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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盛唐的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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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聊天以外,林岳東與他們一起吃西餐、喝咖啡,還介紹起了滬上的風俗、時髦,從飲食、歌舞、跑馬、賽狗,直到賭場、租界的洋人都在聊。

而薛美秋更是剛到上海的第一天,就在新美百貨為南凱風挑選了兩套裁剪得體的西服。那套藏青色西服,內搭一件淺藍色的襯衫和一條粉紫綴灰點的領帶,配上南凱風高挑瘦削的身形和孤寂儒雅的氣質,那種遺世獨立的俊俏,連林岳東和薛三爺都眼前一閃,薛美秋自是更不必說了。薛美秋也為自己挑選了幾件旗袍和披肩、大衣,其中一件淺藍綴著深藍色大小花葉的裹身旗袍,再外搭一件米色大衣,與南凱風站在一起,真是一對璧人。薛三爺的心裏真是愛也愛不夠、看也看不夠。

從那天起,在薛美秋的要求之下,南凱風就穿上了西服,陪著薛美秋在上海玩,走到哪裏,薛美秋都親昵地挽著南凱風,那得意勁兒四處蔓延,就是藏得住笑容,也藏不住那股氣色。

南凱風和薛美秋都聰慧有加,幾天下來,兩人不但學習了西餐的餐具用法、餐食的套路,還學會了打領帶、配領結。南凱風已經有點喜歡上這種比長衫更方便、更洗練的西裝了,而美秋則暗暗在揣摩了西餐的烹制,對她來說,這個與家裏的神仙鴨和什錦雞絲、脫胎換骨比起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只是,兩人與薛三爺一樣,都不太喜歡喝咖啡,他們最愛的還是家裏的龍井茶。

幾天時間過去了,看了、吃了、也逛了,還聽了許多故事,明天就是十月廿,該去赴宴了。

典禮在臨近中午開始,盛唐商會安排了午餐,晚間還有一個酒會。差不多要大半天的時間。薛三爺早就安排好了,由自己帶著南凱風赴宴,而薛美秋和徐七瑞則在理查飯店等他們回來。薛美秋很聽話,早就買了愛吃的點心和報刊雜志打發時間,哪也不打算去,就安安靜靜地等著。

上午,薛美秋為自己的男人打理好了西服、襯衫、領帶,梳好頭發,親自動手去擦幹凈皮鞋。

“美秋,皮鞋我出去讓外面的人擦吧,你歇著。”南凱風說。

“那不行,今天是重要場合,外面的人幹活太糙。”薛美秋一邊說,一邊仔細地為南凱風收拾著。精精神神的南凱風和一身長袍、馬褂的薛三爺一起乘車出發了,林岳東雖然沒被邀請參加典禮,但他早早安排了車接送自己的師傅。新落成的盛唐商會坐落在杜美路的路口,5層高的西式建築,黑底金字的“盛唐商會”由南京的大書法家李延增親筆所寫,果然是氣派非凡。

車剛一停下,立即有人前來打開車門,管家嚴仲明在門口迎接客人,薛三爺送上一只做工細致的黃金蟾蜍,後由嚴仲明親自將他們二人帶進正廳。正與他人相談甚歡的盛葆霖一瞥見薛三爺進來了,跟旁人打了個招呼就立即快步上前,緊緊握住薛三爺的手“三爺,歡迎歡迎啊!葆霖總算又見到您了。”

“盛先生這商會好大的氣魄,薛三祝願盛先生生意興隆!日進鬥金!”好好地寒暄客氣了一番,並與南凱風點頭招呼之後,盛葆霖又介紹身邊的各色人等與薛三爺和南凱風認識。

典禮的活動雖不外一些剪彩、致辭雲雲,但只因盛葆霖是上海灘的大人物,當天來了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包括商界、政界、軍界,還有數個洋人,而銀行業也一改此前做派,不但送出了大禮,謝紹唐還攜夫人前來,典禮辦得相當氣派。

此次再見薛三爺和南凱風,盛葆霖更覺親近了,比幾個月前在杭州見面的時候少了幾分生分,多了幾分熟悉和了解。特別是看到南凱風,盛葆霖馬上想起了第一次見面的那次眼神交匯,今天這個脫去長衫的南凱風,在上海灘那些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面前,不但沒有一點兒怯場、輸陣,反而比他們更加引人註目,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談吐,一點小孤寂的儒雅風流氣度,真是遠勝於一眾奶油氣的男人,連薛三爺都覺得在這樣的場合有這麽一個女婿跟著,自己也非常的體面。

在言談之間,盛葆霖知道薛三爺他們提前好多天就來了,不禁責備薛三爺生分,沒有早些和自己聯絡,而且責備薛三爺今天把女兒和徐七瑞留在飯店裏。

晚間送行之時,盛葆霖又道:“三爺,您來上海這麽多天不跟我聯系,今日又沒有把大小姐帶來,這是跟我見外。

——就這麽說定了,後天,後天晚上我在家裏為您一家設宴賠罪,都要來。”

薛三爺:“盛先生言重了,薛三知道您人貴事多,故而未敢打擾。

——好,後天一定到,一定到!”

盛葆霖:“還有,必須在上海再多住一段,接下來的幾天我來安排,一定、一定!”

