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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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罰站

從上小學的第一天到昨天為止,我從來沒有被罰站過,要不是劉碧霞指名道姓地喊我,我甚至會把這句話當成是一句玩笑。

我覺得被老師指名道姓地叫到後面去罰站,是一件非常丟臉的事。我楞了半天,臉有些發燙,在全班的註視之下,帶著期中考試的英語試卷、答題卡和不同顏色的三只水筆站到了教室後方。

即使已經反應了那麽長時間,我仍然沒有想明白劉碧霞要罰站我的原因。這次期中考試,我所有科目幾乎只有政治和英語是正常發揮,畢竟報紙裏也有部分英文板塊,我時常將裏面的生詞積累在自己的詞匯本上,所以競賽備考的時候英語也沒落下多少,這次英語單科還考了135分,年級第三。

我個子比較高,所以從前也是坐在後排的次數居多,我上課的時候總是擡著頭的,現在站著,感覺跟坐著聽課沒什麽區別,就是不那麽困了,還有點熱。我看著桌上還沒來得及收掉的抱枕,有點不好意思。

上課睡覺很顯然是一種不尊重老師的行為,而我們班普遍存在著上課睡覺的問題,老師是不是忍我太久了,現在忍無可忍,殺雞儆猴讓我們不要再上課睡覺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劉碧霞的目的完全沒有達到啊,該睡覺的還是找照睡不誤,平時醒著的,現在還好好地醒著,沒有任何變化。

再說了,當時在那個學習群裏面提到我上課睡覺這件事的時候,老師回覆的內容很明顯都是開玩笑的口吻,也並沒有深究我什麽責任,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都一直是視而不見的態度,怎麽今天突然變卦了?

劉碧霞也沒多看我,只是自顧自地講起了試卷,照例先對完答案之後,讀一遍解析,然後問我們有哪些沒有聽懂。平時的這個時候,底下的同學多半是沒有反饋的,因為大部分人都沒有在聽——按照月考之後的那次講評試卷來看,英語課講評試卷就是這樣的一個流程,無限循環。

我原以為,這節課會跟之前一樣,老師上課讀一遍解析,同學們自己做自己的事,所以我是打算在後面站著睡覺的。但是,在講到語法填空的第三個空時,有人在老師問問題的時候及時給了反饋,是主語從句的語序問題。這聲音讓我感到非常熟悉,我擡頭一看,果然是秦施凱。

老師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在課上主動提問,他以前有問題從來都是私下解決的,連去找老師的次數都很少,更別提在課堂上當場問出來了。於是,劉碧霞驚訝地挑了挑眉,然後詳細地講起了主語從句的全部用法,板書寫了整整兩塊黑板。

原來,老師之前上課的時候跟我們講的確實全都是“大綱”性質的東西,只有我們想讓她展開的時候,她才會展開,因為老師覺得如果沒人想聽,自己講了也是白費力氣。而之前上課無一人提問,老師就默認了我們不想聽,於是就沒有將那些重要的知識點展開講。

然後,將這一現象跟王世忠老師的態度聯系在一起,整件事的發展就是這樣的:2班的班主任,政治老師王世忠由於看見了某種不好的現象,覺得如果自己的職位晉升了,就可以解決那種現象。這件事被校長和老師知道了,校長自然是選擇幫助王世忠的,而周莉玲因為覺得幫助王世忠,能在校長那裏留下好印象,還可以順便賣王世忠一個人情,所以阻止我們班學習,因為評上高級職稱的重要指標,就是他帶的班級,這學年的考試成績。

但是在此過程中出現了一個小插曲,就是我本人,我打亂了周莉玲的計劃,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改變了老師們的態度。我和王世忠早就達成了共識:他想要晉升,就得憑借自己的實力大大方方地贏我們,而不是通過暗箱操作,讓我們被迫彎下腰給他讓道。這一默許的態度,間接導致了一個正向積極的學習氛圍,直接原因是同學們本來就想學習的,主觀能動性。

高一年級的老師中,有支持周莉玲和校長的,也有支持學生和王世忠的,現在留在學習群裏的老師,幾乎都是跟我們統一了戰線,比如現在站在講臺上的劉碧霞老師。

我建立學習交流群聊的時候,江頌月在經過一番試探之後,以及根據王世忠從來沒有利用自己的關系來評選的事實,確認了王世忠老師對於所有積極學習的同學都是一視同仁,第一時間就將這個群聊的存在告訴給了王世忠,他老人家可開心了,拉著一眾老師加了進來。

