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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命運的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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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在高級會所當侍應生時, 遇見了安靜一家。十年前, 這事就發生過一次了。只不過是在安靜和我上大學後,而此刻提前了而已。安靜問了同一句話:我讓你有壓力了嗎?

我想,無論我再成功, 哪怕成了著名服裝設計師,擁有了自己的公司, 但到底是不可能和林彬相比的。他家世雄厚,而我即使努力二十年, 三十年, 也不可能達到他的高度。註定了會讓安媽媽失望。但只有我,可以給安靜快樂。

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如今, 我終於能大聲說出來了。哦, 不對,是用電腦打字出來。等著吧, 我的日記會給安靜看的。

——摘自《萌貓安安的日記》克服自己的心魔, 其實並沒有那麽難,喵~~

那一晚,安靜睡著了。是厲安安送她回家的。

他從安靜的坤袋裏找到了鑰匙,開了房門。她九十斤,並不重, 但喝醉的人特別的沈。他將她抱進臥室。

安靜半途醒來了一次,看見他嗤嗤地笑:“厲安安,你真好看。”

厲安安將她放到床上, 她居然又睡著了,閉著眼睛,小嘴嘟著,暖呼呼的小臉朝他掌心拱了拱,十分依戀。

時間不早了,他抽出了手,替她脫了鞋子,蓋好了被子,想離開又不舍。他看著她,覺得喝醉的她比平時清冷犀利的模樣要討人喜歡。

“不能喝,就別喝那麽多。學人家貪杯。”厲安安嘆氣,伸出手來,想撫她臉頰,當指腹觸到時,又縮了回去,只是就著虛空輕撫她的輪廓而不敢真的觸碰到她。她,是他心裏的小公主。

那只碧綠眼睛的豹貓不知從那裏溜了出來,跳到了床上,頭輕輕貼著安靜的頭,伸出粉紅舌頭舔了舔她。“安安。”她呢喃。

那一刻,厲安安心驀地一跳,輕嘆:“安靜,你是夢到了我嗎?”

“喵喵喵喵喵!”肯定是你啊,不然你真的以為是這只癡肥又愚蠢的肥貓?!已經忘記了自己就是那只癡肥又愚蠢的貓的厲某人。

貓安安頓覺恨鐵不成鋼。

厲安安的指腹落在她的鬢發上,並不敢用一點點的力,十分憐惜:“安靜,你問我有壓力嗎?有的,安靜。你是天之驕女。但我會努力成為可以匹配你的人。你要等我,安靜。”

貓安安看著曾經的自己,覺得欣慰。七八年前,在上大學的他為籌留學費用,在瀾打工,當時做到了領班的位置,工資是頗高的。但在林彬面前,在袁茹嘲諷的話語裏,年輕氣盛的他對安靜開始刻意疏遠。倆人的關系看著緊密,其實早已岌岌可危,而安靜為他做的那件事成了壓壞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甚至沒有道別,就離開了她去了法國。

後來的事,就開始變得不受控制,不可逆轉,倆人終於冷淡了下去。等到他功成名就,等到他想去挽回,一切已經太遲。

而此刻,曾經的自己變得勇敢。也終於知道了,自己要的是什麽。

貓安安看著自己輕輕地掩上了臥室的門,離開了安靜家。

沒有亮燈,黑暗中,那只夢枕一樣的鉛筆盒在飄窗上發出淡藍的光,引誘著他。貓安安跳上飄窗,將那只鉛筆盒叼到了安靜的床上。

他的頭輕倚著鉛筆盒,對安靜說:“安靜,晚安。或許,今晚會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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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你為什麽不醒來?你不願意再見到我了嗎?”

“安安,你睡了很多天了。你看你,都瘦得不成樣子了,胡子拉渣的,真難看!”

“安安,安安……”

厲安安覺得渾身透不過氣,他的身體很沈重,他想動一動,可根本動不了,而靈魂更加沈重。

他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可是睜不開。

空氣裏有一種清冷的感覺,又有海風的潮氣。記得當初,安靜問他,喜不喜歡大海。他說喜歡。因為他是大山裏出來的孩子,第一次見到海。

海很漂亮,就像她。

海平靜的美麗外表下,時刻波濤暗湧,神秘又多變,也像她。

一滴淚水,滴落他的臉頰,沿著瘦削的臉部線條滑落,落盡他的唇齒。

她的淚水,滾燙。

厲安安嘗到了苦澀的滋味。

是安靜在哭嗎?我究竟在哪裏?厲安安的指頭動了動。

然後他聽見了安靜的尖叫聲,緊接著是按響的鈴聲,醫生和護士的聲音由遠及近,場面紛紛攘攘,他在盡自己的一切努力尋找安靜的聲音。

安靜在哭泣。

“彬哥哥,是我太任性了。我不應該一次次推開他。我一直喜歡他,從來沒有變過。如果他有什麽不測……”

林彬抱緊了她,輕拍她後背給她支撐下去的力量,“安靜,別這樣。不會有事的,厲安安一向堅強。”

“是我不對,是我任性。我應該告訴他,我沒有婚約,我一直在等他。”

