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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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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難得長眠◎

楚帝令魏駱帶澹臺衡往天樞宮去, 澹臺衡不應允,他就以不讓這闔宮仆役有半分懈怠,徹夜守著這滿殿海燈相要。

他年紀終究是不覆登基時了,說完這一長疊便需侍從攙扶著, 聽了太醫診斷建議才好過去。

但路上魏駱仍為陛下說著好話:“......夙夜在公, 哪裏曉得怎麽和幾位小皇子相處呢?唐庶人也是因著常在陛下身邊侍奉, 才得了額外寬宥,實則若非子嗣不豐, 陛下怎會縱容庶人再三?”

唐庶人, 便是由嫡長貶至罪無可恕的二皇子。如此嚴厲,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了, 因而魏駱這話雖是出於阿諛,倒也帶幾分真心。

說著天樞宮便到了,魏駱請澹臺衡註意腳下,又說:“陛下原是最不願信鬼神的人。”

所以公子說願意讓他們以術法拘他的時候, 陛下是真驚著了, 也氣著了......當時情狀,正有如陛下親子在陛下面前以死明志。

縱從前多疑,如今百般回護, 還不能令公子也回心轉意嗎?

不得不說魏駱雖是楚帝身邊人,天然為楚帝開脫,但這態度與言語卻是一等一地叫人信服。

這即刻便收拾出來的堂皇宮殿,也好似投誠之禮般, 連殿前草木都樸實兼具清華, 深怕生性清正的公子擔心他們這是侵吞民脂民膏了。

其實除無名以外, 澹臺衡如今規制遭遇, 有何不在嫡親皇子之上。但他只是收斂神色。

魏駱最怕公子這沈默不語的時候, 手上搭著拂塵正欲說什麽,虞宋踏著風旋即而至,望了這恢宏殿宇一眼,便說:“可有時辰?我有話問你。”

魏駱阻攔不得,張嘴看著兩人相攜離去,再回去稟報陛下時,看見陛下灰敗著神色,身體不適也定定看來,更覺心酸。

只能俯首將來去經過道了。

楚帝果然是一樣知覺,手指按在扶手上,卻始終握不緊來。往日他還可震怒可不滿,但如今是他對不起他。

虞宋可對他毫無芥蒂,全不逢迎,他們是同朝的知己,累世的至交,可他們對澹臺衡卻不能不謹慎看重,不能叫他再傷了一回心毫不猶豫離去,更不能叫他再想起該死的澹臺岳......

甚至為留下澹臺衡,他只能叫虞宋也留下。

所謂父母之愛子,為之計量無數還嫌不夠,楚帝原來對此嗤之以鼻,如今才算有幾分覺悟。

他本也不欲偷聽,沒想到太常寺卿來稟時,他只撐額煩躁揮手,再睜眼時,就到了天樞宮。

禦花園時他便是與澹臺衡一樣受那無形無影的聲音捉弄,知曉了所謂功德庇佑之事。

如今不過是才一晃眼,風雪就再次將殿內二人對坐,更兼有那聲音戲弄的情形送至他眼前。

“你神魂更薄了,”聲音環繞澹臺衡,待虞宋按住劍才退後,“我早告訴過你。”

這話好似在對澹臺衡與虞宋說,卻又好似是在對楚帝說。“不要插手人世之事。”

聲音意味深長:“只是現在後悔,也已晚了。”

楚帝來不及去看,就聽到這句,只覺喉嚨胸膛驟然緊縮,一霎間瞳孔刺痛,猛然擡首。那聲音仍是無形,但卻讓他聽出其中嘲諷得意。

是它!

它是故意的!

楚帝手指捏得一片青紫,幾乎呼吸不過來。他幾乎是轉瞬間明白,為何幾次,他瞥見子嘉殉國前場景都如此及時。

為何事有機巧,他和子嘉本可君臣父子相得,卻總是差一步!因為他們本就是受了挑撥,是受這聲音挑撥!