薛三爺答應下來,也致了謝,才和南凱風回到了理查飯店。

過了兩天,下午時分,盛家花園的車按時來到了理查飯店。薛三爺一行四人來到了位於公共租界赫德路的盛家花園。盛家花園十分闊氣,占地五十餘畝,除了前院、前廳、書房、大小不等的臥室,兩個廚房,兩個餐廳,汽車房,還有一個亭臺樓榭、魚群翕忽的花園,和一個專門的佛堂。除了佛堂、花園等少數地方以外,陳設主要是西式風格。

就餐安排在小餐廳,菜色是中西合璧。餐桌是西式長條桌,桌上有鮮花、精致的折花餐巾、鮮亮的高腳杯。盛葆霖和太太唐彩屏坐在一側,薛三爺、南凱風和薛美秋坐在另一側。

眾人坐定之後,盛葆霖:“來,三爺,諸位今晚我們喝點洋酒?嘗嘗法國人的葡萄酒。”

盛葆霖太太唐彩屏接下來說道:“我酒也戒了,就以茶代酒。”於是大家舉杯、碰杯。

盛葆霖太太招呼大家吃菜:“你們大家別看我,都動筷子,嘗嘗,我吃長素也好兩年了,我都吃慣了這些素點。

——上次老爺回來說起你們薛公館的佳肴美饌,還饞得慌,我們這裏自是比不過的,你們將就著吃一些。”

說著,還微笑地看著薛美秋,說:“吃吃看。”

席間一切都很友好,也很愉快。唐彩屏與薛美秋似乎很投緣,兩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薛美秋的母親也禮佛吃素,但不是長素,而是每月初一、十五兩天吃素,薛美秋的性情原本就活潑且細致,兩人又聊起了薛美秋在杭州常陪母親前去的靈隱寺、凈慈寺,更多了些共同話題。唐彩屏是一個年近六十的老婦人,長相普通,著裝簡樸但不失身份,可能是因為吃齋禮佛的緣故,待人親切和緩,但眉宇和談吐之間,仍有一種滄桑世故、不怒自威的氣質。

薛三爺等人也聽林岳東說過,這唐彩屏年輕時候也是上海灘七姐妹之一,雖然沒讀過太多的書,只粗粗識得幾個字,但有過人的膽識,也有識人容人的本事,且為人處世十分了得,年輕時一直是盛葆霖的左右手,要說這盛家的家業有一半是唐彩屏的,沒有人會不服,“盛唐商會”也是因之而的名。

只是可惜盛唐二人膝下無後,早年間唐彩屏曾育有一子,但未及成年便早夭了,後來再也沒有身孕。為了傳宗接代,唐彩屏也讚同盛葆霖娶了兩房姨太太,兩房姨太太都住在外面的別院,沒有住進盛家花園。兩房姨太太皆為續後而娶,雖有姿色、也年輕,早前盛葆霖也曾頗流連,可是數年過去了,兩房姨太太皆無所出,加之盛葆霖年紀漸長,還是覺著在患難與共的唐彩屏身邊最自在,對外面的兩房也越發淡了。

沒有子嗣這件事,慢慢地盛葆霖逐漸看開了,但卻成了唐彩屏心頭的一根刺,近幾年唐彩屏一心禮佛,偶爾會會老姐妹們,很少再管商會的事了。但是偶爾有特別拿不定主意的事情,盛葆霖還是會問一問唐彩屏的主意。

晚飯之後,盛葆霖陪著薛三爺在書房說話,嚴仲明和南凱風在盛家花園散步,而薛美秋則和唐彩屏一塊兒去了後面的那間佛堂。

盛葆霖向薛三爺談起了自己的家室,對兩子一女的薛三爺頗為羨慕,但心態比較淡然,薛三爺則勸他一切隨緣、不要介懷。

盛葆霖:“以前彩屏她常常一想起來就難過,這兩年既然連彩屏都已經想明白了,我也更加看開了。

——也不怕薛三爺笑話,我還收了六個幹兒子、幹女兒,唉,只是沒有一個貼心、如意的,只不過年節之時有人叫聲爹,也實在虛假、無趣得很。”

薛三爺:“盛先生和太太都是經歷風雨之人,這兒孫也好、金銀也好,最終都是塵歸塵、土歸土。是您的,您且好好受用;不是您的,就算來了也留不住,不如放手的好。”

盛葆霖:“是,我和彩屏也想好了,也沒再收幹兒子、幹女兒了,就像您說的,真不如放手的好。

——三爺,您真是通透之人,恨葆霖與您相識太晚。今既結識,當不負此緣。上次我去杭州同您說起到上海來事,您今日可願意再考慮考慮。”

薛三爺:“薛三多謝盛先生的美意,有盛先生在上海,薛三如若前來自然是占盡先機,只是薛三已經年過半百,再加上天天都喝虎跑泉水泡龍井茶,只怕是就算來了,也喝不慣這上海灘的咖啡啦。

——只是有一事,我這女婿年紀輕,但做事還踏實,我倒是想過要不要讓他來上海灘試試,只是還沒有想好做什麽,也沒有同他談過。如若能成行,屆時還望盛先生多多提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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