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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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墊底
我叫秋素華，是人群中非常不起眼的一個男生。
今天是六月的第三天，S市全市學生中考的那一天。
陽光明媚是個好兆頭，老師和家長們鮮紅色的旗袍寓意著“旗開得勝”，也像這陽光一樣明媚。他們在考前，盡自己所能，為自己的學生和孩子們加油鼓勁。“答題卡不要忘了塗啊”“再檢查一下準考證有沒有帶”“放輕松，你可以的”“平時已經覆習得夠好了”“照常發揮就可以了，沒問題的。”
他們既是在為考生加油，也是在告訴他們，初中時代馬上就要結束了，不要為自己留下任何遺憾。
我蹲在一處樹蔭裏，背對那片烏泱泱的，充斥著鼓舞與激勵的人群，攤著一本語文課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書的前三分之二看上去非常舊，或多或少地記著筆記和答題規範，還有不同顏色的筆寫成的名句積累，而後三分之一，則是嶄新的，那空空白白的紙張記錄著我不願回想起的那些事。
那一篇篇嶄新的課文，我明明之前上課的時候一直在聽，卻什麽都沒有聽進去。從中考倒計時的四十六天開始，我就只是行屍走肉般地坐在教室裏，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過著一天又一天罷了。
“秋素華，有什麽不會的，來問問我唄？”有人叫我，我緩緩地擡起頭，看到鄭康一臉關切的表情。鄭康是初中時代跟我關系最鐵的好哥們。
“鄭康...我沒事，中考加油。”我對著鄭康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即使看不見自己的表情，我仍然能從鄭康的反饋中，感覺到我剛剛扯出的那個微笑難看至極。
“哎呀，別光顧著給我加油了，給你自己也加加油啊。”鄭康跺了跺腳，“有什麽事，中考之後再想唄。”
我輕輕地“呵”了一聲，考完之後再想？要是真的有他說的那麽輕松就好了。那件事，不是我想回避就能回避的。
中考倒計時的四十六天，我親眼確認了我母親秋婉鈺的死，她渾身□□地被封在麻袋裏，渾身上下到處都是淤青和咧開的血口子，她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已經去世了整整七天了。
從此，這個畫面成為了我的夢魘，在這一天前，我頂撞過她的所有話，所有對她發過的脾氣，紛紛化為利刃，淩遲著我，讓我痛苦至極，卻又讓我清醒地感受到這痛苦。
在那之後，我在家裏哭了整整兩天。回到學校之後，我對此事閉口不談，就連平時最關心我的老師也不知道這兩天究竟發生了什麽，讓一個穩定在年級前三的學生一下子跌落至谷底，變成S市最好的初中——思樂中學提高班的墊底差生，年級排名甚至掉到了倒數十名。
因為選擇了對這件事閉口不談，我“逃課”的行為獲得了校級處分。
母親在生前，希望我考上S市最好的高中，A高，希望我在那個地方大放異彩，一展宏圖，最重要的是，她希望我好好活著。但我清楚地知道，現在自己這個狀態是無論如何都考不上A高的，甚至連藝術類高中，K高都考不上。
鄭康並不明白我在想什麽，他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離開。
我看了一眼手表，距離開考還有半個小時，已經可以登記進入考場了，我站起身，揉了揉蹲得有些發麻的腿，緩緩地朝考點走去。在那段並不長的路上，我看見了江頌月，在初二的時候，她喜歡我這件事就已經傳遍了全年級。
可是我現在並不願意看見她，因為我的樣子一定會影響她考試時的心態。我減緩了腳步，確認了江頌月沒有看見我，才逐漸走到人群密集的地方。
不過江頌月沒有看見我，不意味著老師沒有看見我，也不意味著同學沒有看見我。
“素華，放松，不要一直繃著，這樣會影響你考試的。”語文老師見我這幅樣子，安慰我道。她是所有老師裏最溫柔的那個，她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對待。
我朝著她點了點頭，扯出了一個不那麽難看的微笑。這個動作仿佛耗盡了我的全部力氣，我低著頭，快速地轉身離開。
考試時，我看著平時已經演練過無數遍的習題，心不在焉地寫著一個又一個字，做題的速度甚至比平時都快了很多，寫完語文作文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身邊還有人沒有開始寫作文，這個時候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一個多小時。
我想起來老師曾經說過，如果在考試的時候覺得卷子特別簡單，做得特別快，那就只有兩種情況——要麽你是個天才，要麽你是個蠢材。現在的我，大概率是後者吧？在距離中考最後的四十幾天裏，在班裏的每一次語文考試我都是全班倒數第一，就像現在一樣，寫滿每一條橫線，卻拿不到一點分數，因為我寫的答案完全避開了正確答案的得分點。
我惴惴不安地檢查著前面的題目，每一個格子我都寫滿了，我糾不出任何錯誤。
