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4章

關燈
第34章

“焦力,你問他做什麽?”路通道,他手中握刀,正在片烤羊腿。焦香味彌漫開去,直引的天際群星圍攏在窗外,連連瞪眼。

“關心同僚不行啊?”李元夕灰頭土臉的,坐在餐桌前,兩手托腮,望著蘸碟裏的孜然蒜泥。

“行,胡推官一直強調,要友愛互助,你這是謹遵上令啊。”路通忽地笑了,“但我對他也不甚了解。只聽說他住城西,家裏有座大宅院,祖上好像挺富裕的,但不知怎麽就,富不過三代嘛。”

“大宅院?跟焦力倒也配,哈!”李元夕道,“看他大腹便便,圓頭大耳的,若換上道袍方巾,可不就是焦員外!”

路通把羊肉端上桌,在搭檔對面落座,一臉喜氣:“放開吃,今天管夠。”

李元夕未動,只是道:“多謝袁老板,不,是袁姐姐。要是有馬奶酒更好。”

路通一怔,耳朵漲紅:“你怎麽知道是志蘭讓我送來的?”

“不然呢?你舍得吃烤羊腿?羊雜湯都要小碗的。”

李元夕撇撇嘴,目光再次掃過砧板側的黑漆食盒,盒身上以百寶嵌出蘭花紋飾。

她騰出一只手,拿了羊肉,蘸上孜然,慢慢開吃,那細嚼慢咽的樣兒,與其說是斯文,不如說是食不下咽。

路通急道:“不好吃嗎?這可是剛烤好就拿來的,但你不在,可也就放了不到半個時辰,何至於……”

李元夕搖頭:“沒胃口。你吃。——還說焦力,大宅子之外呢?”

這次輪到路通搖頭了。

“行吧,那就辛苦你,了解了解他。喜好,朋友,家人,口味等等,事無巨細,無有遺漏,全都要。”

所謂了解,是盯梢的玩轉說辭。路通聽得明白,心中卻疑:“為何?”

李元夕從腰袋裏拿出一沓紙,放到桌對面:“看看,可有問題?”

路通打開紙,見是份尋人訴狀,不覺一驚:“丟人了?”

他急急看著,待看到具款時間時,更驚了,“辛醜年癸卯月,兩年前,許勝訟師——這狀子沒問題,但沒聽說有尋人事,不,這到底怎麽回事?”

李元夕道:“咱們府衙,多久沒尋人了?”

路通捏著下巴,想了想:“好幾年了,至少,至少三年了,我有印象的失蹤案,還是我爹辦的,就是那個楊家在重陽節弄丟老太太的。”

“不,是五年。”李元夕道,“偌大一個博州府,居然連續五年無有丟人,不奇怪嗎?”

“五年,有這麽久嗎?”路通疑惑道。

“卷宗室都沒有存檔,好嗎?”李元夕扭了扭脖子,瞥見肩頭掛沾的灰塵,不覺蹙眉。

結果就聽路通恍然道:“這是好事呀。說明大人用心看護老幼。對了,還有那不出三日尋回的,就不立案,那自然沒有卷宗,趙捕他們不都年年上元負責找小孩嗎?”

“老人小孩之外呢?”李元夕的目光落在搭檔手中的訴狀上,“少男少女,特別是年輕姑娘,就沒有一個走失的?”

路通答不上來,半響才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瞞而不報?”

李元夕點頭,接著把紫鴛找妹妹白鷺的事說了一遍,又道:“目前看來,焦力的嫌疑最大。”

焦力,理刑廳的門房典吏,負責收送訴狀,的確是有隱瞞不報的便利,他要是真如此做——

路通一臉驚懼。

“放松你,別讓人看出端倪。”李元夕把羊肉推給他,“快吃,吃飽了好幹活。”

飯畢,送走路通,李元夕回房換好夜行衣,便躺在榻上閉目養神。等到鼓起三更,她翻身而起,越墻而出,直奔天下鮮。

繁星綴空,街衢無聲,只有店家門前的燈籠射出圈圈光暈。

看著天下鮮緊閉黑漆的門戶,李元夕悄然繞至後門,一個縱身就扒上了三層的窗扇,隨手一揭,那窗子就開了。窗開處,可見閂柱被攔腰切斷。

“這些夥計們,還真不仔細檢查。”李元夕暗道,輕輕跳了進去。

她拿出火折子,輕輕吹亮,一座嵌骨沈魚落雁紋座屏赫然入目。

原來這正是“珠”字間。下午待紫鴛離開後,她便拿隨身匕首在後窗扇上暗留了通道。

“白鷺是在天下鮮被帶走的。何人如此大膽,何人能如此順利地做到?莫非樓內有暗道?”

李元夕一邊想,一邊在房內快速查看。

地板,墻壁,梁上,所有的角落都未放過。然而無有發現。

她不死心,又去了隔壁房間,繼而把三樓八個房間全部查遍,還是無有收獲。

“這就怪了!不走暗道,那就是明路,明目張膽地帶走一個姑娘,何人做得到,就沒有人懷疑嗎?”

忽然,“嚓”的聲響。

李元夕豎起耳朵,確認聲音來自樓下,遂閃身門外,向下張望。

只見後廚方向閃閃有光照。接著就聽碗筷聲響。

“都說餓不死的廚子,今兒還真讓本姑娘撞上了。”李元夕心道,順手摸摸肚子,折騰這許久,她也有些餓了,晚飯的烤羊腿她沒吃幾塊,實在是沒胃口。

“努力加餐飯,古人言之有理。”

她想著,決定回家,這時一個粗洪的男聲傳來。

“老四,起來了,吃過飯,你就走,不能再拖了。”

“大哥,就讓我再住兩天。等風聲完全過了,我再走不遲。”應答的是個幹癟的男聲。

“我都替你雇好車子了,不能再等。早走一天,早一天安全,這樣你我都安心。”

“可是,大哥,我……”

“你怎如此膽小呢!別怕,我都打聽了,沒有張榜尋人,那樣大的炸雷,王大人都炸飛了,屍骨無存,他們善後都來不及,哪裏顧得上你!”

