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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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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

“我……”周是的大腦飛速運轉,“我看看你睡著沒有。”

約莫是喝了酒的緣故,宋清則反應略顯遲鈍,眼睛慢慢地轉過去,示意周是抓住他手腕的手。

周是立刻放開。

“沒睡著。”宋清則溫和地回答她。

說的是廢話,周是訕訕道:“知、知道了。”

她準備坐回去,車子卻偏在這時一個急剎。

重心不穩,朝後的身體本能地向宋清則撲過去,周是下意識低下頭。

隨後鼻子磕在了宋清則的肩膀上。

宋清則身上有很清爽的松木香,混雜著不算刺鼻的酒氣,一陣陣襲來。

臉埋在他肩窩,剛擡起頭車輛又恰好發動,慣性作用下,周是整個人都緊緊伏在宋清則的胸口。

鼻子痛的她眼睛裏盈起水光,視野模糊成斑斕色塊,自然也沒看清宋清則喉結滾動了一下。

宋清則偏過頭看向窗外,低聲說:“……你饒了我吧。”

後半程周是安靜地坐在旁邊揉鼻子,宋清則問了一句有沒有事,周是說沒有。兩人便再無對話。

車子到達後周是結了代駕的賬,看宋清則從車裏出來,問:“能走嗎”

宋清則在地上走了兩步,說:“不能。”

周是:“……”你剛才那兩步走得挺穩當。

她認命地嘆口氣,伸手去扶著他。

進電梯後宋清則半靠在墻上,望著她笑了一下。

周是說:“為什麽笑。”

“好危險。”他沾了酒意的眼神尤其繾綣,“學姐你心太軟了。”

這人,是直接攤牌不裝了吧。

周是被他盯得耳朵都紅了,背過身去,一心一意要把顯示屏上跳動的數字看出個窟窿。

周是把宋清則一路送進次臥,等他在床上坐下,說:“我還是建議你洗個澡再睡,不然不太舒服。”

他們家是4+1室3衛的戶型,主次臥各配有一間浴室,互不打擾。

“嗯。”宋清則這聲應得很乖。

周是便拍了拍他的手背,說:“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先——”

宋清則拉住了她尾指。

“再陪我一會兒。”其他手指慢慢附上來,將她尾指攥住,“我有話要說。”

周是原地晃了晃腿,像要踢走並不存在的石子。

她這麽糾結了一會兒,宋清則也不催她,只是動作很黏人地來回摩挲著她的手指。

周是在他身邊坐下:“那你快點說完。”

宋清則說:“我今天說的這些話,雖然是喝了酒後一時沖動,但全都是真心的。”

周是點了下頭:“噢。”

宋清則望見她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無可奈何道:“所以你懂我意思了嗎?”

周是:“……什麽?”

宋清則所謂的真心話是哪些話,她這邊回憶起來,這個人上車之後不就是問了她一句家族聯姻,然後他倆對於互相有所保留的話題進行了一番爭執,宋清則就莫名其妙地說想親她——這是什麽意思?誰懂??

她腦子一團糨糊,半天沒能理出一個邏輯完整的故事線。

“周是。”宋清則實在是看不下去,“你答應結婚的時候可能只考慮了商業利益,但是我希望我們的關系不僅僅是家族聯姻,這樣說你明白嗎?”

“……那你想要的是什麽關系。”周是說。

宋清則捏住她尾指的手頓了頓,換了個角度,一點點扣住她五指,將握緊的雙手擡起來,輕聲說:“這樣的關系。戀人,情侶,夫妻,怎麽稱呼都可以,想牽手就能牽手,想親你的時候就可以親的關系。”

他說完便適時地松開手。

周是整張臉都是紅的,將手放回膝蓋上,盯著膝蓋說:“我明白了,我……我會考慮的。”

“那你想好了記得告訴我。”宋清則溫聲叮囑。

“……那我先去睡了。”

“好,晚安。”

周是幾乎是逃離地起身走出去,到了門邊又停下腳步。

宋清則擡眼望去:“怎麽了?”

周是捏著門把手說:“……我答應結婚,不只是因為商業利益。”

宋清則略微睜大了眼,周是卻沒了下文,直接把門帶上了。

門外傳來一句小聲的“晚安”。

屋內,宋清則按著胸口,仰躺在床上。

根本沒有看上去那麽從容不迫。

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第二天。

自從第一次在家吃了豆花配咖啡後,家裏早餐都是宋清則負責,這段時間他也將周是的偏好摸索得八九不離十。

周是不怎麽挑食,中西都行,但是貓舌怕燙。需要公開露面的話早上要喝黑咖啡。

今早是美式炒蛋、烤吐司、小番茄。

周是本就一直掛著黑眼圈,今天尤其明顯,吃早餐時連打了幾個哈欠。

宋清則在她對面問:“沒睡好?”

周是說:“都是你的錯。”害得她跟莫湘湘發消息到半夜,然後七想八想了一晚上。

宋清則:“……”他什麽都沒做!

周是說:“我還有一個問題。”

宋清則正襟危坐:“你問。”

“你是不是大學的時候就喜歡我?”

