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羅虎家中已是早晨, 隔著院門就聽到刷刷刷掃院子的聲音，按照車上事先商量好的，曉夏和小茸進去跟韓老伯說。

小茸敲開門看到韓老伯慈愛的笑臉，眼圈一紅, 眼淚奪眶而出, 他抓緊手中的掃帚, 顫巍巍問道：“怎麽？虎子出事了？”

小茸低下頭緊咬著嘴唇不敢說話，曉夏連忙說道：“沒有，羅虎他沒事，老人家別緊張。”

進了院子裏扶韓老伯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 曉夏才委婉說道：“羅虎受傷了，只是肩上的傷, 沒有傷及要害，可是一直昏迷不醒，我們幾個裏面有個算命的，不, 風水先生，懂陰陽的風水先生，他也是羅虎的朋友，我們急病亂投醫，讓他給看看, 他說，羅虎他現在魂魄離體，得趕緊把魂叫回來。”

“叫魂？”韓老伯瞇著眼睛, “小時候就叫過一次。”

“就是就是。”曉夏本來擔憂他不信這一套，聽他這樣一說，有過這樣的經歷，那就好辦了，說話流暢利落起來，“羅虎他對工作最上心，我們連夜到他的單位找了一遍，沒有。”

“在這兒嗎？是不是回家了？他知道我要來。”韓老伯連忙說道。

查旭在門外聽到，跳進來就搖鈴，屋裏屋外搖了一遍：“沒有。”

“那就只能是……”韓老伯遲疑著，狄野走了進來，“他有沒有什麽心願，或者是最想要做的事，最想去的地方。”

“回老家看看吧。”韓老伯站起身，“門頭溝的大山深處，我來一趟要一整天，走路下山然後搭過路車，再坐長途車……”

“沒事，我們開車，很快。”狄野說道。

很快到了門頭溝，又走一段高速上了國道，下國道上了盤山公路，蜿蜒曲折狹窄，號稱十八盤，就算是狄野，也得聚精會神謹慎駕駛，過了十八盤又走一段土路，車進入一個山谷，幾個人看著前方的羊腸小道發呆。

韓老伯忙說道：“前面不通車，得步行。車就停在這兒，放心吧，不會有人動。”

狄野看一眼時間，已經快到中午，忙問韓老伯：“需要走多久？”

“不遠，兩個小時吧。”韓老伯看著他們的神色，從包裏掏出一大包點心，“稻香村的，鄉親們喜歡吃，我每次到北京總要買幾包回來。你們先吃點兒充饑。”

狄野和大毛小茸象征性吃了幾口，查旭吃了兩塊說飽了，曉夏狼吞虎咽，“早就餓了。”狄野皺了眉頭，看一眼大毛說道，“水。”

大毛拿了杯子準備出去灌山泉水，韓老伯忙說聲不用，又從包裏掏出一個碩大的保溫杯，曉夏驚奇得瞪圓了眼：“伯父，您這是百寶箱啊。”

韓老伯笑笑：“都是虎子給我準備的，我不想讓他來接我，想他了就自己過去，不提前告訴他，他怕我餓著渴著，這包這杯子都是他給買的。他呀，就知道工作，生活上不講究，跟戰友們最親，退伍後身邊就剩了二哈，二哈走後，我一直擔心他沒親人沒朋友，這下好了，他有你們這些朋友，還有了女朋友，臭小子有福氣。”

“二哈是照片裏那只哈士奇？”小茸問道。

“對對對，就是那只大狗，三年前老死了，虎子開車帶著他回來，把他埋在了祖墳裏，走的時候朝著二哈墳頭揮手，眼淚都掉下來了。”韓老伯嘆口氣。

小茸緊咬了唇。

吃飽喝足下車步行，韓老伯在前，狄野牽著曉夏的手在後，大毛和小茸緊跟，查旭落在最後，狄野回頭看著他直皺眉頭：“伯父拄著拐杖都比你快，你平常就不知道鍛煉鍛煉？”

“韓老伯常年在山裏行走，練出來了，比我快正常。”查旭氣喘籲籲說道，“你們三個不用說，我這普通人再怎麽鍛煉也趕不上。她就奇怪了……”

查旭指著曉夏：“昨天前半夜劇烈運動，後半夜沒睡覺，餓到中午，怎麽也能健步如飛？”

狄野緊握一下曉夏的手，低下頭唇貼上她耳邊：“我的丫頭可真棒，是不是昨晚上我渡了些妖力給你？”

曉夏狠狠掐一下他手臂，看一眼前面的韓老伯：“別胡說。”

狄野就笑，查旭在後面嚷道：“是不是真有陰陽雙修一說？”

沒人理他，大家飛快趕路，他被落下一大截，四周群山蒼茫，冬陽被山影遮住，不時有冷風呼嘯而來，腳踩在幹枯的落葉上哢擦作響，兩旁的樹光禿禿得，枝幹虬結伸展。心裏一虛，大聲喊道：“等等我，等等我……”

這一喊，山谷中回音陣陣，等等我，我我我……

他有些抓狂，撒開兩條長腿向前飛奔：“不等我的話，我可回去了。”

就聽嗖得一聲，狄野落在他面前：“這麽膽小，怎麽捉鬼降妖？”

“誰膽小了？”查旭不服氣得申辯，“我自小在南方長大，山中樹木四季常綠，風永遠輕柔濕潤，那像這兒，冷風跟刀子一樣，樹枝像鬼爪……”

狄野就笑：“我相信你是二十六了。”

