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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正文完結 解佩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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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正文完結 解佩令

交戰之後, 兩方軍隊在戈壁灘上駐紮休整,遙遙相對。

初戰首捷,宋帝自覺林餘軍隊已經不足畏懼, 十分暢快, 打算第二日再次發動進攻,一舉將林軍全部拿下。

到了第二日清晨,果然雙方軍隊一大早便嚴陣以待,準備列隊出戰。

這次林餘安排戰術十分保守,以防禦為主,並不積極主動進攻。

這便讓宋帝更加信心大增,命令宋軍全力進攻。

戰場上兩方交戰, 看起來似乎宋軍攻勢更猛,可林軍的防禦亦做得無懈可擊, 非常膠著。

這場戰鬥從清晨時分開始,直到傍晚,仍然沒有分出高下。

這和宋帝預期十分不符, 他眼看著宋軍一遍遍發動進攻, 越來越有疲態,卻遲遲不能獲勝, 宋帝的心態便也越來越焦躁。

終於, 宋帝在指揮臺上看到林軍在西北角似乎出現一個漏洞,他立刻讓剩餘宋軍全數向那個漏洞攻去。

此時宋帝指揮臺附近只留下數十兵馬。

恰在此時, 從宋軍背後一座丘陵之後, 竟突然出現一股百餘人的林軍, 每個人均身背弓箭, 騎著馬從後方朝指揮臺這邊疾馳而來。

這隊騎兵腳程極快, 轉眼間便由一隊遠遠黑影, 奔至指揮臺後方不到一裏地的距離。

為首之人,一身黑色盔甲,正是周子初。

宋帝此時才發覺自己可能中了林軍計謀,可宋軍此時都被拖在戰局之中,即使有人想回撤救駕,也無法即刻脫身,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股林軍轉眼便奔襲到指揮臺之下。

宋帝這一生狠厲剛硬,年輕時也做過不少殺氣蒸騰之事,此時雖然十分危險,卻並不畏懼。

他立於臺上,一雙深眸盯著那隊林軍為首之人,只見那人目光陰沈狠厲,亦惡狠狠盯視著自己。

那人神情太過狠毒,目光宛如毒蛇一般,竟讓宋帝心中微微一驚。

就在此時,周子初一邊讓馬疾馳,一邊伸出手臂抽出背後箭羽,搭在弓箭之上,瞄準宋帝。

正在千鈞一發之際,不知何時,南側竟出現一隊身穿白色盔甲的陌生騎兵,從側面向這邊突襲過來。

為首那人一身銀色盔甲,修長挺拔身子伏在馬背上,正是趙奉安。

看見周子初射出一箭,趙奉安也從身後拔出箭羽,手疾眼快瞄準射了出去,後發之箭來勢極猛,追趕上周子初射的那箭,將那箭直接擊成兩半,掉落在地。

周子初一驚,順著箭射來的方向看過去,竟看到趙奉安,頓時目眥盡裂。

他揮了揮手,指揮身後帶領的林軍調轉馬頭,向趙奉安攻過去,自己卻未改方向,朝著指揮臺繼續猛沖,同時拔出身後第二支箭,再次瞄準宋帝射了過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趙奉安阻止了周子初的第一箭,給宋帝爭取了些許反應時間。

所以待這第二支箭射到面前時,宋帝側身躲閃,那箭沒能射中,只是沿著宋帝手臂劃過,留下一道血痕。

而這時,趙奉安已經帶領趙兵沖到指揮臺之下,隔斷了周子初和林軍的攻勢。

此時雙方皆勒停了馬,趙奉安在馬背上直起身子,一手勒著韁繩,另一只手握著長弓,一雙長眸微微瞇起,冷眼看著周子初,淩厲呵斥道:“周子初,你投奔林餘,挑唆發起戰爭,簡直喪心病狂!”

周子初卻並不回答,只是瞄著臺上手臂流血不止的宋帝,此時臺下剩餘的宋兵已經圍了上去,密不透風地將宋帝圍在中間。

從宋帝身上收回視線,周子初這才看向趙奉安,帶著冷笑和譏諷說道:“喪心病狂的人不是我,是你!你知道你剛才所救之人是誰?那是你的殺父仇人!”

