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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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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

穆時安吐血暈倒的事很快就傳到了皇宮之中,二皇子特地派了禦醫去侯府為他診治。禦醫施了針後穆時安才幽幽轉醒,湯氏喜極而泣,寧國公也落下淚來。

他就穆時安這麽一個兒子,從小就寄予厚望,期盼著他光耀門楣,不想去為了一個女子落得吐血暈倒的下場。他看著實在心酸,本想在他醒後斥責兩句,卻在迎上穆時安空洞的神色色,化作了一抹嘆息。

情之一字,向來是當局者迷,他若是想不通,旁人再說多少也是無用。退婚一事已成定局,再不可能有半分餘地。

流言甚囂塵上,很快就傳到了宋淮舟的耳裏。他剛從許郡辦完事回來,便聽到了沈清歡被盜匪劫走和寧國公府退了這門親事的消息。

去皇宮述完職,他立刻回到了王府。書房內,他正盤問著江流關於這件事的詳情,江流此次留在京都裏配合羽林軍副使徐昶巡防,對京都中的事一清二楚。

宋淮舟面色陰沈地坐在書桌前,語氣不善地問道:“流言是怎麽傳出去的?”

江流瞥見宋淮舟陰鷙的神色,心中一凜,隨即正色道:“這個屬下還不知道,當日知道那件事的盜匪除了首領秦岐之外,全都餵了啞藥,又是莊兄弟親自帶了人押往大同的,應該不會節外生枝。咱們的人都關照過了,沒有那等長舌的,若是走漏風聲,怕是永定侯府和寧國公府自己的人。”

聽了江流的回稟,宋淮舟陷入了沈思,片刻後他忽然皺著眉問道:“侯府和國公府那邊沒有追查此事嗎?”

江流見他面色不善,低眉順眼地說道:“事出突然,兩邊都亂成了一團,怕是有人故意在背後推波助瀾,否則以侯府和國公府的手段,這件事不可能會一夜之間傳遍京都。”

“去查清楚,消息是怎麽走漏的。”宋淮舟斂眉沈吟道:“派個人去永定侯府盯著,有什麽消息立刻回來稟報。”

一想到小姑娘此刻可能正無助地哭泣,宋淮舟胸口一緊,有些心煩氣躁。江流得令後立刻走了出去,不過一瞬間又突然折返了回來,猶豫地說道:“大人,前兩日沈姑娘的父親來過一趟,聽說你出京為陛下辦事了,就怏怏不樂地走了。”

聞言,宋淮舟眉梢一松,若有所思地問道:“他可說了找我有何事?”江流搖了搖頭:“並未,想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屬下問了,他卻不肯和我說。”

“我知道了,你去吧,明日朝會後就知道了。”他與沈瑭並無私交,沈瑭不過是個五品的工部員外郎,而他身為陛下跟前的紅人,正二品的指揮使,無緣無故地自然不會去與沈瑭攀交情。

但這個時候沈瑭找上門來,只怕與沈清歡的事有關。小姑娘那麽喜歡穆時安,如今不但惹了一身汙名,還丟了婚事,不知道會傷心成什麽樣?

想到她可能日日夜夜無助哭泣,他心中不忍,他能為她做的不多,當務之急還是要平息風波還她清白。

次日朝會一散,宋淮舟一出金鑾殿就看見了等在一旁的沈玨和沈瑭。沈玨和沈瑭官階沒有宋淮舟大,又是有事相求,少不得客客氣氣地叫了一聲“宋大人”。

宋淮舟也不拿喬,態度客氣卻疏離地拱手叫了一聲:“兩位沈大人有什麽事嗎?”

沈玨擡頭正視著這個高大清俊的後生,心裏頭一次產生了一股無能為力的脆弱。宋淮舟年紀輕輕就從戰場建功立業,一回來就被陛下封了正二品的禦前都指揮使,惹了多少人紅眼。

可出生將門的沈玨卻知道,這份榮譽是經歷了多少磨難與危險才換回來的。若不是在戰場上肯拼命,他區區一個安王庶子又怎麽可能走到如今這般風光的地步?