上次去而覆返後,龐德安派人送來家鄉特制的花茶少許,如今正放在燃香的廂房桌上。

秦疏其實不喜歡喝茶,但通過馬甲雙眼瞧見楚帝恍然驚覺的模樣,還是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對身旁的馬甲道:“有些甜了。”

“待會兒叫紫鳶換一壺送來。”

馬甲的素白衣袖在桌上鋪展,好似月光流瑩,她聲線也徐緩,自有一番從容:

“叫人發現無巧不成書之處,再叫楚帝生疑,不如我們自己來說。”

秦疏點頭笑:“正是如此。”

手指點著茶碗的人似乎格外有興致:“在修仙界兼做散修接千機閣尋人任務時,我們看到的那句,可還記得?”

“凡懸而未決者,皆算上等。”

修仙界日尋追緝數以百計,越找不到的,懸賞金額越高,越在首位。

可見真正可叫人撤下懸賞的,並非一味躲藏遮掩。

馬甲與本體碰杯。

她們素來都是不喜推杯換盞,聲色犬馬這種場合的,但若是舉杯交首,是與自己來做,便橫添幾分趣味。

她們也樂得親近自身。

馬甲徐徐接話:“而是謬誤。”

可令懸賞被撤者,只有冒而頂之之法。

不必遮遮掩掩叫楚帝都以為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萬物皆偶,憑何馬甲出現了,一切便順暢巧合地發生了?不如幹脆讓自己頂包——

左右馬甲身份是分開的,一個被恨被警惕著,並不妨礙另一個人的被信任程度日增。

秦疏是將此世生計當做是與整個楚朝朝堂對峙在謀劃,因而環節無數,是能有無紕漏之處就無紕漏的,哪怕古代朝堂君主手眼通天,她亦有張良計。

馬甲便是她的過雲梯。

虞宋尋澹臺衡並不是為質問。誠然她與舊友已有分歧,可澹臺衡見到那聲音,又發現虞宋本該離開此世,卻默不作聲地留下了,還是立時便發現了為什麽。

“阿虞。”

本體和另外一個馬甲在品茗對磋,他們也並未分心。

“你何必如此?”

“你何必如此,”虞宋放下茶杯,神情並不波動,本來只是想借這對話完善一下北衛軍敗亡的細節及過往,待到秦疏身邊馬甲,將太常寺卿的話一說,又眉眼微斂,茶杯輕輕放下,“這話該我問你。”

澹臺衡不答話。

太常寺卿不欲令楚帝重修吳史。

正如他所說,破例立長生祠已使得百姓惴惴,莫說秦自己便是因巫蠱神鬼之事敗亡,哪怕是楚的前朝,商,也是因帝王迷信長生。

百姓不知澹臺衡之冤屈,知道帝王欲為亡魂立祠,可會安心?

楚帝:“正因他們不知,朕才要讓他們知道!”

太常寺卿不卑不亢:“敢問陛下,可有憑證?”楚帝一時啞然,心底憤懣,卻知太常寺卿所言非虛。

此前種種,皆是楚帝所見幻境,莫說百姓不會信亡魂而推翻史書所記,即便是朝堂之上也有許多人懷疑,這是陛下為給那亡魂一個出身自己的說辭。

若是簡單昭告天下,不誠的香火可能令他回來?

這還只是其一。

“其二,陛下應知這位公子為人,甚於臣也,臣雖不識,但鬥膽揣測,公子不戮方士,更不群居百姓中,顯聖於人前,便是不欲為自己昭雪張揚名號。百年前秦敗公子衡之汙民尚未能洗清,如今再昭告,又有何必要呢?”

“無非是勞民傷財,陛下惦記於此,不如以公子遺願為先,先顧助萬民,而後顧公子。臣料想公子大義,也絕不會不允。”

此計甚短淺,毒辣也不如二皇子方士之計,但卻直切要害,直將秦疏之前為何不讓澹臺衡馬甲直接接受長生祠香火的理由給全說了出來。

而且還堵死了她的路。

楚帝為澹臺衡正名是因虞宋一番話,但太常寺卿卻以澹臺衡的話反駁回去,勸楚帝先顧忌百姓,也就是澹臺衡自己的願望,再顧忌虞宋所說,還他清白。

澹臺衡若自己不願,楚帝豈不是強人所難?退一萬步,即便要昭雪,也要等天下海晏河清再昭雪。

否則便是舍本逐末。

千秋萬代,自有其聲。看來太常寺卿是預備令她再等上千秋萬代,再覆辟香火了。

楚帝臉色不好,明顯是未被說服。

然而,縱楚帝不肯,她自己也是要與這太常寺卿交上一回手的。

這麽想著,虞宋又擡眸。

“日前我問楚宮侍從他們何以得見你,知道是一位女子在雲臺寺上香時.......”

