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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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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刑

——你合格了。

這是什麽意思?

不只是謝春花,連當事人錢萍兒也是滿目震驚地緩緩擡起頭,而後眼底浮現狂熱的喜色。

“您的意思是……”

“你合格了。”韋管事用更加篤定的語氣重覆了一遍方才的話,面上是不加遮掩的讚許。

“今日起,你不必與她們同住同食,也不必再晨起做活。我會向上面舉薦,你只需在新住處歇上一陣,靜候佳音便是了。”

錢萍兒聽完胸口劇烈起伏,直想磕頭,卻被韋管事伸手攔住。

“額頭要是留了疤,可就入不了大人的眼了。”

她隨意交代了幾句日後要註意的事項,又告知了接下來幾日臨時的住處。錢萍兒被高興沖昏了頭腦,臉都笑僵了,路過跟前,還有心思朝謝春花丟來一個顯擺的眼神。

“怎麽,不服?”韋管事問。

謝春花看著她沒吭聲。

“但她就是合格了。你要是心有不滿,可以選擇服個軟,到時候你就是鄭府的女主人,沒人再敢這樣欺侮你。別說錢萍兒,所有的侍從、和你意見不合人,他們的命——”

韋管事伸出左手,在她面前緩緩地捏緊:“全在你手裏。”

“我要別人的命做什麽?”謝春花平靜地問。

“我又不吃人。”

而且這種權力來源於她的身份——鄭府未來的女主人,是鄭欽賜予她的。

能賜予就能收回,而且接受賞賜來的支配的權力,也意味著默認接受被上位者支配。她能掌握婢女的生死,那鄭欽呢?是不是也可以因為心血來潮,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捏死她?

何況那些人又何其無辜,憑什麽成為他們權力證明的犧牲品。

“你太固執了,伶牙利嘴的樣子也招人厭煩。”韋管事的臉慢慢沈了下來。

“真想找個人把你的牙一顆一顆拔下來。可惜……”

他們能圈出這麽大場地公然豢養人類,自然敢用這種私刑,謝春花一點也不懷疑她口中威脅的真實性,但對方戛然而止的話語卻十分耐人尋味了。

可惜……可惜什麽?

謝春花思索的時候,韋管事已經擺出惡狠狠的模樣:“既然如此,就該到今天的最後一賬了。你可知這莊子裏我訂的規矩,你犯的幾條、又該怎麽罰?”

她搖頭,擺出洗耳恭聽的模樣:“我不知。還請管事賜教。”

“惹是生非、私下鬥毆、動手傷人,都是大忌,你真是好大的膽子!”韋管事冷哼一聲,擺著手指將她的罪名一一道來。

“知道一條人命能值多少錢嗎?更別說你亂了這裏的風紀。要不是公子護著你,多少命也不不夠你賠的!”

她瞇起眼睛,倏而湊近了,緊盯著謝春花一言不發的模樣,而後了然笑了:“哦,你不怕死。放心吧,不會如你所願的。反正都要賠錢了,不若讓你發揮一下餘熱——就拿你開刀,讓她們看清楚,在我的手底下還這麽不安分的下場!”

謝春花想不到她準備動用什麽樣的刑罰,臉色逐漸變得有些蒼白,問出自己的猜測:“你動我,不怕三公子怪罪嗎?”

——真可悲,寄人籬下,甚至要搬出他的頭銜來爭取希望。

韋管事說,可惜不能拔掉她的牙。謝春花便大膽猜測,鄭欽所說的管教,應該不包括放縱刑罰導致她身體缺陷。

不過這也是她無端的猜測。鄭欽是囑咐過要好好管教她,但更多是希望能磨掉她的脾氣,從這幾日就能看出,他們對於自己處處針對,卻從未動手摧殘。

但好在,她賭對了。韋管事的臉色迅速沈了下來,雙眼緊緊盯著她,目光陰冷得像條嘶嘶吐信的毒蛇。

而後,她吐出輕快地笑了:“你以為這樣我就不敢動你了?就算不留疤,我也有的是手段教你吃痛。”

韋管事拍了拍手,那扇門又一次被人緩緩打開,這次謝春花看清楚了。

裏面是刑房。

一條筆直的道路深邃得望不見盡頭,光是瞥一眼,就是置身處地地感受到其中陰冷潮濕的觸感。

她身子不由自主戰栗一番,腳跟剛動,耳邊就傳來韋管事慢悠悠的聲音。

“你多退一步,就多加五鞭。”

謝春花的動作一下僵在原地,躊躇間兩個壯年男子已經靠近,粗暴地架起她的胳膊向密室內拖拽。

一走進那扇門,森冷的氣息便猶如蟲子撲面纏在裸露的軀幹上細密啃食。

右手邊是一個個簡陋的隔間,有的擺了看不懂的刑具,但更多是閑置的空間。

一路走來只看到一個男人,整個人被吊了起來,胸前、膝下血淋淋一片,正在抑制不住地粗喘著。她沒敢細看,迅速回過頭。

韋管事的聲音從身後幽幽飄來。

“好奇嗎?這個人想跑,沒跑掉,被抓回來了。可惜了他有和十幾個人拉扯的力氣,以後應該是不中用了。所以我也是為了你好,勸你一句,不要有這種可笑幼稚的念頭,否則惹三公子生氣了……”