之後的每一科，我都是用這樣詭異的速度寫完試卷，然後無所事事地坐著發呆，看著墻上掛著的時鐘一分一秒地流逝，麻木地等待著收卷。
我不出意外地考砸了，我果然是個差生。
紙質成績單寄到家裏，我看了一眼之後，就把它從中間撕成了兩半。
我想到了考前同學們沈著冷靜的模樣，想到了老師激勵我們的那些話語，想到了鄭康寬慰我的那些舉動，也想到了老師對我的最後一句關心，想起這些，我的眼淚不自覺地從臉頰滑落，滴落到這被撕成兩半的成績單上。
老師們的悉心教育，與我對母親的愧疚一並化作利刃，一刀一刀地在我心上劃著，讓我痛不欲生。
我將成績單拼命地揉成紙團，扔進了垃圾桶。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這些發洩行為根本不會改變我那板上釘釘的成績，那丟人至極，打破了思樂中學最低分的成績。
語文102/150，數學125/150，英語134/150，政治97/150，體育35/50，總分493/650。
思樂中學有史以來最低的成績是505/650，在最差的那個班誕生的。
我沒臉見我的同學，也沒臉見我的老師。我不敢面對他們失望的樣子，我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失敗的人。
我刪除了所有人的聯系方式，在刪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
江頌月，在線。
初中時，她喜歡自己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可是她喜歡的是那個優秀的自己，是那個考了年級前三，在鋼琴比賽中大展身手，體育課上陽光帥氣的自己，而不是現在這個勉強過普通高中錄取分數線的差生。
想到這裏，我本來止住的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我還辜負了她的喜歡。
現在的我，想都不用想，成績一定是全班最差的，鋼琴也已經落了灰，房間裏的籃球更是很長時間沒有拿出來了。她一定不會喜歡現在的自己的，一定不會。
我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些什麽，甚至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像我這樣沒用的人，是不是死了會好一點呢？
不，我不能。母親讓我好好活著，這是她的遺願，至少，我還能做個孝順的兒子，完成她的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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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秋素華，是人群中非常不起眼的一個男生。
今天是六月的第三天，S市全市學生中考的那一天。
陽光明媚是個好兆頭，老師和家長們鮮紅色的旗袍寓意著“旗開得勝”，也像這陽光一樣明媚。他們在考前，盡自己所能，為自己的學生和孩子們加油鼓勁。“答題卡不要忘了塗啊”“再檢查一下準考證有沒有帶”“放輕松，你可以的”“平時已經覆習得夠好了”“照常發揮就可以了，沒問題的。”
他們既是在為考生加油，也是在告訴他們，初中時代馬上就要結束了，不要為自己留下任何遺憾。
我蹲在一處樹蔭裏，背對那片烏泱泱的，充斥著鼓舞與激勵的人群，攤著一本語文課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書的前三分之二看上去非常舊，或多或少地記著筆記和答題規範，還有不同顏色的筆寫成的名句積累，而後三分之一，則是嶄新的，那空空白白的紙張記錄著我不願回想起的那些事。
那一篇篇嶄新的課文，我明明之前上課的時候一直在聽，卻什麽都沒有聽進去。從中考倒計時的四十六天開始，我就只是行屍走肉般地坐在教室裏，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過著一天又一天罷了。
“秋素華，有什麽不會的，來問問我唄？”有人叫我，我緩緩地擡起頭，看到鄭康一臉關切的表情。鄭康是初中時代跟我關系最鐵的好哥們。
“鄭康...我沒事，中考加油。”我對著鄭康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即使看不見自己的表情，我仍然能從鄭康的反饋中，感覺到我剛剛扯出的那個微笑難看至極。
“哎呀，別光顧著給我加油了，給你自己也加加油啊。”鄭康跺了跺腳，“有什麽事，中考之後再想唄。”
我輕輕地“呵”了一聲，考完之後再想？要是真的有他說的那麽輕松就好了。那件事，不是我想回避就能回避的。
中考倒計時的四十六天，我親眼確認了我母親秋婉鈺的死，她渾身□□地被封在麻袋裏，渾身上下到處都是淤青和咧開的血口子，她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已經去世了整整七天了。
從此，這個畫面成為了我的夢魘，在這一天前，我頂撞過她的所有話，所有對她發過的脾氣，紛紛化為利刃，淩遲著我，讓我痛苦至極，卻又讓我清醒地感受到這痛苦。
