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參篇·1

在一片蒼翠環繞之中，有一條狹窄而幽暗的峽谷。當地人傳說，曾經峽谷的兩邊同屬於一座高山，有一棵幼芽自山峰的石縫裏生出。經年累月，幼芽成長為一棵參天巨樹，而這座山也被它發達的根系撐開了一條裂縫。蠻荒時期，一群背井離鄉的災民穿越了這條由巨樹開辟出的峽谷，在群山之中發現了一片肥沃的土地，便在此地落腳，繁衍生息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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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蔥蔥的樹影將形狀各異的光斑投射到地面上，和煦的微風吹動草葉與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一只不知名的甲蟲落在方形的石塊上，轉而被什麽聲音驚到，便撲騰著翅膀躲進了草叢。那方形的石塊為數眾多、大小各異，排成了一條蜿蜒的小路，自峽谷延伸向外面的世界。峽谷的入口處有個由防水布和木頭搭成的簡易棚屋。屋門口散落著一些鍋碗瓢盆之類的生活用具，都布滿了汙漬和斑斑銹跡。在雜物與垃圾的環繞之中，一個衣著破爛的人席地而坐。他看上去不過三十歲，卻頭發灰白、身體瘦削，正倚著搖搖欲墜的木柱向上望著。深陷的黑眼窩內，是一雙空洞而無神的眼睛。綠意盎然的環繞之中，他卻如同一座雕像，亦或者是一個死物。

不知過了多久，他用餘光瞥見一個人影正沿著石板路走來。

那人的呼吸停頓了幾秒。

他顫了幾顫，一躍而起，三步並兩步地迎了上去，一邊跑還一邊高聲喊道：“餵——你好啊——請問你是不是看到了貼在告示欄裏的——”然後他看清了對方的樣貌，聲音戛然而止。

這不像是他在等的人。

對方聽到了喊話，便從衣服側兜裏取出了一張破舊的宣紙：“是的，我看到了。但你這描述太模糊，我就只能先過來看看再做打算。”

男人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這不是你能解決的問題。幫我把它貼回去吧。”

“我是江北，”女子小心翼翼地將宣紙展開，“是一名理線師。”

“理線師？”男人困惑地看著她。

“你這上面寫，村裏人生了一種從未見過的怪病，也沒有人能治好——能不能更具體一些？”

男人狐疑地瞥了一眼江北，擡起自己的左臂，然後緩緩地擼起了袖子：他的皮膚蒼白如紙，手臂背面、手腕向上的地方，有一塊巴掌大的灰褐色區域。這裏的表面粗糙而幹硬，還存在不少裂縫——分明就是樹皮。

“村裏的人正在變成樹。這你能治嗎？”那人的語氣聽上去煩悶至極，仿佛只想趕快嚇走她了事。

沒成想，對方卻雲淡風輕地答道：“看看再說。”

見江北執意走入峽谷，那人便沒再阻攔。但他也沒有跟隨而來，只是支支吾吾說還要等人，留在了峽谷入口的棚屋裏。

峽谷兩側的石壁相距不過五十米，擡頭仰望，連天空都被擠壓成了一道細縫。兩側的石壁呈深灰色，常年背陰，掛滿了綠色的苔蘚。潮氣凝結而成的水滴匯聚為細小的水流，沿蜿蜒的溝壑向下流淌。放眼望去，石壁上仿佛掛著千行眼淚，訴說著無人能解的哀怨。冷濕的迷霧之中，條形的蕨類葉片此起彼伏地晃動，仿若從霧中伸出無數根手指，掙紮著，扭曲著。

江北若無其事地在群魔亂舞的白霧中穿行，腦海中反覆思考著峽谷入口處那個人說的話。村裏的人正在變成樹。說這話時，那人的眼光中帶著無盡的惆悵，卻也夾雜了隱約的憤怒。忽然，江北從餘光裏瞥見一縷紅絲。她立刻回頭，卻只看到一片茫茫的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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