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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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 101 章
◎“你是鴻雪，卻又不是鴻雪。本座認得。”◎
她的手繩是當初陸一行送給她的, 她為了逃離赤焰城親手脫下，而現在回到赤焰城又是他再次給戴上。
烏黑的發絲纏繞在手腕上更像是鋼絲擰成的，與肌膚相貼之處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
這不是她的感覺, 而是陸一行的。
……他遇到危險了。
葉青煙再次走到門口, 只要閉上眼推開這扇門, 她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這扇門的裏面是安全，而背面是硝煙戰火, 是死生難料。
她真的好累。
她怕的太多了, 可她最怕的是陸一行死了。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她的肌肉她的骨骼都刺痛著, 叫囂著讓她動起來, 沖破那扇門, 到她想見的那個人身邊去。
如果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她會痛苦一輩子。
她堅定地伸手推門, 電流般的酥麻感瞬間穿通她的全身，封印給出一記重擊，將她擊退兩米。
“陸一行？！”葉青煙氣極,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 而最了解她的人同時也是她的丈夫居然給門的兩邊都上了封印。
他知道自己一定不會乖乖呆著。
無論她如何拳打腳踢，這個封印都把她的招式原路返回給她。
她擦了擦汗涔涔的額頭, 油鹽不進，和陸一行一模一樣。
目光落到了手繩上。
既然都是陸一行的東西, 那應該有效。
她後退到墻面，猛地往前沖刺，用左手腕上的手繩和封印硬碰硬。
手鏈和封印同時開始瘋狂震動, 耳邊是風聲鶴唳。葉青煙絲毫不退, 穩住自己的手腕並加上了一把自己的靈氣。
青光陣陣, 一陣爆裂聲後，她擊碎了結界，終於開了門。
同時，陸一行的一縷發絲憑空而斷。
門口守著一人。
葉青煙皺眉，這人她是真不想在此時在此地見到。
她從大婚上被劫走，也算是他的半個道侶。他應該覺得自己失了面子，不與她反目成仇，也應該和她永不相見才對。
如今怕是來阻止她的。
她懶得和修仙界的人裝腔作勢，一堆廢話找不到重點簡直是浪費時間。
這麽久了她終於能夠理解陸一行為什麽不愛聽人說話，喜歡拽著一張臉自己做事。一個人幹活，效率高心情好。
蕭九韶抱劍回頭，他的斷臂早已被玄雲宗接上，如今四肢健在一表人才。
“師妹要去哪裏。”他開口。
“這還用問？去找陸一行。”葉青煙回答時腳步沒有慢下一分，她喚出璇璣骨劍，踏上骨劍後補充道，“別跟，別勸，沒用的。”
“剛才他殺了所有魔族皇室，把他們變成自己的傀儡。”蕭九韶上前。
“噢，謝謝你，知道了。”葉青煙敷衍地回答，腳上一踏便要禦劍而行。
蕭九韶捏訣，逼停了葉青煙的劍。他們的法術師出同門，他的修為又比葉青煙高上兩級，逼停她的法術不是難事。
“陸一行做了這麽多壞事，如今赤焰城危在旦夕，他也生命垂危，這就是天命。他一個這樣冷酷無情的人，你何苦要費力救他？”
“天命，你說什麽是天命？”葉青煙同樣捏訣，眼神決絕地看著蕭九韶。
“天道主宰眾生命運，天命不可違便是此意。你不該救他。”蕭九韶回答。
葉青煙被人絆住，心中焦躁如同烈火般烤著。她怕自己本可以救的，但晚去一步，一切都無法彌補。
有時候，蕭九韶也是個倔的。幾百年的認知比葉青煙想象的更加難以改變。