“阿虞。”他不讓她說下去,好似她要說的不是他這百年來積銷毀骨的經過,而是什麽他不敢坦然面對的罪行:“秦軍有罪,不在萬民。”

虞宋:“你覺得我認為秦軍有罪?還是以為,我以知交之情相待的好友,為國而死,受盡□□,我迢迢千裏,就是來對你興師問罪的?我護衛北疆,至死而已,所以就可對同樣殉亡的秦末君出言不遜,毫無敬意,是嗎?”

澹臺衡的大氅被風吹動,虞宋才別開視線,聲線平緩,好似這一番話說得楚帝都咬緊牙關的人不是她。

“我出征時你還不曾清瘦如此。”

澹臺衡總算尋到岔開話題的時機:“西北苦寒。”

他像是竭盡全力粉飾太平的素衣絹布,不止他自己不恨那詛咒怨縛他的黃門,輕賤侮辱他的百姓,還不許別人恨:“阿虞也變了許多。”

虞宋不說話,只拿出一只長笛。

那聲音十分狡猾,總在挑釁,可他們兩人都不在意。

這般好的時機,難得短暫的相敘,他們也不虛情假意地要安排何家國大事。

虞宋:“你還欠我一曲。”

她甚至知他形影相吊,根本無法觸碰古琴,約摸可能還知道,楚帝曾拿古琴試探過他前朝亡魂的身份,所以欠的是追風一曲,她只字不提。

“不能碰,可能馭風?”

虞宋:“我想聽。”

時隔百年,相對皆亡,可能連庭竹都不記得他抱著追風哭著追馬車求公子不要去的話了吧。

可虞宋自己也是混沌百年,她卻還依然記得。

澹臺衡眼睫微動,那長笛不知被虞宋做了如何處理,竟能被澹臺衡拿起。他也垂眸,當真能奏一曲一般,垂眸輕輕地起調。

虞宋不靜靜地聽,她向來是喜歡與友交游時看他們撫琴奏樂,而在一旁閑話的:“來之時可與楚君弈棋,如今連吹笛都需我相助了,這些時日,你又損耗了多少魂體?”

簫音並不停滯,潺潺綿延,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

虞宋也不在意,她讓他奏音,便是不想讓他說話。

“戰死時袁可達還惦記著未教殿下跑馬。”

澹臺衡手指一蜷。

“殿下與北衛軍數將要好,巡視軍營時可曾十七?還是十八?圍觀的將士都覺殿下太過文弱了,瞧不上殿下的兵術,沙盤演算,無一人能勝,下次再來,從前麾下冷清的公子衡,就已是人人都想追隨的主公了。”

笛音開始哽澀了。

澹臺衡似乎想放下長笛,虞宋擡眸一看,他手指一緊,還是橫在了唇間。

只是笛音再不故作舒緩了,十分艱澀,像是被冰雪阻塞。

虞宋繼續說:“你死後,我因遺骨歸鄉,短暫清醒,瞧見亡君謚號為厲,還覺痛快。”

笛音再繼續不下去了,虞宋卻只是問:“後來才知秦厲君無字名衡,殿下可有何想說?”

厲,是極壞的謚號,可說放在澹臺岳身上,都算嚴厲了。

但他們卻給了此人,給了秦史上最最君子的一個人。

澹臺衡本來以為舊友只是來敘,現在才知道原來她也在怨自己。

虞宋得不到回答,也不惱:“殿下早亡後,話便漸少了。”如此鋒利,也不知是在刺澹臺衡,還是自己。

澹臺衡輕輕放下長笛。“是我對不住北衛軍,他們浴血邊疆,我卻不能為他們立祠。天下存亡,本不該北衛軍來擔,我也,對不住你。”

虞宋仔細望著他。

從前楚帝只覺他們心意相合,澹臺衡與虞宋之間的情意,要比他們之間深得多。

如今卻覺得,再深他們也已是陰陽相隔。

虞宋早已戰死,在澹臺衡面前,卻仍像生魂。她也不認識他了。

“殿下對不起這麽多人,唯獨對得起自己嗎?”太常寺卿眼皮一跳。

澹臺衡斂眸,虞宋卻重現了龐德安幼妹龐姑蘇當年遺留筆記,重現那些史卷遺留書篇裏,少年意氣:

“殿下雖久居古寺,卻性有忠直,與人游常爭其理,遇諫亦可駁其不正後慨受之。”

文官筆墨刀劍如何迫人?面對殿下機鋒亦常有退卻。

當年分寸也不讓之人,怎麽會忘記自己呢?

