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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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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就在楚明姣將人徹底拖出來的那一刻, 火炎暴漲,熱浪剎那間將她整個人包裹進去,像一個擴張到要炸開的球。這一出來得猝不及防, 她本人卻沒怎麽在意, 眉心正中的聖蝶印記一閃而過, 綿綿不絕的神力成為覆蓋在她身體上的一件輕紗, 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

宛若沾到了致命毒液,氣勢洶洶的焰火陡然退卻,有生命力一樣退後三四步。

好像知道焚毀眼前這兩個人的打算落了空,那叢火也不執著於此, 它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小山丘上的這群人,火苗曳動時, 像譏嘲的笑。

楚明姣離它最近,感受也最為直觀。那種高傲的邪惡只是個脆脆的表殼,它對聖蝶的恐懼才是真的, 好像在這份神力上吃過無數年的苦頭,於是滔天的戾氣想過來將她撕碎, 又驚懼於這種力量而遲遲不敢動作。

這種東西,居然已經誕生出神智了嗎?

她靜靜站在夜風中,眼瞳很黑,裏頭跳動著火炎的虛影,臉龐被火照得嫣紅,有種悍然對峙,渾然無懼的氣質。

火焰冷靜地審視她,在另外一批人循著蹤跡找過來的時候, 終於偃旗息鼓,散去身形。

找過來的是絕情劍宗和天極門的隊伍, 這兩家不知道怎麽走到了一起,但隊伍內的氛圍不大好,好幾個人看著灰頭土臉,還有個臉色格外蒼白,臉頰上掛著一層虛汗,只剩半條胳膊。

楚明姣趁火炎消散的一剎那,突然驟然發力,掂著腳尖飛身而上,手指虛握,往火炎中心橫推。那支隊伍中一個女孩子見狀,急忙驚聲提醒:“別靠近它,這火會攻擊人!”

話音落下,卻見那只纖細手腕往中間一勾,勾出了條吊墜樣式的東西。

往那難纏的火炎中來回蹚一次,居然完好無損。

出聲提醒的女子訝然張了張嘴,見楚明姣身邊站著的隊友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當即知道自己這是大驚小怪了,有些尷尬地抿緊了唇。

楚明姣將勾出來的吊墜往掌心中一捏,確認沒什麽問題後丟進了自己的靈戒中,回頭看向那支幾乎是整片祖脈中最強的隊伍,問:“你們是從東南邊起山火的地方趕來的?”

人總是折服於親眼所見的實力,天極門為首的那位男子眼神驚異地在楚明姣身上轉了幾圈後,點頭:“是。這火也不是什麽山火,就是殺人的火,應該是地煞搞的鬼,我們趕去後用了不少辦法想救出火裏的人,但沒來得及,自己人還因此受了點小傷。”

說完,他笑了下,彬彬有禮作揖:“沒想到又見到姑娘了,姑娘好身手。”

楚明姣腳步頓了下,在腦子裏搜尋半晌,終於在回憶中找出了有關這人的資料。

天極門孟長宇,那日遠上京都的船舫上,他曾站出來與她搭過話,介紹過自己的姓名,邀請她一路同行。

原來是天極門領頭的那個。

楚明姣不想和凡界之人打太深的交道,對她而言,眼前這些朝氣勃勃的少年人,從年齡上來講,都是弟弟妹妹般的存在,她對自己的親弟弟妹妹都沒什麽耐心呢,更遑論他們。

她眼都沒擡,很低地嗯了一聲表示基本禮貌之後,就朝一邊臉色看上去不大好,不覆往日光風霽月,謫仙姿態的帝師招招手,示意他過來看,而後才自顧自彎腰,撿了根樹枝戳弄被她從火圈中救出來的人身上的那層白霧光圈。

這人還在昏死中,臉朝著地面,身上衣服被煙和土蹭臟了,黑得辨認不出樣式,頭發原本被綢帶綁著,一通爭鬥下來,現在綢帶散了,發絲亂七八糟地糾結在一起,麻團一樣。

透過衣裳那一層薄薄的布料,能看到這具身軀上根根突起的脊骨。

是個骨架小,年齡看上去不大的男孩。

至於保護他的那層光圈,是從他手腕上掛著的玉鐲中散發出來的,楚明姣在上面嗅到了很濃烈的鮮血味道,這讓她下意識不喜地皺眉。

“祖脈裏哪裏來的小孩?”蘇韞玉過來看了一眼,問。

帝師半蹲下身,手指勾了勾小孩腰上別著的玉佩,說:“是咒符,是上任帝師的手筆,這小孩應當是姜家家主妹妹的孩子。”

“姜似?”淩蘇納悶起來:“不是說為保護這小孩,姜家那些老一輩日夜不眠守護嗎?不也是為了他,他們才最終自揭家底醜事,還忍痛將兩件頂級靈器推出來讓我們解決地煞的事?”

