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

因為連本人也不清楚, 所以一貫毫無幹勁的男低音放得更輕，仿佛微風拂過湖面。

十歌將樣本移到電子顯微鏡下觀察結構，皺了下眉, 迅速送進測序儀：“給我半個小時詳細檢測。”

“好。”紀天音沒有提出異議。

她耐心不足，卻不會因為一句不確定的話就忙著興師問罪, 十歌日常懶散, 正經起來卻靠得住, 哪怕有天大疑惑都要等他那裏出了結果再說。

測序儀的液晶屏突然亮起，嗡嗡的細微運轉聲持續了30分鐘。

十歌扯著襯衫下擺擦了擦鏡片，重新戴上眼鏡，望向屏幕稍稍有些得意：“果然是我的作品，寄生於動物身上的病毒核酸多為DNA，我制造的這種更接近RNA結構的植物病毒，卻能在動物體內存活……我真牛逼啊哈哈哈！”

七英傑裏唯一的知識分子驕傲地叉了會兒腰，漸漸發覺身周的空氣越來越冷。

不光冷，還有殺氣。

紀天音慢條斯理的擺弄顯微鏡：“那麽你制造的東西, 為什麽會出現在吉頓身上？”

十歌立刻冷靜下來！“大小姐，這種病毒的確是我以前制造的，可吉頓在感染後才把我抓來, 所以……”

“我見過你在農業星的實驗室，先進程度一流, 花費那麽多時間搭建，大概沒功夫來這裏動手腳，而且也沒有潛入機會, 所以肯定不是你。”紀天音打斷他。

這個男人的身體由98%的懶惰和2%的科研精神構成，叛逃後低調隱居，每天不是搞研究就是拔火罐，安穩得很。

“反正拿你的錢買設備，不花白不花。”十歌愧對這份信任，揉亂卷發，“嘿嘿嘿，我可忙得很吶。”

隱居狀態的忙碌日程安排如下——

七點鐘，吃完早餐立刻去睡回籠覺；回籠到中午12點，吃午餐，然後一頭紮進實驗室做研究；晚上8點準時上床，睡眠時間要占掉一天當中的16個小時。

紀天音掰著指關節，盡量平穩情緒：“……從明天開始賺錢還我，去小酒館代替言陵被人摸屁股吧！”

十歌：“好呀好呀。”

紀天音瞬間失控，瞥見繭型艙裏掙紮求生的吉頓，頓了頓拾回理智：“先給你記下這筆賬……既然是你的研究成果，別告訴我沒有治療方法！”

“當然有，我在農業星當了五年專治不孕不育的無證庸醫，但從前可是帝國首席生化武器專家。”十歌拿出別在胸前口袋的原子筆，扯了張白紙寫寫畫畫，“庫帕2型病毒通過直接接觸傳播，現有的抗生素全部無效，用肽鍵生物酶做幹擾劑才能破壞它的結構，只有我才知道這個分子式和合成方法。”

他沈默片刻，又說：“這是我離開師團前主導的最後一項研究，不過做到半截……早知道就去研究轉生技術了。”

轉生……

紀天音眼角光波柔和些許，仍然冷冷提醒：“別想那些毫無根據的事，治好吉頓要緊，他才是現在的第一將軍。”

執筆伏案的十歌擡頭，反而露出舒展笑意：“治療藥劑需要一定時間合成，不過最多五天，我讓他完好無損的站在你面前。”

紀天音與坐著的他平視，恍惚間想起十歌從前立下軍令狀的神采。

成熟男人無須用熱血口號證明決心，淡淡一句話也是千金承諾。

只不過那時候十歌說的是……“最多三個月，我要讓XX族全部死於烈性傳染病嘻嘻嘻嘻。”

紀天音滿意的離開無菌室，留下安靜空間供他發揮才能。

十歌咬著原子筆桿，念念有詞的觀察昏迷中的吉頓將軍：“治療藥是我來做，不過大小姐的意思是連傷口縫合都交給我嗎？但我為了配合治愈異能才學了點外科知識……反正alpha不太容易死，隨便縫縫就行了吧。”

紀天音當然沒有聽見這句話，否則會把他按進倒實驗廢液的池子裏洗個臉。

她在考慮別的問題。

——吉頓·艾尼坦到底怎麽感染病毒的？

“前陣子與帝國接壤的星域出現一種名為‘蛛人’的新生物，身體細長堅韌且擅於挖掘，巢穴修建在萬米之下的地底，吉頓為了測試蛛人能否被感染異能影響才使用能力，傷口卻至今未愈，起初醫療組認為是蛛人幹的，研究方向側重那邊。”布洛德笑意沈沈的等在治療室外，“我剛才召來其他人詢問過，已經將來龍去脈捋清了，怎麽樣，是不是很有用？”

紀天音從沈思中回神，隨口回答：“為什麽不進去坐著，我還以為你先走了呢。”

布洛德遲疑片刻，委屈地垂下眼睛：“在醫院裏躺了整整兩年，對這種地方實在喜歡不起來……”

