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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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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是夜,李元夕就歇在這籬笆小院。

非禮勿動,她自沒有用床,而是把方凳拼在一起,和衣而臥。

半日狂奔,半天廝殺,又是中箭,又是落水,加之思索過度,她實在是疲乏,很快就沈沈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有笛音,李元夕翻個身,就聽那笛聲驟變,似是驚惶,似是急切。

她猛然睜眼,只見窗外紅光一片。

“走水了——”

“救命啊——”

“快來人啊——”

她立刻跳起,閃在窗後細看。

只見籬笆院外,人頭攢動,濃煙滾滾,呼號哭嘶聲不絕。

是真的走水。

李元夕松口氣,卻也不再耽擱,飛身出院,前去搭手。

著火的是座兩層小樓,看那火勢,是從二樓蔓下。一個老婦,坐在樓前大哭,顯然是苦主,眾人忙著潑水壓土,竟對她視而不見。

“人緣這麽差——”李元夕有些納悶,看來鄰居相助,是出於不得已,那火太旺,若不撲滅,燒到自家屋舍就不好了。

助人亦是自助。

但放任不管,任一個老人哭喊無依,李元夕不忍,上前把那老婦扶到路側。

那老婦抓住她的袖子,哭道:“貴人行行好,我還有幾個箱籠在家裏,若不取出,老身無靠,不如一把火燒死。”

“二樓嗎?”李元夕問道。

“一樓,一樓,就在廚房米缸那裏。”老婦急道,“若得取出,自當厚報。”

“我盡量。”

李元夕應著,從旁人手裏搶過一條濕水氈布,披在身上,就沖進了樓裏。

濃煙嗆眼,墜檁擋路,李元夕好不容易走到廚房門口,忽然,一陣狂笑傳來。

“還有人!”

李元夕大驚,救人要緊,她立刻循著那笑聲而去。

“是誰?誰在樓裏?”她一邊找,一邊問。

無人回答,但笑聲不斷。

她側耳細聽,發現那笑聲是在二樓,樓梯已被火龍占據,她立刻緊了緊濕氈,飛身躍上。

就見一個女子,趴在地上,手舉火燭,猶在點燒簾幔門扇。

她一臉笑容,甚是歡喜,仿佛點的不是火,而是燈彩。

“住手!”李元夕急道,飛腳踢出,將她手裏的火燭踢落,“起來,我帶你下樓。”

“不,我要燒掉一切。”那女子不驚不懼,擡頭望著來人,“你充什麽好人,滾!”

李元夕噎住,怒從心頭起,但她立刻瞧出了不對,細看,那女子的雙腿,竟是斷的。

“怎麽回事?”李元夕眨了眨眼睛,卻沒有問出口。

時間來不及了!

她上前,解下身上的濕氈,把那女子包好。

那女子自是不肯,被她點穴止住。

然後,她把她背在身上,好輕,李元夕一驚,人已從窗扇躍出,穩穩落在街上。

李元夕看看左右,向著無人處疾走。

她心中既有疑問,自當問個明白,是以剛才就從樓後跳下,以避人耳目。

正走著,就覺脖子上一涼,似是雨滴。

李元夕擡頭,眾星拱月,絲雲也無,何來雨落?

她想了想,頓時恍然,卻也不點破,只是腳下加速。

移時,就見屋舍漸少,大片田地露了出來。

青苗茁茁,清香一片。

李元夕把氈裹輕輕放在地上,打開,讓那女子透氣,她也坐在地上,平覆呼吸。

半晌,兩人俱是無言,到底是李元夕先開了口:“你的腿,怎麽回事?意外,還是——”

那女子望著星空,冷聲道:“你為什麽要救我?我已是廢人。”

“你還有手,有心,有腦子,哪裏廢了?”李元夕反問。

她頓了頓,又道:“為何要縱·火?那不是你的家嗎?”

“不是。”那女子恨道,“那個賊窩,早該燒爛。”

聞言,李元夕恍然大悟:“誰把你帶來的?”

那女子搖搖頭:“我只是在天下鮮吃酒,等我姐姐,後來不知怎的就到了這裏。”

有家人就好辦。李元夕道:“你姐姐是誰,我找人送你回去。或者讓她來接你也行。”

“你為什麽要救我?”那女子似是不信,又問。

“活著不好嗎?為何要把朗朗乾坤讓給那些賊人呢?”李元夕目視遠方,堅聲道。

“我也是賊,縱·火,按律,徒三年。”那女子道。

知道的還不少。李元夕道:“不,你是自救。我當為你呈狀,只要你願意。”

聞言,那女子問道:“你是什麽人?”她上下打量她,發現她左側唇角有一顆小痣。

“國人。”李元夕避重就輕,並不透漏身份。

“你是俠客?”

“該出手時就出手,並非單是俠客如此,而是大多數人的選擇。還是好人多,你要相信。”

那女子沒再追問,只是扭頭看了她許久,忽然道:“我願意寫,但你能先解開我的穴道嗎?”