兩人對峙,上一世經歷過的場景再次重演。

前世今生的過往呼嘯而過,趙奉安心中再無前世的羞愧,只餘滄然,沈痛說道:“之前我不明白,如今卻知道,我和他之間的仇恨,不該牽扯旁人,更不該用百姓的性命來償還……”

話還未說完,卻聽到身側指揮臺上一片驚慌聲音:“皇上,皇上!”

趙奉安偏頭看去,只見宋帝口中湧出鮮血,癱軟在地,而那鮮血竟是黑紅之色,顯然是劇毒所致。

趙奉安猛地回頭,淩厲看向周子初,怒聲說道:“你的箭上有毒?”

周子初目光惡毒地看著臺上掙紮的宋帝,發出狂笑,他對趙奉安說道:“說那麽多廢話做什麽?趙奉安,這個仇你不報,我自己來報!我不僅要殺了宋帝,更要殺光宋國之人,這是他們欠了周家的!”

他目光掃過趙奉安身後的趙兵,又陰森笑道:“趙奉安,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麽?就是你那一副永遠高高在上的樣子。你今日就帶了這幾個趙兵,妄想和我抗衡?做夢!”

眼看宋帝已經難以支撐,周子初示意身後一位林兵吹響號角。

蒼茫號角聲音頓時傳遍整片籠罩在黃昏中的荒野。

正位於林軍後方指揮陣型的林餘聽到號角之聲,神情一振,興奮說道:“周子初成事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周子初的計策,林軍從清晨迎戰開始,便故意用消極防禦來拖延時間,降低宋帝的警惕心理。

而周子初早就率數十林兵埋伏在宋帝後方的沙丘之後,待宋帝急於取勝,急躁進攻時,他便伺機出擊,用早就浸好劇毒的弓箭射殺宋帝。

宋帝既亡,宋軍群龍無首,必然會一擊即潰。

林餘沒有遲疑,立刻下令,命戰場上的林軍即刻改變陣型,開始全力進攻。

林軍銳兵突起,打得宋軍措手不及,戰場上的情勢立刻變化。

周子初陰險一笑,帶著林兵朝大本營方向策馬奔去。

宋帝已經毒發,卻聽到了剛剛趙奉安和周子初的對話,他靠在一名軍士身上,胸前金色盔甲被鮮血染得鮮紅,用盡全力朝趙奉安伸出手。

眼見宋帝已經奄奄一息,趙奉安顧不上周子初,他翻身下馬,幾大步上了指揮臺,來到宋帝面前。

宋帝目光已經渙散,一雙總是充滿精光的雙眸黯淡下去,卻將最後一絲光凝聚在趙奉安身上,似乎在認真分辨著他。

突然宋帝仿佛意識到什麽,他雙手顫抖起來,一把握住趙奉安手臂,艱難吐出兩個字:“是你?”

趙奉安只是抿唇沈默看著宋帝,如寒潭般的雙眸中,看不出一絲悲喜。

宋帝已經說不出完整話語,緊緊握著趙奉安手臂,他嘴唇囁喏著,吐出破碎的幾個詞:“趙王……盛陽,宛兒……”

不知為何,趙奉安突然明白了宋帝意思,這些都是他此刻最放不下的人和事。

而他口中的趙王應是自己的父親,是當年他為了爭奪皇位,而背叛了的人。

這個為權力算計了一生的剛硬帝王,在生命盡頭,卻最終發現本性中最後的一絲良知嗎?

趙奉安依舊沈默註視著他,只覺得無盡可悲。

血沫不斷從宋帝口中湧出,他再說不出話,用盡最後力氣將帥符努力塞入趙奉安手中。

趙奉安垂眸片刻,終於接過帥符,肅穆開口,聲音很輕,語氣卻很重:“不是為你,但我會盡力。”

聞言,宋帝神情一松,再也用不上力,松開了趙奉安,眸中最後一點光亮熄滅前,似乎極輕地嘆息一聲:“對不……”空了的手徹底無力垂下。

沒說完的喟嘆亦徹底消散在空中。

圍在宋帝周圍的宋兵神色驚痛,更帶著恐慌,“皇上駕崩了!”

