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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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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沈香院,瓷器砸在青石地面發出的破碎聲,讓屋外下人噤若寒蟬。

三夫人在外人面前,素來小心謹慎。她母族家

世不高,當初若非衛三爺毫無建樹,也不會娶了她進門。

姚氏一踏足沈香院,便會拋開一切束縛,一不高興便會大發雷霆,對下人也頗為苛刻。

王家公子被人打撈上來後,鬧出了不小的動靜,老夫人親自派人過來警告了姚氏,讓她管好自己的侄兒。

姚氏這次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又見嫡親的侄兒這般狼狽無能,姚氏摔了茶盞後,又給了王長嶺一巴掌。

“沒用的東西!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葉棠不過就是個弱女子,你今晚吃酒壯膽,怎的還被人點火燒身,又跌進了水渠?!”

王長嶺酒意消散大半,此刻心有餘悸。

他最是害怕被姑母罵作“無能”、“廢物”。

王長嶺委屈上頭,又怒又恨:“姑母啊,是葉棠那個小賤人害我!是她在我身上放火,也是她一腳將我踹進水渠。”

聞言,姚氏更是恨鐵不成鋼。

瞧瞧,這麽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卻不是一個小姑娘的對手!

竟還好意思說出來!

姚氏擡手又是一巴掌扇了王長嶺:“閉嘴!下次再犯蠢,你就滾出伯府!”

王長嶺當即閉嘴,自是不能將最後的救命稻草給徹底激怒了,遂狼狽遁之。

姚氏看著侄兒如此不爭氣,又想到了同樣不爭氣的丈夫、兄長、長子。

好似但凡與她是至親的男子,皆是扶不起的爛泥。

眼下,她更是心中懷恨,將矛頭指向了葉棠。

“呵,看來葉棠還真不是省油的燈,她就這麽對待我侄兒!以她的身份,還想高嫁不成?!她已是失母之人,無過庭之訓,又是商戶女,長嶺配她綽綽有餘!”

若非看在葉家富庶的份上,她根本不會唆使侄兒接近葉棠。

張婆子接話,道:“三夫人,眼下可如何是好?表小姐會不會去老夫人跟前告狀去?這萬一查到您頭上來,怕是會被長房和二房笑話。”

姚氏眸子瞇了瞇,臉上浮現一抹狠色:“總該有人給她一點教訓!她沒有母親,我這個當舅母的人,得教她一點做人的規矩!”

她進門這麽多年,在長房、二房面前,就從沒有擡起過頭來。

這廂,葉棠回到汀蘭苑後,就派人去打聽了消息。

有錢能使鬼推磨,她讓拾翠使些銀子,不難打聽到三房的動靜。得知王長嶺被人撈上來,還被姚氏破口大罵,她才算勉強舒心。不過,她知曉,三舅母不會那麽容易放過她。

自然了,葉棠心裏始終明白,她自己最主要的目的是什麽,故此,暫時無暇去姚氏跟前討公道。

更重要的是,與王長嶺那種人扯上一星半點的關系,都對她毫無益處。

所以,今晚的事,不了了之,才是最好的結果。

姚氏與王長嶺是始作俑者,自是不會主動將事情捅出去。

“嫻兒可睡下了?”葉棠問道,她沒有擡眸,手上的活計沒停,正一筆筆算著近日來的賬目。

采薇壓低了聲音:“大小姐,二小姐已經睡下了,今晚難得睡個安穩覺,前陣子在外顛簸累著她了。”

葉棠止筆,將銀狼毫筆擱置在了青玉筆山上,大抵是因著今晚懲戒了王長嶺的緣故,她心情極好,面頰白裏透粉,如芙蓉初綻,一雙水潤桃花眼如墨玉一般剔透,笑道:“你跟我出去采露水。”

衛子衍的眼神是被她弄傷,無論衛子衍需不需要她的示好,她都要主動對他好。

至少……她得報恩吶。

夜深露重,皎月瑩瑩,遙夜沈沈。

主仆二人很快各自手持一只瓷瓶,來到了永寧伯府的後花園子。

這個時辰最是適合收集花露,無白日裏的凡塵濁氣,露水是集天地精華凝結而成,最是幹凈純澈。

采薇納悶,又見自家小姐如此積極操勞,不免問道:“大小姐,咱們非要采集這露水不可麽?您今日才第一天登門伯府,這一路奔波,也該好生歇歇了,過幾日再采集露水也不遲。”

葉棠嬌俏一笑,苦中作樂,打趣說:“那可不成,是我誤傷了二表哥的眼,自是要親手收集露水給他洗目,萬不能讓二表哥的眼睛留下任何後遺癥。二表哥可是“衛美人”呢,那雙眸子尤是深邃好看。”

采薇一楞,覺得甚有道理,可不知為何,聽到“衛美人”三個字,楞是噗嗤笑出聲來:“大小姐,咱們冀州可從不會將男子視作美人,京都人士真會玩。”

葉棠也跟著笑起來,主仆二人似乎對衛子衍的美貌頗為感興趣。

同一時間,一直在暗處的衛子衍已是眸色沈沈。

此女可真是陰魂不散!