他怎麽會忘記離開國昭寺時,皇後母家僅存的家奴勸他保全自身。她離去出征時亦請他允諾,日省則安。

是她告訴殿下,只需每日反省所為,便好了,他長於政務,敏於用人,只要不受那昏君遷怒,總得以保全。

然而秦終已亡,他被淩遲而死還被巫術困住,最後卻覺沒有對不起自己嗎?

這不是她認識的澹臺衡。

殿內光影倏地昏暗,不知是暴雨壓境,還是誰又攪動了風雲。

但澹臺衡避而不答,只起身:“你魂體也有受損,終是不穩,待九月九,我送你回去。”

走時他低聲:“阿虞,莫怨我。”

對旁人他說不出這樣的話,可是對摯友,他也只有這樣的話可說了。

他只敢勸她莫怨她,連她今日疾言的逼問,也一句不曾在意。

虞宋手本按在長笛上,片刻後,忽然就松開了。“出來。”

楚帝心一緊,再擡頭時卻發現是那聲音,它也是一團霧,卻比澹臺衡濃得多,重得多。

虞宋擡頭:“香火已被你拿走了,留我在此世,是你應允過的。”

聲音笑道:“這是自然的,怎敢欺騙將軍?只是。”它若有所指,仍是笑嘻嘻的,卻聽得人想怒想罵,最好直撕裂了它:

“沈眠多年所聞都是咒怨,即便是如匪般心智堅定之人,也難不迷失。”

它裝模作樣地長嘆,卻遮不住幸災樂禍:“誰知道現在所見的澹臺衡,究竟是他的亡魂,還是咒怨所毀後餘留的灰燼?”

下一瞬,清亮劍光一瞬劈下,竟透那霧氣而過,灼得它尖叫連連:“你!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還傷得到我?!”

虞宋並不解釋,只冷眸睨去,雖無厲色,也叫人膽寒:“再算計他,我會殺了你。”

那聲音咬牙:“你敢,你不過也就是有幾座長生祠......”

虞宋聲音陡然變緩,劍入鞘,無有聲響,卻激得圍觀之人一身雞皮疙瘩:“沒有長生祠又如何?”

“虞非世為秦將,我卻是殿下此世唯一的可信賴之人。”

那聲音不敢多說,虞宋卻笑了下,很淺,笑意不達眼底,叫人覺得,澹臺衡的遭遇,終究還是令這戰死沙場的人也耿耿於懷了:

“秦楚虧欠殿下的,秦楚不還,我會還。”

紅衣轉眼間消弭。

楚帝本是來尋澹臺衡的,見他們都走了,下意識從霧中跨出,一步到了殿內,卻不見有人。

他厲聲:“帶朕來此處之人呢?你要什麽?朕給你!告訴朕!”

他話還沒說完,那聲音就像是被虞宋所攝,咬牙轉身沖出去了。

庭院之內重新變得安和寂靜,楚帝卻覺得不安,指揮錦衣衛:“快,把子嘉給朕找回來!”

錦衣衛連日忙碌此事,都已熟練了,但仍方寸之間也不放過,才發現公子竟在鳳凰臺。

楚帝捂著胸口,一路到了臺前,才發覺他才從可北望雲京繁華的高臺上下來,衣角微揚,輕輕地摸了摸錦衣衛餵養的白鴿。

見到楚帝,他一頓,拱手行禮,被楚帝攔住,但楚帝碰不到,只能強行出聲:“子嘉!你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澹臺衡不語,楚帝便也上前,嗓音嘶啞:“此地偏陋,也有不詳。”

錦衣衛只望著本不該被此人知曉飼養了的白鴿,低下頭。

楚帝:“你想看,朕命人將高臺搬來......”澹臺衡:“不必如此。”

楚帝:“若朕偏要呢?”

