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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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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鐘菱還陷在巨大的驚嚇中沒緩過神來。

鐘笙還在瞇著眼睛打量眼前的男人。

而鐘大柱的反應比他們倆都要快, 他擡起手裏的竹枝,就朝著鐘笙抽了過來。

剛好唐之玉走的時候沒有把後門關嚴實,鐘笙又是背對著後門而坐的。

以至於鐘大柱從進門到拾起竹枝, 再到走到鐘笙背後, 這全程都沒有被看見。

伴隨著竹枝破空的聲響, 鐘笙的嚎叫聲拔地而起,他下意識地抱頭鼠竄, 腳下快出了殘影。

可竹枝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 每一下,還是結結實實地敲在了鐘笙的身上。

每一下落在鐘笙身上的竹枝,也都夾雜著鐘大柱的怒氣。

在門外聽見鐘笙囂張的話時, 鐘大柱的火氣便蹭蹭往上冒。

整個京城, 能這樣直呼鐘遠山為自己靠山的人, 便只有鐘笙一個了。

更何況, 鐘笙長得像極了他的爹娘。

只用一眼, 鐘大柱便認出他來了。

可憐鐘笙還沒有反應過來眼前這個獨臂男人到底是誰,就劈頭蓋臉地挨了一頓揍。

他就是個細皮嫩肉、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被抽了兩鞭子之後, 便疼得理智全無。

他落魄狼狽的在院子裏奔跑躲閃,最後抱著頭, 生生擠到了狗窩後面。

這剛轉暖,鐘笙已經換上了春衫了。

那輕薄的面料無力緩沖下竹枝的抽打,甚至被抽出了兩個大口子來。

鐘笙硬是縮成了小小的一團,整個人都在控制不住的顫抖。

鐘大柱就站在狗窩前, 拿著竹枝的手垂在一旁, 周身盤旋著雲雨,氣壓低沈地叫人喘不上氣。

他生氣的時候, 總是這樣一言不發的。

鐘笙怯怯地擡眼看向鐘大柱,卻又被那極強的威壓逼得低下頭,真個人抖得像篩子一樣。

他甚至覺得沒將脊背暴露在鐘大柱的視線裏,非常沒有安全感,於是企圖朝狗窩裏挪動過去。

這個舉動更加惹怒了鐘大柱。

當那竹枝再度舉起之時,破空聲淩空而起。

鐘笙一顫,用力將腦袋埋進了臂彎裏。

但是想象中幾乎能將人劈碎一般的疼痛並沒有出現。

鐘笙驚魂未定地小心翼翼擡起目光。

是鐘菱拉住了鐘大柱的衣袖。

她只用了兩根手指頭捏住鐘大柱的衣角,卻生生叫鐘大柱那已經高舉起來的手頓在了半空中,沒有落下。

她眨了眨眼睛,略帶討好地喊了一聲:“爹!”

鐘菱其實沒有想好要和鐘大柱怎麽相處,但是鐘大柱這出現的實在是太突然了。

如果再不出手攔一下,以鐘大柱這怒火中燒地程度,鐘笙說不定真的會被打個半死不活。

鐘大柱垂下手臂,低頭看了鐘菱一眼。

他的目光深沈覆雜,叫鐘菱覺得肩頭一沈。

鐘菱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

但鐘大柱卻猛地一轉身,像是不願面對一般,快步離開了。

他走到柴堆邊,將竹枝隨手扔在了一旁。

望著那略顯蕭條孤寂的背影,鐘菱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先搶救一下地上趴著的鐘笙。

畢竟在鐘大柱轉身之後,鐘笙就開始哼哼唧唧了起來。

並且隨著鐘大柱越走越遠,哼哼的更大聲了。

……

韓師傅還在後廚裏忙,鐘菱只好去敲了溫謹言的門,請他幫忙給鐘笙上藥。

那被抽破了的輕薄春衫上,還沾染了星星點點的殷紅。

可見鐘大柱下手之重。

溫謹言給鐘笙的後背上了藥,又尋了一條薄被,改在他身上。

鐘菱抱著手站在床邊,上下打量了一眼委屈地快能滴出水的鐘笙。

“你說你,這麽能耐的一個人,怎麽這個時候也不反抗一下呢。”

鐘笙聞言剛從枕頭裏擡起下巴,溫謹言正在給他的小臂上藥,給一道絳紫色的鞭痕上抹上一點乳白色的藥膏。

溫謹言的指腹抵在藥膏上的一瞬間,鐘笙就變了臉色,他像是一條突然被拍上岸的魚一樣,繃直了脊背,脖頸上爬上猙獰的青筋。

“嗷嗷嗷!疼!”