他不禁感慨一句後生可畏。宋淮舟不是他能小覷之人。他正襟肅聲道:“的確有要事與宋大人商量,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步,我已經在富春樓訂了位子,還請宋大人賞光移步。”

望著沈玨這般恭敬的模樣,宋淮舟心中訝異,沒想到他一個侯爺又是長輩,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心中不禁肅然起敬道:“侯爺客氣,淮舟恭敬不如從命,請……”

見宋淮舟欣然同意,沈玨面上終於露出坦然的笑容來,側身拱手道:“請……”

隨即兩人並肩同行,出了皇後朝富春樓走去。沈瑭自始至終沒能插上一句話,既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也是畏懼宋淮舟身上凜然的氣質。

富春樓的飯局上,沈瑭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所求。他清了清嗓子,忐忑不安地望著宋淮舟說道:“宋大人,聽聞小女清歡出事當日是你伸出援手救了她一命?”

宋淮舟不動聲色地看著沈瑭,語氣平淡地頷首道:“沒錯,當日我出京辦事,路上遇到了寧國公府的馬車,見車夫與一婆子倒在血泊中,便上前查看。那婆子尚有一口氣在,告訴了我沈姑娘被擄走之事。”

“宋大人仁義,沈某感激不盡。”沈瑭冒著汗感激涕零地舉杯道謝,宋淮舟眸光動了動,一口將杯中酒水飲盡。

“沈大人客氣了,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我身為指揮使,京都官眷的安危自是責無旁貸。”宋淮舟四兩撥千斤地回道。他與沈清歡的交情,是他心底的秘密,並不想被人知曉。

“宋大人俠肝義膽,實在是百姓之福。無論如何,你於我們永定侯府有恩,今後若是有什麽能用得上我們兄弟的地方,盡可直言。”沈玨身為侯府的家主,自然有許諾的權利,沈瑭聽了也連連點頭附和。

“沈大人客氣了,有什麽事不妨直說吧。”宋淮舟不願意這般虛與委蛇,故而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正襟危坐,一雙虎眸爍爍地望著沈玨。

沈玨被他鷹隼般地厲眸註視著,心中一震,幾番權衡利弊之後,還是為難地說道:“這件事說來實在慚愧,宋大人高義挽救三丫頭於危難之中,只是如今外頭的流言太甚,三丫頭背上了一身的汙名不說,還因此丟掉了與寧國公府的婚事,我心中實在不忍。說起來,宋大人是救人心切,這件事實在不該扯到你頭上,只是……你畢竟曾與三丫頭孤男寡女共處一地……”

宋淮舟目光灼灼地看著沈玨,聽著他說了這麽一番話,不禁浮起了一抹冷笑。“沈大人的意思是……讓我娶三姑娘進門?”

沈玨瞥見宋淮舟陰冷的神色,心中一驚,急忙解釋道:“不不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宋淮舟冷眼瞧著,等著他接下來的話。沈玨艱難地吞咽著口中的唾液,心一沈,還是說了出來。“我的意思是……三丫頭的名聲到底是受了牽連,又被退了婚,嫁給你為妻自然是不行了。若是你不嫌棄,我們願意將她送給你做貴妾。只求你能善待她,給她一個容身之處。”

宋淮舟聽著沈玨的話,頓時變了臉色。他轉過臉看向默不作聲的沈瑭,他是沈清歡的生父,眼下卻能任憑兄長將自己的親生女兒當作商品一樣送給別人做妾,簡直不堪為人父。

“沈二爺也這麽想嗎?”宋淮舟怒火中燒,面上卻沒有顯露半分,只低沈著嗓音問道。

“我知道這件事有些強人所難,但是宋大人,你若是不肯幫忙,歡兒就只能常伴佛前了此殘生了……”沈瑭心中痛苦,面上也極為難堪。

他到底是個父親,這樣低聲下氣地求人納自己的女兒為妾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若不是母親和兄長都認為這是和安王府搭上關系的大好機會,他是寧願舍棄了女兒,也不願來求人的。

“兩位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宋淮舟怒極反笑,諷刺的眼神落在沈玨和沈瑭兄弟身上,就在沈玨以為他要答應時,他卻突然殘酷地拒絕了。

“這個時候難道你們不該想著查清真相為三姑娘洗刷冤屈嗎?莫非,你們只急著將她推出去,而不想深究幕後推波助瀾煽風點火之人?”