“你說是天命，那就不該有救他的方法出現。既然上天給他和赤焰城開了道口子，也給了我選擇的權利，那麽能救，我就要救。讓開！”
葉青煙狠狠心竟是沖破了他的限制。可又被人喊住。
蕭九韶望著她的背影：“師妹，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與他相比，究竟差在何處？為何你對他念念不忘，對同門卻可說舍就舍？”
“你沒有哪裏比不上他，你也沒有必要同他做比較。我選擇他只是因為他從不要求我為了赤焰城、為了道義做什麽努力，我在這裏只要做我想做的事，做我自己就好。”葉青煙目視遠處，盤算著以自己的速度要多久才能到陸一行的身邊。
“還有，我不是你的師妹……”
說完葉青煙就消失在赤焰城的上空。
蕭九韶嘆了口氣，艱難地提起嘴角。
一只黃綠色的蝶角蛉被巨大的風卷著，等到風漸漸小去，才抱住他的指尖尋到了安定之處。
“你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在這裏，對吧？”
或許，世間萬物都像這蝶角蛉，不過是被一陣忽然起的風裹挾，稀裏糊塗地去往下一處罷了。
-
葉青煙熟練地禦劍。
剛開始的時候陸一行要她練習法術，她不願意，到後來她才明白他的好意。
她曾經十分恐高，而現在她不再怕了，因為她知道自己有能力救自己，就算遇到了狂風也能夠安穩落地。
她害怕的從來不是高，而是危險，是死亡。
現在，她還怕，但一定得去。
“轟——”
九道巨大的光柱沖天，最亮的那一道是在——靈脈的方向。
外溢的靈氣讓葉青煙渾身震顫，這是多麽強大的力量。
司空鴻雪一身雪白，與皚皚白雪幾乎融為一體。他手裏立著一把通體瑩白的法器。
“時候到了。”他的眼裏含著盈盈笑意，似能融化冰雪。
雪白的綢緞一層層剝離，在暴風雪中飄揚，如同告昭勝利的旗幟。隨著綢緞解下，露出法器的真面目。
葉青煙只覺得那法器在哪裏見過，格外眼熟。
“那是……不滅琴？日月島的不滅琴？”
司空鴻雪千年前虐殺日月島的居民奪走的就是這個法器，他究竟要做什麽？
葉青煙不太明白，司空鴻雪曾經像是想殺自己的，但今日這樣的好時候，為什麽反倒只叫蕭九韶來勸自己呢？
唯一一種可能便是，他知道陸一行不會獻祭自己續命。
他居然沒去找陸一行的麻煩？他不是一直想殺了陸一行嗎？在靈脈這裏做什麽？
速度快到如同雨燕一般的黑色身影刺入風雪之中。陸一行仿佛黑色的鬼魅，頭朝下從高空直直墜落下來。
“陸一行……”葉青煙念著他的姓名。
赤焰城內早已亂作一團，魔族人紛紛抄家夥，民風豪放、武勇至極。
可刀劍無眼，法術無情，赤焰城人民死傷不少。
這時，化身死士的王族從天而降，如同救世神兵，一身鎧甲可抵千萬攻擊。
全魔域的皇族死而覆生，隨著陸一行奔赴戰場。其中不乏以吝嗇、膽小出名的親王。不論何人，此時都化為了護在子民面前的盾牌。
局勢與三千年前一般，瞬間扭轉。
現在被刺穿、被砍成兩截的變成了修仙界的修士。
赤焰城的城墻作為分界線，將戰場分做兩邊。
在赤焰城內城的是兩界的統領者。
隱隱地，大地翻滾崩塌，那九個光柱形成的陣法突然爆炸出刺眼的光芒。
霎時間，鳥獸逃竄，各種奇形怪狀的昆蟲翻出地面。
只見以靈脈為中心的地面被一下一下砸出深深的凹坑。
陸一行的臉上彌漫著殺戮的邪氣，眼裏嵌著的昆侖神玉吸飽了血液以後，露出饜足的紅色光芒，已然是一塊兒邪性的魔玉。
巨大的魔氣匯聚，已把司空鴻雪完全罩住。
“妖孽，勿壞本君大事。”司空鴻雪聲如洪鐘，他即刻捏訣，高空之上，響起郁郁雷鳴。
落下的雷鳴將魔氣構成的高及千丈的屏障劈裂。
陸一行不退反進，將自身化作魔氣直撞下去。
司空鴻雪微怔，一列冰錐突然拔地而起，將魔氣刺穿。
不計損耗之下，魔雲間自生變化，化出千百只魔爪，從四面八方撲向司空鴻雪。
司空鴻雪竟將法器繞身反轉，用不滅琴接下了那致命一擊。
“鏘——”
古琴的音色回蕩在山谷之間，恢宏雄偉，像是從萬年以前傳來的樂章。城外的人都被這琴聲吸引，望向靈脈的方向。