他去哪兒,她也會很快出現。

若非此女是第一次登門伯府,且無人可以將伯府的構造洩露出去,他都快懷疑葉棠是蓄意為之。

與衛子虞分別過後,衛子衍便在此地打坐調息,平覆這幾日剿匪殺戮帶來的肅殺之氣。

不成想會聽見這番話……

衛子衍早已睜開狹長鳳眸,如潑墨般的漆黑瞳孔映著月色,顯得格外深沈冷凝。

此刻,守在一旁的長安與鐘北抿唇竊笑。

果然吶,表小姐盯上他們家世子爺了!

直到半個時辰後,葉棠主仆二人離開,衛子衍這才從花圃中站起身來,體內澎湃的躁動沒有一絲絲緩解,男人眸色更沈,拂袖而去,衣袂翩然,就連背影也仿佛自帶一股煞氣。

長安和鐘北面面相覷。

世子爺的追慕者太多了,但還是頭一次遇到葉家表小姐這種“勢頭強勁”的愛慕者……

翌日一早,葉棠收拾妥當,先去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得知昨晚王長嶺的行徑後,自知愧對於葉棠。

而葉棠卻還只字不提,老夫人更是吃驚於這丫頭的忍耐力。且再看葉棠今日的面容,粉面桃腮、肌膚瑩白,一顰一笑間,靈氣逼人,端得是妙齡少女的嬌妍灩麗。老夫人不僅內心納罕,倘若衛丫頭是出身勳貴,便是天潢貴胄也能嫁得。

葉棠請過安,笑意溫吞,看上去毫無攻擊性,故意道:“外祖母,二表哥還讓我過去談事呢,我便不陪著外祖母吃茶了。”

是青玉閣的祖宗要見葉棠吶……

老夫人自是不可能阻擋。

衛子衍是永寧伯府的下一任家主,當今聖上是他嫡親的舅舅,皇太後是他的外祖母。便是在幾位皇子面前,衛子衍也絲毫不遜色。

葉棠福身一禮,這便離開了老夫人的蒼翠閣。

陳婆子與老夫人對視了一眼。

青玉閣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挨近的地方,更是難以打聽到消息,老夫人一時半會還真不知衛子衍與葉棠要談什麽正事。

老夫人笑意不明:“哼!衛丫頭就如她母親當初一樣,任性妄為!她以為能挨近老二,便能攀高枝了麽?到底還是太年輕了。我這個外祖母務必要叮囑她,免得她飛蛾撲火。”

在老夫人看來,葉棠若是打衛子衍的主意,那可真是不自量力啊。

就像葉棠的母親當初那樣……

這廂,葉棠提著露水來到青玉閣,衛子衍仿佛知道她會過來,今日並未出門,已在六角亭下烹茶。

隔著數丈之遠,葉棠望過去,就見亭臺下的男子一襲白月色錦緞長袍,白玉冠束發,坐姿端正雅致,只一眼還以為他是博學多識的儒生。可葉棠知道,這人用不了幾年,就會親手持劍,揮兵起事。美人皮囊之下,野心膨脹。

葉棠並沒有特意打扮,但因著走了片刻的路,面頰浮現出一抹胭脂紅,讓人一眼望去便以為她是故意精心打扮。

衛子衍素來不關註女子的妝容,此刻,只一眼,腦子裏就浮現出兩個字:心機。

呵,又是表妹勾搭表兄的戲碼。

衛子衍自詡,已將一切控制在鼓掌之中。

“你來了啊。”衛子衍嗓音無溫,單手持盞,一副孤高冷傲的姿態,像一只不屑於開屏的雄孔雀。

葉棠隔著幾丈遠,也仿佛能感覺到對方眼神中的漠然與冷肅。

她習以為常。

並不會臨難而退。

葉棠今日著一件木蘭青雙繡緞裳,搭配了桂子綠齊胸瑞錦襦裙,原本是十分尋常的女子裙裳,可她身段曼妙,凹凸有致,隨意系上的鵝黃色腰帶,在衛子衍看來,也顯得別有心機。

隨著葉棠的靠近,一股似有若無的楚楚女兒香迎面撲來。

衛子衍五官敏感於常人,在吸入一絲幽香的瞬間,他本能的屏息,就宛若是僧人碰見美色時的果斷決絕。

葉棠哪裏會知道衛子衍內心的九曲十八彎……?

