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啼篇·4

入夜之後，銅錢鎮逐漸被五彩花燈點亮，竟比白天看上去更為熱鬧繁華。江北走到窗口，看到窗外正對的是一條繁忙的街道。霓虹燈映照之下，往來的車與行人都染上了大紅大綠的光彩，如夢似幻。房間裏卻是青煙裊裊、清冷寂靜，仿佛被木窗隔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我年輕的時候喜歡熱鬧，現在也是。”葉淩之不知何時走到了江北身邊，“但凡事都有個度。熱鬧過了，就成了吵鬧。”

江北看向眼前的老人：“大隱隱於市。”

葉淩之大笑起來：“可別給我戴什麽高帽了！我住在這兒的時候，銅錢鎮還沒像現在這樣。現在就算是想走，也沒錢搬家了。”

江北不知如何接話，恰好此時樓下傳來了敲門聲。葉淩之眼前一亮，說：“你既然是李老頭子的徒弟，就也該見見我的關門弟子。”說著，她便快步下樓去了。

江北站在窗口，短暫的寒暄聲過後，葉淩之帶著一個人走了上來。那人看上去三十多歲，比葉淩之高了幾頭，卻一直彎著腰、謙卑有禮地跟在她後面。等那個壯實勻稱的身形走入燈光後，江北看到他身穿著熨得一絲不茍的休閑外套，一雙皮鞋擦得鋥亮耀眼。她不由得心生好奇：此人雖然也是理線師，但卻穿著尋常衣服，也並沒有帶佩劍——可能也是為了融入銅錢鎮的生活吧。那人的右手提著一些裝飾精美的糕點，看來是給葉淩之帶的禮物。

葉淩之走到兩人中間，牽起江北的胳膊。“小海啊，這是江北，算起來是你同輩的師妹——”然後她看向江北，“這是胡海，你日後要有什麽需要，只管找你師兄就行。”

江北立刻向胡海行禮。胡海回禮的同時，還笑著說：“你叫江北？那我們還真是有緣！若站在一起便是‘江河湖海（江和胡海）’，聚天下生命之源於一處了。”

“你這家夥，就是會說！”葉淩之假意嗔道，但臉上洋溢著喜色。她看了一眼胡海，湊到江北身邊說：“小北啊，你來的正好！不妨多住幾日，老太婆想請你幫個忙。”

“葉前輩，您請講。”

“銅錢鎮生了災相。我讓小海去查，他查了幾個月了都沒什麽進展。你要是有時間，不妨也幫忙看看。”

江北用餘光去看胡海，發現他卻背過了身去，估計是被葉淩之一說，覺得面上無光。

自從知道世上還有其他理線師在，江北便時刻想著盡可能回避。若不是為了找葉淩之請教，她也斷不會主動出現在同行的視線範圍裏。眼下疑惑看似解開，她本想著盡早離開銅錢鎮，但徒弟就站在邊上，她若是拒絕，便是折了葉淩之的面子。

江北思忖片刻，只好答應了下來：“既然此地也有災相，我去調查處理本就義不容辭，您也就不必客氣了。”

“好！”葉淩之高興地說，“你如果不嫌棄，就暫住在我家的客房裏。災相的情況你師兄會詳說。”

聽到這話，胡海轉過身來，臉上掛著微笑，深鞠一躬說：“我這師兄實在是愚鈍，那就有勞師妹了。如果你有時間的話，今日午夜我帶你去看看此地的災相。若是還有什麽需求，請一並告訴我。愚兄一定盡心盡力地輔助你的調查。”

江北見他行此大禮，一時手足無措，嘴上也打了結：“沒——沒事！好的，那就請師兄午夜帶我先去看看。”忽然她回過神來，葉淩之的本意是讓自己幫胡海的忙，可胡海這麽一說，反而把她推到了主位。一旁的葉淩之卻好似渾然不覺，欣慰地拍了拍兩人，便去拆糕點的包裝了。

江北不由得心生疑慮：這兩人一唱一和，把自己推到臺前來，是有什麽用意？

不過既然鎮中有災相，那麽專註於解決問題，其他的事盡量避開便是。葉前輩替她解決了食宿的問題，為之解憂也是理所應當的。想到這兒，江北心安了一些，接過了葉淩之遞來的糕點。那糕點似乎是別處的特產，入口即化、綿甜爽口，一嘗便知價格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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