聽到這裏,李元夕躡足下樓,潛身櫃臺,從櫃臺的板壁向那光閃處窺望。

原來一壁之隔就是廚房。

“真要走?”那幹癟聲的男人又問,聲如其人,他長得也幹幹癟癟的,好似魷魚幹。

那個粗洪聲的,李元夕認得,是天下鮮的二廚,做一手好魚丸,人稱“丸廚”。

“走,必須走。你手裏有銀子,哪裏都能活,何必在此提心吊膽,傻呀!我要是有這許多銀錢,早歇著了,誰還在這掌勺扒竈,起早貪黑!”丸廚道。

“我聽大哥的。”

“這就對了,快吃飯,記住了,是東門的千裏行腳行,他們五鼓營業,你早些趕到,早早啟程。”

說話間就聞五鼓,丸廚開了後門,悄悄打發四弟趕路。

那四弟背個包袱,頂著黯淡星光,一路快走。

此時,空氣裏已有煙火氣,是早起趕路人家在炊飯。轉過兩條街,遠遠就見兩盞“行”字燈籠光亮亮的照著。

那四弟心頭一熱,腳下更快,轉眼就進了千裏行。

一個腳夫看了他的定金帖子,說還有一刻發車,讓他在茶房裏暫歇。

“好,到時請一定喊我。”客人應著,就推開了茶房門。

房裏已有客人,還是個女客。

那四弟剛要回避,就聽那女客道:“王長隨的銀子,你可帶齊了?”

聞言,那四弟登時出了一頭汗,他恐怖地望著對方:“你是誰?”

“你猜!”那女客挑眉,她身穿曳撒,手握匕首,看上去宛如劫匪,可杏眼劍眉,甚是颯爽,腰間還隱隱掛有銅制腰牌。

“李元夕,不,李捕快!”那四弟驚喊道。這一聲似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因為話音未落,他就跌坐在地。

“噓——”李元夕示意他小點聲,“你不是要遠走高飛嗎?讓人聽見,還走的成?”

那四弟顫聲道:“請捕快饒命,饒命啊!”

“想活命?”李元夕壓低聲音,“也不是不能,關鍵在你。你憑什麽讓我放過你呢?”

“銀子都在這,兩萬兩。”那四弟把肩上的青絹包袱送到李元夕身側的方桌上。

李元夕打開包袱,裏面一只漆匣,匣蓋上寶嵌兩只大雁,一只啄食,一只宿止在蘆葦間。

在這裏呀。她揭起盒蓋,厚厚的銀票就露了出來。

“匯成錢莊。”李元夕拿起一張千兩的銀票,“好熟悉,是江家的錢莊,對不對?”

“不,這是戴家給的銀子。”

“是嗎?怎麽回事,你可要說清楚了。”李元夕把桌上的筆墨往前一推,“都寫下來,你的命就保住了。”

原來,這些銀子,一萬多兩是戴繼業給王長隨的孝敬錢,就是夏府,府衙在百味齋用了點心,那麽戴繼業都會把結款的數折退還給王長隨。

另外的四千兩則是戴繼業請王長隨引見夏伯淵的茶果錢。

“戴繼業見夏伯淵,是在何時?”李元夕問道。

“三月十七。”

“你記得倒清楚。”

“不會錯的,那是王大人接夫人回家後的第三天。他讓我去蕭家香鋪買木香餅子,可不巧,賣完了,為此王大人還說了我幾句。”

“你就是為此,才偷拿銀票,私自逃走的?”李元夕又問。

“不,我是害怕。”說到這裏,那四弟停下筆,告求道,“李捕快,我能寫的都寫了。”言外之意,剩下的不能再寫。

“還有什麽不能寫的?”李元夕好奇道,“你偷拿銀子,逃離主家,哪一項都是大罪。”

“但罪不至死。”那四弟道,“若是被夏知府知道,我知道他的愛妾被人劫走,這罪過就大了。夏知府是多要臉面的人,如此家醜自不願外人知。這也是我逃跑的原因。”

“你有這個念頭很久了?想的如此仔細。”李元夕道。

“從我知道王大人的夫人就是夏知府的愛妾後,我就想走了。那晚,爆炸聲突起,我便乘亂跑了。”

他停了停,又道:“李捕快,我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你若要可憐我,就讓我現在離開。若要拿我回去,我是萬死不能從的。”

李元夕沒有多想,讓他畫押後,又給了他兩張銀票,就讓他離開了。

“來福。”看著供狀的簽名,李元夕忽的笑了,“名副其實,知道避禍保身。——但不知這份供狀,夏伯淵看了,會作何感想?”

這是戴繼業勾結王長隨,誣陷崔巍的佐證,是他聽信讒言,冤枉崔巍的明證。他應該向崔巍道歉。

忽然,茶房門被推開,一個腳夫進來,笑道:“李捕快,您今天來了,是不是把之前的賬結一下?”

“什麽賬?”李元夕問道。

“之前您賃了一匹青花馬……”

“哎呀。”李元夕跳起來,“那青花馬讓我弄丟了,得賠多少銀子?”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