經歷兩世,見到宋帝如此結局,趙奉安並無暢快之感,心中只覺得悲愴。

可此刻戰場情勢每況愈下,間不容發,趙奉安無暇感慨,握住帥符,面對宋兵沈聲說道:“帝臨終前將帥符交於我,此刻起我便是宋軍統帥,你們誰有異議?”

此刻宋兵早就沒有主心骨,他們大都不認識趙奉安為何人,不過見他神色堅定,隱隱有領袖之姿,帥符又確實在他手中,此時情形危機,的確需要有人為主,宋軍隨即紛紛拜下,大聲說道:“願聽主帥調遣。”

趙奉安黝黑眼眸緩緩巡視一圈,沈靜觀察片刻戰場上局勢,隨即下令讓宋軍即刻收縮進攻,以防禦為主。

同時,他命從趙國帶來的五百精兵,分成兩股,從兩側夾超林軍,不要戀戰,只要打亂林軍攻擊,即刻撤退。

經過一段時間的混亂低迷,戰場上宋兵形勢終於穩定下來,而由於精銳趙兵相助,漸漸有扭轉形式之勢。

林餘情緒逐漸焦躁,見戰場上林兵被趙兵突擊攻陷一角,再按耐不住情緒,將周子初喚來,沈郁問道:“你和那個趙奉安到底有何關系?為何他會突然出現,增援宋國?”

周子初亦十分憤慨:“林帥,您明明知道趙奉安和宋帝有不同戴天之仇,我亦不知他怎麽會這樣行為!”

“他出現太過巧合,宋帝剛亡,他便出現接手帥位。”林餘狐疑看向周子初,“如果他將我擊敗,這趙國和宋國豈不都是在他掌控之中?”

眼見林餘此話是在懷疑自己,周子初氣血上湧,憤然說道:“林帥,您是在懷疑我和他勾結?”

林餘並不辯解,只是陰郁看著周子初。

周子初心急,還要辯解,卻突然聽到周圍一片喧鬧聲音:“趙軍攻來了!”

原來是夕陽已經沈下,趙奉安便借著暗沈天色,親自帶著一隊趙國精銳騎兵,悄悄繞過戰場,神出鬼沒地出現在林軍指揮大營。

此刻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四周只有火把照亮,跳躍光芒中,趙軍騎兵左右突襲,當真銳不可當。

而此時林軍已經戰鬥整整一日,兵士們均十分疲憊,竟絲毫擋不住趙軍攻勢。

林餘大驚,一把推開周子初出了營帳,正看到趙奉安一路勢如破竹,直接朝林餘所在的帥帳過來。

還來不及反應,不過片刻之間,林餘就已經被趙軍騎兵團團圍住。

而趙奉安亦勒停馬匹,安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蔑視著林餘。

林餘倉皇四顧,竟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逃。

這情勢轉變太快,林餘沒料到會這麽快就徹底落敗,想著多年籌謀竟被趙奉安打亂,他惱羞成怒,拔出佩劍指著趙奉安,大喊:“卑鄙小人,我竟未料到被你算計,讓你漁翁得利。”

“算計?”趙奉安如今聽到這個詞,只覺可悲,他搖搖頭,沈聲說道:“林餘,想來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二十年前在趙國,是你打開康和城門,將宋兵放入城中,這件事我一直記得。”

眼見林餘面色越來越猙獰,趙奉安卻繼續開口,神色平靜甚至帶著些許疲憊:“我曾經也恨你入骨,可此時卻已不想再置你於死地。你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至於如何處置你,你是大宋臣子,宋帝已亡,我會將你交給大宋太子。”

說完,趙奉安揮揮手,讓身後趙兵上前將林餘捆綁起來。

林餘寡不敵眾,很快被制服,牢牢捆綁起來按倒在地,掙紮中他頭發散落,好似瘋批一般,狂喊道:“成王敗寇,我林餘既做得出這事情,便不怕死。只是敗給你這個虛偽小人,我不甘心!趙奉安,你說得這樣冠冕堂皇,我就不信你沒有私心!”

