老夫人一道前去東城祭祀。”衛子衍交代了一句,嗓音喑啞,低低沈沈。像飲了半壺的老花雕,才能發出的沙啞之感。

“是,世子爺。”

另一邊,葉棠收到消息後,並沒有太過吃驚,她以為,衛子衍的用意,只是為了讓她陪伴老夫人。她準備了一套素色衣裙。明日要參加祭祀儀式,自是不能濃妝艷抹,名貴艷麗的首飾也不宜佩戴。

翌日一早,晨光和煦,灼灼光線照在人臉上,一陣目眩。即便是早晨的太陽,也讓人有些招架不住。

葉棠陪同老夫人走出府門,衛家男子已經侯在了朱雀巷。即便一慣深居簡出的大長公主殿下,今日也一身縞素。

衛子衍出府時,一雙狹長鳳眸便直接將葉棠牢牢鎖住。

葉棠即便不想關註衛子衍,也沒法忽略他的目光。

這人一旦專註看人時,他的視線就仿佛編織成網,將對方牢牢套住。

葉棠沒有心虛之事,當然不需要躲閃。她也不像深閨女子一樣嬌羞,就這麽坦坦蕩蕩與衛子衍對視。

衛子衍款步走來,衣袂在晨風裏飄然,行至葉棠身側時,用了僅他二人可以聽懂的話,丟下一句:“還有二十八日。”

葉棠起初沒有理解,頓了頓,這才恍然大悟。

這廝竟還好意思提醒她日子!

即便一個月過去,她也不會答應!

葉棠嗔了衛子衍一眼,可這人已經越過她的身子,朝著一輛黑漆平頂的馬車走去。

葉棠:“……!”

眾人啟程,前往東城祭壇。

大燕如今最鼎盛的將門,便是永寧伯府衛家、鎮國將軍府霍家、常勝將軍府花家。除了這三家的子嗣前往祭祀之外,也有不少百姓供奉他們心目中的英豪。

大半個時辰後,衛家一眾人抵達了祭壇。

大長公主雖是以衛家婦的身份前來,但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她真正想要祭奠之人,是那個早已隕身的霍長卿。

這個時辰,霍家、花家也來人了。

花不匪身邊跟著幾名持劍護院,除了她之外,花家其餘人都在北地邊陲。霍家倒是來了數位親族中人。

花不匪今日身著一襲女裝,但依舊是修身武袍,高高束起馬尾,上面紮了一串血紅色瑪瑙珠串,是葉棠送給她的,她覺得明艷漂亮,就索性綁在了頭發上。年輕氣盛的女將軍,單單是往那兒一站,便可在氣度上輾軋旁人。

“花姐姐!”葉棠一看見花不匪,心中實在歡喜。

衛子衍自是看見她笑出了一朵花兒來。

呵,見到花不匪,她就這般開懷?

霍晏禮的目光一直在葉棠身上,見葉棠笑靨如花,性子坦蕩熱烈,他仿佛也被熏染到了,唇角不由自主的揚了揚。他出身勳貴,可自幼見過的美好太少了。戰場殺戮不絕,幾乎每天都有認識的人死去。這導致了霍晏禮喜歡一切朝氣蓬勃的東西。

活著的、有朝氣的、頑強堅毅的品質,皆是他做夢都想擁有的。

霍晏禮一直看著葉棠。

衛子衍的目光在霍晏禮與葉棠之間來回掃視。此刻,他很想知道,這二人之間是否有眼神對視。

在發現葉棠僅與花不匪熱忱熟絡後,衛子衍內心的那一團陰郁,大有好轉。

三房姚氏今日得以解除禁足,她對葉棠已是懷恨在心,卻又見葉棠與花將軍也相熟,姚氏頓時沒了打壓葉棠的勇氣。

這個葉棠……

她到底使了什麽法子,在短短時日之內,讓京都這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圍著她轉了?!