“本座再殺你一次！”語落，魔氣凝集，陸一行的本體出現在司空鴻雪身前。
下一秒，他的利爪穿透司空鴻雪的胸膛。
鮮血蔓延，浸透司空鴻雪的衣衫。
葉青煙突然想明白了！
同樣是蒼龍血脈，陸一行是想將司空鴻雪變成他的死士！
如果陸一行能成功，仙魔大戰就此可以結束！就不會有人死了！
但就在這時，時間似乎隨之停滯。司空鴻雪一手固定陸一行，另一手猛地往其左眼刺去。
紅光乍現，司空鴻雪已經半指入眼。
“你想的沒錯，但只要將這神玉剝離，便再無克制本君的方法。”
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完成動作。
陸一行用僅剩的那只眼在一片混沌之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青衣白劍，如同風雪中屹立的綠竹。
那一劍砍斷了司空鴻雪的手指，鮮血滴落如同雪地裏綻放的薔薇。
“大逆不道之徒！”司空鴻雪難得動怒，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睛怒視著葉青煙似一只海妖要將她拖入深海中去。
“你來做什麽？！”陸一行吼道。
“既然是夫妻，就該共進退！你把我關起來，還當我是你夫人嗎？”葉青煙飛奔而來。
陸一行本想訓斥她為何來這麽危險的地方，但他卻與葉青煙一起挪到了安全之處，“你來得及時，幫了本座大忙。”
葉青煙看看自己月白色的劍，因為染上了司空鴻雪精純的鮮血正在興奮又痛苦地嘶鳴，在她手中劇烈顫動。她甩去血液，與璇璣骨劍一起平息內心。
“好啊好啊……當真是有趣。”司空鴻雪忽地笑起來鼓起掌。他一掌劈在不滅琴上，“烏玥，本君記得……你喜歡熱鬧，對吧？”
“哢嚓——”不滅琴瞬間爆裂開。
烏玥的身軀從碎冰中緩緩升起，懸在光柱之中仿若被上天選中的神女。
“烏……玥……”陸一行和葉青煙都楞住了。他們都與烏玥有所感應，元神深處皆為之顫動。
“哢嚓——”
大地突然裂開的一條地縫，那條裂縫深不見底，好像連著另一個陰冷詭異的世界。
一股從深處蔓延出來的本能恐懼充滿了葉青煙的神識。司空鴻雪要穿通鬼城，他要把封鎖在鬼城的烏玥的靈魂生生拽出來！
可這樣，鬼城萬年以來游蕩的孤魂野鬼不會放過這重獲自由的大好機會。
“師祖！”
葉青煙猛地回頭，便見上千修士如同候鳥遷徙一般往這處匯集。
眾修士雖為陸一行那副瘋魔的樣子所懾，但還是聽從司空鴻雪的號令上前。
地上的裂痕越來越遼闊，像是一個混沌的黑洞。
再近一些……他們都會被鬼城吸進去的，都會變成孤魂野鬼，永遠在虛無之中游蕩。又或者被那些空虛萬年的野鬼撕成肉塊兒，吞吃入腹。
陸一行已經到了身體的極限，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的身體中湧出來。身上的傷口數不勝數，而且還在繼續增加，像是有一個無形的人在持續地攻擊他。他的身上，已然沒有一塊兒好肉。
司空鴻雪的聲音如同神祇：“葉青煙，你無法看見這麽多人在你面前死去。現在，殺了陸一行，將他的元神奉上，便是仙盟的功臣。你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取得魔尊的信任，你做的錯事都是獲得成功前必須的犧牲。玄雲宗予你生命，賜予你修為，教授你法術，該是你報答的時候了。”
葉青煙的頭發飄散，雷火琉璃簪終究是要發揮她的作用。
她的右手拂過雷火琉璃簪的末端，圓潤的尾端一絲殺傷力也無。
陸一行知道她怕疼。
洞虛期的靈力橫沖直撞，她還是不會用火系法術，連防身還要靠陸一行。
修仙界的人齊刷刷地看向她，眼裏滿期待。
“師姐！”
“大師姐快動手啊！”
“你忍心看著師兄師姐白白犧牲嗎？！”
那些勸誡和哭訴像是從地獄中傳出來的詛咒，魔音貫耳，影響心緒。