“號稱姜家最後的遺珠,怎麽在這?”

而且實在不像是有被好好對待的樣子。

瘦骨嶙峋,氣息奄奄的。

柏舟將人翻過來,他任何時候都顯得溫柔,動作輕而小心,小孩半倚在他腿上,衣角霎時黑了一片,像落入泥濘的雪。清風這時候自覺走上前,將手裏的藥瓶子遞上去,道:“是補充靈力,柔和經絡的藥,很溫和,沒什麽副作用,就是見效需要點時間。”

柏舟頷首,捏著小孩的下頜,用巧勁將兩顆藥丸塞了進去。

在他們做這些事時,絕情劍宗和天極門也在整點隊伍,就在隔壁紮了營,看樣子,是有和他們合作的意思,當然,主要是想等小孩醒來,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這是當下唯一的線索。

“你們覺得要合作嗎?”淩蘇腳抵著地面上一個樹樁子,瞥了瞥不遠處的隊伍,聳了聳肩:“絕情劍宗戰鬥力不錯,挨個拎出來都能獨當一面,天極門嘛,探勘地脈很有一套,祖脈不都是山林嘛。”

他是覺得和絕情宗沒什麽必要接觸,在能打這方面,祖脈裏這麽多少年加起來,都比不過楚明姣一個,倒是天極門有可取之處。

“合作幹什麽。”楚明姣道:“多一個人,到時候就要多分一杯羹出去。人是我們救的,他們要想來套話,就拿別的消息來換。”

這邏輯縝密,算得清清楚楚,生怕吃半點虧的小樣子。

蘇韞玉不禁搖頭低笑兩聲:“天極門那個領頭人,叫孟長宇的,我看他對你,這叫念念不忘吧?”

“這樣都能遇上,你們還挺有緣。”

柏舟將小孩平放在巨石之上的動作隨之滯了滯。

淩蘇在心裏捂臉,想,如果不是確信他不知道自己和柏舟的身份,他此時一定會懷疑,蘇韞玉就是故意拱火,自己好在一邊看戲。

他湊到柏舟身邊,低聲開解:“男人喜歡楚二,很正常。你別忘了,你自己也有數不清的姑娘愛慕著。”

“吃蘇韞玉的醋也就算了,這個什麽孟長宇,明顯就是一不起眼的角色,楚明姣眼光高到天上去,看不上別人的,你放寬心,行不行?”說著說著,他又道:“要麽就算了,別堅守這裏那裏的規矩了,我們現在表明身份,該說的事情都說個清楚。”

這話才說出來,淩蘇就知道自己在異想天開,如果說之前只是猜測,這麽一段時間朝夕相處看下來,他幾乎可以肯定——江承函被什麽東西絆住了手腳。

不然沒道理不和他們說清楚其中的情由,就算他和蘇韞玉在他心裏沒什麽分量,那楚明姣呢?情緒能被牽動到這種程度,他對楚明姣,和這世間任何一個深愛妻子的男人有什麽分別?

果不其然,聽了這話,柏舟只是曲起手指,在小孩的手腕上探了探,泠聲道:“他快醒了。”

楚明姣湊過來看,發絲垂落,挨他特別近,給人種沒法防備的溫暖之意:“帝師還會給人診脈?”

“會一些。”他道:“這是每任帝師都必須學的。”

她歪了下頭:“辨百草,勘萬物,還會診脈,蔔卦,除了修煉,有什麽是帝師不會的?”

話音才落,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麽,她臉上笑意僵了僵。

曾經的江承函就是這樣,他什麽都會,什麽都懂,明明高高在上,什麽都不需要親自插手,可很多時候,他會徹夜不眠地伏在案前修改典律,應對世家的反抗不滿,用溫和而不容置喙的手段為平民創造更好的生活環境,也會到最貧困艱苦的地方探看,散下許多錢財。

他沒有七情六欲,給人的感覺,卻分明在平等地愛著這世間每一個生靈。

這一切,都讓少女時的她怦然心動。

她會在跟隨他走過山海界諸多郡縣時,洩力地靠著他脊背,想了想,又亮著眼睛,帶著小女孩般崇拜地問上一句:“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