這淒慘的嚎叫聲讓鐘菱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有些於心不忍地別開目光,悄悄擡手堵上了耳朵。

說實話,這也是鐘菱第一次見到這麽生氣的鐘大柱。

和那個總是坐在柴堆旁沈默劈柴的男人,完全不一樣。

可能……這才是真實的鐘大柱吧。

那個所向披靡的鐘遠山將軍。

現在稍微冷靜下來,鐘菱也從一開始的震驚和慌亂,逐漸被不真實的感覺所包圍。

她之前還和食客們一起八卦鐘遠山呢,結果發現鐘遠山就在後院裏劈柴。

這實在是……荒誕又令人感覺離譜。

鐘菱站在床邊神游,但鐘笙的鬼哭狼嚎是不是將她的思緒強行扯回來。

連貫的思維屢屢被打斷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受,鐘菱皺著眉,四下打量了一圈,最終目光落在了桌案上,溫謹言那廢稿紙上。

真的很想要用紙團子堵住鐘笙的嘴!

但是這個想法還是沒能付諸實踐。

許是鐘笙的嚎叫實在是太過於慘烈了,一直在院子裏站著的鐘大柱推門進來了。

在門被推開的一瞬間,整個房間像是被突然按下了靜音鍵一樣,瞬間沒了聲響。

鐘笙整張臉埋進了枕頭裏,聲音像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一樣,極其艱難地喊了一聲:“小叔。”

“嗯。”

鐘大柱應了一聲,聽不太出什麽情緒。

他瞥了一眼鐘笙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那淩厲流暢的鞭痕,心裏便有了定數。

雖然在打人的時候,是很生氣,但卻是是避開身體的要害位置。

鐘笙嗷嗷成這樣,單純就是因為他養尊處優慣了。

“鐘叔,那我先出去收拾了。”

溫謹言極其會看人臉色,他知道鐘大柱一言不發的站在這兒,一定是有話要講。

於是他端起放在一旁凳子上的水盆,走時還貼心地替他們掩上了門。

溫謹言走後,屋內寂靜了好一會。

這樣沈默叫鐘菱覺得非常的壓抑,她看看鐘大柱,又看看一直止不住發抖的鐘笙,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氛圍又僵持了一會後,鐘大柱緩緩開口。

“疼嗎?”

這輕飄飄的兩個字,竟叫鐘笙掉起了眼淚。

這個張揚跋扈的青年,將整個臉埋在枕頭裏,抽噎的聲音悶悶地穿過棉花,飄蕩在空氣中。

他哽咽著,用力點了點頭。

“疼!”

鐘笙在家中遭遇變故的時候,也不過十來歲,他一夜之間便失去了所有的親人。

他孤身在黑暗中行走了很久很久,從少年逐漸成長為了一個男人。

而此刻,他仿佛還是那個十一二歲的男孩,會哭著和自己的小舅舅喊疼。

只是他已經被過繼到了鐘家,小舅舅成了小叔,鐘遠山也變成了鐘大柱。

一切好像沒有改變,但又物是人非。

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見鐘笙壓抑地哭著,鐘大柱的眼底還是閃過了一絲心疼。

但他開口的時候,卻是生硬且不近人情。

“你娘不會想要看見你長大了是這副模樣的。”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鐘菱便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話實在是太紮心了!就算不是對著她說的,但即使僅僅是被冷氣波及到了,鐘菱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鐘笙原本顫抖的脊背,突然定格在了原地。他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裏,似是連哭都不敢再哭了。