葉青煙嘲諷地笑笑，她真的像白蘅所說成為了玄雲宗的希望。
劇情就像鐵軌上的列車，似乎一切都朝著唯一的結局按部就班的行駛。
而勝利的號角就在她的手中，只要她吹響，列車到站，一切都會落下帷幕。
“你們這群蠢貨。”陸一行的威壓極強，周圍人紛紛墜落，被壓迫感擠出鮮血，而他的左眼也不斷地溢出血淚。
一邊是魔域一邊是修仙界。
葉青煙很想說，這樣的權利根本就不應該落在她一個普通人身上，這樣的痛苦本來就不是她應該承受的。
但她說不出口。
她看過魔域兄妹的掙紮，看過蚩珹難以忘懷的過去，也看過陸一行充滿欺騙利用，作為犧牲品的童年。
她已經不是與魔域毫無關系的人，或許在修仙界眼中，魔修全都死完才是最完美的結局。但在她眼裏，魔域的人一樣要吃要喝要為了生計掙紮。
這世上本沒有真正的壞人，也沒有純粹的好人。
“你可以選擇成為英雄，也可以選擇成為叛徒。”司空鴻雪站在最高處，如山尖上的白雪一般清俊，甚至帶著些超脫世外的高潔。
又像是唯一的神明，高高在上地對於底下的螻蟻進行審判。
葉青煙的心好像被一根鋼絲勒緊。現在沒人可以扭轉這樣絕望的局勢，只有她。
她運氣截斷雷火琉璃針的後半截，尖銳的橫截面散發著冷冽的光芒。
“嗤——”
雷火琉璃針觸碰到了鮮血，屬於蒼龍血脈的鮮血。
它貪婪地汲取著力量，直到花朵變成焰火一般刺眼的紅。
“煙煙！”
“轟——”
青色的光直沖雲霄，點亮雲霞。
青色紗裙在風中膨脹翻滾，最後落地。
葉青煙無力地倒下。
她不該，她不該。
這些都不是她該承受的。
一個普通人，要怎麽拯救一城的人。
孰生孰死為什麽偏要她來決定？
這責任感急速擴張膨脹，將她只盛得下享樂的心約撐越薄。
最後嘭一聲破裂，碎成好幾片。
她青色的長袍被鮮血浸染。
“早知道就穿婚服了……這樣……你就看不見……”
說到後來，葉青煙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你……你別死……你別死。”陸一行的聲音顫抖，他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
青色的光點從葉青煙身上析出，進入陸一行的身體裏。
她劇烈地發抖，扯著陸一行的衣領。
她的聲音從嗚咽變成啜泣，漸漸大聲起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啊……”
“好痛……好……”
到後來陸一行已經聽不清她說什麽，或許是葉青煙再也說不清。
“我只是一個平凡的……”
“你一點都不平凡。有你……本座才知道坦誠相待是一件那樣讓人輕松的事情，本座才知道……這世上不止有苦大仇深，還有那樣自由自在的過法。不要死……好不好？”
“說好了……要埋在風水寶地啊……”
陸一行握著葉青煙的手，卻無法讓她變得溫暖起來。
他的一生中，第一次這樣無力。他只是落淚，只能落淚，像是小時候那個被辜負被利用的小孩兒。
葉青煙第一次見陸一行哭，指尖輕輕劃過他的手背。
“你可以的，阿行。”
“你說你會活到一萬歲……還有七千年的時間……”
陸一行將她的手放到唇邊，而他的血液混著眼淚落到她蒼白的手背。
他摩挲著：“我會找到你……不論你在哪裏，我會找到你……”
當蒼龍血脈恢覆如初時，陸一行就明白，葉青煙已經離開了。
他再次站起：“死士聽令！”
十萬死士如同狂風驟雨而至，他們並沒有將修士推入深淵，而是一個接一個拖住了修士。
從那深淵中，紫色的魅影緩緩升起。
司空鴻雪看得入迷，這是他萬年以來日日夜夜期盼的一幕。
烏玥的真魂與身體結合。
她睜開了眼睛。
同時，司空鴻雪落下淚來。
“你是鴻雪，卻又不是鴻雪。本座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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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鴻雪，卻又不是鴻雪。本座認得。”◎
