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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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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

流言蜚語傳播的速度太快,捂都捂不住。一夜之間,整個京都都傳遍了。沈清歡從人人羨慕的高地一下墮入汙泥之中。

外面傳什麽的都有,有說她貌美如花,早就被盜匪破了身子毀了清白,也有說她心機深沈,明知寧國公府屬意的是侯府大房嫡女沈清寧,卻背地裏早就勾搭上了穆時安,勾得穆時安情難自已,兩人早就暗通款曲。

沈清歡背了一身汙名,穆時安也淪為眾人嘲笑的對象。一時間京都風雲突變,沈瑭身為沈清歡的父親,一連幾日都告病在家,不敢去工部上職,就怕受到旁人的嘲笑和輕視。

即便他們都知道沈清歡是被流言所汙蔑,卻也沒辦法洗清這一身臟水。穆時安有口難言,出了這樣的事,他苦苦周旋,寧國公和湯氏卻變了口風,死活要退了這門親事,免得臟了寧國公府的門楣。

沈清歡被拘禁在翠竹院裏,秋蘭因為通風報信被柳氏抓住打了二十板子關進了柴房裏。每日只有秋葉和杜媽媽陪著她,沈清歡心中苦悶,卻無能無力。

這個世道,女子的名聲大過一切,若是不能洗去汙名,她便只能如老夫人所言剃了頭去廟裏做姑子或著有容不下她的人,更可能會害她的性命。

她唯一的希望便是穆時安能過頂住這樣的壓力,不改變心意。可她自己也知道,這件事有多麽艱難。

穆時安一世清名,寧國公府又怎麽肯在這樣風口浪尖的時候還讓他娶自己?怕是早早地就要來解除婚事了吧。

果然,湯氏很快就親自上門來退還了沈清歡的庚帖,要回了穆時安的東西,兩家沈悶地解除了這樁婚事。

老夫人早有準備,真到了這個時刻反而心平氣和地接待了湯氏。“造化弄人,三丫頭和你們國公府終究是有緣無份。只是咱們兩家的情份還在,即便不能親上加親,往後也萬萬不能生分了。”

湯氏感懷地望著老夫人,面上動容,附和道:“這是自然,即便不能結親,咱們兩家的關系也不會受到影響。三姑娘是個好孩子,只是她和我們沒有緣分。”

“老夫人,我能去看看她嗎?”提到沈清歡,湯氏內心終究還是有幾分歉疚。她雖然並沒有多喜歡沈清歡,但這件事錯不在沈清歡,她被流言所累,成了兩家的棄子,她總是有些於心不忍的。

“唉……也好,香玉,你帶國公夫人去看看三姑娘吧。”老夫人見湯氏如此,心下了然,知道她心中存著愧疚。如此也好,有了這份愧疚,往後兩家的關系就不會太僵。

香玉聞言,恭敬地引著湯氏朝翠竹院走去。翠竹院外有兩個看守的小廝,院內冷清寂寥,只有一個中年仆婦和一個伺候的丫鬟在。

沈清歡沒想到湯氏會來看自己,她驚訝地望著湯氏,縱然心中千頭萬緒,卻還是忍著情緒,恭敬的行了個禮。

“三姑娘,你還好嗎?”湯氏望著沈清歡憔悴消瘦的面容,心中起了憐惜,可退親一事已成定局,縱然她心懷歉疚,卻也不能做什麽。

“我還好,多謝夫人關心。”沈清歡看出了湯氏眼中的歉疚和憐惜,心中一沈,大概明白了她的來意。

她施施然地行了一個大禮,平靜從容地說道:“清歡自知聲名受損,不願連累世子,還請夫人多勸慰著些,我與世子已然是有緣無份,希望世子早日放下心結,另覓佳偶。”

說罷,沈清歡從梳妝臺的錦盒裏拿出一塊月形玉玨遞給了湯氏。這是當日在國公府穆時安表白心跡時送給她的,這些日子裏她始終視如珍寶地收在錦盒中。可如今,她知道湯氏是來退婚的,這塊玉玨也該物歸原主了。

湯氏見沈清歡如此深明大義,心中愧疚更甚,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她接過玉玨,傷懷地說道:“這塊玉玨是安兒從小帶到大的,他有多喜歡你才會將它送給你珍藏,只可惜……造化弄人,你們終究差了一步……”

沈清歡唇邊漾起了一抹苦笑,她命途多舛,穆時安那樣的雲間皎月終究不是她能擁有的,所以才會在定親之後出了這樣的事吧。

“夫人,你可相信我的清白?”望著湯氏一臉惋惜的神情,沈清歡鬼使神差地問出了這麽一句話來。

湯氏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沈清歡見狀,欣慰地笑了笑,悲愴地說道:“謝謝你願意相信我……是我沒有福氣,做不了世子的妻子,也做不了你的媳婦……”

“好孩子,快別這麽說了……”見沈清歡這副悲憫的模樣,湯氏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夫人,清歡想求你一件事……”沈清歡見湯氏淚目,強忍著淚悲傷地跪在她面前請求道。

湯氏含著淚親自扶起了她。“你說……我都答應你……”沈清歡紅著眼眶,忍著淚一字一句地說道:“請你告訴世子,是我堅持要退婚的,我會寫一封信給他,請夫人代為轉交……”