姚氏再側目看了一眼衛芙,倏地發現,自己的女兒是如此小家子氣。

姚氏:“……”

那種“身邊俱是廢物”的絕望感又襲上心頭,當真叫人看不到一絲絲希望。

大燕開國功勳其實有四位,霍家曾是四大將門之首,當今的太後娘娘便就是霍家女。這便由霍家的管事唱禮,祭祀儀式開始。

祭壇上已擺放好祭品,歌者高唱祭詞,霍、衛、花三家的子嗣皆跪地行三拜大禮。

衛子衍腰身修韌挺拔,即便是行跪拜大禮時,背影也似與旁人不一樣,他這人雖是身子骨清瘦,但身上肌理寸寸結實,他跪下之際,眼角餘光瞥向了葉棠。

葉棠就跪在他身後,正好與他目光對視。

可倏地一下,衛子衍立刻挪開視線。

衛子衍:“……”她方才是在偷看他。

葉棠覺得莫名其妙,她其實只是無意中才留意到衛子衍的後背,這才多看了幾眼。

誰知,這人會突然瞥向他,卻又忽的冷臉相對,下一瞬索性就不看她了。

葉棠:“……”

真是個怪人。

她活了兩輩子都沒能徹底讀懂這廝。

就在祭祀正進行之中,衛子衍眼梢溢出的眸色瞬間冷凝。而幾乎是瞬間,霍晏禮與花不匪也察覺到了殺氣。

在戰場待久的人,對殺戮的警覺性極高。

殺手從四面襲來時,花不匪與霍晏禮幾乎同時拔劍。長劍出鞘,劍鳴驚動了附近林子裏的鳥兒,嚇得一群群鳥兒轟然飛開。

數根箭矢射來,箭頭射入祭壇地表幾寸有餘,尾部箭羽劇烈顫動,足可見,對方皆是高手。

衛子衍事先就知曉今日有殺手,所以,早就有所準備。

祭祀現場一片大亂。

除卻個別女眷手無縛雞之力,在場大多數人都是練家子,便是大長公主也從黑衣人手中奪來一柄長劍。因為對故人的相思無處可訴,大長公主將怒意轉移到了殺手身上,精致面龐露出陰狠之色:“給本宮殺了他們!統統殺了!”

衛子虞一臉無語,重新下令:“留下活口!”

大伯母素來我行我素,可衛子虞不行。他是衛家嫡長子,是衛子衍的左膀右臂,凡事都要以大局為重。

這時,花不匪一邊打鬥,一邊湊了過來:“衛大公子,的確不能讓他們都死了,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要撬開他們的嘴。本將軍才回京不久,理應沒有仇家才對,你說,殺手是不是沖著你們衛家來的?”

衛子虞不由得菊花一緊,素來鎮定的他,嗓音竟卡了一下:“花、花將軍,這……我亦不知。”

趁著打鬥,衛子虞順勢轉移陣地,遠離了花不匪。

此刻,那份情書的內容,還歷歷在目,字字句句皆刻在了他腦子裏。

衛子虞沒法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但,他也不可能與花不匪有任何牽扯。

此刻,衛子衍看得真切,大長公主明顯在護著霍晏禮,他抿唇不語,眸中暮色沈沈。

而這時,衛子衍察覺到有刺客沖著他殺了過來,在這電光火石之際,他看見葉棠朝他狂奔而來。

“二表哥,小心!”

幾乎是瞬間,衛子衍仿佛聽見春日裏,花木綻放的聲音,還宛若看見了潺潺溪流路過荒蕪時的生機。

他不再介意大長公主到底護著誰了。

只要葉棠是奔赴他,而不是霍晏禮,他便又覺得世間一切皆可原諒。

那該死的好勝心,讓他這一刻得意了。

衛子衍的手摁在了腰間,軟劍出鞘,持劍將刺客鎖喉的同時,另外一條臂膀熟稔的摟住了葉棠的柔腰。這個摟腰的動作,他已經十分熟練,一次比一次摟得更是流暢。

同一時間,霍晏禮望了過來,見此景,他聽見什麽脆弱的東西突然碎開。胸口堵悶難受,像是被人用利刃劃破了一刀口子,又潑上了一碗陳年老醋。

此刻,衛子衍的試探已經結束,他一個眼神看向長安,長安就立刻會意,這便吹響口哨,將早就埋伏好的護院喚了出來。

現場打鬥眼看著就可以分出勝負。

霍晏禮見花不匪又挨近了他,不免有些無措:“花將軍,我無需你保護,花將軍護好自己即可。”