她的手繩是當初陸一行送給她的, 她為了逃離赤焰城親手脫下，而現在回到赤焰城又是他再次給戴上。
烏黑的發絲纏繞在手腕上更像是鋼絲擰成的，與肌膚相貼之處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
這不是她的感覺, 而是陸一行的。
……他遇到危險了。
葉青煙再次走到門口, 只要閉上眼推開這扇門, 她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這扇門的裏面是安全，而背面是硝煙戰火, 是死生難料。
她真的好累。
她怕的太多了, 可她最怕的是陸一行死了。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她的肌肉她的骨骼都刺痛著, 叫囂著讓她動起來, 沖破那扇門, 到她想見的那個人身邊去。
如果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她會痛苦一輩子。
她堅定地伸手推門, 電流般的酥麻感瞬間穿通她的全身，封印給出一記重擊，將她擊退兩米。
“陸一行？！”葉青煙氣極,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 而最了解她的人同時也是她的丈夫居然給門的兩邊都上了封印。
他知道自己一定不會乖乖呆著。
無論她如何拳打腳踢，這個封印都把她的招式原路返回給她。
她擦了擦汗涔涔的額頭, 油鹽不進，和陸一行一模一樣。
目光落到了手繩上。
既然都是陸一行的東西, 那應該有效。
她後退到墻面，猛地往前沖刺，用左手腕上的手繩和封印硬碰硬。
手鏈和封印同時開始瘋狂震動, 耳邊是風聲鶴唳。葉青煙絲毫不退, 穩住自己的手腕並加上了一把自己的靈氣。
青光陣陣, 一陣爆裂聲後，她擊碎了結界，終於開了門。
同時，陸一行的一縷發絲憑空而斷。
門口守著一人。
葉青煙皺眉，這人她是真不想在此時在此地見到。
她從大婚上被劫走，也算是他的半個道侶。他應該覺得自己失了面子，不與她反目成仇，也應該和她永不相見才對。
如今怕是來阻止她的。
她懶得和修仙界的人裝腔作勢，一堆廢話找不到重點簡直是浪費時間。
這麽久了她終於能夠理解陸一行為什麽不愛聽人說話，喜歡拽著一張臉自己做事。一個人幹活，效率高心情好。
蕭九韶抱劍回頭，他的斷臂早已被玄雲宗接上，如今四肢健在一表人才。
“師妹要去哪裏。”他開口。
“這還用問？去找陸一行。”葉青煙回答時腳步沒有慢下一分，她喚出璇璣骨劍，踏上骨劍後補充道，“別跟，別勸，沒用的。”
“剛才他殺了所有魔族皇室，把他們變成自己的傀儡。”蕭九韶上前。
“噢，謝謝你，知道了。”葉青煙敷衍地回答，腳上一踏便要禦劍而行。
蕭九韶捏訣，逼停了葉青煙的劍。他們的法術師出同門，他的修為又比葉青煙高上兩級，逼停她的法術不是難事。
“陸一行做了這麽多壞事，如今赤焰城危在旦夕，他也生命垂危，這就是天命。他一個這樣冷酷無情的人，你何苦要費力救他？”
“天命，你說什麽是天命？”葉青煙同樣捏訣，眼神決絕地看著蕭九韶。
“天道主宰眾生命運，天命不可違便是此意。你不該救他。”蕭九韶回答。
葉青煙被人絆住，心中焦躁如同烈火般烤著。她怕自己本可以救的，但晚去一步，一切都無法彌補。
有時候，蕭九韶也是個倔的。幾百年的認知比葉青煙想象的更加難以改變。
“你說是天命，那就不該有救他的方法出現。既然上天給他和赤焰城開了道口子，也給了我選擇的權利，那麽能救，我就要救。讓開！”
葉青煙狠狠心竟是沖破了他的限制。可又被人喊住。
蕭九韶望著她的背影：“師妹，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與他相比，究竟差在何處？為何你對他念念不忘，對同門卻可說舍就舍？”
