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局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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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局篇·2
古書有言，時勢造英雄。災相橫行的世界裏，消解災相、救濟百姓的理線師被人們視為英雄豪傑。夢想成為理線師的仁人志士也數不勝數。不過除了身具高超的劍術，更需對自然萬物的運行之理有所頓悟，才能達到理線師中的上乘境界。從劍術和悟性來看，當世的理線師中，周伯雄、李雲霄、葉淩之三人排在理線師的第二至第四的位置，而超越他們、遙遙領先的，便是“三歲理綠絲、七歲滅災相”的尉遲青。據坊間傳言，此人有通天之眼，能聽風辨認災相的位置，再憑借一套出神入化的逐浪劍法一舉滅之，是天縱奇才；但此人好賭成性，經常衣衫襤褸地出入於大大小小的賭館，無一敗績，卻也從不收贏來的錢。也因著這怪異而不入流的行為，尉遲青常年游離於理線師的主流勢力之外。
遠離城鎮的槐樹林中，坐落著一個新搭建的棚屋。一陣清風略過，雪白的槐花三三兩兩地落在地上，如輕盈的飄雪。灰藍色的長袍抖動一下，如雲霧般輕盈地落在地面上。尉遲青從袖口抽出剛剛買來的油餅，咬了一口，伸手覆上竹節編制的大門。這時，他聽到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來了。
“尉遲大俠！”少年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背後。
尉遲青回過頭，看那少年滿頭大汗、氣喘籲籲。不過，尉遲青輕功極佳，以一個八九歲少年的體能是絕對跟不上他的。“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少年站起身，稚氣的臉上掛上了得意的笑容：“你身上有槐花的味道。”
“我不收徒。你再這樣死纏爛打也沒用。”尉遲青面無表情地說道，拉開門轉身要進去。
少年上前一步，用手擋住了他的竹門：“剛才那個賭還作數——七日之後狂風大作！我只有三文錢，全拿來跟你賭！贏了，就收我做徒弟！”
“我說過了，賭註太輕。”尉遲青不耐煩地說。
少年咧嘴一笑：“還有呢！我原本打算一直糾纏著你，直到你肯收我做徒弟為止。但是現在，要是我賭輸了，我保證再也不來煩你。怎麽樣？我加註的是你七天之後的清凈日子！”
這毛頭小子，竟憑空給自己捏造了一個莫須有的賭註。尉遲青看著他灼灼的目光，意識到眼前的少年十分聰明、觀察力也很敏銳。他不由得心生好奇，問道：“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姓賈……”少年面露猶豫，顯然忘了給自己提前編好說辭。
尉遲青點點頭道：“你拿三文錢賭我收你做徒弟，那以後就叫賈三文好了。”
“沒問題！”賈三文開朗地笑了，然後恭恭敬敬地走進了尉遲青的棚屋。
陽光透過茅草屋頂，細碎地灑落進來，仿佛傾斜了無邊的星空。屋裏只有一個竹編的床和木柴累成的桌子，其餘的墻上、地上鋪滿了大大小小的草稿圖和開頁的書籍。賈三文躡手躡腳地避開地上的書本，走到一個巨幅地圖前。那是一副羊皮地圖，繪制著九州各地的山川、河流和城鎮，其上用炭筆畫滿了圓圈，幾乎覆蓋了九州全域。每一個圓圈旁還寫著一串日期。
“怎麽？你知道這是什麽嗎？”尉遲青輕蔑地笑笑，啃了一口油餅。
賈三文目不轉睛地盯著地圖：“災輿圖，用來記錄理線師處理災相的位置和災相預估出現的時間。”
見這少年居然認出來了，尉遲青挑了一下眉毛，沒有答話。
賈三文沈浸在災輿圖中，繼續喃喃道：“百年以來，理線師只知如何處理災相，卻並不全然理解災相因何而生。人與自然的矛盾不過是一個抽象的概念。矛盾達到了何種程度才會產生災相？為什麽同樣的事在一個地方會誘發災相，在另一個地方卻並沒有？它們出現的規律是什麽？有沒有什麽辦法從根源消滅它？災輿圖是我們認知災相出現規律的手段。而您的這張圖，比周伯雄他們官方出的災輿圖更全！”賈三文激動地提高了音調：“這裏面有很多是你自己獨立發現並解決的！”
尉遲青抱臂笑道：“看來你確實做了不少功課。”
“家裏有一些閑書罷了。”賈三文羞赧地撓了撓頭，“在您的面前，實在是班門弄斧了。居然能在短時間內解決這麽多災相危機，您不愧是理線師中的第一！”
尉遲青淡淡地咬了一口油餅：“你可知道災相從哪裏來？”
賈三文猶疑了一會兒，答道：“來自人與自然的失衡。”