在那之後，我在家裏哭了整整兩天。回到學校之後，我對此事閉口不談，就連平時最關心我的老師也不知道這兩天究竟發生了什麽，讓一個穩定在年級前三的學生一下子跌落至谷底，變成S市最好的初中——思樂中學提高班的墊底差生，年級排名甚至掉到了倒數十名。
因為選擇了對這件事閉口不談，我“逃課”的行為獲得了校級處分。
母親在生前，希望我考上S市最好的高中，A高，希望我在那個地方大放異彩，一展宏圖，最重要的是，她希望我好好活著。但我清楚地知道，現在自己這個狀態是無論如何都考不上A高的，甚至連藝術類高中，K高都考不上。
鄭康並不明白我在想什麽，他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離開。
我看了一眼手表，距離開考還有半個小時，已經可以登記進入考場了，我站起身，揉了揉蹲得有些發麻的腿，緩緩地朝考點走去。在那段並不長的路上，我看見了江頌月，在初二的時候，她喜歡我這件事就已經傳遍了全年級。
可是我現在並不願意看見她，因為我的樣子一定會影響她考試時的心態。我減緩了腳步，確認了江頌月沒有看見我，才逐漸走到人群密集的地方。
不過江頌月沒有看見我，不意味著老師沒有看見我，也不意味著同學沒有看見我。
“素華，放松，不要一直繃著，這樣會影響你考試的。”語文老師見我這幅樣子，安慰我道。她是所有老師裏最溫柔的那個，她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對待。
我朝著她點了點頭，扯出了一個不那麽難看的微笑。這個動作仿佛耗盡了我的全部力氣，我低著頭，快速地轉身離開。
考試時，我看著平時已經演練過無數遍的習題，心不在焉地寫著一個又一個字，做題的速度甚至比平時都快了很多，寫完語文作文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身邊還有人沒有開始寫作文，這個時候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一個多小時。
我想起來老師曾經說過，如果在考試的時候覺得卷子特別簡單，做得特別快，那就只有兩種情況——要麽你是個天才，要麽你是個蠢材。現在的我，大概率是後者吧？在距離中考最後的四十幾天裏，在班裏的每一次語文考試我都是全班倒數第一，就像現在一樣，寫滿每一條橫線，卻拿不到一點分數，因為我寫的答案完全避開了正確答案的得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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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質成績單寄到家裏，我看了一眼之後，就把它從中間撕成了兩半。
我想到了考前同學們沈著冷靜的模樣，想到了老師激勵我們的那些話語，想到了鄭康寬慰我的那些舉動，也想到了老師對我的最後一句關心，想起這些，我的眼淚不自覺地從臉頰滑落，滴落到這被撕成兩半的成績單上。
老師們的悉心教育，與我對母親的愧疚一並化作利刃，一刀一刀地在我心上劃著，讓我痛不欲生。
我將成績單拼命地揉成紙團，扔進了垃圾桶。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這些發洩行為根本不會改變我那板上釘釘的成績，那丟人至極，打破了思樂中學最低分的成績。
語文102/150，數學125/150，英語134/150，政治97/150，體育35/50，總分493/650。
思樂中學有史以來最低的成績是505/650，在最差的那個班誕生的。
我沒臉見我的同學，也沒臉見我的老師。我不敢面對他們失望的樣子，我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失敗的人。
我刪除了所有人的聯系方式，在刪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
江頌月，在線。
初中時，她喜歡自己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可是她喜歡的是那個優秀的自己，是那個考了年級前三，在鋼琴比賽中大展身手，體育課上陽光帥氣的自己，而不是現在這個勉強過普通高中錄取分數線的差生。
想到這裏，我本來止住的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我還辜負了她的喜歡。
現在的我，想都不用想，成績一定是全班最差的，鋼琴也已經落了灰，房間裏的籃球更是很長時間沒有拿出來了。她一定不會喜歡現在的自己的，一定不會。
我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些什麽，甚至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像我這樣沒用的人，是不是死了會好一點呢？
不，我不能。母親讓我好好活著，這是她的遺願，至少，我還能做個孝順的兒子，完成她的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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