私心?

被林餘這樣詰問,趙奉安眼前只浮現出一個嬌俏窈窕的身影。

如果有私心,那麽她則是他此生全部私心。

如今林餘被俘,林軍徹底落敗,大勢已定。

荒原被黑暗籠罩,戰鬥停止下來,便可以聽到風聲呼嘯吹過的聲音,還夾雜著戰場上傷兵哀嚎的聲音。

在一片蕭瑟之中,趙奉安心中突然升起對宋宛兒的無盡思念,他好想看看她嬌俏的笑顏,好想抱抱她溫暖馨香的身體。

就在這一瞬失神之際,突然聽到溫錚在身旁聲嘶力竭地大喊:“王上,小心!”

趙奉安轉身看去,卻只見一支箭頭黝黑的箭羽已經射至眼前,他連忙側身躲避,卻仍然被這箭刺中右肩。

劇痛來襲時,趙奉安擡起雙眸,只看到周子初手拿弓箭立於不遠處,臉色猙獰。

*

自知道林餘造反,父皇親自出征迎戰的消息之後,宋宛兒便一直沒有合過眼。

上一世,她便知道趙奉安是在周府長大,和周家關系密切。

而林餘造反,是由周子初煽動,這件事怎麽可能和趙奉安無關?

她只恨自己太蠢,上一世被趙奉安欺騙,這一世竟然重蹈覆轍!

如今,她更是被趙奉安囚禁在永寧宮,一舉一動都被侍衛牢牢監視,宋宛兒心中愈發恨趙奉安,可卻也無計可施,只能心急如焚在康和等待消息。

趙奉安離開康和當夜,宋宛兒合衣躺在床上,依舊無法入睡,睜大著眼睛,看著架子床頂銀紅色的床幔。

那床幔的花紋十分熟悉,像極了自己在盛陽皇宮中臥房床幔的圖案。

屋內圓桌上的燭光跳動,帶得那床幔圖案似乎也在變化,漸漸整個帷幔仿佛都飄動起來。

宋宛兒有些詫異,並沒有開窗,屋內也沒有風,床幔怎麽會自行飄動?

她困惑地起身坐直,卻驚訝發現此刻自己已經不在康和的永寧宮,而是在盛陽皇宮自己的臥房內。

而臥房的窗戶大開,窗外竟是白雪皚皚景象。

寒風吹動,將屋內所有帷幔吹得飄起。

這時,宋宛兒聽到錦寒哭喊之聲,她詫異回頭,竟然看到自己一身紅色嫁衣躺在床上,雙目緊閉。

錦寒正立在床邊痛哭,而趙奉安坐在床邊,面色慘白,似乎在承受巨大痛楚,頭發竟然已經花白。

宋宛兒驚訝得楞怔住了,這場景似乎十分熟悉,可她明明從未經歷過。

她心中隱隱察覺發生了什麽,卻又十分混沌,見趙奉安腳步沈重離開,便亦隨著他來到皇宮北門。

那裏,她看到林景圖正帶人和趙兵打鬥,接著周子初亦氣勢洶洶地出現。

接著,趙奉安和周子初爭執起來。

宋宛兒立在一邊,聽到他們爭執內容,竟和上一世自己被劫持種種對應起來,心中震動異常。

原來上一世她被挾持是周子初和青顏設計好的一場戲,而趙奉安亦是被算計的人。

宋宛兒心中一陣驚痛,難道趙奉安所說之事都是真的?

而這時,她眼睜睜地看著趙奉安原本是只是花白的頭發,變得全白,更加映襯得他一雙眼睛赤紅,宛如瘋魔。

只見他怒聲狂吼,揮劍將周子初手腳挑斷,最後竟又向他胸口刺去。

那可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兄長!