她只以為是此刻的衛子衍對自己並不了解,沒甚好感,僅此而已。

絕對想不到,衛子衍在認識她的第一天,就將她視作了心機又蛇蠍的美人。

葉棠主動給出了一些他想要的消息,說道:“表哥,我經昨夜一番思忖,倒是記起了曹屠的一些傳聞。”

衛子衍知道她在故意拖延,眸色淡淡,問道:“哦?說來聽聽。”

一言至此,衛子衍的眸光從葉棠臉上輕飄飄的挪開,又捏起杯盞,淺飲了一口,再度擡眸看向葉棠時,眼神顯得格外漫不經心。

葉棠如實說:“曹屠此人似有強大的後盾,他雖在冀州為非作歹,但冀州刺史從未將他如何,被他迫害的百姓報官無門。我因拒絕嫁給他做妾,葉家的茶葉生意便直接被他攪和了,我們葉家在冀州也算是家大業大,可碰見這種惡霸,只能認栽。”

葉棠避重就輕,沒有提及她被曹屠擄去後,她將對方“閹割”的事。

免得讓衛子衍以為她是如何心狠手辣的女子。

此刻,葉棠淺笑溫婉,盡可能的在衛子衍面前留個好印象,這便又親自將一壺露水遞到他面前:“表哥,我親手采集的露水,表哥的雙目需得繼續用露水清洗。”

葉棠是坐在石杌上的,因著遞出瓷瓶,她身子前傾,翹/挺的雙/巒正好壓在了石案邊沿,擠出一抹令人血脈僨張的弧度。

衛子衍眸色一滯,沒有去接露水,而是持盞再度飲了一口茶水。待葉棠已經坐好,他這才淡淡擡眸,忽然呵笑一聲,聽起來似是冷笑。

“表妹還真是……有心了。”

如此心機女子,不知大哥會不會被她給蠱惑了去!

此時此刻,衛子衍首先考慮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衛子虞。畢竟,兄長早就有癡情的先例,不像他自己,是絕無可能被任何人所蠱惑。

葉棠沒有聽出男人的言外之意,莞爾道:“表哥,本就是我誤傷了你的雙目,我自是得用些心思。”

衛子衍但笑不語。

頓了頓,他卻問了一句:“表妹為何不直接將曹屠的惡行寫下來?”大可以直接下人將信箋送來,她卻非要親自走一趟,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衛子衍一直以為,他生了一雙識人眼,世上沒什麽人可以逃脫得了他的法眼。

葉棠卻狡黠一笑:“我若是全盤托出,那豈不是對表哥而言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表哥又如何會護著我?實不相瞞,我這次在冀州犯了大事,需得表哥的庇佑。這永寧伯府雖門第煊赫,可真正能讓我脫困之人,只有表哥。”

衛子衍好看的薄唇輕輕一扯。

她倒是夠直接。

風起,美人發絲輕拂,有幾綹恰好落在了飽滿嬌紅的唇瓣上。

紅唇、雪肌、黑發,三種極致的顏色對比,讓人視覺一亮。

衛子衍眸色一滯,眼中神色微晃。

此刻,在他看來,就連葉棠的頭發絲也顯得心機了起來。

她這是在向自己提條件。

就在這時,長安疾步走來,迅速瞄了一眼葉棠,這又看向自家世子爺,詫異於世子竟然讓一個女子坐在了亭臺下……

除卻衛家女眷,當真無人可以踏足世子爺的這座庭院啊。

衛子衍一個銳利的眼神掃射過來,長安當即斂眸,如實稟報:“世子爺,今晨不知誰人在傳,說表小姐昨日從山賊窩逃離,是使了不正當的手段,老夫人讓表小姐過去一趟,她有話要問表小姐。”

長安一語畢,葉棠漂亮的櫻花唇溢出一抹微不可見的諷刺。

又來了……

那些人終究還是不想讓她好過。

一個不曾談婚論嫁的妙齡少女,還是個美人,天知道她是如何逃離了山賊窩,傳言一流出,旁人只會往惡毒骯臟的方向去想。

衛子衍抿了口清茶,語氣不明:“表妹的是非,可真不少。”

葉棠:“……”

她記得,上輩子時,衛子衍也說過同樣的話。

可他分明知道事實,又何必這樣挖苦她。

葉棠繼續提要求:“表哥,昨日山道上的事,無人比表哥更清楚,表哥理應會幫我澄清,是吧?”

衛子衍濃郁的劍眉輕輕一挑,這尊高嶺之花竟罕見露出一抹戲謔之色:“我為何幫你?”

葉棠面對衛子衍的質問,沒有任何退縮,反而理所當然:“我幫表哥調查曹屠惡行,表哥自是也要幫我。表哥乃君子,總不能占女子的便宜。這世上的一切事情,禮尚往來才是正道。”

好一個禮尚往來……

當真愈發得寸進尺……

但眼下,衛子衍的確需要葉棠的助力。

男人淡淡啟齒,看不出情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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