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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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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麻記牛丸鋪中新換了罩燈,那罩子皆是紅彩紙,燭光從中溢出,朧朧細細,宛若錦霞。

就著這霞光,吞下半碗牛丸,呂通天才細述八大香鋪與冠花樓的種種。李元夕咬著牛肉包,邊聽邊在心裏盤算,時不時地點個頭,表示稱許。

“要說厲害,還是何家,他家無人出入冠花樓。”呂通天放下湯匙,嘆聲道,“富戶也不全出紈絝,還得看家教。”

聽了這話,李元夕卻是心中一凜,只覺得哪裏不對,確切地說是可疑:畢竟家教再嚴,也得看個人品性,且冠花樓也是招待主顧的地方,另外七家都多多少少會在樓中設宴,這何家當真如此清慎自守?

這是鶴立雞群呢,還是故意回避呢?

李元夕咽下最後一口包子,決定先查何家。她把籠屜推到呂通天面前,讓他包圓餘下的三個肉包。

呂通天高興地應著,看了看手邊的福果紙包,笑道:“今兒還真是好日子,蕭家二公子訂親,我還蹭到了喜茶。那茶可真好喝,五年普洱。”

李元夕恍然道:“難怪你要喝茶!”又道,“你膽子夠大的,就不怕被蕭家發現?”

“我是包了禮金的。”呂通天拿起第二個肉包,“兩錢銀子一杯茶,真算起來,我吃虧。”

“那你還去?”

“這不是機會難得嘛!蕭家跟濮家,博州府兩大富戶,都說那排場了得,我就想去見識一下,開開眼,以後說不定能用上。”

最後一句是含著包子說的,有些含糊,李元夕沒聽清,也沒細究,不過聽呂通天這麽一說,她倒想起了什麽,從懷裏拿出個小銀罐,遞到桌對面,對他道,“吶,送你了!”

“什麽呀!”

呂通天吞下包子,小心地開了銀罐,見是茶葉,遂倒出一片托在掌上,看看嗅嗅,忽地喊道,“沈香團茶,你從哪兒弄的?”

他喊得大聲,李元夕不妨,她正在喝肉湯,差點嗆到。然呂通天還在驚叫:“你知道這一片值多少嗎?十兩銀子!這有多少啊,發了呀今天!”

他說著拿出白絲帕,鋪在桌上,把罐裏的團茶一片一片數在帕子上,“十片,一百兩,一畝地啊,六百斤豬頭肉,孩子們一個年都吃不完,哈哈。”

這笑聲引得掌櫃從櫃臺後面探出頭來,呂通天瞧見了,想收斂些,奈何實在是高興,根本壓不住,索性笑了個痛快。那掌櫃見他開懷,莫名也跟著笑起來。

笑聲中,只見李元夕蹙了蹙眉。這沈香團茶是鶯兒留下的,她說過,買不到,言外之意只能贈送,或者是有其他法子,可呂通天怎麽知道呢?

念及此,她擡眼望向呂通天,“你知道這茶?”

“嗯。”呂通天應著,壓低了聲音,“之前,我在賈家香鋪見過,好奇之下就順了些回去,一嘗,果然異香無比。”說著見李元夕的臉色有些怪,他趕緊補充道,“這是很早之前的事,金盆洗手後,我再沒拿過。真的,不信你去堂裏看。”

李元夕沒應這話,只是道:“賈家之外,還有別的香鋪做這種茶嗎?”

“賈、周、何三家都有做,何家是最厲害的,供不應求,據說得提前預定,才能拿到貨。”

“這是何家的?”李元夕又問。

呂通天搖了搖頭,表示看不出來。

既然如此,只能去何家問個清楚了。至於尤清兒,可以讓呂通天先去盯住她。李元夕想著,伸手拖過帕子,把茶葉一片一片裝回銀罐,收在懷裏。

見狀,呂通天甚是愕然,這送出的禮還有收回的?還收得如此心安理得?

仿佛聽到了他的腹誹,李元夕只好道:“用完就給你,少不了你的豬頭肉。”

***

何家香鋪在博州府南門,臨街三間鋪面,後面是茶坊與茶倉。李元夕趕到時,何老板正帶著兒子何軒、何鈺在檢查門戶,兩個兒子都手執燈籠,父親拿著鑰匙,一邊走一邊叮囑道:“……剩下的單子,再等等,初三會有……”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咳嗽聲打斷。父子三人擡頭,見茶坊前立著個人影。

不等主人開口,李元夕上前一步,自報家門:“在下捕快李元夕,特來請教。”

聞言何鈺驚叫道:“小巫女?”