“什麽意思？”查旭問道。

“如果你像你師父一樣，不至於這麽膽小，趕快走吧，都在前面等你呢。”狄野歪一下頭，“要不，我背你？”

“不用。”查旭懶洋洋站住，看著狄野，“時間還早，天黑到地方就行。這會兒閑著，我呢，想探一探狄老板的底細。”

話音未落，他陡然伸出手，指尖一道白光飛出，閃電一般劈向狄野，狄野側身躲開，笑笑說道：“好啊，我也看看查老板的本事。”

查旭沒說話，兩手抱球一樣舉在胸前，凝出一個黃色的光球向狄野推了過來，狄野這次沒有躲，任由那光球將他罩住，然後包裹在其中，查旭定睛看著，光球裏的人沖他笑著，沒有絲毫變化，既看不出本體，也沒有妖靈。

他的修為如此之高嗎？難怪師父選中了他，可是，他的妖靈在哪兒？他今天為了救他的朋友有求於我，就算我對他出手，他也會忍耐，我必須試探出來。

他再次伸手，指尖凝出的光變為紅色，一道一道的紅光劈過來，沖入黃色的光球，繩子一樣將狄野纏住，然後青光又至，劍一樣刺向狄野。

狄野身形暴起，掙脫繩索一樣的紅光，從光球裏沖出，足尖點在光球頂端看著查旭。

查旭看著他，從大衣兜裏掏出一個鈴鐺，揚手一揮，鈴鐺飛向空中，鈴鐺口嗡鳴著變大，直至大如鐘口，朝著狄野發出一道光，狄野頭皮一緊，想要掙脫已經來不及了，被一股強大的吸力吸引著，直直往鈴鐺口沖去。

查旭一聲冷笑：“狄老板放心，我會救回你朋友的。”

“等你們半天了，磨蹭什麽呢？狄野你也真是，回去找人，連自己都丟了。”曉夏說著話從大石後探出身子，大石向陽，他們正靠著石頭坐在草地上，曬著太陽聊著天等狄野和查旭回來。

探出身子看到這邊的情景，大喊一聲狄野，撿起一塊石頭照著鈴鐺扔了過來。

嗡得一聲，鈴鐺口縮了回去，狄野身上吸力一減，連忙向下直墜，落在地上松一口氣。扭頭沖曉夏笑道：“閑著無聊，和查老板鬥鬥法，這就過去。”

曉夏哦了一聲：“快點兒。”

查旭收了鈴鐺看著地上，蹲下身撿起什麽，默然跟在狄野身後走到大石前面，手伸到曉夏面前，掌心裏躺著她的手環。

曉夏舉起手腕一看，咦了一聲：“什麽時候掉的？”

說著話接過去戴上，沖著陽光對狄野說道：“顏色好像又變淺了。”

剛才她撿起的是石頭，扔出去的卻是手環，手環能克制鈴鐺，是因為小鬼王給的靈珠？還是查旭給的紅繩？狄野看著那手環，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其中水紋隱隱流動，只是由紫粉變回了粉白。

他看一眼查旭，查旭好像沒有察覺，蹲下身倒了一杯水喝。

六合村藏在半山腰一個山坳裏，三面環山，林木密集，只有十幾戶人家，家家戶戶的房子用石頭砌成，結實而古樸。

他們到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暗下來，許多石頭房子的小窗戶裏透出溫暖的燈光。

進了韓老伯家裏，幾個人讓老人家歇著，圍著火爐生柴火張羅做飯，很快做好了簡單的飯菜，米粥烙餅土豆絲涼拌海帶絲幹豆角燉臘肉，韓老伯笑道：“家裏就這些，湊合著吃。”

幾個人圍著桌子大口吃著，連聲說真香，狄野說道：“幹豆角的味道和鮮豆角一點兒也不一樣，有一股清香味兒，以後咱們家的豆角也曬幹了吃。”

“這兒空氣新鮮，曬幹以後一股陽光的味道，咱們那兒又是汽車尾氣又是霧霾又是灰塵，曬出來不知道什麽味兒呢。”大毛說道。

大家笑起來，曉夏說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滋味，快吃快吃。”

吃飽喝足，狄野喊查旭開工，跟韓老伯說道：“我們先去趟羅虎家，還得麻煩伯父領個路。”

“這兒就是。”老人長嘆一聲，“這兒就是他的家，她們去後，我就搬了進來，在別人眼裏這是兇宅，在我心裏，這兒有她們的生活過的氣息和痕跡，我總覺得她們還在。”

他們等韓老伯說下去，他卻止住了話頭，抹一抹眼淚：“屋裏屋外，你們試著找找看，我估計虎子要回來，肯定在墳頭上。”

果真如老人所言，家中沒有。

幾個人趁著月色來到了羅虎家的墳地裏。

六合村的墳塋在離村子五裏外的一個小山坳裏，月色照在一座座隆起的墳包上，墳前的石頭墓碑映著清冷的光。

曉夏從沒見過墳場，有些害怕，大毛比她還害怕，兩個人緊挨著對方。

小茸緊跟在老人身後，比狄野和查旭走得還快。

找到羅虎家的墳頭，查旭拿出鈴鐺看著狄野：“這可是墳場，大大小小的墳墓上百，這一搖鈴，萬一……都出來了，怎麽應付？”

狄野抱臂站著：“有我在，他們敢怎麽樣？開始吧。”

鈴聲響起，四周陡然寂靜，空氣中想起詭異的嘶嘶聲，很多黑影緩緩向他們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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