宋清則說:“是。”

周是垂下眼睛,心緒覆雜難明。

她和宋清則初遇,是大三剛開學的時候。

她在八月和家裏決裂,開學正是冷戰頂峰,沒有人來送她,一個人拖著兩個28寸行李箱到了學校。她打算就此以後再也不在家裏住,所以把能帶的行李全都帶上了,重得連的士司機都驚嘆了一聲。

然後被路過的宋清則碰見,幫她將行李拖到宿舍,拎上了樓。

九月初,盛亭市最熱的時候,宿舍裏沒開空調,宋清則額發全都被汗浸濕,眼眸亮亮的,天生的笑唇彎出毫不設防的弧度。

周是很認真地向他道謝,然後問:“你叫什麽名字?”

“宋清則。”他報完名字自覺有點尷尬,又補了一句,“16國金的。同學你呢?”

周是笑起來,敲了敲宿舍門板上貼著的名單:“我是學姐。”

這一棟宿舍樓背後恰好是新建的露天體育場。開學不久後的某個周三,周是從實習公司返回宿舍時,發現宋清則和幾個男生在那邊打籃球。

宋清則個高,在其中相當醒目。她經過時他剛剛投中一個三分,周遭一片歡呼。男生就是有本事把幾個人的場面搞得很吵,周是皺起眉頭看過去,結果楞是站在那兒看了很久才走。

她養成了每個周三晚上在籃球場邊逗留一會兒的習慣。

兩個月後,宋清則在中場休息時出來買飲料,盛商的電子販賣機只接受現金或學生卡支付,宋清則忘記帶校園卡,周是幫他刷了一罐可樂。

隨後在販售機旁邊,周是問宋清則,一個月八千元可不可以包養他。

“所以你怎麽沒答應呢?”周是真摯地問,“既然你那個時候喜歡我的話。”

“……比起這個,你怎麽會提出這種要求?”宋清則說起這個就垂頭喪氣,對他來說這可是人生第一次就失敗的初戀,“早知道你之後再也不來看我打球,我當時肯定就答應了。”

啊,這麽陰差陽錯,周是撐著下巴思考了下:“我應該就是……壓力太大了。”

這又要從何說起呢,周是喝了一口牛奶,盡量簡明扼要:“大三之前,我談了一個男朋友,但是家裏不支持。”

宋清則立刻坐直了。

“不支持是因為他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最常見的工薪家庭,也算不上窮,但我媽在這件事上態度非常強硬,認為他不懷好意,欺騙我感情,貪圖周家的財產,我就和他們吵了一架。”周是說,“呃,然後我的生活費就被斷了。”

她自己說起這事也覺得很好笑,“本來已經考了英語成績準備申請留學的,因為不知道會和家裏冷戰到什麽時候,所以立刻開始準備香港那邊外資投行的招聘。那時候實習不敢停,因為要拿工資,同時又要上學又要準備香港的面試,每天都煩得要死。沒有心思和餘裕談戀愛,可是又覺得你長得很好看,才莫名其妙想到包養。”

“其實完全不是什麽大事,和家裏服軟道個歉就能解決了。”周是說,“但是你知道我性格這樣嘛,脾氣很壞……根本沒想過道歉。”

“你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麽要道歉。而且你脾氣一點也不壞。”宋清則說,“性格也特別好。”

周是:“啊,大可不必。”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啊。

“真心話。”宋清則說,“相信相信我吧。”

周是皺了皺鼻子:“你講話不要老是這樣。”酸死了!

她真的很不禁逗,這樣下去還要多久才能習慣啊,宋清則想笑,結果發現周是的眼圈紅了。

“怎麽了怎麽了怎麽了?”宋清則直接起身,手忙腳亂地拿了紙巾盒坐到她身邊,“都是我的錯,以後不這麽講話了。”

周是掩住口鼻低下頭,他不問還好,原本只是一時的感動,他一這麽問,像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珍視,多年前累積的委屈忽然間盡數湧上來,眼淚止不住地落下。

明明當初都沒有哭過的。從小養尊處優地長大,只是因為談了戀愛想要獲得家裏的認可,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依仗,獨自計算存款和收入,放棄留學、重新規劃未來,在大多數同學們玩樂享受的時候每天忙到只能靠酗咖啡提神,到最後父母當作無事發生般輕輕揭過,從來沒有收到過一句家人的道歉。也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你沒有做錯”。

“不是因為你。”周是抽了兩張紙按在眼瞼上,“是那時候……真的很累。”

宋清則很輕地攬過她的肩,見周是沒有抗拒的意思,安撫地拍著她的背:“嗯,周是真的很不容易,很了不起。”

周是很安靜地靠在他懷裏,呼吸逐漸平緩下來。再坐起來的時候,表情已經恢覆了平時冷臉的常態。

但是眼睛紅紅的,像一只眼神很兇狠的兔子。

周是板著一張臉說:“宋清則,你人太好了。”太善良,很容易被利用!

宋清則說:“這是好人卡的意思嗎?”

周是把紙團扔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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