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人篇·3

在一片櫻花中，坐落著一個不起眼的石墻小院。院墻用土磚和大得出奇的石塊堆砌而成，縫隙用潦草的泥土填滿，足有三米多高。壘成院墻的石塊平均都有一米半寬，形態各異、未經雕琢，一看便知是從其他地方直接搬運而來的。放眼望去，高低錯落的石塊仿佛一群盤踞在一起的野獸。江北慢步走到墻下，用手指輕觸著石墻的表面。石墻上雖然積了一層塵土，卻並沒有雨水沖刷的痕跡。看來是不久之前新建成的。

她抱臂後退了一步，心中卻生了疑惑：這麽大的石塊，是怎麽運來這裏的？

似乎是為了回應她的思緒，院墻的另一側傳來幾聲嗚咽。那聲音如泣如訴，嘶啞而微弱，似乎是一只垂暮的公雞發出的最後一聲雞啼。但這聲音卻更為尖細，與家雞並不一致。江北後退一步，擡頭仰望了一下高高的院墻，便飛步上前，踏著石塊的凸面攀了上去。

一股刺鼻的血腥氣撲面而來。石墻環繞的院內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鐵籠，每個籠中都關著幾只毛色淩亂而暗淡的野鳥，有叫不上名字的野雞、被割了爪子的鷹隼，還有形色各異的小型雀鳥。江北凝神仔細看了看，竟然從中認出了孔雀、雉鶉等稀有的鳥種。院子的角落裏堆著一些鳥屍，模糊的血肉與臟汙的羽毛黏在一起，淌出一條暗紅色的血河。

江北伏在院墻上，臉色沈了下去：看來找到災相所在了。

她屏住呼吸，用左手支撐著翻身而過，輕盈地落到了院子裏。籠中的鳥似乎都受了驚嚇，遠遠地見到人影便高聲驚叫起來，四處撲騰。亂羽紛飛，院中登時陷入一片混亂。江北見自己已然打草驚蛇，立刻轉身躲進了一片幹柴火堆裏。

時間過去了許久，卻並沒有人從堂屋裏走出。難道刺兒頭已經外出了？江北遲疑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柴堆。她看到地上散落著一堆五彩的線頭，便隨手撿起了一根。這絲線看著十分眼熟，與草垛村裏小孩子身上戴的飾物如出一轍。

“院裏的大俠，可是前來解決災相危機的理線師？”一個溫文爾雅的男聲忽然從西側的小屋裏傳來。

江北被驚得一顫，隨手扔掉了絲繩，轉手拔出了木劍。

“莫慌莫慌……我不過是被人困在這裏的。”一個人影晃了晃，出現在鐵柵窗的背後。此人看上去比江北大不了幾歲，眉目清秀俊俏，舉手投足充滿儒雅的氣息，言談之中自帶一股慵懶隨意的腔調。盡管他自稱受人所困，言語中卻並無太多驚慌和恐懼，仿佛在說一些家常閑話。灰藍色的眼睛眨了眨，轉而露出一抹得體的笑意：“在下賈三文，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江北。”她一邊說著，一邊收起劍來，走到鐵柵窗前。

賈三文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離開江北。他微微側頭，恭恭敬敬地作了一個揖：“見過江大俠。”

“唔……客氣了……”江北雖知這不過是一句恭維，可被人稱為“大俠”也確實讓她頗為受用。她不知所措地回了個禮，撓撓頭，問道：“你知道災相的事？”

“在下是個小商販，為了幾兩碎銀走南闖北，有幸聽說過一些江湖傳聞。”賈三文笑道，“理線師為民奔走，著實是心懷大義的人中豪傑。”

這話給江北戴了頂高帽。她整日身處草野，自然應付不來這樣的吹捧，摩挲了一下劍柄，幹咳了一聲問道：“你說是被人困在這裏的？”

“是。一個月前我來到草垛村，見到一個少年在賣野鳥的羽毛。我覺得有趣，便用彩繩給他編了一個小飾品……”賈三文苦笑了一下，“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們似乎是看上了這個手藝，於是抓了我困在這裏，逼我給他們編一些飾品拿去賣。”說完，賈三文擡起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上扣著一個鐵環，還拴著一根長長的鎖鏈。

“他們？”江北追問道，“除了刺兒頭，還有其他人嗎？”

賈三文楞了一下，轉而笑道：“是的。還有一個諢號叫‘屠刀劉’的人，是刺兒頭的養父。這屠刀劉原本是幾十裏內赫赫有名的殺豬戶，但後來轉了行。”

江北環顧滿院病懨懨的野鳥：“那現在他們就是靠大量地抓鳥、殺鳥、買羽毛飾品維生，是吧？”

“明察。”賈三文點了點頭。

“難怪會出現災相……”江北自言自語道，打量了一下他手腕上的鐵鏈，“災相要除，也得救你出去。”

賈三文嘆了口氣，苦笑著搖搖頭：“這份古道熱腸著實令賈某欽佩。但屠刀劉一身怪力、油鹽不進，遠不是你能匹敵的……為了江大俠的安全著想，還是量力而行、盡早離開為好。”

“再厲害，不也只是一個人麽？”江北對這言辭中的輕視頗感不滿，抱臂打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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