但那也是從前了。

現在的神主殿下,出行時必定伴隨著浩蕩連綿的儀仗,他整日待在潮瀾河深處的神靈禁區,穿著繁覆肅正的朝服,坐在九十九層階梯之上,享受眾人俯首唱喏的臣服,鞏固他居高至上的地位。

柏舟回頭,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兩人四目相對,誰也不曾躲閃,他將她眼中的情緒看得一清二楚。

作為這世間最冷情遲鈍的存在,他居然在一瞬間看懂了這個眼神。

那樣深重的惋惜,失望。

柏舟一顆心直直往下沈,沈到最後,自己都無法形容那種升騰上來的鈍痛到底到了什麽程度,剝魂抽骨,寸寸斷裂的天地審判之力落在他身上,也沒有如此讓人難以承受過。

她那麽容易就能哄好他,也那麽輕易,能傷害到他。

明煦如清風的瞳仁中,逐層翻湧起波濤,這波濤越聚聲勢越浩大,最後平鋪成一片深邃寂滅的海,海面平靜,驚濤駭浪全都內斂地藏進表層更深處。

“他醒了。”

這時候,那個僥幸被楚明姣生拖硬拽出來的男孩痛苦地“嗚”了聲,像陡然從痛苦可怕的夢境中醒來,猛的睜開眼睛,渾身的警惕如潮水般回到身上。

他分不清現在的情況,選擇立馬遁走,踉蹌幾步後,被蘇韞玉拎著後頸拽了回來。

“跑什麽,救命之恩,連聲謝謝都不說?”他彎著腰,惡趣味地開始逗弄小孩:“家裏長輩怎麽教你的?”

那小孩翻身坐起來,刺猬一樣防備著周圍的人。他其實長了張清秀白嫩的小臉,眼睛大,唇總是嚴肅地抿著,左邊耳朵不知道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削去了一塊,鮮血結成痂,被自己草草包紮過,但還是顯得淒慘。

“你好好說話,別嚇著小孩,他這才多大年齡啊。”楚明姣撩了撩耳邊的頭發,徑直走過去,不太熟練地整了下他被蘇韞玉揪得歪七扭八的後衣領,認真幫他回憶情形:“你差點被火吞了,剛才,是我救了你。”

小孩不說話,眼神沒有絲毫軟化,甚至帶著自暴自棄的厭惡。

“我不要你和我說謝謝,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就可以,我們之間就算扯平了。”楚明姣循循善誘:“你叫什麽名字?怎麽進祖脈的?還有,方才那團火出現之前,你和哪些人在一起,發生了什麽?”

她說話的時候,柏舟起身,站在她身側稍後一點的地方。

她腰身很細,穿裙子時顯得纖細,不堪一握,穿勁裝時卻顯得瘦削利落,有種拉長弧度力感。兩人這樣站著,只是一低頭,一伸手,他就能像從前無數次一樣,將她擁到懷中。

那小孩眼神如刀,如果此時還有力氣,恨不得跳起來往他們身上割肉,他眼神飛快變幻,良久,在自發自動圍成一個圈將他圍起來的眾人身上掃著,啞著聲音,用一種沙啞稚嫩的冰冷腔調開口。

帶著不服輸的殺意。

“你們——來這裏也是為了神誕月之前的祭祀?”

蘇韞玉的目光不由落到楚明姣身上,不論何時何地,鬧到什麽程度,聽到“神”這個字眼,她立刻就會抓住重點。

果然。

“神誕月?”楚明姣哄小孩的笑容消失,問:“什麽神?”

“還有哪個?”小孩惡劣又輕蔑地扯出個嘴角弧度,直沖沖道:“山海界那個神啊。”

楚明姣一下站直了身體,她一言不發從靈戒裏抽出繩索,看著那硬骨頭難搞的小孩,道:“我現在改變主意了,光是回答問題還不行,把你知道的所有事告訴我。”

“不然你就別走了。”

看出小孩在拖延時間,等手腕上的手環恢覆力量,她催動聖蝶的力量,將那個手環裹住。

手環裏上的靈光只勉強抗衡了一息不到,立馬熄滅。

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一種不帶主觀攻擊力的力量,能抗衡聖蝶。

淩蘇看得眼饞,在柏舟耳邊嘀咕:“這是你給楚明姣的?什麽東西這麽厲害,上面流轉的還不是靈力,是和你同源的神力,這種好東西還有嗎?看在我給為你鞍前馬後做事的份上,給我留一個?”

當事人拒絕得幹脆:“沒有。”

“就知道這種好事輪不到我。”淩蘇接著絮絮叨叨:“神誕月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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