“不要!”宋宛兒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趙奉安卻仿佛聽到了她的聲音,當真停下了動作,他倉皇四顧,卻仿佛看不見她,向她這個方向奔來,亦只是從她身體中穿了過去。

宋宛兒終於意識到,這是上一世自己去世後的情景。

不知為何她回到這裏,看到發生的一切,可除了剛剛趙奉安聽到自己的驚呼,卻無法再和當時的人有任何接觸。

接下來,宋宛兒繼續跟在趙奉安身邊,看著他將周將軍從趙國接來,處理宋國之事,讓皇兄繼位成為宋國皇帝。

而最後那日,他換上婚服,親手為她描眉裝扮。

在趙奉安端起毒酒之時,宋宛兒含著淚數次想要阻止,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觸碰分毫。

眼睜睜看著他平靜喝下毒藥,宋宛兒已經淚流滿面,嘆息說道:“奉安……”

可此時,趙奉安卻已經摟著榻上的宋宛兒,永遠閉上了眼睛。

看著他一頭白發,最後嘴角卻勾起安詳笑意,宋宛兒只覺得心內劇痛,不由握著胸口彎下了腰。

仿佛有一陣失重,宋宛兒猛的睜開眼睛,看到頭頂仍然是熟悉的銀紅色床幔。

原來她仍然在康和永寧宮中,可剛剛明明不是一場夢!

心中劇痛的感覺尚存,宋宛兒卻來不及平覆,只是起身下床,朝外面沖了出去。

此時天還未亮,見到公主如此緊張模樣,守在臥房外的錦寒十分詫異,連忙迎了上去,關切問道:“公主,發生何事了?”

宋宛兒卻顧不上她,只是提著裙擺一路向外奔去。

直到被永樂宮門口的侍衛攔住,宋宛兒才發現自己臉上都是眼淚,聲音也抖得不像話,她語無倫次地說著:“帶我去見他,我要去見趙奉安!”

侍衛卻只是攔在門口,規勸說道:“王上離開前,下令讓卑職看好公主,不能讓您離開王宮半步。您還是先回去休息,待王上回來再說吧。”

“他帶兵去哪裏了?去做什麽?”因為宋宛兒之前一直認定趙奉安在欺騙自己,她知道趙奉安帶兵出行,卻不願再聽到他的任何消息,所以從未打探過。

“王上帶兵朝嘉臨關去了,說是去支援宋帝。”侍衛躬身如實回答。

“支援宋帝?”宋宛兒喃喃說道,“他不是最恨父皇?”

可此刻沒有人能給她答案。

“公主,我們先回去吧。”錦寒在一旁勸著,“趙王臨走時,說他還會回來,您有什麽事,待他回來再跟他說也不遲。”

宋宛兒很想盡快看到他,有許多話想對他說,可她卻也知道,此刻除了等待,別無他法。

扶著錦寒回到房中,宋宛兒重新躺回床上,雖然心中仍然擔心父皇安危,此刻還多添了對趙奉安的擔心,可她自重生起便一直壓在心頭的重負卻漸漸消散。

幸好還有這一世,幸好他會回來。

帶著些許期待,宋宛兒困意上湧,漸漸睡了過去。

宋宛兒許久都沒有睡得這樣深沈,夢中都是他和她上一世在公主府做夫妻時的情景,被錦寒叫醒的時候,她嘴角還含著一絲甜蜜笑意。

宋宛兒還未完全清醒,卻下意識開口問道:“是不是他回來了?”

“是,公主,趙王回來了。”錦寒急急說道,“剛聽侍衛說,一隊兵士護送著趙王直接回去和源宮了。”

宋宛兒連忙起身,連聲讓錦寒服侍著洗漱更衣。

挑選衣服時,宋宛兒直接讓錦寒將那件杏黃色窄袖短襦襖拿來。

見公主面色透著許久沒有的輕松,錦寒亦十分高興,笑著說道:“好久沒穿這件衣服了,公主怎麽想起拿這件?”