“是我,何二公子,冒昧打擾,還請見諒。”

“沒事,沒事,你說。”得到肯定答覆,何鈺居然很是興奮,他舉起燈籠,剛要細看來客,就聽父親喊他,“鈺兒,不得無禮。”

說完,何老板讓二子繼續查看,他自己引著李元夕進了前面鋪中客間,分賓主落座。

“李捕快,您是大忙人,我就不耽擱您了,還請明示。”何老板望著李元夕,坦然道。

連茶也不上,這是逐客呀。李元夕暗道,卻不在意,她本也是不喜繁文縟節之人,還是有事說事的好。

她拿出小銀罐,放到茶桌對面,請何老板過目,“這可是貴鋪香茶?”

何老板拿起銀罐,打開,看了一眼,又嗅了一嗅,搖頭道:“不是。這不是何家沈香團茶。”

“是嗎?”李元夕追問道,語氣中滿是懷疑與質詢。

“不瞞捕快。這茶雖是香茶,可用的只是普通沈香,連黃沈都不是,我們何家用的至少是黑沈,再就是奇楠。”

李元夕對沈香了解不多,什麽黃沈、黑沈、奇楠,她根本分不清,只是知道三者一個賽一個貴。

聽了何老板的話,她自是不信,都是沈香團茶,他說不是就不是啊,且鶯兒說過,這茶裏加的是海南沈,鶯兒為何要撒謊?

於是她繼續問何老板:“這香茶,明明是海南沈,怎麽到了您這兒,就成了普通沈香呢?”

“我辨得出來啊。”何老板自信道,“我用海南沈三十年,若還分不清真假,那就不用開香鋪做香茶了。”

他迎上李元夕的目光,“李捕快,冒昧說一句,您怕是被人騙了。”

“何老板如此篤定?”

“老夫敢請當面質證,我會對我說的話負責。不是老夫誇口,博州府中,用沈香第一的,除了何家,再無他選”

這還不自誇,簡直就是剛愎自用。李元夕剛想懟他,卻聽房門被推開,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李捕快,請用茶。”

何鈺端著茶盤走了進來,他先給李元夕斟了茶,又給他父親奉茶,之後就垂手立在何老板下手。何鈺不過十五六歲,稚氣未脫,一身青衫攏住身軀,圓圓潤潤的,好像顆青梅。

李元夕本不想喝,奈何那茶香實在是誘人,她禁不住地端起茶盞,但在送到唇邊的一瞬,還是生生忍住了。

見她頓住,何鈺笑道:“無毒,你盡管喝,小巫女。”

他似乎很喜歡“小巫女”這個稱謂,全然不顧對方比他年長,還是公人,只是一口一個地喊著。

“小巫女,你喝呀,保管你試過之後,再不想喝別家的茶。”

這還了得。李元夕想著自己的賞格,立刻放下了茶盞。

“小巫女,你……”

何老板開口打斷了兒子的話,“李捕快,您所來,就為這香茶嗎?”言外之意,他該回答的已經回答了,若無他事就要送客了。

李元夕點了點頭,卻不告辭,而是問何鈺:“何二公子,你為何知道我會擔心茶水裏有毒?”

“捕快多疑啊,話本裏都有寫。”

“話本啊,那敢問二公子,可喜歡紅袖添香,比如在冠花樓中?”

李元夕問得突兀,她是故意的,想在對方不設防時猛刺一下,以辨“何家無人出入冠花樓”的真假。

誰知何鈺立刻回答,沒有片刻猶豫:“喜歡啊,誰不喜歡紅袖添香呢,可不用去冠花樓啊,在家裏不好嗎?”

李元夕不置可否,而是問何老板:“是這樣嗎?”

何老板放下茶盞,正色道:“李捕快,我們何家有家規,任何人不得出入青館,否則除籍。也許你不信,但我們何家父子確是做到了。”

“你若只是想刺探何家八卦,那可是大錯特錯了。”

說完,下了逐客令。

李元夕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話,這就是沒有實證的壞處,理不直,氣也不壯。

她只得離開。

何鈺挑了燈籠送她,走到鋪門前,他壓低聲音道:“小巫女,你別生氣,父親最近因生意上的事,煩得緊。但他不撒謊,我們何家的家規不是擺設。”

“不敢。”李元夕無奈點頭,順口道,“何老板還會心煩,你們何家香茶賣得那樣好!”

“就是因為這個啊。”何鈺的聲音更低,“訂單是很多,可發不出貨是要給主顧賠錢的。”

這是怎麽說?李元夕剛要反諷幾句,就見何鈺皺著眉道,“我們進不到海南沈,沒法做香茶,今年可真怪了,別說奇楠,就連黃沈都拿不到貨。香販都說沒香!”

聽他說完,李元夕隱隱覺得哪裏不對,之前劉家香鋪不是剛進過香嗎?怎麽到了何家這裏就沒香了呢?

是真沒香嗎?還是——

一個念頭突然湧了出來,她立刻折身往回走。

“快,我要見何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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