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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龍之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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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龍之澗

顏曦染握緊了拳,指甲已經將手心摳破,卻還是像感覺不到痛一樣,繼續紮著。

“染兒……聽我說……”君淩的狀態愈發不好。

夙夜和紅綃在替他號脈,兩人都默契地對視了一番,而後,沈默了。

顏曦染理智尚在,她知道眾人的反應都代表著什麽。

便也沒有失望地去問。

“你說……”她不再為難其他人,強迫自己面對,現在便只看著他,只跟他說話。

眸中不住滑落水珠子,她都沒有多餘的意識察覺到自己在發抖,聲音也在發顫。

他的手隱隱有下墜的跡象,她便將小手覆在他手背上,帶著他貼上她的臉。

“以後你一個人……要好好過……過個幾年……記不得我了……就找個好人家……不要苦了自己……更不要……做傻事……”他眸底僅剩眷戀與難舍。

他是舍不下她的。

“我不要!”顏曦染哽咽著拒絕,不斷蹭著他被她帶起的大掌,“我不要其他人!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你!”

沒了他,所有的一切也就沒了意義。

“乖……聽話……”他眸中也有些濕潤。

“你總是讓我聽話,可你怎麽不聽我的話?!你總是這樣,總拿為我好當借口,你有沒有想過,每次你出事,我沒有受傷,心裏卻早就死了多回了?你知不知道我要多努力地去鼓勵自己,讓自己在沒有你的時間裏撐下去等你回來?!”她啜泣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連指尖也有了點點的麻感,就像委屈的小孩。

“那這次也再努力一次?嗯?最後一次了……”他眼尾有一顆溫熱跌落,很想抱一抱她,卻已經動不得了。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進他心中。

“我不……”她哭紅了臉,顫著身子搖頭,抽泣的頻率越來越高。

指尖都已經涼了。

“染兒……我愛你……如果有下一世……我會在我們相遇之前……掃清障礙……彌補這一生……”他知道她性子拗,便轉了話語。

也因為時間不多了,他不想再在無用的爭執上浪費。

“好……”她泣不成聲,見他狀態越來越差,不忍再說些她想的,卻不如他意的。

“夫人……再喊為夫一聲……”他的眼簾漸漸斂下,聲音越來越弱。

“夫君!”她將頭緊貼著他,生怕他聽不到,“淩哥哥!夫君!我們會相守的!一定會的!”

等她!

這兩個字,她沒有說出來,他不願聽,她便不說。

“夫人……染兒……我……愛你……”他艱難地湊出最後一句話,下一瞬,便再無氣息呼出。

若不是顏曦染抱著他的頭和手,只怕都已經垂了下去。

“君淩——!”她感受到他咽氣的剎那,極力克制的情緒再也繃不住,悲慟地喊了聲。

也就是這一瞬,天地色變,烏雲籠蓋了艷陽,寒風呼嘯得如同嫠婦哀泣。

像是因為他的離開,讓蒼天都不忍。

顏曦染抱著他,沒有變換過姿勢,跪坐在冰面上的腿,早已麻木,更不要說被冰水沾濕的衣物,冷得刺骨。

卻抵不上心底的哀戚。

她失聲痛哭,肝腸寸斷。

紅綃等人不敢上前,都只默默垂淚,或低頭默哀。

顏曦染哭著哭著,哀嚎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更加痛苦。

紅綃當即察覺到不對勁,轉頭望去,發現那抱著亡人不肯放手的女子,下身的衣物蔓延著鮮紅。

紅綃頓時嚇得魂都沒了,立即跑過去號脈,發現顏曦染的胎……就要掉了!

悲傷過度、情緒崩潰導致的,很難保住。

“主母節哀!再不控制情緒,胎兒就保不住了!”