“你沒有哪裏比不上他，你也沒有必要同他做比較。我選擇他只是因為他從不要求我為了赤焰城、為了道義做什麽努力，我在這裏只要做我想做的事，做我自己就好。”葉青煙目視遠處，盤算著以自己的速度要多久才能到陸一行的身邊。
“還有，我不是你的師妹……”
說完葉青煙就消失在赤焰城的上空。
蕭九韶嘆了口氣，艱難地提起嘴角。
一只黃綠色的蝶角蛉被巨大的風卷著，等到風漸漸小去，才抱住他的指尖尋到了安定之處。
“你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在這裏，對吧？”
或許，世間萬物都像這蝶角蛉，不過是被一陣忽然起的風裹挾，稀裏糊塗地去往下一處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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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煙熟練地禦劍。
剛開始的時候陸一行要她練習法術，她不願意，到後來她才明白他的好意。
她曾經十分恐高，而現在她不再怕了，因為她知道自己有能力救自己，就算遇到了狂風也能夠安穩落地。
她害怕的從來不是高，而是危險，是死亡。
現在，她還怕，但一定得去。
“轟——”
九道巨大的光柱沖天，最亮的那一道是在——靈脈的方向。
外溢的靈氣讓葉青煙渾身震顫，這是多麽強大的力量。
司空鴻雪一身雪白，與皚皚白雪幾乎融為一體。他手裏立著一把通體瑩白的法器。
“時候到了。”他的眼裏含著盈盈笑意，似能融化冰雪。
雪白的綢緞一層層剝離，在暴風雪中飄揚，如同告昭勝利的旗幟。隨著綢緞解下，露出法器的真面目。
葉青煙只覺得那法器在哪裏見過，格外眼熟。
“那是……不滅琴？日月島的不滅琴？”
司空鴻雪千年前虐殺日月島的居民奪走的就是這個法器，他究竟要做什麽？
葉青煙不太明白，司空鴻雪曾經像是想殺自己的，但今日這樣的好時候，為什麽反倒只叫蕭九韶來勸自己呢？
唯一一種可能便是，他知道陸一行不會獻祭自己續命。
他居然沒去找陸一行的麻煩？他不是一直想殺了陸一行嗎？在靈脈這裏做什麽？
速度快到如同雨燕一般的黑色身影刺入風雪之中。陸一行仿佛黑色的鬼魅，頭朝下從高空直直墜落下來。
“陸一行……”葉青煙念著他的姓名。
赤焰城內早已亂作一團，魔族人紛紛抄家夥，民風豪放、武勇至極。
可刀劍無眼，法術無情，赤焰城人民死傷不少。
這時，化身死士的王族從天而降，如同救世神兵，一身鎧甲可抵千萬攻擊。
全魔域的皇族死而覆生，隨著陸一行奔赴戰場。其中不乏以吝嗇、膽小出名的親王。不論何人，此時都化為了護在子民面前的盾牌。
局勢與三千年前一般，瞬間扭轉。
現在被刺穿、被砍成兩截的變成了修仙界的修士。
赤焰城的城墻作為分界線，將戰場分做兩邊。
在赤焰城內城的是兩界的統領者。
隱隱地，大地翻滾崩塌，那九個光柱形成的陣法突然爆炸出刺眼的光芒。
霎時間，鳥獸逃竄，各種奇形怪狀的昆蟲翻出地面。
只見以靈脈為中心的地面被一下一下砸出深深的凹坑。
陸一行的臉上彌漫著殺戮的邪氣，眼裏嵌著的昆侖神玉吸飽了血液以後，露出饜足的紅色光芒，已然是一塊兒邪性的魔玉。
巨大的魔氣匯聚，已把司空鴻雪完全罩住。
“妖孽，勿壞本君大事。”司空鴻雪聲如洪鐘，他即刻捏訣，高空之上，響起郁郁雷鳴。
落下的雷鳴將魔氣構成的高及千丈的屏障劈裂。
陸一行不退反進，將自身化作魔氣直撞下去。
司空鴻雪微怔，一列冰錐突然拔地而起，將魔氣刺穿。
不計損耗之下，魔雲間自生變化，化出千百只魔爪，從四面八方撲向司空鴻雪。
司空鴻雪竟將法器繞身反轉，用不滅琴接下了那致命一擊。
“鏘——”