“對，也不對。”尉遲青坐到滿墻稿紙的前面，“人與自然的失衡，引起生態圈物質與能量流動的停滯。這種擾動打開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將不同於人間的能量和規則引入我們的世界。而我們將它們引起的種種異象，稱為災相。”
賈三文楞楞地重覆道：“災相——來自另一個世界？”
“沒錯。”尉遲青點點頭，將糊著紙的窗戶拉到兩人之間，用食指戳了一個洞，“這裏，生出了一個災相。”然後，他的中指又在其他空白區域戳了一個洞：“這裏是另一起。”緊接著，他用右手其餘的手指分散地在窗戶上戳出三個洞。五個指頭，零散地、孤立地分布在窗戶紙上。“這樣——你怎麽看這五個災相？”尉遲青問道。
“它們——是獨立的。”賈三文自言自語道，“但，但是在窗戶的另一邊，他們都來自同一只手！”
尉遲青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沒錯。災輿圖上的災相，也是這樣。我相信在另一個世界——屬於災相的世界，它們來自於一個共同的本源。如果我們能斬斷那個本源，當今世界就不會再有災相作祟。”
賈三文激動地瞪大了眼睛：“讓——讓世間再沒有災相嗎？該怎麽做？！”
尉遲青沒有說話，而是抽出手，並攏五指，再次果決地穿過窗戶紙。
賈三文似懂非懂地看著他，深感今天一天所接受的信息量已經超越了他以前閱讀量的總和。理線師們總是奔波忙碌於處理各種災相危機，卻很少擡眼思考更宏大的命題。大概只有尉遲青這樣格格不入、嗜賭成性的天才，才得一窺窗戶紙背後的那只根源之手，並且立下消滅所有災相的決心。想到這裏，賈三文崇拜地看著尉遲青，不由得為自己的眼光得意起來。
“咕咕~”一陣轟鳴聲在這短暫的沈默中顯得分外刺耳。
賈三文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笑道：“大家都是求賢若渴，到我這裏是‘求知若餓’了。您不用管我，我自己去集市上騙點吃的來。”說著，他便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棚屋。尉遲青望著少年離開的背影，看向那扇破碎的窗戶：“嗯……不知不覺就上頭了，得買新的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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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書有言，時勢造英雄。災相橫行的世界裏，消解災相、救濟百姓的理線師被人們視為英雄豪傑。夢想成為理線師的仁人志士也數不勝數。不過除了身具高超的劍術，更需對自然萬物的運行之理有所頓悟，才能達到理線師中的上乘境界。從劍術和悟性來看，當世的理線師中，周伯雄、李雲霄、葉淩之三人排在理線師的第二至第四的位置，而超越他們、遙遙領先的，便是“三歲理綠絲、七歲滅災相”的尉遲青。據坊間傳言，此人有通天之眼，能聽風辨認災相的位置，再憑借一套出神入化的逐浪劍法一舉滅之，是天縱奇才；但此人好賭成性，經常衣衫襤褸地出入於大大小小的賭館，無一敗績，卻也從不收贏來的錢。也因著這怪異而不入流的行為，尉遲青常年游離於理線師的主流勢力之外。
遠離城鎮的槐樹林中，坐落著一個新搭建的棚屋。一陣清風略過，雪白的槐花三三兩兩地落在地上，如輕盈的飄雪。灰藍色的長袍抖動一下，如雲霧般輕盈地落在地面上。尉遲青從袖口抽出剛剛買來的油餅，咬了一口，伸手覆上竹節編制的大門。這時，他聽到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來了。
“尉遲大俠！”少年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背後。
尉遲青回過頭，看那少年滿頭大汗、氣喘籲籲。不過，尉遲青輕功極佳，以一個八九歲少年的體能是絕對跟不上他的。“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少年站起身，稚氣的臉上掛上了得意的笑容：“你身上有槐花的味道。”
“我不收徒。你再這樣死纏爛打也沒用。”尉遲青面無表情地說道，拉開門轉身要進去。
少年上前一步，用手擋住了他的竹門：“剛才那個賭還作數——七日之後狂風大作！我只有三文錢，全拿來跟你賭！贏了，就收我做徒弟！”
“我說過了，賭註太輕。”尉遲青不耐煩地說。