宋宛兒抿了抿唇,似透出一絲笑意。

原來她上次穿這件衣服時,趙奉安曾在她耳邊低聲說過,喜歡看她穿這件。

當時她只覺得這人無賴又討厭,便再不碰這件衣裳,可如今她卻想穿這件衣裳去看他。

換好衣服之後,宋宛兒扶著錦寒,一路朝和源宮走去。

趙奉安入主王宮之後,便讓人在這宮中種了許多桃樹,如今正是春色泛暖之時,桃樹均冒出密密麻麻的粉嫩花蕾,看著十分蓬勃。

宋宛兒一路看著這花蕾,腳步輕快來到和源宮。

出乎意料的是,到了在和源宮門口,宋宛兒竟被把守的侍衛持刀攔下。

因著知道趙王對大宋長樂公主十分上心,整個王宮之人對長樂公主亦都很客氣,很少有今日這樣不虞臉色。

“我來見趙王,請代為通傳一聲。”宋宛兒不以為意的說道。

“公主先回去吧。”一名侍衛口氣生硬,“趙王剛剛下令,今日不見外人。”

宋宛兒頓時生疑,“為何?”

“趙王要做什麽,還要跟你解釋?”一個侍衛似乎帶著情緒說道。

“放肆!”錦寒忍不住攔在前面,“這是大宋長樂公主,你們竟敢這樣不敬!”

這邊喧嘩引起裏面註意,溫錚瞥見宋宛兒身影,連忙走出來,對公主行禮說道:“王上如今的確不方便見客,公主暫且回去等候,待時機合適,卑職即刻通知公主。”

宋宛兒見溫錚眼眶通紅,雖然在故意壓抑,卻仍能看出明顯的悲痛之情,她心中一沈,推開攔在自己面前的侍衛,徑直朝裏走去。

“公主……”溫錚連忙在後追趕。

宋宛兒腳步未停,只是偏頭說道:“今日我非要見他,如果想要動手,霍念就在附近。”

溫錚怎麽敢和長樂公主動手,他遲疑了一下,咬了咬牙,開口說道:“王上在後殿臥房,我帶您過去。”

和前殿寂靜無人不同,後殿正廳中圍了十幾個人,有風塵仆仆的趙國兵士,想來是從戰場上直接過來,還有幾個明顯是大夫模樣。

臥房的門緊緊關著,宋宛兒來到門前,卻頓住腳步,遲疑著不敢推開房門。

屋內靜悄悄的,仿佛無人一般。

越是遲疑,宋宛兒就越不敢再向前一步,仿佛剛剛闖入宮中的舉動已經耗盡了她所有勇氣。

垂眸立在房門片刻,她轉頭看向一直在旁沈默矗立的溫錚,艱難開口問道:“他怎麽了?”

溫錚本就是強忍悲痛,被宋宛兒這樣一問,本來就泛紅的眼眶更加紅了,緊緊握著拳壓抑著情緒,半晌後才將戰場上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宋宛兒。

原來趙奉安和林餘對峙時,周子初一直隱藏在帳中,見林餘大勢已去,他卻仍然十分不甘。

周家用小兒子性命換來趙奉安的命,他趙奉安也欠著周家,憑什麽就能坐上王位?

如今林餘指望不上,自己不知還是否有機會做出一番事業,都是趙奉安的錯!

越想越恨,趁趙奉安分神那一刻,周子初竟抽出背上毒箭,直接射了過去。

趙奉安被射中右肩,溫錚剛剛見宋帝毒發身亡,知道這毒性厲害,一個箭步上前,手疾眼快用匕首將趙奉安中箭之處,連著箭簇挖下一大塊血肉。

而周子初已經失去心智,還欲再射一箭。

見狀,周圍的趙兵早已動手,轉眼間,周子初身上便已經被幾把長槍捅穿。

可此時早已無人關註這個口中湧出鮮血的周子初,那幾個趙兵甚至連他身上的長槍都沒有拔出,便紛紛朝著從馬上墜地的趙奉安圍了過去。

萬幸溫錚動作夠快,毒素沒有大量蔓延。

可趙奉安失血過多,加上本來身體便已有虧損,他卻一直沒有再清醒過來。

在昏迷之前,趙奉安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帶我回康和見她。”

聽完溫錚描述,宋宛兒渾身僵硬,她似乎沒聽懂溫錚的話,只覺得腦中一片混沌,開口問道:“大夫呢?為何不看大夫?”