鐘菱心下一酸,就在她背過身去揉眼睛的時候,她清晰的聽到了,身邊傳來一聲悠長地嘆氣。

“這些年,一個人撐起鐘家,辛苦了。”

一雙寬厚的手,蓋在了鐘笙的後腦勺上,用力地搓揉了一下。

一瞬間,鐘笙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像是無數次在校場上奔向鐘遠山那樣,被用力的抱住,然後將頭發揉的亂七八糟的。

那爽朗的笑聲反覆還回蕩在耳邊。

鐘笙死死閉著眼睛,任由眼淚肆意橫流,染濕了枕巾。

世人只知鐘笙紈絝不堪,被陛下放逐出京城。

卻不知他這一手看似被打壓,實則是悄然淡出世人的視線,護住了只剩下他一個人的鐘家。

鐘菱能想到這一點,鐘大柱自然也可以。

在體會到這一份關心和理解後,鐘笙已經哭得有些忘我了。

鐘菱擔心他把枕頭芯子給哭濕透了,忙將帕子塞了過去。

她試探地看了一眼鐘大柱,提議道:“要不叫……哥哥在店裏住幾日吧。人多,熱鬧。”

“你……”

鐘大柱看向鐘菱時,目光更加的晦暗不明。

他不知道要怎麽面對鐘菱。

鐘家教育男丁的手段本就直截了當。

他可以因為鐘笙紈絝的舉止責打他,鐘笙也不會因為遭到責罵而離開。

可鐘菱不一樣,鐘大柱沒有任何立場要求鐘菱去原諒這些隱瞞,也沒有資格叫她留下來。

這一刻,鐘大柱猶豫了。

但是原本還踟躕不安的鐘菱,此時卻好像開了竅似的,她舉起一只手,像是保證似的,主動交代道:“我也是剛知道真相,不是鐘笙說的,是唐之玉想要求我幫忙,我沒答應,她氣急敗壞之下說出來的。”

“唐家?”

鐘大柱臉色一沈。

鐘菱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鐘大柱的臉色。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知道他是鐘遠山後。便覺得鐘大柱的氣場都變得不一樣了,不再是那個沈默不語一點都不起眼的農人了。

擡眼抑或是皺眉,細微的小動作之中都蘊含著叫人無法忽視的氣場。

鐘大柱微微側目,和鐘菱對視。

“小菱,這件事情,你是怎麽想的。”

“之前我們去村子裏的時候,其他的叔叔伯伯說,我和昭昭,是所有赤北軍將士的女兒。”

鐘菱擡起眼睛,眼中閃著光亮。

“我不管別的,一直當您是我爹,現在是,以後也是。”

她的語氣堅定,卻叫鐘大柱怔了一瞬。

這一起由陳王的貪念而牽扯起的事件,掀掉了這麽多年時間落下的塵土,將所有人原本的模樣暴露在陽光之下。

鐘大柱自從知道紀川澤還活著之後,便開始患得患失了起來,不知道要怎麽面對鐘菱。

而到了真的和鐘菱對視之時。

他突然意識到,其實一切都很簡單。

只是每個人都向前跨出一步,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拋開血緣關系,鐘菱願意接納鐘大柱,鐘大柱也願意永遠當鐘菱是自己的女兒。

他們之間的親情,雖然一開始以一種很奇怪的方式起頭,如今卻足以跨越血緣關系而長存。

鐘大柱扶著桌角,他微垂下眼眸,輕聲問道:

“可……可若是,你的生父還活著呢?”

“啊?”

鐘菱腳下踉蹌了一下,她迅速的回憶起曾經在赤北軍見過的所有將士的容貌,卻怎麽也沒辦法將其中的某人和“爹爹”這一身份對上號。

她艱難地開口問道:“他……是誰。”

“懷舒。”

砰——

鐘菱無意識地一顫,桌邊的書被牽扯地掉落在地上,發出巨大聲響。

而鐘菱順勢跌坐在了床上,她怔怔地盯著床單上的暗紋,腦海裏浮現出的,是她第一次和懷舒見面的場景。

她去偏殿敬了三柱香。

偏殿裏供在小案桌上的排位,寫的名字是“紀菱”。

這是……我……祭拜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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