安靜?安靜!是真的嗎?厲安安的眼球努力地轉動,可眼皮太重,他擡不起來。然後一切又恢覆了平靜。他又置身於那間無比黑暗的房間。

他還記得那把聲音,上一次告訴他,要想換一件東西,必須付出一樣代價。

他的五感回來了,在黑暗裏,可以走動。

他舉起手來,張開五指,感覺到有風劃過。

他聞到了雪的淩冽香氣。他朝著那裏走了過去,黑暗的虛空中,漸漸飄落柔白的雪花,他感覺到有一道光亮自頭頂落下,是一個無比明亮的世界。

他走了過去,身處茫茫的冰雪世界之中。

剛才,只差一步,他就可以醒來,就可以撫/摸到他的安靜。只差了那麽一步。

這裏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他朝著冷清空寂的街道慢慢走了下去。

天色微亮,曙光已現,就掛在結滿冰雪的枝頭上,透過菱形的雪花和霜白色的枝丫傾斜下來,連陽光也是冰雪色的。

街頭燈火依舊明亮,橘黃色的,像冰海上升起的一顆顆明珠。

然後行人漸多,街道開始熱鬧,如一場朦朧的電影。

他走到了一座藝術館門前。

對了,這裏,在他19歲時來過。

七年前,這裏有一場高定的秀。他也在裏面,參與其中。

那個品牌與香奈兒、迪奧、紀梵希、範西哲,愛馬仕等齊名。

他不可能是主秀。能拿到國際大牌的入場券,是因為藝術總監胡勒欣賞他。但他的待遇,在當時來說,並不好。他為了得到更多的錢,中小型的秀場也走,走了上午十點這一場,還要趕在傍晚時分去到城市的另一端,走第二場。

模特這一行,競爭其實非常激烈,吃的是青春飯。他為了走秀,兩天沒有吃過什麽東西,只靠喝能量汁維持。秀場安排在巴黎郊外的一座藝術館裏,厲安安至今記得,那一年的冬天非常冷。

他沒有像樣的經紀人,等於是野生管理。來時,還是搭的運送服裝的車子。到了藝術館門前,才被告知,暫時不能入內。他需要換衣服只能在車上,無奈車子又出了點意外,空調壞掉,衣服又要先送去秀場後臺進行局部調整,送衣服的人進進出出,為了方便,車門沒有關上;而他在車子裏換第一批衣服,冷風與雪飄進他頸項,那種寒意直達心底。

他的窘迫,他的無奈,無人知道,他也不允許任何人知道。

中途,他接到了陳莉的電話。他凍得直哆嗦,幾乎說不上話來,呼出的氣可以蒙住他的頭臉。陳莉也在巴黎求學,學童裝設計,為了學費,也靠做模特維持,但陳莉沒有他的好運氣,能聯系上國際大品牌的走秀機會。在異國他鄉,倆人也是共過患難,互相扶持的。

陳莉說,“厲安安,安靜過來了。她專程來找你。”

厲安安沈默許久,才說:“來看我出醜嗎?”

“你知道的,安靜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你。”陳莉斟詞酌句。異國他鄉艱難的求學生活,使得原本活潑的她也改變了許多。

厲安安沒有回答,掛上電話,甚至沒有問一句,安靜的聯系方式,與她在哪裏。

他的驕傲,不允許安靜看到他此刻的落魄,他有多驕傲,就有多不想。

門衛來找他,說秀場裏的主管在等著他進去試下一輪的衣服,並把進出證件給了他。

原來剛才不讓進,是因為看不起他。

也對,哪個超模不是專車管接送呢?!

厲安安笑了一聲,走了下來。

碰巧總監助理風風火火趕了過來,一臉著急,在車子裏翻找衣飾。厲安安問怎麽了。才知道裏面的那批衣服出了點狀況。

助理a先生看了眼厲安安身上的衣服,說:“你身上的這件機車服的拉鏈壞了。”指的自然是裏面那一批。

扣不上,問題不大,敞開就是了。真正大的問題,在於信譽上。幸虧只是那一批的其中幾件。a先生忽然又說:“胡勒總監對你先前的構想有興趣。既然構想是你提出,他想讓你親自動手修改。”

胡勒總監,簡直就是厲安安的貴人。當初就是胡勒力排眾議,啟用他這個新人擔任d&c品牌的模特。知道他是法國esmod國際服裝設計學院的學生,看過他的作品後,也很欣賞他在服裝設計上的天賦。所以一直在給他機會。

厲安安凍得臉頰通紅,唇色蒼白,那對眼睛卻異常的亮,像冬夜裏跌進湖泊裏的星光,浮光掠影,冷洌清澈,無論是剛還是柔,都被他揉碎融進了骨血裏。就連a先生都一時看呆了,低嘆:“難怪你被胡勒先生稱作‘美神’。你像一尊俊美無儔的希臘雕塑。東方人裏,很少有你這麽立體的輪廓。”

a先生的話,讓厲安安哭笑不得,只好說,“進去說吧。”

厲安安一轉身,就看到了對面街角站著的安靜。她靜靜佇立雪中,穿得同樣單薄,只是一件長到腳踝的大衣,或許她太趕太匆忙,才穿得如此淡薄。

只是迅速一瞥,厲安安看見了她。但她沒有看到他。她的鼻尖通紅,應該在這裏站了許久。厲安安的眼眶濕潤了,他想跑過去緊緊地擁抱她,但是他不能。他一身疲憊,落魄又無奈。而站在她身邊的,應該是一個可以與她相匹配的人。他,沒有達到那個要求。

a先生催促:“ahn,快進去,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錯過了就沒有下一次了。”

厲安安與她隔了一條街道,卻像隔了一個世紀那麽遙遠。

是朝她奔去,還是轉身離開,厲安安想,這是他這一輩子,最難的一次抉擇。而他,看見街道的另一邊,是林彬站在了那裏,看著她,癡癡駐足。

人,生來就很難平順。

厲安安想: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命運,從一開始,就已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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