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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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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話

泰煙不知曉他要做什麽,只乖乖的抱著身側的樹幹站穩,一張沾了些許泥垢但還是挺白凈的小臉仰起來好奇的瞧著祁司辰:只瞧著他擡手挑樹上細細的枝條拽了一根約莫四尺長的,然後便是拿著那一大捧牽牛花在枝條上下兩只手不住的翻騰,左擰兩下,右再繞幾下,就跟那九天上能織會繡的織仙兒似的。

興許是實在有趣的緊,一向冷清的月影竟從婆娑的樹葉子間鉆著那縫隙也探下個腦袋來瞧,少年那雙深潭般的琥珀色眸子安靜的垂著,一眼專註在手上的活計裏。淡淡的穹色月光透著枝葉兒打在他只綁了個流雲粗綢帶的烏黑頂發上,襯得小兒郎那張已略顯鋒芒的臉龐煞是有幾分俊朗,泰煙卻無暇欣賞這些,心思全被眼前這人手中的活計給牢牢吸住。不肖多大會兒,一頂好看的藍色喇叭花冠便在祁司辰的手中生了出來。

泰煙只覺得神奇,祁司辰將花冠給她小心翼翼的穿過辮子別在已經散了一半的發髻上,泰煙嗅著頭上的牽牛花香,一雙紫色的眼睛因著開心亮堂堂的瞧著祁司辰,直瞧得祁司辰心裏犯暈乎。

“原來,你還會這活計呀?回頭也教教本宮!現下這時節正值孟夏,宮裏的丁香差不多全開了,碧荷那丫頭喜歡,本宮給碧荷也編一個,省得她因著討不到好處總念叨!”

一時間開心,泰煙竟忘了眼下自個兒是被立在一根樹杈子上,竟原地撈起身上那件內袍的白色擺子想轉個圈兒,誰料一個圈兒還沒轉了半個,她因著沒了鞋子,腳底下一滑就朝樹下摔,嚇得她兩只手亂撲騰。

“祁哥哥,快,快快幫幫本宮!”

她嚇得花容失色,祁司辰急忙伸出胳膊飛也似的一撈,一張長滿老繭的手就抓住了這個調皮的人兒把她捉回樹杈子上,為了避免她再跟個猴子似的亂蹦弄得自個兒跌下去,祁司辰幹脆直接用身子堵住了她,泰煙背靠著樹幹,她個子小,只好擡眼瞧著高出自己半個腦袋的祁司辰。

她貴為公主,從小哪有人敢這樣對待她,在她面前向來都是要麽拘著禮要麽或跪著或捧著或匍匐著,眼下這當泰煙被祁司辰堵著,心裏好不痛快,只一擰眉暗道他這等怪人甚是無禮。祁司辰卻全然沒有發覺,傲得把頭一揚道:“這有什麽難的,我在山裏住慣了,這些小把戲都是信手拈來。回頭抽個空當,我教與你便是了,我那院兒裏正好有一樹杏花開了,好聞的緊。”

“山裏?你們北境那地方山很多嗎?”

泰煙迷惑的眨巴眨巴眼睛:他不是皇子麽?難不成自小被放養丟盡了山裏?所以才養得一身怪癖?這樣想著,泰煙心裏那點忿忿沒了,倒是多出了一絲憐惜。

“……”

意識到自己失言的祁司辰眸子裏的光瞬間暗了下去,他總是忘記眼前這朵花兒和自己不同,他是帶著記憶來到這人間的,缺失的也只是大半的妖力而已。這朵花兒卻不是,它來這一趟人間,相當於地府那頭飲了孟婆湯轉世,現在自己於她而言,同一個陌路人無二。

祁司辰難過的垂下眼眸,不想自己突然轉壞的心情影響到眼前好不容易哄開心的小姑娘,他便又將她打橫抱起,在樹頭一躥三丈遠繼續回皇宮去:”天色屬實不早了,泰煙你該歇息了,否則不老實睡好,明天起來要變醜嬤嬤咯。”

“哼!就算是醜嬤嬤也有人要本宮!”泰煙見他故意岔掉話題還拿自己打趣氣得小臂一叉便偏過頭去,風撫過二人的臉,揚起兩個小兒柔軟的青絲,兩縷青絲在風中糾纏著,像是兩道從畫卷裏特意跑出來逐風的墨彩。泰煙看了看身下慢慢近來又忽地遠去的樹梢,又仰頭瞧向祁司辰:”你原來是會些本事的麽?”