古琴的音色回蕩在山谷之間，恢宏雄偉，像是從萬年以前傳來的樂章。城外的人都被這琴聲吸引，望向靈脈的方向。
“本座再殺你一次！”語落，魔氣凝集，陸一行的本體出現在司空鴻雪身前。
下一秒，他的利爪穿透司空鴻雪的胸膛。
鮮血蔓延，浸透司空鴻雪的衣衫。
葉青煙突然想明白了！
同樣是蒼龍血脈，陸一行是想將司空鴻雪變成他的死士！
如果陸一行能成功，仙魔大戰就此可以結束！就不會有人死了！
但就在這時，時間似乎隨之停滯。司空鴻雪一手固定陸一行，另一手猛地往其左眼刺去。
紅光乍現，司空鴻雪已經半指入眼。
“你想的沒錯，但只要將這神玉剝離，便再無克制本君的方法。”
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完成動作。
陸一行用僅剩的那只眼在一片混沌之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青衣白劍，如同風雪中屹立的綠竹。
那一劍砍斷了司空鴻雪的手指，鮮血滴落如同雪地裏綻放的薔薇。
“大逆不道之徒！”司空鴻雪難得動怒，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睛怒視著葉青煙似一只海妖要將她拖入深海中去。
“你來做什麽？！”陸一行吼道。
“既然是夫妻，就該共進退！你把我關起來，還當我是你夫人嗎？”葉青煙飛奔而來。
陸一行本想訓斥她為何來這麽危險的地方，但他卻與葉青煙一起挪到了安全之處，“你來得及時，幫了本座大忙。”
葉青煙看看自己月白色的劍，因為染上了司空鴻雪精純的鮮血正在興奮又痛苦地嘶鳴，在她手中劇烈顫動。她甩去血液，與璇璣骨劍一起平息內心。
“好啊好啊……當真是有趣。”司空鴻雪忽地笑起來鼓起掌。他一掌劈在不滅琴上，“烏玥，本君記得……你喜歡熱鬧，對吧？”
“哢嚓——”不滅琴瞬間爆裂開。
烏玥的身軀從碎冰中緩緩升起，懸在光柱之中仿若被上天選中的神女。
“烏……玥……”陸一行和葉青煙都楞住了。他們都與烏玥有所感應，元神深處皆為之顫動。
“哢嚓——”
大地突然裂開的一條地縫，那條裂縫深不見底，好像連著另一個陰冷詭異的世界。
一股從深處蔓延出來的本能恐懼充滿了葉青煙的神識。司空鴻雪要穿通鬼城，他要把封鎖在鬼城的烏玥的靈魂生生拽出來！
可這樣，鬼城萬年以來游蕩的孤魂野鬼不會放過這重獲自由的大好機會。
“師祖！”
葉青煙猛地回頭，便見上千修士如同候鳥遷徙一般往這處匯集。
眾修士雖為陸一行那副瘋魔的樣子所懾，但還是聽從司空鴻雪的號令上前。
地上的裂痕越來越遼闊，像是一個混沌的黑洞。
再近一些……他們都會被鬼城吸進去的，都會變成孤魂野鬼，永遠在虛無之中游蕩。又或者被那些空虛萬年的野鬼撕成肉塊兒，吞吃入腹。
陸一行已經到了身體的極限，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的身體中湧出來。身上的傷口數不勝數，而且還在繼續增加，像是有一個無形的人在持續地攻擊他。他的身上，已然沒有一塊兒好肉。
司空鴻雪的聲音如同神祇：“葉青煙，你無法看見這麽多人在你面前死去。現在，殺了陸一行，將他的元神奉上，便是仙盟的功臣。你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取得魔尊的信任，你做的錯事都是獲得成功前必須的犧牲。玄雲宗予你生命，賜予你修為，教授你法術，該是你報答的時候了。”
葉青煙的頭發飄散，雷火琉璃簪終究是要發揮她的作用。
她的右手拂過雷火琉璃簪的末端，圓潤的尾端一絲殺傷力也無。
陸一行知道她怕疼。
洞虛期的靈力橫沖直撞，她還是不會用火系法術，連防身還要靠陸一行。
修仙界的人齊刷刷地看向她，眼裏滿期待。
“師姐！”
“大師姐快動手啊！”
“你忍心看著師兄師姐白白犧牲嗎？！”
那些勸誡和哭訴像是從地獄中傳出來的詛咒，魔音貫耳，影響心緒。
