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劍篇（下）·8

“你們放開她！”

另一聲嘶吼從灌叢中炸響。一個書生穿著被枝葉刮破的外袍，跌跌撞撞地沖進了劍陣。賈三文張開雙臂，擋在那被圍困的人影身前，吼道：“不論你們是為了匯龍寨還是天下，只要賈某有一口氣在，絕不允許你們傷害她！一定有方法讓她清醒過來！我願以性命擔保！——周義鴻！你們是光明磊落的人中豪傑，決不能行這種殺人搶劫的無恥之事！”

瘦弱的書生，站在武夫們的劍陣中，似是一個歇斯底裏的狂人。但卻沒有人響應他的聲音。

“徐師妹，你說話啊！”賈三文絕望地看向徐子英，“——他們要殺你師姐啊！”

在呼號聲中，徐子英移開了視線。賈三文楞了一下，面色蒼白，啞口無言。

一段令人窒息的沈默中，天漸漸亮了。

徐子英依然緊緊抓著彩鈴兒。淚水滴落在草葉上，如清晨的露珠，順著葉脈滑下。

“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江北眺望著荒蕪的天地，喃喃道。

波譎雲詭的劍冢前，兩個人影相對而立。

尉遲青擺了一下衣袖道：“你的意識是與身體脫離的。因此一旦災相碎片蘇醒，意識就會被困在災相的世界裏，而身體卻在人間大殺四方。不過，我不一樣。我因災相而死，也因災相而活。如果你把控制權交給我，我就能平定下人世中那個發狂的你。”話音落下，他瞟了一眼江北手中握著的腿骨。

在尉遲青的示意下，江北再次仔細端詳著它，撫摸著那陳舊的泥垢和幹涸的血跡。她沈聲說：“據記載，尉遲青已經亡於那場大亂……為何你還存在？”

尉遲青大笑了幾聲，答道：“這災相本就是因我而生的。再說了，賭局未完，我的執念也還在。”

“賭局？”

“一個關於災相本源的猜想。可笑啊，若是賭對了，災相被徹底消除，我怕是也活不成了。”尉遲青仰望著天空的陰雲，“——朝聞道，夕死可矣。”

江北困惑地望著他。

“把你手中的東西交給我。”尉遲青突然伸出手道。

直覺告訴她，眼前的人十分瘋狂、十分危險。江北本能地搖了搖頭，握緊腿骨後退了一步。“你——打算做什麽？”

“不論做什麽，總之不會比現在更糟。”尉遲青笑道，“人間的你，已經殺了數十個人了。”

江北驚訝了一瞬，隨機面如死灰。

“時不我待。多耽誤一秒，就是幾條人命。”尉遲青補充道，“這筆血債，只怕你輪回千世都還不完。”

握著腿骨的手在空中顫抖。

無數哀嚎的黑影從他們身邊掠過。

“你猜現在誰還在戰場上？——你的師妹，徐子英。你若是再不盡早做出決定，以後又將看到什麽景象？”

——她以為自己殺死過師妹一次。

江北的防線徹底被擊垮了。

就在她遲疑的一瞬間，尉遲青上前一步，一把攥住那根腿骨的末端。一陣黑風從腿骨的周身生出，旋轉飄散。一道閃電過後，腿骨在他的手中變成了一把鋒芒畢露的寶劍。

“哈哈哈哈哈！所思即所見！”尉遲青握著寶劍笑道。

看著他露出猙獰的笑容，江北心中不安，上前想要奪劍。尉遲青稍一閃身，如一陣疾風從她的身邊掠過。她只覺腹間一片冰涼，眨眼已被一劍貫穿。傷處並沒有流出鮮血，而是溢出一片黑色的血霧。江北渾身一輕，如落葉一般飛到了空中。在她的背後，大地皸裂，碎巖、土塊和殘劍漂浮在空中。劍冢裂開了一道豁口，如一頭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巨獸。幽深而漆黑的洞口，仿佛伸出一只無形的巨爪，將她抓緊。江北來不及掙紮就被劍冢吞沒。漂浮的碎物又緩緩落回原處，一切恢覆了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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