祁司辰點了點頭:“跟著父王練出來的罷了。”

泰煙不滿的怒了努嘴:“早知道就不弄那麽麻煩,直接讓你帶本宮出宮了,還省了碰著那唬人的侍衛。”

“我身上穿著軟甲,還配著武器,懷裏不曉得哪處便會硌著你,你又身子細嫩,時間一久哪裏受得住,還是坐馬車來的舒坦。”少年回話間腳尖一點便再次向另一棵樹梢躥去,遠遠看去他的體態似一陣風般輕盈。

兩人一玄一凈的衣袍跟著泰煙頭頂牽牛冠上掉出的花瓣和身上的好些衣帶發帶子被風輕輕扯著向後拽去,此刻若有旁人在底下駐足看了,定會覺著這兩人是那雲間下凡來的仙童。

好大一會後,祁司辰終於抱著泰煙回到了皇宮,他將泰煙穩當當的放在出雲宮的翠色的琉璃屋瓦頂上。泰煙見他一路又是在樹梢上躥又是同自己說話的,趕這大半天的路竟是連氣兒都不帶大喘,只是身子暗暗的出了一層薄汗,不禁在心頭感嘆會些功夫的人體格子就是不一樣。

她哪裏知曉這要是換了尋常習武的,且不說就不能同祁司辰這般身子輕盈的在樹梢上一躍三丈遠,光是這一路還順便同她講話解悶都會去掉半條命。說到底祁司辰不是凡人,周身雖沒了大半妖力可原來的輕盈靈活可還半點沒丟。

“你不把本宮放到庭院裏,丟在這地方幹杵著吹風麽?”泰煙不明白的扶了扶頭上被吹得有些歪掉的花環,祁司辰指著玄墨色的夜空,輕聲道:“你瞧!”

夜裏的星星如同散落的珍珠般跌在頭頂上,泰煙跟著祁司辰所指的擡起頭,眼裏瞬間亮堂堂的有了精神:“哇!成天白日裏閑來便悶在各宮大小娘親的屋子裏頭溜達,日暮便歇息,父皇不準本宮夜裏瞎鬧騰,本宮向來睡得便早。都不知曉原來皇城的天竟是這樣好看,一擡眸竟有這般會唬人的景。“

“你…這人怎的盡是瞎說,哪裏就唬人了?明明是這般好看!”祁司辰這個毛頭青聽不懂泰煙話裏的意思,楞頭楞腦的撞了這麽一句。

噗嗤——

泰煙見他這怪人竟是這般的憨傻,不由的掩著嘴笑出聲:“本宮道你是個聰明的,不料想你這癡兒竟是聽不明白本宮話裏的意思。”

“你也瞧來!”

說著,泰煙擡起小小的手亦指向頭頂繁密的星空:“它是這般的醉人,可比小娘親們送來的那些個珠玉頭面有趣得緊,唬得本宮現下明兒個夜了還想來瞧,這可不就是會唬人麽?”

“這,噗哈哈——”

後知後覺的祁司辰尷尬的紅著面頰笑了,他原本英氣中甚是帶了幾分冷冽的面容經這麽一笑居然有了親和的意味,還煞是好看,看得泰煙一時間癡癡的呆住。

“咳咳,那個,時辰真的不早了,泰煙你該歇了。”

發現泰煙盯著自己瞧的祁司辰有幾分不自在的更刷紅了一層臉,他也不待泰煙反應,伸手便攬住小姑娘的後背,再次打橫抱著將她帶到院子裏。誰料想兩人剛站住腳,一聲嘹亮的喝頌聲就從宮門口傳進來:“皇上駕到——!”