話語意猶未盡地截住,謝春花打了個寒顫,只當沒聽見。

“就這裏吧。”

話音剛落,他們便輕車熟路地把她像剛剛看見的那個男人一般吊了起來。

“三十鞭,鞭鞭要落到實處。”

輕飄飄丟下一句話,韋管事掉頭而去,在路過那個男人身邊時順手潑了碗鹽水,隨即整個密室中都充斥著他撕心裂肺的嘶吼聲。

謝春花不知道韋管事做了什麽,但男人痛不欲生的呼喊總算讓她知道了這樣簡陋的設計究竟用意何在——讓他人聽得見卻看不見同類的哀嚎,從精神上擊潰他們的防線。

“——!”

他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隨之伏起的是謝春花高昂的尖叫聲以及鞭子抽打在空氣和軀體上的獵獵勁響。

第一下鞭子披頭蓋臉的打下來,整個臉好像裂開了,渾身的血都往那裏奔湧而去,而後是千根針萬根針又或者是無數毒蟲的牙一次又一次地刺穿那裏的皮膚。

她的頭當即痛苦地揚起,五官因為痛苦扭曲成一團。

停滯片刻,第二鞭猝不及防“啪”地打在肩上。衣服刺啦謔開一條道子,但露出的皮膚上僅有一條淡淡的紅痕。——看起來只是被指甲無意劃到的無關緊要的痕跡,但皮肉底下卻如針海翻湧,引得她指尖微顫。

像是要讓她慢慢地品味這精心設計的不露聲色的痛覺,每一鞭下去後總要頓上一頓。

謝春花一開始還有心思數鞭數激勵自己,但隨著大幾鞭子下去,翻山倒海的痛意讓她眼前發昏,渾身上下挑不出一塊地方不似火燒灼燒。

想吐。

她的叫喊聲越來越微弱。

不知道第幾鞭抽過來,謝春花兩眼一黑,昏昏沈沈的頭驀地無力垂下。但馬上就被行刑的人看見了,他叫另一個幫手領了桶水過來,猛地照她面上就是一潑——

如此幾回。

她已經分不清究竟過了有多久,行刑人收起刑具時,也沒有餘力慶幸。

嘀嗒、嘀嗒。

水珠順著衣袖滴在地上,暈開一大攤水,密室中沈寂得針落可聞,只有滴水聲和不遠處男人夢裏吃痛的囈語。

韋管事來看她了,身旁還跟了個衛權。

“醒了嗎?”她臉上看不出什麽神色,如同最尋常的家常問話。

謝春花沒有回答,韋管事招來那兩個人給她松綁,吊索剛解開,她便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劇烈的疼痛牽動神經,倒是讓她混沌的頭腦一下情醒了許多。

“……你就不怕我服了軟,回頭就來找你問罪嗎?”她輕輕抹了把臉,用細若蚊蚋的聲音問道。

韋管事答得輕快:“能替鄭家辦妥事情,我死也甘願。”

一個猜想在謝春花腦海中浮現。

“你也是從這裏出來的?”

韋管事笑而不語。

“走吧。”衛權對她說。

幾乎是整個人伏在他的肩上,一步一踉蹌地走出了昏暗的密室。邁出牢門的一瞬間,清爽的空氣湧入喉中,許久的壓抑一沖而散,放松得讓人想哭。

“沒見過你這麽笨的人。”

行至半路,忽然聽見身旁人沈悶地開口:“怎麽就不懂得變通呢?

謝春花沒力氣回答他,他幽幽地嘆了口氣。

一路無言地回到住處。

宿舍裏所有人都睡勻了,只除了許燕。

看見她回來的那刻登時眼前一亮,剛想招手,卻發現旁邊還站了個人,連忙又縮了回去,生怕被抓到。

謝春花從狹窄的過道中小心踩過來,躺下的時候,與席子接觸的地方腫痛再次席卷而來。她痛苦地縮成一團,許燕擔憂地看著她:“你還好嗎?”

見她緩緩搖搖頭,許燕仍是不大相信,可是見她疲倦地閉上了眼,便不敢再出聲打擾。

簌簌。

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拉著謝春花向夜晚的最深處沈去。因為身上找不出一塊毫發無損的地方,躺下後她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輕易不肯變動,直到聽見身邊的動靜——

先是輕微的衣料摩擦聲,而後是一陣幹嘔。

“……許燕?”她大概是翻了個身,聽見呼喚後又連忙轉回來,慘白的臉色在夜裏有些滲人。

她看過來,面上寫滿擔憂:“怎麽了?哪裏痛嗎?”

謝春花反問:“我沒事,你呢?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她隨即反應過來,羞澀笑笑:“老毛病了都,我肚子容易餓,一餓就疼,所以……”

難怪她上次會在身上備一塊幹饅頭。

謝春花盯著她看了半晌,咬牙撐起身子蹣跚地向外走。

許燕詫異:“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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