葉青煙嘲諷地笑笑，她真的像白蘅所說成為了玄雲宗的希望。
劇情就像鐵軌上的列車，似乎一切都朝著唯一的結局按部就班的行駛。
而勝利的號角就在她的手中，只要她吹響，列車到站，一切都會落下帷幕。
“你們這群蠢貨。”陸一行的威壓極強，周圍人紛紛墜落，被壓迫感擠出鮮血，而他的左眼也不斷地溢出血淚。
一邊是魔域一邊是修仙界。
葉青煙很想說，這樣的權利根本就不應該落在她一個普通人身上，這樣的痛苦本來就不是她應該承受的。
但她說不出口。
她看過魔域兄妹的掙紮，看過蚩珹難以忘懷的過去，也看過陸一行充滿欺騙利用，作為犧牲品的童年。
她已經不是與魔域毫無關系的人，或許在修仙界眼中，魔修全都死完才是最完美的結局。但在她眼裏，魔域的人一樣要吃要喝要為了生計掙紮。
這世上本沒有真正的壞人，也沒有純粹的好人。
“你可以選擇成為英雄，也可以選擇成為叛徒。”司空鴻雪站在最高處，如山尖上的白雪一般清俊，甚至帶著些超脫世外的高潔。
又像是唯一的神明，高高在上地對於底下的螻蟻進行審判。
葉青煙的心好像被一根鋼絲勒緊。現在沒人可以扭轉這樣絕望的局勢，只有她。
她運氣截斷雷火琉璃針的後半截，尖銳的橫截面散發著冷冽的光芒。
“嗤——”
雷火琉璃針觸碰到了鮮血，屬於蒼龍血脈的鮮血。
它貪婪地汲取著力量，直到花朵變成焰火一般刺眼的紅。
“煙煙！”
“轟——”
青色的光直沖雲霄，點亮雲霞。
青色紗裙在風中膨脹翻滾，最後落地。
葉青煙無力地倒下。
她不該，她不該。
這些都不是她該承受的。
一個普通人，要怎麽拯救一城的人。
孰生孰死為什麽偏要她來決定？
這責任感急速擴張膨脹，將她只盛得下享樂的心約撐越薄。
最後嘭一聲破裂，碎成好幾片。
她青色的長袍被鮮血浸染。
“早知道就穿婚服了……這樣……你就看不見……”
說到後來，葉青煙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你……你別死……你別死。”陸一行的聲音顫抖，他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
青色的光點從葉青煙身上析出，進入陸一行的身體裏。
她劇烈地發抖，扯著陸一行的衣領。
她的聲音從嗚咽變成啜泣，漸漸大聲起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啊……”
“好痛……好……”
到後來陸一行已經聽不清她說什麽，或許是葉青煙再也說不清。
“我只是一個平凡的……”
“你一點都不平凡。有你……本座才知道坦誠相待是一件那樣讓人輕松的事情，本座才知道……這世上不止有苦大仇深，還有那樣自由自在的過法。不要死……好不好？”
“說好了……要埋在風水寶地啊……”
陸一行握著葉青煙的手，卻無法讓她變得溫暖起來。
他的一生中，第一次這樣無力。他只是落淚，只能落淚，像是小時候那個被辜負被利用的小孩兒。
葉青煙第一次見陸一行哭，指尖輕輕劃過他的手背。
“你可以的，阿行。”
“你說你會活到一萬歲……還有七千年的時間……”
陸一行將她的手放到唇邊，而他的血液混著眼淚落到她蒼白的手背。
他摩挲著：“我會找到你……不論你在哪裏，我會找到你……”
當蒼龍血脈恢覆如初時，陸一行就明白，葉青煙已經離開了。
他再次站起：“死士聽令！”
十萬死士如同狂風驟雨而至，他們並沒有將修士推入深淵，而是一個接一個拖住了修士。
從那深淵中，紫色的魅影緩緩升起。
司空鴻雪看得入迷，這是他萬年以來日日夜夜期盼的一幕。
烏玥的真魂與身體結合。
她睜開了眼睛。
同時，司空鴻雪落下淚來。
“你是鴻雪，卻又不是鴻雪。本座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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