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旭後退一步, 撞在一個老鬼身上，老鬼朝他一齜牙，鈴鐺脫手而出，飛向半空中停住, 鈴鐺口緩緩張開。

狄野喊一聲停, 照著空中一揮手, 把鈴鐺收了回來，遞給查旭：“繼續。”

鬼魂越來越多，圍著他們轉圈，狄野一個火印扔出去：“都老實點兒。”

老鬼擺擺手, 眾鬼都站住了，嘶嘶聲漸漸消失。

狄野大聲問道：“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警察？”

老鬼又一齜牙：“警察？秀秀, 你們家虎子不就是警察嗎？”

被叫做秀秀的小媳婦正呆呆看著小茸身旁的韓老伯，看著看著跑過去一把攥住他手哭了起來。

狄野這才想起韓老伯看不到鬼魂，心念一動指尖血珠冒出，隔空打入老人眉心, 老人陡然瞪大了眼，看著眼前的小媳婦喊了一聲秀秀，眼淚滾滾而落。

秀秀撲在他懷中抽泣著：“青哥，真的是你。這麽多年了，你從來不肯來看看我。你是怨我嗎？怨我惹上那樣的人, 怨我拋下你……”

老人撫著她的鬢發：“我怎麽會怨你？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沒有保護好你，這麽多年了抓不到兇手, 我也沒臉來見你，伯母呢？蓉蓉呢？”

“我讓她們先走了，我舍不下你和虎子，就留下來了，我一直等著你，想看你一眼，跟你說幾句話。”小媳婦靠在他懷中，“青哥，我打小就喜歡你，你上了師範學院後，我覺得配不上你，就嫁給了虎子他爹，他對我很好，又有了兩個孩子，我就一心和他過日子，我聽說你在城裏成家了，可後來才知道，你一直是一個人……”

“我是個瘸子，我自慚形穢，不敢對你說心裏話。聽說孩子爹去世後，我就請調回六合村，想要娶你，和你一起養大孩子們……”韓老伯淚水縱橫。

狄野走到老鬼身邊：“怎麽回事？”

“我死的年頭太長，不是很清楚。”老鬼轉了轉猩紅的眼眸，“不過，有的是知道的人，我告訴你有什麽好處？”

“你想要什麽好處？”狄野指指他，“魂飛魄散？”

老鬼跳腳後退，連聲嚷嚷著：“馬婆子，馬婆子，你告訴他。”

一個紅衣綠褲的老婦扭搭扭搭走了過來，指指小媳婦說道：“她叫秀秀，死得慘，是被人拿刀切下腦袋死的，你看她的脖子，上面有一道縫合的線，入殮的時候，是韓青親手給她縫的，一邊縫一邊哭，縫好的時候，都哭得暈死過去了，要不是有虎子，韓青啊早就隨著她去了。”

“虎子是姓羅嗎？是不是叫羅虎？”狄野問道。

“不是不是，虎子姓趙，趙虎。”馬婆子說道。

狄野指指相對垂淚的老人和小媳婦：“他們兩個是怎麽回事？”

馬婆子嘆口氣：“看不出來嗎？一對苦命鴛鴦。韓青和秀秀打小一起長大，互相喜歡對方，韓青呢覺得自己是個瘸子，配不上秀秀，秀秀她爹是個勢利眼，沒給過他好臉，他就把心思藏了起來，後來他上了大學，秀秀又覺得人家是文化人，肯定瞧不上她，就嫁人了，嫁人後生了一對龍鳳胎，本來過得挺好，可孩子爹出車禍去世了，隔壁鄰居家有一個男人看上了秀秀，經常幫她幹些力氣活，對孩子們又好，想要娶她，秀秀一直沒答應，後來韓青回來了，秀秀這才知道，他這麽些年一直是一個人，秀秀她娘知道女兒的心事，就請媒婆說合，那個媒婆就是我，我這輩子撮合了一百對夫妻，十九對離婚的，其他八十一對都和和美美……我這麽大的功德，孫子卻沒有福報，一直沒娶上媳婦……”

“先說重點。”狄野皺了眉頭。

“好好好，先說重點，我說完後求上仙幫幫我，幫幫我孫子。”馬婆子說道，“你情我願，這事兒就成了，可是那個男人不幹了，那年八月十五夜裏，拎著西瓜刀殺了一家三口，那天是中秋節，秀秀怕韓青一個人過節孤單，就讓虎子過去陪他，虎子就這樣逃過了一劫。”

狄野看向老人和小媳婦，二人還在一邊哭一邊說，問馬婆子道：“你見過虎子來掃墓嗎？”

“見過，每年清明節周年祭都回來。”馬婆子說道，“虎子是個警察，鬼不敢近身，遠遠看過幾眼。”

“這兩天回來過嗎？”狄野滿懷著期望。

“沒有。”馬婆子肯定搖頭，又大聲問旁邊那些三五成群湊做一堆竊竊私語的鬼魂，“這兩天誰見到虎子了？”

眾鬼都說沒有，狄野嗯了一聲問馬婆子：“需要我幫你做什麽？”

“我孫子打小體弱多病，找法師來看過，說他三魂七魄少了兩魄，總是無精打采的，有時候還抽風發癔癥，都說他呆傻，可我知道，那孩子特別聰明，你和這位道長……”馬婆子指指查旭，“如果能幫忙過去給他看看，我也就能放心走了。”