宋淮舟的一番話聽地沈玨兄弟二人面紅耳赤。沈玨何曾被人這樣當面譏諷過,一張俊秀的臉當場紅得能滴出血來。

宋淮舟見他們一副無地自容的模樣,意興闌珊地推開酒杯,兀自站起身來,毫不客氣地說道:“兩位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被人勉強,婚姻之事只求一個心甘情願。若是我要娶三姑娘,那也得清清白白地娶,而不是這般遮遮掩掩不明不白。我還有事,改日再請兩位大人共飲。”說罷,宋淮舟裝模作樣地拱手告辭。

等他離去後,沈玨氣憤不已地砸碎了手中的酒杯。“宋淮舟簡直目中無人不識好歹……”

沈瑭也覺得屈辱不堪,訕訕地說道:“大哥,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何必這樣低聲下氣地求他,歡兒命苦,送她去家廟清修吧,就當我沒有這個女兒就是……”

沈玨望著沈瑭這副不急不惱的樣子,火氣更旺。他倒是能舍得,只是沈清歡到底是侯府培養出來的姑娘,這麽當棄子舍了,他多少是有些不舍的。

帶著怒氣回到侯府後,沈玨找到了老夫人,一番商議後,老夫人痛心疾首地說道:“既然宋淮舟不肯,便罷了,你我原本心存憐憫,奈何三丫頭福薄,到底還是只能舍棄了她,總不能教她一個人帶累了幾個妹子的聲譽去。”

翠竹院裏沈清歡肉眼可見地憔悴了下去,剛做的夏衣如今穿在身上顯得格外空蕩。

她日日垂淚,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被推入怎樣的深淵中去。秋葉看著沈清歡這副毫無生機的憔悴模樣,心中不忍,只能陪在她身邊,害怕她會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

“姑娘,這件事未必沒有回旋的餘地,老夫人那日不是說了要去尋宋大人嗎?若是宋大人慈悲應下了,你就能離開侯府了。”秋葉覺得比起做姑子常伴青燈古佛,能夠嫁人總是好的,何況宋大人年少有為,定是能護著姑娘的。

聽了秋葉的勸慰,沈清歡默默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宋淮舟對她仿佛是有幾分情意,否則也不會幾次三番救她於水火之中,只是這般風口浪尖之際,他怎麽可能會娶自己?

便是他不計前嫌,安王府又怎麽肯答應?不說她如今汙名在身,即便是穆時安前未婚妻的身份,安王就決計不肯讓宋淮舟娶她的。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也不曾懷有這樣不著邊際的幻想。

“秋葉,這樣的話別再說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這些日子她哭過、怨過,如今已經平靜地考慮過將來的際遇了。

最壞不過是進家廟做姑子,與其倉促之下尋求一門親事,今後虛與委蛇強顏歡笑,倒不如青燈古佛六根清凈。

可她終究還是不甘心帶著這樣一身汙名遁入空門。

秋葉走後不久老夫人跟前的香雪親自過來了,用著憐憫的目光與口吻說道:“三姑娘,你的事情已經有定論了,明日一早老夫人會派人送你去家廟剃度清修,你若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不妨說出來,我好去回稟老夫人。”

沈清歡聽著香雪悲憫的話語,唇邊揚起一抹殘笑來,她眼眶通紅,表情卻很平靜,仿佛這一刻早就預料到了。

香雪靜默地看著沈清歡,過了許久,沈清歡才直視著香雪,緩緩說道:“我唯一牽掛的就是阿恪,祖母能讓我們見上一面嗎?”

“姑娘放心,我這就去回稟了老夫人,讓你們姐弟見上一面。”香雪望著眼前憔悴卻絲毫不減妍麗的沈清歡,心中漸漸生出了不忍。這樣明艷動人的女子,命途卻如此多舛。本該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卻只因為一場流言墮入泥潭任人踐踏。

人啊,便是生得再美,沒有人愛著護著,又有什麽用呢?一朝落難,還不是卑微低賤任人揉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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