澹臺衡側過眸看著他,他看楚帝的眼神,就像是適才看著好友一樣。

他好像不明白他們在痛什麽,悔什麽。也許百年,也許死之一瞬,皆讓他以為那都是他該承受的。

所以他甚至不習慣這偏袒。

他不習慣好友的維護,不習慣君父的信賴,就像他亦會對楚帝有所期待,可楚帝真真心待他時,他反而不會伸出手,也無法坦然受之。

也正像那黃門爬上行刑臺時,他本能以為這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黃門是來祭拜他。

是為他收斂屍骨,是感念他偶然的,也許是某一回的善舉,哪怕是感念他殉國,不願他如此狼狽,不也可以嗎?

他驅動風雪小小地輕柔地擦去他指間的血跡臟汙,不願意自己的遺骸嚇到他,還讓雪籽遮住他的眼。

他不知道會是這黃門來,會是黃門得了潑天富貴,是因為闔宮上下,誰也不敢犯叛軍忌諱,誰也不敢,去見被淩遲而死的公子衡一回。

所以黃門拿出傀儡娃娃,眼裏容不下其他東西,只知道把線纏繞上他遺骨時,風雪都停了。

他也忘了反抗。

等黃門綁完,終於後知後覺眼前情景多麽可怖,自己又是在怎樣一個骸骨身邊,跌跌撞撞地摔下行刑臺時。

澹臺衡才望了那娃娃一眼,又驅動風雪,輕輕地擦去黃門的腿傷。

他甚至會去庇佑一個毒害自己的人。

澹臺衡死的時候,影子還沒有這麽薄。

救萬民是無量的功德,他甚至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但最後,他還是成了好友都認不出來的樣子。

黃門尖叫著往城內沖去,好似他衣著整潔毫發未傷,不是因為亡魂掃凈他的路,而是因為他還是禁錮了那亡魂。

澹臺衡可能知如何愛人。他不知。

他一個失了記憶顛沛百年的亡魂,一個碎片,他早就是斷續的過往,是一具死屍了。

世人總以為死後有魂,便可永往極樂,其實澹臺衡流離了這麽久,要與楚帝一起去長生祠,才能喚醒昔日好友,已經是他磋磨多年,恍惚迷失的證明了。

淩遲受死,或許殘忍並不在那一千三百和三千六百刀,而在於真正使他面目全非的,不止那俗世之刀,還在於所謂萬人前受死,真正摧毀了澹臺衡對於生死,代價的衡量。

對自己的衡量。

世人不抹消他的聲名,他死了這麽多年,也早不認得自己。

虞宋無法接受,因為在她心裏,世人敬仰的公子衡死時或許也很疼很疼,或許也有過不甘和失意。他是慷慨無私為國而死,但無人要求他不能怨不能恨。

一個正常的人也本該有怨有恨的,哪怕不恨,他至少會疼。

可現在他完全不記得。

他也完全不在意。

楚帝懷疑排斥疏遠他,他見了舊友,最後所說的既然是:“若有術法可以拘我,我亦可配合。”

他因楚人針對而神色平淡,縱容默許時,沒有人想過這是因他遭人瀆恨,生死兩忘,他不見虞宋時,沒人想過這是因,他也知自己早已面目全非。

非僅軀體,更指神魂。

那聲音離去時氣急敗壞喊了一句:“死後長瀆者,更難得長眠。”他們本以為這是詛咒,卻不曾想,這是數百年間他神魂輾轉真正遭遇過的折磨。

作者有話說:

大家會不會覺得太虐了?就這個自毀傾向的人設,如果太虐的話我改改(但可能性不大),或者爭取後面少寫一點,如果大家都不說話的話,我就按我想的寫了,因為我自己也不太確定......就,寫的時候也基本腦海裏是什麽情節我就寫什麽情節,人設也是,都是文寫著寫著自動生成的,比較少去設計(比劃),如果有意見而且大家意見趨向一致的話就調調......如果沒有,就當我沒說過,主要是感覺自毀感覺太重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但又自己寫也已經寫成了這個樣子(再次比劃)所以想聽聽大家的意見。如果沒有請無視我orz,社恐作者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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