“快,你快躲回屋頂上去!父皇這裏本宮來攔著,你趕緊順著屋頂回北院去!”泰煙慌得推搡祁司辰,領頭的公公剛進到院子裏,只覺得一陣黑風吹了過去,公公在心裏直犯嘀咕:奇了,今兒個夜裏也沒刮大風啊?

“煙兒真是好興致,這大半夜的不睡覺,連鞋子都不穿就跑來庭院裏編花頭冠玩兒!”嬴昊坐在龍輦上,他用胳膊懶懶的在扶手上撐著腦袋,又面無表情的擡起眼瞧著只穿了足袋和裏袍,臉上還沾著汙泥的泰煙。

糟糕!父皇來的太急忘記把這花冠給弄下來了!

泰煙後知後覺的去扯頭上的花冠,這才發現祁司辰給她用辮子編在了發髻上,徒手根本不好扯下來,痛的在鼻眼裏倒抽了一口氣。

“回父皇的話,煙兒……煙兒就是睡不著,又瞧這花好看,來了興致想在頭上戴一戴,父皇莫惱,煙兒這就摘了回寢殿歇息去。”

這怪人,給我戴的這麽緊幹嘛?

越急越扯不動花頭冠的泰煙在心裏懊惱的排誹著祁司辰,李公公見狀連忙很有眼色的上前搭了把手幫泰煙拆辮子,順便還不忘絮叨她:“殿下若是想要這東西讓碧荷去給老奴說一聲就行了,哪還用得著您親自動手?宮裏巧娘多得是,您這身子金貴的很,萬一傷著了可怎麽辦?”

“本宮,就是想自己試試……“

泰煙偷偷撇了一眼不怒自威的嬴昊,沒有底氣的搪塞了一句。

“朕倒是不知道煙兒原來還有這等手藝,煙兒愚笨,怕是做不出如此精致的玩意,你說是吧,北國的小皇子?”

咻——,嬴昊眼睛向上一挑,指尖的那枚碧璽戒指便直直的沖趴在屋頂上的祁司辰射了過去,祁司辰不好再躲,只能捂著被射中的額頭跳了下來。

他雙手捧著碧璽,跪在地上給嬴昊叩首:“北國四皇子祁司辰,叩見南朝皇帝陛下!”

“嗯,還算懂禮數。想來皇子這也是同朕頭一回相見,為何要拐帶朕的心肝出宮啊?”

“回父……“泰煙正準備說些什麽,卻被祁司辰搶著劫去了話頭:“回陛下的話,是臣連日來都被關在那籠中心覺煩悶,方才躲出來擄了公主陪臣同去散散心解悶,請陛下責罰臣一人便好。”

祁司辰跪在地上,一張小臉擺出的神情倒是倔強的緊。嬴昊又哪裏看不透兩個小孩子的把戲,他自己那個心善又對人不設防的女兒他比誰都了解,只是他摸不準女兒帶著這個異國皇子大半夜的是幹嘛去。

他下輦,一臉溫和相的扶起祁司辰:“你本不是南國子民,朕也不好罰你。既來了我南國,就不必整日縮在那籠中,朕允你自行走動。只不過……”

嬴昊陰涔涔的瞧了祁司辰一眼,只把祁司辰這個閱妖無數的也瞧得心裏發顫。“下次,不準再不經通報就私自帶公主出宮,這幾日,就先罰你閉門思過吧!”

“謝父皇!”

“多謝陛下!”

泰煙一聽父皇不僅不罰反而還幫祁司辰解了被整日鎖在籠中的困,開心的心裏頭跟裝了個一直蹦的雀兒似的。她本想趁這個機會再問問父皇流民的事,奈何眼下卻不是個好時機,只能暫且先作罷。於是兩個小娃娃齊聲朝嬴昊道過謝,便各自回宮去了。嬴昊也起駕朝自己宮裏回去。

不想龍輦剛剛出了出雲宮的大門,嬴昊便叫停了擡轎的太監,他盯著往北院去的祁司辰,手微微一擡,一名穿著夜行衣的侍衛便從出雲宮的屋頂上跳了下來,嬴昊冷聲問道:“公主今天去了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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