呀!這卻忘了!李元夕立刻擡手,輕點兩下,那女子搖搖晃晃,搭著李元夕的手,坐起身來,慢慢抱緊了雙肩。

李元夕看在眼裏,想了想,道:“咱們先回去,折騰一宿,怪乏的。”

但回哪裏去,是個問題。

兩人都不便露面,思來想去,還是那籬笆小院適宜。

決定後,李元夕背起那女子,回身就走。

忽然,一抹光遠遠亮起,慢慢近來,與光同至的,還有“踏踏”之聲。

“有人——”李元夕立刻閃在暗處。

很快,就見那光越過兩人,徑向野外飄去。

光閃處,看得明白,是一個男人,挑燈奔行,他一面走,一面四顧,好似在找什麽。

待他離的遠了,李元夕才覆歸原路,她雙手用力,托了托背上之人,邁步快走,但走不幾步,就聽身後一聲低喚:“白鷺,可是你?”

聞言,她脖子上的兩條胳膊一緊,熟悉的水滴覆又落下。

李元夕即刻驚覺,停步立定,就聽那低聲又道:“是我,馬大福。”

說話間,那馬大福已到近前,他手挑燈籠,看清李元夕背上之人時,不禁失聲落淚。

他哭,那女子也哭,兩人抽抽搭搭,只無言語。

半響,李元夕忍不住道:“回家再哭,不行麽?”

馬大福急道:“對對對,先回家,我來,我背白鷺。”

第二天清晨,李元夕是被豆香喚醒的。

她慵懶地伸個腰,扯被子蒙住頭,不想起床,奈何架不住沖鼻的豆香,她還是痛並向往地以最快的速度,坐到了餐桌前。

豆腦,油條,雞蛋,姜片。

都是她愛的。

還等什麽,吃呀。她熱熱地吃著,萬分滿足,驚魂動魄後的熱飯,最是熨帖。

一面吃,一面打量,窄窄小房,木桌條凳,墻壁粉白,倒也幹凈。

正看著,就聽門外有人喊道:“馬豆腐——,來兩斤,你怎麽不出街,不少人等你呢!”

“這就去,這就去——”熟悉的男聲,低低應道。

李元夕聽著,記起昨晚說的話,心中一動,加速吃完,掏出青絲帕擦擦手,掀起簾子去了隔壁房間。

一個女子正托腮而望。

鬢發如雲,銀簪斜插,加上銀紅羅衫,愈發顯得她膚白勝雪。左眼下一顆紅色淚痣,楚楚動人,一雙秋波,定定望著窗外,似有無限心事。

“白鷺——”

那女子回頭,莞爾道:“恩人萬福,可是歇好了?”

李元夕笑道:“你不喊我恩人,就更好了。這樣,我比你大,你若願意,喊我姐姐吧。”

白鷺點了點頭,請她快坐。

李元夕見桌子上擺著筆墨,道:“你真想好了?”

白鷺道:“我不識字,麻煩姐姐代筆,若能擒住那惡徒,再好不過。”

“好。”

一個說,一個寫,很快寫滿兩張紙,李元夕細細讀了一遍,白鷺確認無誤,畫了押。

李元夕收好,又道:“這裏不可久住,你要去博州府,還是捎信——”

話音未落,馬大福已步了進來,手裏端著碗豆漿。

“加糖的,趁熱喝。”言畢一頓,最後還是放在了白鷺面前。

白鷺沒喝,卻盯著碗,一直看。

馬大福立在一側,有些著急,卻不敢開口,兩只手攥著圍裙,無有著落,一雙大眼瞧著白鷺,片時不移。

顯而易見。

李元夕道:“這烏陵鎮,不宜常住,你們商量一下,看去何處便宜?”

馬大福急道:“咱們去飛浦鎮,如何?”

他望著白鷺,“我會做豆腐,那飛浦鎮,比這烏陵鎮更大,富貴不敢說,溫飽敢是無憂。”

白鷺不語,李元夕接言道:“那裏可有親友?”

馬大福搖搖頭。

白鷺忽然道:“你家人怎麽說?”

馬大福道:“同之前一樣。但不要緊,是我娶你,我願意,你,你不嫌棄我,才好。”

他低下頭去,本就不高的個子,更顯矮促。

又是一對苦鴛鴦。李元夕暗嘆,卻不開口,此時她個外人,甚是多餘,但她也不能走,她要站在白鷺一邊。

良久,白鷺才慢慢開口:“我跟你去飛浦鎮,咱倆好好過日子。”

聞言,馬大福猛然擡頭,一張黝黑面皮,噴出紅光,連眼睛也映紅了。

白鷺又對李元夕道:“姐姐,若是方便,能送妹妹一程嗎?”

李元夕道:“好呀,我還沒去過飛浦鎮,趁此機會,當一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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