少年咧嘴一笑：“還有呢！我原本打算一直糾纏著你，直到你肯收我做徒弟為止。但是現在，要是我賭輸了，我保證再也不來煩你。怎麽樣？我加註的是你七天之後的清凈日子！”
這毛頭小子，竟憑空給自己捏造了一個莫須有的賭註。尉遲青看著他灼灼的目光，意識到眼前的少年十分聰明、觀察力也很敏銳。他不由得心生好奇，問道：“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姓賈……”少年面露猶豫，顯然忘了給自己提前編好說辭。
尉遲青點點頭道：“你拿三文錢賭我收你做徒弟，那以後就叫賈三文好了。”
“沒問題！”賈三文開朗地笑了，然後恭恭敬敬地走進了尉遲青的棚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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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你知道這是什麽嗎？”尉遲青輕蔑地笑笑，啃了一口油餅。
賈三文目不轉睛地盯著地圖：“災輿圖，用來記錄理線師處理災相的位置和災相預估出現的時間。”
見這少年居然認出來了，尉遲青挑了一下眉毛，沒有答話。
賈三文沈浸在災輿圖中，繼續喃喃道：“百年以來，理線師只知如何處理災相，卻並不全然理解災相因何而生。人與自然的矛盾不過是一個抽象的概念。矛盾達到了何種程度才會產生災相？為什麽同樣的事在一個地方會誘發災相，在另一個地方卻並沒有？它們出現的規律是什麽？有沒有什麽辦法從根源消滅它？災輿圖是我們認知災相出現規律的手段。而您的這張圖，比周伯雄他們官方出的災輿圖更全！”賈三文激動地提高了音調：“這裏面有很多是你自己獨立發現並解決的！”
尉遲青抱臂笑道：“看來你確實做了不少功課。”
“家裏有一些閑書罷了。”賈三文羞赧地撓了撓頭，“在您的面前，實在是班門弄斧了。居然能在短時間內解決這麽多災相危機，您不愧是理線師中的第一！”
尉遲青淡淡地咬了一口油餅：“你可知道災相從哪裏來？”
賈三文猶疑了一會兒，答道：“來自人與自然的失衡。”
“對，也不對。”尉遲青坐到滿墻稿紙的前面，“人與自然的失衡，引起生態圈物質與能量流動的停滯。這種擾動打開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將不同於人間的能量和規則引入我們的世界。而我們將它們引起的種種異象，稱為災相。”
賈三文楞楞地重覆道：“災相——來自另一個世界？”
“沒錯。”尉遲青點點頭，將糊著紙的窗戶拉到兩人之間，用食指戳了一個洞，“這裏，生出了一個災相。”然後，他的中指又在其他空白區域戳了一個洞：“這裏是另一起。”緊接著，他用右手其餘的手指分散地在窗戶上戳出三個洞。五個指頭，零散地、孤立地分布在窗戶紙上。“這樣——你怎麽看這五個災相？”尉遲青問道。
“它們——是獨立的。”賈三文自言自語道，“但，但是在窗戶的另一邊，他們都來自同一只手！”
尉遲青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沒錯。災輿圖上的災相，也是這樣。我相信在另一個世界——屬於災相的世界，它們來自於一個共同的本源。如果我們能斬斷那個本源，當今世界就不會再有災相作祟。”
賈三文激動地瞪大了眼睛：“讓——讓世間再沒有災相嗎？該怎麽做？！”
尉遲青沒有說話，而是抽出手，並攏五指，再次果決地穿過窗戶紙。
賈三文似懂非懂地看著他，深感今天一天所接受的信息量已經超越了他以前閱讀量的總和。理線師們總是奔波忙碌於處理各種災相危機，卻很少擡眼思考更宏大的命題。大概只有尉遲青這樣格格不入、嗜賭成性的天才，才得一窺窗戶紙背後的那只根源之手，並且立下消滅所有災相的決心。想到這裏，賈三文崇拜地看著尉遲青，不由得為自己的眼光得意起來。
“咕咕~”一陣轟鳴聲在這短暫的沈默中顯得分外刺耳。
賈三文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笑道：“大家都是求賢若渴，到我這裏是‘求知若餓’了。您不用管我，我自己去集市上騙點吃的來。”說著，他便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棚屋。尉遲青望著少年離開的背影，看向那扇破碎的窗戶：“嗯……不知不覺就上頭了，得買新的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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