“保不住,也好……”顏曦染竟是聽了進去。

本就是要隨他去了的,不保,那便讓他不保吧。

“主母!這是主子骨肉,他就是主子血脈的延續!怎麽能放棄呢?”夙夜在一邊勸說。

確實有這樣一份原因,但更多的是為顏曦染的身體著想,如果直白地說,那她必定不會聽。

唯有牽扯上君淩,她才會聽進去。

可萬萬沒想到,她竟是如此消極。

這般,便只有一個理由。

“既然保不住了,我也就沒了牽掛,我現在就可以帶著孩子去找他!”顏曦染忽然變得冷靜。

於她而言,這是最好的結果,她不想與他分開,哪怕是死。

上窮碧落下黃泉。

可孩子在肚子裏,她不能自私地直接拿掉。

如今真好,真好啊。

從前看到話本上那些為愛殉情的角色,她都無法理解,現在算是明白了。

才剛陰陽相隔,便已經覺得自己與死人無異,接下來再行屍走肉般地活著,她做不到。

“主母,您別忘了,主子的遺願是想您好好活著,您忍心讓他最後的願望都不能實現嗎?”紅綃規勸道,一邊暗中給她紮針。

顏曦染太過悲慟,以至於這次沒有察覺到紅綃的動作。

心中的痛蔓延至全身,至每一個末梢,早就痛得沒了知覺。

“那最好!最好是氣活回來!”她賭氣地大聲說了句,身子微晃,強撐著不倒下,還是抱著他。

視線從未離開過。

她沒有像方才那樣痛哭出聲,卻還是止不住落淚。

落著落著,臉上的清痕,竟然帶了血色。

“主母!您的眼睛……”夙夜第一個發現。

顏曦染在流血淚!

而就在此時,她額間也出現了一個泛著微光的紋理,像是鳳凰的圖騰,不,又不完全,似乎還摻雜了其他的。

像一朵海棠花與鳳凰的結合。

先是微弱的紅,轉瞬即逝,變成了冰藍色。

不多時,她周身的氣息也跟著變了。

四周有風扶搖而起,將她的發絲與衣袂吹得翻飛,一環肉眼可見的光,在她身上散開,快速往外前行。

一下子將寒冬變成了春日,原本沒有半點生氣可言的地方,都有覆蘇之景。

日照下,就像鍍了一層光。

如果說君淩那一場,是驅散黑暗的光刃,那顏曦染這一場,便是給這點光明潤色的日晞。

徹底洗凈了塵世的渾濁。

就連因為邪祟吞噬腐蝕而死傷的人,也都活了過來!

紅綃給她號著脈,忽然發現胎兒……穩住了!

她驚訝地看向顏曦染,發現她除了模樣與神色依舊,氣勢顯然強了。

類似血脈上的壓制。

顏曦染感到內力充沛,那力量卻十分陌生。

還有許多畫面在腦海裏閃現,多得一時半會不能整合完。

與她先前做的怪夢,像是有什麽聯系,場景一樣,而裏面的人,也漸漸變得清晰。

下一瞬還看到了臉,熟悉的臉。

此時,四周突然冒出了一座巨大的石門,仙氣繚繞。

與她夢裏的,那個被為帝尊之人的府邸,一模一樣。

邪祟喊君淩為旭淩,剛剛她腦子裏閃過的旭淩帝尊,便是……他的模樣,至此才看清!

顏曦染抿了抿唇,心裏燃起了一絲希望。

君淩當就是那位!

如今府邸的門出現,府邸就在這裏,是否能在裏面,將他帶回來?

思及此,她將他扶起,讓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帶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大門。