他比誰都希望看見學生們積極學習的樣子,為了鼓勵我們學習,他甚至在學習使用表情包,是我們這個年齡段的學生常用的表情包。有時候顯得很拙劣,但是就是可愛極了。

將群裏的老師同學們說我上課睡覺卻突然閉口不談,與王世忠想要晉升的原因大膽地聯系在一起,我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那就是——王世忠的晉升,好像真的跟我有關系。

我突然呆住了。為了我?我以為自己去奶茶店打工這件事已經非常地隱秘了,已經盡量不讓太多人知道了。王世忠知道我在奶茶店打工?還是知道我拿不到貧困生補助金?

“秋素華,我剛剛講到哪了?”劉碧霞的一個提問,猝不及防地將我拉回了現實,我一陣懵圈,剛剛完全沈浸在自己的思考裏,完全沒有想到老師把我罰站到後面去之後,還會提問我,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啊。

現在全班的目光又聚焦在了我的身上,今天劉碧霞罕見地點了兩次我的名字。幸好,有人幫我,秦施凱在前面提示我,講到了閱讀第一篇選詞填空。

“老師,你在講完形填空,剛剛跟我們解釋完完形填空某些生詞的含義。”我深呼吸了一下,回答道。

“嗯,很好。”劉碧霞的意思是,讓我不要再開小差了。

呃,這篇完形填空我當時在做的時候就已經分析完題目裏的所有選項對應關系和選詞依據了,我覺得自己沒有任何聽的必要。

這一提問,把我剛剛的思路又全部打亂了,現在也一點睡意都沒有了。沒辦法,我只能繼續專註地聽課,我發現,這節課,老師和學生突然都變得異常積極。不知道是不是秦施凱起的頭,同學們,尤其是在學習群裏的那些同學們,紛紛對老師發起提問,老師的板書寫了又擦,擦了又寫,寫了整整五頁的板書。

這是很好的現象啊。我試著認真聽講,我發現劉碧霞不讀PPT的時候講得真是太好了,這才是真正的,往屆畢業生給大量好評的講課模式吧?

下課之後,劉碧霞示意我出去,要找我談話,並讓我把試卷放下。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的背影。找我不是為了學習,那還能是為了什麽呢。

“秋素華,以後你可以不用再上課睡覺了,及時調整自己的狀態,不用再日夜顛倒地學習了。”劉碧霞的這番話,讓我感到十分好奇,因為它蘊含著巨大的信息量。

“以後可以不用再上課睡覺了”是不是意味著劉碧霞知道我現在上課睡覺的原因?

“秋素華,你承擔了太多本不是你現在應該承擔的重任。”劉碧霞的這句話,讓我確信了自己的猜想,她至少是知道我在外面打工的。

我靜靜地看著劉碧霞,不知道她講的跟我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王老師的晉升評選提前了,在一個月之後就開始了。”劉碧霞語重心長地說道。

“啊。”不是這學年結束嗎,怎麽突然就提前了。

“該知道的你已經全都知道了。王世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這樣的學生,你們很快就可以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學習,不用再分神操心自己的生活問題了。”劉碧霞說完之後,笑了笑。

“啊?”我裝傻道。

“別跟我裝傻了,對於你的情況,王世忠了解得比周莉玲多得多,他暑假家訪了自己班裏的所有學生。”劉碧霞笑道。

啊?難道周莉玲只去了自己想要內定的學生的家裏家訪?

“開學的時候我真是沒想到,你一個看上去那麽內向社恐的孩子,能有調動同學和說服老師的能力,你讓我十分驚喜,希望你以後接著努力,讓王老師看到,他的努力沒有白費。”

“好。”我對她笑了笑,答應她接下這個任務。

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找我說這番話的人,本該是周莉玲的。周莉玲是不是覺得,我日夜顛倒的生活跟王世忠常年被困在C高,被限制死了前途相比,完全不值得一提?她難道不知道王世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這樣被生活所困的學生嗎?是因為,幫助我,對她來說無法獲得短期利益,所以她才選擇壓制我學習的狀態?

我很希望自己想錯了,如果是真的,我真的沒有辦法原諒周莉玲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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