走遠的紀天音陷入思考狀態，估計沒聽見他說什麽。

對牛彈琴，白賣慘了。

布洛德失望的跟上去。

她個子縮水後步伐間距不大，速度只有從前的一半，卻仍然走得筆直，小靴子噔噔的踏過地磚。

“病毒是十歌的研究成果，他離開後應該有人接手工作……從科研院排查誰洩露了資料嗎？”紀天音無聲地喃喃。

這種病毒的致死率不高，只能用在傷口上致其惡化，因為不是毒.藥，所以會讓吉頓死的如同溫水煮熟的青蛙，掀不起波瀾。

但對方如何保證吉頓受傷後一定能感染病毒？

紀天音突然停步！

吉頓的感染異能註定他要用自殘方式贏得戰爭，使用能力後，無論選擇治愈異能者還是藥劑治療傷口，都有一個步驟必須要做。

——他受傷後，一定會清潔傷口。

用密封在無菌袋裏的柔軟紗布擦去血跡，接著酒精消毒，卻在縫合傷口後的數天才發現……

肌理壞死，內臟腐爛。

病毒附骨而來。

……

平靜的三天過去。

吉頓在鹹魚醫生隨心所欲的治療手段下僅僅三天就恢覆意識，生命力堪稱頑強。

紀天音沒有去打擾他，午飯後在基地內散了會兒步，準備回房。

正好在走廊裏遇上穿著皺巴巴小熊睡衣的懶散醫生。

十歌剛從治療室出來，還未開口先打呵欠：“我在吉頓床邊打了三天地鋪，睡得骨頭都酸了……不過殺死病毒後治愈信息素就能發揮作用，傷口基本愈合——不到五天哦，我完成任務了。”

紀天音大發慈悲的點頭：“嗯，可以回去休息了。”

“返程的時候記得把我扛上飛船，從現在到回去我都不打算起床了。”十歌把絞在睡眠眼罩帶子裏的一撮頭發拽出來，“那兩個家夥都能留下，我也要應聘皇族侍衛隊，隊醫也行。我在農業星學會了不少東西，閑著沒事給你拔個火罐，留下滿後背七星瓢蟲一樣的印記，特別養生。”

紀天音果斷拒絕：“不必，我很健康。”

十歌伸手在她頭頂比了比，發現還不到自己胸口，大笑出聲：“放心，發育不良也是一種疾病。”

紀天音頭頂的空氣裏冒出銀藍火花：“這種事好像並不值得放心吧……”

“呀呀呀！怎麽換了具身體還有異能！”十歌捂住被電擊麻木的手指，後退三步，“異能者的發育和衰老都比普通人遲緩許多，記得我40歲時外表才趨向於成年人，你現在的身體還很年輕，想長高也要到幾十年後了吧……不過我的異能可以刺激生長激素的分泌，要不要試試？”

紀天音有點心動。

重練小號需要幾十年，太漫長了。

十歌走進套間，發現其他兩個今天去執勤了，樂顛顛的站在臥室入口發出邀請：“如果你還會長高的話，一兩個小時就能見效了。”

紀天音嫌棄地看了他亂如狗窩的房間一眼，指了指客廳的沙發：“你就在這裏睡吧。”

十歌：“……”

然而比起收拾房間，他寧可在沙發上湊合一會兒。

十歌在深藍色的長沙發上調整姿勢，拉下遮光眼罩，一分鐘後便睡得渾然忘我。

他分泌的治愈信息素與alpha的標記信息素不同，沒有味道，卻讓聞到的人鼻尖發癢，迎接新生。

血管盤根錯節，肌肉抽枝發芽，骨骼節節拔起。

紀天音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打開光腦看星際新聞打發時間，懷著期待的情緒耐心等待。

漫長的兩個小時後。

她迫不及待的站到鏡子前一量……

身高一丁點都沒有增加，但是頭頂那撮不服帖的呆毛從3厘米長到了5厘米。

效果確實喜人。

紀天音轉身扯起十歌的睡衣領口拼命搖晃！“你不是說可以刺激生長激素嗎！”

“啊……啊？”十歌迷迷糊糊的蹭掉眼罩，睜開惺忪雙眸，“哦……我還說了，前提你是以後也能長個兒，如果現在就是極限身高再怎麽刺激也沒用了。”

紀天音不甘心地扔下他：“算了，攤上這具身體算我運氣不好。”

十歌卻沒有露出往常那般幸災樂禍的笑容，反而嚴肅地坐正：“大小姐，有件事我想了兩天，還是覺得告訴你更好。”

紀天音瞥過去一眼：“說啊。”

“我手裏有兩份體檢數據，一份屬於愛洛·威爾斯，也就是你現在的身體；另一份屬於前第一將軍，你從前的身體已經火化，但我還保存著那些資料……而將這兩份數據進行比較後，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十歌從口袋裏掏出眼鏡戴上，細細解說，“omega愛洛和alpha紀天音不光血型一致，HLA……就是白細胞抗原也非常相近。換句話說你現在使用的一切器官，包括骨髓都可以移植到原來的身體上，無需顧忌排異反應，反過來也一樣。”

紀天音表情凝重：“克.隆人？”

“我有六個博士學位，不至於連克.隆痕跡都看不出來，而是你們的匹配度天生就高的驚人。很久以前，人造器官技術還不發達，許多患者往往因為找不到合適的移植器官而死……但如果那時你和愛洛任何一人患病，都沒必要擔心這個問題。”十歌淡淡地搖頭，“大小姐，即便如此，你還以為自己的重生是運氣不好嗎？”

紀天音沈默，被突襲而來的凝重感壓抑的無法呼吸。

十歌再次提醒：“我說過，宇宙廣闊或許存在轉生技術，但以我的水平還做不到。”

“你的意思是我能活過來並非巧合，而是人為？”紀天音的下垂眼緩緩睜大，現出鋒銳陰森的寒光，“那個人能救我，會不會也能殺了我？”

她習慣掌控一切，頭頂時刻懸著達摩克利斯之劍的感覺不太舒服。

“我不知道。”十歌本著科研人員的精神回答，卻用本心起誓，“但我絕不會讓你再次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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