還不等她做些什麽,那石門便自動開了,就像恭候多時一樣。

而走近了才看到有字,上書——龍之澗。

便是那最恢宏的遺址了。

她心中的希冀越來越大,帶著他走的每一步,都十分沈重,卻沒有停下來。

才到大門前,門邊自己打開,如同恭候主人一般。

她帶著他,吃力地一步一步往裏面走,留下一路淅淅瀝瀝的血色。

夢境裏,還有剛才閃過的畫面,與這裏面的,也都重合了。

一大片的天鵝湖,錯落雅致的高山流水,數不勝數的鮮花,還有那一座龐大氣勢的殿宇……

讓她覺得,這裏曾經是她與他生活的地方。

意識裏有什麽在牽引著她,她徑直朝某個方向走,走到了一片海棠林。

人間四月芳菲盡,這兒的海棠,五月下旬,卻正盛。

看起來是已經開過了一批,地上全是花瓣,而枝頭依舊掛著滿樹的嬌俏,時不時還有些飄落在半空。

她的肩已經酸得不行,但仍然沒有停下,和他一起走到中間最粗壯的那一棵海棠前,在那駐足。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有目的一樣走到這裏來,好像有一股什麽在牽引著她,一切都太過神秘。

她把君淩慢慢放下,讓他靠著海棠樹。

而後,有些不知所措。

她開始極力回想剛剛閃過的片段,那裏面有這片海棠林,一定有她想要的東西!

只是,她想了許久,也僅僅是這一片樹林而已,裏面空無一人。

有些頹敗地嘆了口氣,隨後坐在他身邊。

她執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開始跟他說話。

“君淩,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你是裝睡的吧?”她湊近過去看著他的臉。

卻沒有得到回應。

“你再不睜開眼,我就不理你了。”她在他的眼皮上點了點,指尖的冰涼讓她微微一顫。

換作平時,早該有人磨著她了的。

“只要你醒過來,我無條件答應你三個條件怎麽樣?三個不夠的話,就五個、十個、一百個、一千個……只要你想,無數個,也是可以的……”

“君淩,等我生下孩子之後,我就去找你,好不好?你一定要等我,不要走太快……”

最終還是不得不再次接受現實,已經開始籌謀。

“曦兒!”

不多時,忽然傳來一道淡泊的聲線。

顏曦染瞳孔一縮,眸中劃過一道微光,她當即擡眸,想要抓住最後的希望。

“京……”她才開口,卻發現來人是宮徵羽,不,宮徵羽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此處,這個有神的色彩的地方,而且她的發色,是華發,來的該是……京柯神女!

可是,京柯神女,為何會與宮徵羽長得一模一樣……?

她搖了搖頭,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她只在乎君淩的事!

“救人。”京柯沒急著解釋。

說著,她就看向了君淩。

“你說能救他?!”顏曦染聞言,當即精神了不少,趕緊抓住希望。

“準確來說不是救,而是讓他歸位!”京柯解釋道,“你能找到這棵海棠樹,必定是冥冥之中有什麽在給你指引。他此刻所需要的,就藏在這棵海棠樹裏。”

那可是六界並存時,人人都想得到卻又不可能得到的至寶。

“那我要怎麽做?”顏曦染直切正題。

“凝神,而後用你的力量,將那東西引出來。”京柯說道。

世上唯有顏曦染與君淩能做到,因為,那本來就是他們的東西。

顏曦染雖不理解這樣玄幻的做法,但還是照做。

她站在海棠樹前,閉目凝神,心裏一直默念著讓他醒來,而後不自覺的就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對準了海棠樹。

只是意念在心中縈繞。

只一息的時間,海棠樹便散發出柔和的鉑白色光芒。

如同神樹一般。

隨後,便有一個小匣子漸漸從樹幹中冒出,浮在半空中。

顏曦染像是察覺到了,下意識地睜開眼,見到小匣子那一瞬,腦海中便有更多的畫面,排山倒海般湧來。

“快把匣子打開,裏面是旭淩帝尊的內丹,讓內丹回歸本體,他便能醒過來!”京柯的語氣聽著是那種卸下重任之後的輕松。

她的話,便是確定了,君淩便是那傳言中六界無人能及、睥睨蒼生的旭淩帝尊!