花不匪俏皮一笑:“你我不在戰場,喊什麽將軍,叫我小花就好。”

衛子虞:“……”不,他不敢。

幸好,收到匿名情書的人,不止是他。萬一被花不匪訛上,那可就糟了。

不是衛子虞瞧不上花不匪,而是花家就剩下這麽一個大小姐了,必定會招婿。

況且……

花、衛兩家皆手握重兵,皇上是不可能允許這兩家聯姻的。

這廂,花不匪撩完衛子虞,又看向霍晏禮。

年輕郎君心情低沈失落,從袖中掏出一張手箋。

“花少將軍,這情書上的字跡,理應出自你之手,我已經特意對照過,的確是你所寫。可我……心中有人了,實在抱歉,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花不匪:“……”

衛子虞:“……”

霍少將軍在作甚?這世上怎會有這種實誠人?非要將事情挑明了不可麽?

花不匪朗聲大笑:“哈哈哈!霍少將軍,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花某不會強人所難。”

刺客大半傷亡,另有幾名活口被捉拿。

場面安全之後,葉棠就從衛子衍的臂彎掙脫了出來,她詫異的發現,這家夥又好像會笑了似的,臉上的肅重殺戮也蕩然無存。

葉棠不明所以:“……”

此處遍地屍首,日頭又烈,自是不宜久留,衛子虞留下一些人手善後,一眾人這才陸陸續續離開。

待祭壇再無旁人時,一個藏在暗處許久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

曉青城望著祭壇上掛著的幡,眼底一片冷沈。

方才這個地方集聚了大燕三大將門的後人,不知他們可還記得當年的趙家!

衛、趙、霍、花,是大燕開國功勳,也是本朝四大將門,祖/上更是拜把子的兄弟。

十多年前,趙家被戴上謀逆叛國之罪,闔族誅滅,其餘三家又在哪裏?!無一人伸出援手!

“祖宗在上,外祖、父親、母親、兄長們,我回來了。”曉青城撩袍跪地,磕了三個響頭,這又將自己這些年的遭遇徐徐道來。

“當年,幸得管家庇佑,用他的兒子頂替我去死了。我逃亡去了冀州,被大小姐收留,是大小姐讓我習武讀書,此番歸來,我必定重振趙家門楣!”

“方才大小姐也朝著你們跪拜了,你們可看見了?”

曉青城自說自話,仿佛已經將葉棠視作了趙家人。

祭壇附近的竹林,幾只鳥兒撲騰翅膀,在上空盤旋片刻,這又消失不見了。

曉青城擡頭去看,全當趙家祖宗聽見了他的話,他唇角含笑,一臉與有榮焉:“以後我會將大小姐帶去趙家,讓她與我生兒育女。”

回到伯府,衛子衍並沒有安撫大長公主,亦或是老夫人。

他直接去了軒墨齋,完全不將他自己視作外人,灌了一盞涼茶下腹,在葉棠茫然不解的註視中,他眸光罕見的溫和:“你還嘴硬。”

明明那麽在意自己,嘴上卻不肯服軟。

葉棠:“……”

她怎麽嘴硬了?

葉棠後知後覺才明白了衛子衍的意思。

她不過就是欠了他上輩子的恩情,並不意味著,她這一世要毫無原則的服軟。

衛子衍顯然甚是歡喜。

今日在祭壇上,生死關鍵之際,葉棠首先想到的人是他。

不是霍晏禮!

見葉棠神色有些呆滯,衛子衍又說:“近日在軒墨齋住得可舒適?”

葉棠:“……”他是甚麽意思?

若是住著不適,難道要搬去他的別苑麽?

這可不是葉棠胡思亂想,而是衛子衍此刻看著她的眼神,已經委實算不得清白了,纏黏又熱切。

可她又不能不顧他的死活,遂好心一問:“二表哥,你的病……當真需要與女子燕好?”

她將來的夫君,不可納妾。但葉棠眼下對衛子衍並沒有獨占欲,她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就要求衛子衍守身如玉,她甚至想告訴衛子衍,他大可以挑一個美貌婢女,先解決了燃眉之急。

衛子衍卻完全曲解了她的意思。

“你終於想通了?”

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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