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碧璽篇·7

由於第一次進玉石鎮的插曲，江北自知在元家已經掛上了號。為了不再引人註目，她用一枚簪子換了一套本地人的衣服，而且選在人煙最為稀少的清晨和傍晚進鎮，一見穿灰制服的人便迅速離開。這樣的游擊戰持續了五日，她才終於將蘇啟明需要的工具收集完畢。

蘇啟明漸漸也能起身行走。他雖然還未痊愈，卻已經迫不及待地在佛堂搭建起了自己的工坊。他用硬革手套做了一個義肢。義肢的中央留了一個卡扣，可以將錐子、刻刀等工具固定其中。這樣即便只有單手，蘇啟明也能獨立完成絕大多數手工任務。

蘇啟明工作的時候，總是全神貫註、沈默寡言。江北不想再去打擾他，便把自己的註意力都集中到了血碧璽的事情上。

首先需要知道元家的位置。直接去問鎮民，他們都言辭躲閃，不敢贅言；鎮裏賣的地圖畫得極為抽象，且沒有標註住宅信息。看來只能自己去找。元家既然是玉石鎮的霸主，手下又有許多家丁，住的地方必然十分闊氣。因為害怕元家和血碧璽，鎮民們應該也不願意靠近元家周邊。但在鎮上轉了五日，她卻沒有找到符合這兩點的地方。

江北坐在佛堂門口的石階上，用樹枝在地上隨意地畫著。兩只山雀相互追逐著從林間飛來，看到人影，便又驚叫掉頭飛向遠處。她突然楞了一下，抽出地圖鋪展到自己面前。元家周圍理應是家丁活動最密集的地方。每次遇到那些人，她都會選擇悄悄轉身離開——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搜索的真空。真空的中央，應該就是元家的位置！

不知不覺間，落日已經沈到了地平線之下。她站起身來，決定天黑之後再進鎮探探。

江北回到佛堂，看到蘇啟明還在他的工坊裏忙碌。她踱步到蘇啟明身邊，看到工坊裏的東西雖多，卻都井然有序地擺放著。錐子、小錘、刻刀，形態各異的工具似一群嚴陣以待的士兵，整齊地列著方陣，等待主人的召喚。蘇啟明正在給蘇家寶劍的劍刃接上插口，這樣就能將它安在自己的義肢上。至於她的那把木劍，還完完整整地放在石桌的一角。

江北很想幫忙，但卻對這些事一竅不通。

“吃飯麽？”

她想了半天，也只是問出了這個問題。蘇啟明放下手中的改錐，點了點頭。

兩人離開了工坊，拿著面餅和鹹菜，坐在了石佛的膝下。江北望向佛堂外，隨口問道：“元家，是一個很大的家族嗎？”

“元霸生了四個女兒，唯一的兒子五年前被仇家殺死了。他女兒都嫁出去了，現在家裏主脈上就剩一個八歲大的孫子。”蘇啟明惡狠狠地說道，“他們惡事做盡，活該遭報應！”

江北放下面餅，望著蘇啟明問道：“你覺得，生女兒是報應嗎？”

蘇啟明被她問得慌了一下，低下頭去：“我說的是他兒子死了的事……”

“哦。”江北點點頭，卻沒再說話。

短暫的沈默裏，蘇啟明如芒在背，猶豫了許久，喃喃問道：“劍修好以後，你打算怎麽辦？”

江北望著天邊升起的月盤：“到時就繼續上路了。”

“你想過在什麽地方落地生根嗎？”

“沒有……”江北自言自語道，“我血裏有風，紮不下根吧……”

蘇啟明望著手中的面餅，縮起身來咬了一口。

深沈的夜色中，玉石鎮的大街小巷都被黑暗吞沒。所有的店鋪均已關門，街上空無一人，只偶有幾只碩大的野鼠飛馳而過。江北隱在重重陰影中，向著玉石鎮的東南角靠近。走了一段時間後，忽然有兩個穿著灰制服的人勾肩搭背地從她面前走過。那兩個人一身酒氣，說著含混的胡話，並未看到躲在陰影中的江北。她悄悄跟著他們，來到了一座巨大的宅院門前。那宅院門的門口立著一對兩米高的漢白玉石獅，守護著身後四米高的院門。一串火紅的燈籠掛在檐下，將一切都染上了血色。兩個醉漢並沒有走正門，而是從一側的小門進去了。

“看來這裏就是元家了。”江北嘆道，“混進去的可能性不大。得另想辦法了。”

忽然，她聽到一連串刺耳的狗吠。一只流浪狗遠遠地聞到陌生的氣味，竟對她大叫起來。

“糟糕！”江北臉色煞白。

兩側的小門在“吱呀”一聲中大開，十多個穿灰制服的人叫嚷著沖了出來。那刀客一眼認出了江北，叫道：“就是她！——就是那個外地人找元家的麻煩！”

真是冤家路窄。江北來不及多想，便轉身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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