顏曦染一下子被灌入這般多的回憶,頭不禁有些疼。

但現在顧不得那些,最要緊的事,只有一件。

她將那小匣子拿過來,瞬間感覺到一股溫暖的力量在她掌心迂回,熟悉又柔和。

與他給她的感覺一樣。

她把小匣子打開,裏面懸浮著一顆鉑白色的珠子,有鴿子蛋那樣大。

細看之下,好像好友不顯眼的,冰藍色的光暈。

通體發光,那光濃厚耀眼,讓人無法逼視,只瞥過一眼,眼睛都要緩許久,才能再清楚地視物。

那便是京柯說的,旭淩帝尊的內丹。

不等她將內丹給君淩放進體內,那內丹自己便飄了過去。

雖然沒有人的情緒,但可以感知到,那內丹見了君淩,是激動的,好像等了許久之後重逢一般。

下一瞬,便在君淩的胸膛處鉆了進去。

剎那間,地動山搖,威嚴肅穆的龍嘯聲響徹雲霄,雄渾而古老。

四周彌漫著亙古悠遠的氣息,一草一木,都充滿了神的沐澤。

顏曦染擡頭望向天幕,龍嘯聲傳來的地方,正有一條鉑白色的巨龍在盤旋飛舞。

那是她夢境裏的鉑龍。

也是方才最後對付邪祟時,半透明的那一條。

鉑龍朝地面疾馳而來,顏曦染沒有閃躲,因為她直覺,那就是他。

就是再遙遠的距離,她已然能看清,那鉑龍的眼,是琥珀色的,他脖頸處缺少了一片龍鱗,只剩下一道疤痕。

與他脖頸處的紅痕,正好對應上。

鉑龍當即沖下來,帶來了一陣狂風,將顏曦染的青絲和長袖,都吹了起來。

最後停在了她面前,與她對視。

她伸手撫上鉑龍的頭,淺淺一笑。

“快回來吧,我等著你。”她在鉑龍那一道疤痕上親吻了一下,滄桑道。

只這一句,眼眶再次濕潤了。

鉑龍眸子一斂,看著似乎是憐惜,還有心痛。

他發出低低的龍吟,曠遠深邃,而後在她身邊繞了一圈,便對著君淩的身體沖過去。

悉數穿了進去。

便沒了蹤影,沒了然後。

“京柯,他怎麽還不醒?”顏曦染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沒有動靜,心中又慌了。

“帝尊的神魂和內丹都分離太久,需要時間融合。”京柯安撫道,“你別擔心,時候到了,他自然就會醒來,不會太久的。”

“那他醒來之後會不會還有些什麽?”她不敢往下說。

而且,京柯那樣說,便是再問也沒有確切的時間。

但無論多久,她都會等。

“那可是內丹,相當於是重塑了身體,只會更好。”京柯淡淡道,“邪君的事,我已經知曉了,經此一戰,世間不再有邪君,你們已經把最後的劫難化解了。”

京柯沒有明說,也已經足夠暗示她,將來剩下的,也便都是好的。

顏曦染剛想說什麽,京柯忽然吐了一口黑血,狀態忽然變得極差,靠顏曦染扶著才能站穩。

“京柯,你怎麽了?!”顏曦染連忙問道。

“老毛病了,不礙事。曦兒,我恐怕不能久留了,這段時間,你就好生照顧他,一切疑問,在他醒了之後,便會有答案。我要先回去休養了,過段時間再來見你。”京柯說著,又是一口血。

但是她沒讓顏曦染過多擔心,說完便憑空消失。

即便如此,顏曦染還是會牽掛。

但京柯是神女,她幫不了她什麽,而且她分不了多少心思出去,她現在只想好好照顧他,直到他醒來。

龍之澗,是上古傳說,帝尊旭淩的府邸,靈氣濃郁充沛,沒有地方比這裏更適合靜養。

它不同於之前任何一個遺跡,說消失就消失,這個地方,好像一直在等著它的主人,只要主人在,它就在。

可奇怪的是,除了她和君淩,還有京柯,其他人都沒有辦法進來。

只能在邊境候著。

顏曦染暫時沒有多思慮這些,她無微不至地守著他,每天除了必要出去的時間,都在房裏陪著他,說上許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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