狄野看向查旭，查旭握著鈴鐺：“聽起來好像是被妖纏身。”

“可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狄野猶豫著，馬婆子一聽，連忙說道，“我家大孫子和虎子是好朋友，小時候經常一起玩兒。”

“那行，我答應了。”狄野笑笑。

馬婆子千恩萬謝，回頭對眾鬼說道：“想超度的就求這位道長，不想走的就都散了吧，秀秀臉嫩，回頭該害臊了。”

查旭把鈴鐺扔給狄野，走過去看著曉夏：“害怕了？”

曉夏捂著臉從指縫裏看著他：“大毛更害怕。”

大毛與曉夏背靠著背站在一棵樹下，大毛緊閉著眼握著胸前的項鏈，嘴裏念念有詞：“南無阿彌陀佛，地藏王菩薩保佑，南無阿彌陀佛，地藏王菩薩保佑……”

查旭嗤一聲樂了：“大毛，病急亂投醫見廟就燒香，原來是說你呢。”

大毛在胸前畫個十字：“群鬼亂舞，嚇死人了，他們的衣服，那個年代的都有，他們的眼睛，什麽顏色的都有，紅色的黃色的發綠的發藍的，就是沒有正常的，他們也知道自己嚇人，只要不小心看他們一眼，就沖我齜牙咧嘴做鬼臉，本來的鬼臉已經夠嚇人了，再做個鬼臉……查老板不用說，專門捉鬼的，見怪不怪，小茸著急找羅哥，不在乎害不害怕，可是老爸也太淡定了吧？”

“對啊。”大毛轉身看著曉夏，“小媽，老爸這兩天怎麽變了個人似的？”

“哪兒變了？是不是跟以前一樣了？”曉夏放下手看著狄野收魂，得意得揚起唇笑。

“對啊對啊，就是啊，沈著冷靜無所畏懼。”大毛驚喜說道，“還真是以前的老爸回來了？那現在的老爸呢？消失了？其實我已經有點喜歡他了……”

他說著話又頹喪起來，曉夏心裏狠狠一揪，臉上依然笑著：“不會的，怎麽會？他就是恢覆記憶而已。”

狄野超度了很多亡魂，累得往就近的墓碑上一坐，看向韓老伯和小媳婦，兩個人手握著手說不完的話，小媳婦說道：“那天晚上，我送月餅過去，其實想要留下的，可是你非要送我回去，我只好讓虎子去陪你。”

“我太迂腐了，我想著等結了婚再……我如果留下你，你就不會送命了……”韓老伯哭道。

“不，我很慶幸，慶幸虎子能夠保命。”小媳婦沖他微笑著，“也謝謝您這些年撫養虎子，把他養得那麽好，一點兒也不像沒有爹娘的孩子，也替我謝謝他的養父養母。”

“這個是他的女朋友。”韓老伯這才想起來他們幾個的存在，擦了擦眼淚指向小茸。

小媳婦看著小茸，臉上有些震驚，隨即笑了：“好孩子，只要相愛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想到她是羅虎的媽媽，小茸有些忸怩，微笑著說道：“你好。”

韓老伯又指指狄野查旭曉夏大毛：“這幾個都是虎子的朋友，秀秀，虎子這兩天回來過沒有？”

小媳婦搖頭：“沒有。”

“他的魂魄回來過嗎？”老人問得小心翼翼。

小媳婦一楞，抓緊了老人的手，“他死了？他死了是不是？”又看看狄野他們，“難怪你們深更半夜來找他，他死了對不對？”

她的聲音有些尖利，脖子上的腦袋晃動起來，狄野連忙說道：“冷靜，你冷靜，他沒有死，只是受了重傷，魂魄離體，我們正在找他。”

“他沒有來過。”小媳婦松開老人的手，原地飄著不停轉圈，焦躁說道，“你們快走，快走，找他去，快去。”

狄野站起身招手示意大家離開，韓老伯喊一聲秀秀：“我走了啊，我也活不了幾年了，很快就來陪你。”

“不行。”小媳婦停止轉圈，大聲喊道，“青哥，你好好活著，等虎子結婚的時候，家裏得有個長輩替他操心，等他有了孩子，你就幫他帶孩子，你有文化，教孩子認字讀書，長大了也做個文化人。”

韓老伯眼淚落了下來，小媳婦撲過來抱住他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含情脈脈看著他，變回少女的模樣，烏黑的長發紮了馬尾，發間戴著帶蝴蝶結的發箍，穿著粉色連衣裙，紅著臉說道：“這麽多年過去，青哥依然風度翩翩，青哥，你成個家吧。”

韓老伯看著她：“那年你送我上學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真好看，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伯父，我們在那邊等你。”小茸對老人笑笑，招呼大家走到了山坡後。

大毛探頭偷看著問道：“旭哥，他們擁抱親吻的時候，會有感覺嗎？”

查旭搖頭：“心裏有感覺。”

狄野緊握一下曉夏的手，曉夏靠著他肩：“喜歡就該大聲說出來，不要瞻前顧後想東想西。”

狄野嗯了一聲：“沒錯。”

“曉夏，我喜歡你。”查旭突然大聲吼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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