湯氏悲傷地點頭應允,沈清歡這才起身去書桌旁寫下了一封信。字字句句都是她無奈之下的違心之言。

信上的墨跡幹了之後,沈清歡將信紙疊好放進信封中,鄭重地交給了湯氏。湯氏受了沈清歡的囑托,又說了一番勸慰的話,才含著淚離去。

湯氏走後,沈清歡崩潰地趴在床上痛哭了一場。她對穆時安是真心的愛慕,滿心歡喜地等待著與他共結連理,可現在夢醒了,她只剩滿腔悲鳴。

秋葉看著沈清歡嚎啕大哭的模樣,也忍不住落下淚來。杜媽媽紅了眼眶,將秋葉拉了出去,關上門,留下沈清歡一人獨自舔舐傷口。

湯氏來退婚的事原是瞞著穆時安進行的。穆時安與翰林院的幾位同仁正在日以繼夜地為高祖皇帝在位期間的事跡編修典籍。一連幾日都歇在了翰林院偏殿的廂房裏。

他原本就為了沈清歡的事與父母鬧得很不愉快,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還被上司臨時召去參與編寫史書,幾日連軸轉,早就身心俱疲。

清風著急忙慌地跑到翰林院告訴他湯氏已經去永定侯府退掉了他的婚事時,他大受刺激,陰沈著臉跨馬一路疾馳回到了國公府。

湯氏正陪著江老夫人在壽寧院裏說著話,穆時安突然陰側側地闖了進來,也不行禮,只目光沈沈地望著湯氏,心痛地詢問道:“母親,你為什麽要去退掉我和清歡的婚事?”

湯氏迎著穆時安痛楚的眼神,臉上的笑容也垮了下來,她面色一緊,惋惜地說道:“安兒,這件事我與你父親已經達成了共識,事情已經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為了咱們寧國公府的臉面和你的名譽著想,我們只能退掉這門婚事。母親也是為了你好。”

穆時安註視著湯氏,眼神裏卻滿是不讚同,字字句句皆是滿腔的悲憤與不甘。“為了我好?為了我好就可以罔顧我的感情嗎?母親……你明知道我多喜歡她,你明知道她是被人汙蔑的,卻完全不顧她的前途和命運,你知道你這麽做有多殘忍嗎?”

面對穆時安悲憤的控訴與質問,湯氏卻紅了眼眶,這個兒子一向孝順,只有牽扯到沈清歡時才會一再忤逆她。

“安兒,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何必執著於沈姑娘一人?你可知你這麽做會陷整個寧國公府於何等境地?你想成全你的情愛與義氣,卻有沒有想過娶了她之後會如何?

眼下流言甚囂塵上,即便沈姑娘一身清白,卻也經不住這樣惡意的詆毀啊!你要為了她讓整個國公府都擡不起頭被人嘲笑嗎?

你是寧國公府的下一任家主,你做事不能只考慮你自己,你還要想想你肩上的重擔,想想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啊!

你妹妹在皇宮中小心翼翼是為了什麽?你父親為了守住咱們國公府的榮耀日日勞心勞力,這些你都不管不顧了嗎?你便要為了一個女人背棄整個國公府,背棄你的家人嗎?”江老夫人字字泣血,聲聲含淚地告誡著這個她視為榮耀的嫡長孫。

穆時安眼眶通紅地聽著老夫人的話,心底滿是煎熬和掙紮。他知道身為寧國公府的嫡長孫背負著怎樣的責任,他時刻不敢忘記自己的使命,可他從不認為這責任與沈清歡是沖突的。

“祖母,我沒有一刻忘記過自己的使命,可這和清歡並不沖突……如今這樣的風口浪尖,我更應該娶了她,以證她的清白啊!”穆時安不甘示弱地回望著一臉蒼白的祖母。

要他放棄沈清歡,他真的做不到,他答應過她,要與她白首偕□□度此生,他怎麽能在這樣的時候棄她於不顧。

“安兒,你糊塗啊!”江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激動地訓斥著他:“世人並不在乎她是否清白,從這流言傳出去的那一刻起,她這輩子就不可能再清白了,這汙名她註定要終生背負,你母親為你退了婚事,你就該早日清醒振作,而不是這樣執迷不悟!”

穆時安雙眼猩紅地望著老夫人和湯氏,雙拳緊握,心碎而絕望,如籠中困獸,仿徨無措。

湯氏見不得兒子這副悲憫消沈的模樣,她顫抖著從袖間掏出一封信來。“這是她寫給你的信,退婚的事也是她的主意,你且看看吧……”

穆時安幾步上前,從湯氏手中奪過信封,手指微微顫動地拆開了信封,打開了信紙。

信紙上是她漂亮秀氣的簪花小楷,一筆一劃寫地情真意切。穆時安一字一句地看著她寫的信,肩膀微不可見地顫抖了幾下,隨即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血跡噴射到了信上,染紅了娟白的信紙。

在湯氏與江老夫人的驚呼中,穆時安吐了一口鮮血後重重地暈倒在了地上,手裏還緊緊地攥著那一張信紙。

老夫人驚叫一聲,清風和明月立刻上前將穆時安擡到了老夫人的房裏,蘭敘則立刻跑出去請大夫,壽寧院裏亂作一團。

湯氏哭著守在窗前,婢女打來熱水替穆時安擦拭掉了臉上的血跡,湯氏看到他仍緊緊地攥著信,心中淒楚,掰開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信來。

信紙已經被他攥得褶皺不堪,紙上還有著斑駁的血跡,湯氏定睛一看,隨即流下淚來。

信紙上赫然寫著:承蒙世子厚愛,清歡不甚感激。一年時光,數次相聚,深感世子長情,然造化弄人,清歡蒲柳之姿,又深陷泥潭,自知不堪匹配,唯有退卻婚事,以還世子清名。世子深情,唯有來世再報。願世子放下心結,早日覓得良緣。

字字句句飽含真情。沈清歡為他思慮至此,湯氏讀後心中感佩,也為之動容。

只可惜,這兩人終究還是情深緣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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