“已經看了。”溫錚嗓音沙啞,“大夫說本來這毒素量微,不會致命,可王上之前身體虧損太過,本來已有病根,如今八成會……”

溫錚說不下去,偏開頭,粗糙大手抹了把臉。

待轉過頭時,溫錚悲愴說道:“卑職自幼跟著王上,從未見他對誰這樣上心。王上一直說是他虧欠您,這一年來,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您,終於……把命也還您了。”

把命還給自己?

上一世自己跳下城墻時,仿佛也說過類似的話。

前世今生,他們相處的種種如海嘯般襲來,將宋宛兒心神滿滿占據。

他清冷的樣子,憤怒的樣子,悲傷的樣子,最終都化為深情模樣,對她說:“宛兒,我不會放開你。”

這時,錦寒的聲音帶著哭腔傳來:“公主,您別嚇奴婢,您說句話啊。”

宋宛兒意識回歸,這才發現自己已不知站立了多久,腿腳都已經麻木。

她以為自己在哭,慢慢擡起手摸了摸自己臉頰,可是臉頰卻是幹的。

宋宛兒擡起眼簾,擡起的手臂沒有放下,而是直接推開了面前臥房的門,說道:“奉安說過他會回來,他定不會騙我。”

說完,便堅定走了進去。

趙奉安此時已經包紮妥當,只見他合目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如果不是面色蒼白了些,倒像是睡著了一般。

宋宛兒來到床邊,緩緩坐在他身邊,伸手撫上他瘦削臉龐,沿著他的眉眼勾勒。

她想問他為何要如此,他們畢竟隔著血海深仇。

可……自己難道真的不知道原因嗎?

回想起前世今生,之前她想不明白,看不透他的種種行為,此刻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不過是深愛著她,卻又放不下身上背負沈重責任的那個人。

宋宛兒一直覺得她不願背負那些血海深仇,不願再和趙奉安有任何瓜葛,可是此刻她才發現,相比背負著仇恨,放下仇恨則需要比那仇恨深萬倍的愛。

而趙奉安為了她,是真的將那些仇恨放下了。

她又有什麽放不下的?本來就是她先愛上了他啊。

宋宛兒眼裏含著熱淚,唇角卻微微彎起,她彎下腰,輕輕吻了下他的薄唇,然後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奉安,我來了,會在這裏一直等著你。”

一日,兩日,十日……

一個月過去了,趙奉安卻一直都沒有醒來。

宋宛兒十分平靜,只是幾乎寸步不離趙奉安身邊,她怕她離開一會兒,趙奉安醒來看不到她。

王宮中桃樹的花苞漸漸開成一片雲蒸霞蔚的桃花海,又漸漸雕零。

這日又有太醫來為趙奉安診脈開藥,過了這麽久,太醫似乎也不報希望,只是開了尋常藥方,便起身告辭,宋宛兒亦不多問,如常送太醫出門。

回來後,宋宛兒坐在床邊,用拿著濕布巾輕輕擦拭著趙奉安的臉頰,想起什麽,突然笑了,說道:“溫錚告訴我,這王宮中都是侍衛,沒有一個侍女,都是你的意思,是因為你不想讓我吃醋。”

宋宛兒點了點他的眉心,笑著說道:“明明愛吃醋的人是你呀。”

認真擦拭完,宋宛兒覺得有些疲憊,便輕輕躺在他身側,靠在他肩頭,又嘟嘟囔囔和他說了不少話,便沈沈睡了過去。

她不知道剛剛她出門送太醫時,頭發上沾了一片從樹上飄落的桃花花瓣,隨著她躺下時,那片花瓣便落在趙奉安手指旁。

而這時,骨節分明的手指被那花瓣拂過,仿佛感應到什麽,輕輕地動了動。

作者有話說:

小趙熱淚盈眶:我終於熬出頭了!

作者:看在你倆苦了這麽久,接下來的番外,只有兩個目的:撒糖和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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