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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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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話

“回稟陛下,公主殿下方才去了城西的野郊,近幾日進城的流民全聚在那處了,殿下此番是為探訪流民。北國那位小皇子一直護著殿下,小皇子有些功夫在身上,殿下經他護衛除了遭流民哄搶的衣服飾物等物之外倒是並未受傷。”

嬴昊眼皮一沈,兩道濃眉中間生擰出了一個疙瘩,他玄色的大袖帶著勁風咣當一聲甩過龍輦的扶手:”朕這才幾日沒安置他們,那群流民便是等不及要造反麽?連皇家都如此上趕著冒犯,來人!”

“臣在!”幾名暗處的侍衛聽令立馬全跳了出來畢恭畢敬的跪在地上。

“把那幫冒犯公主的黔驢全捉回來丟去地牢裏餵底下那幾條黃狗。朕要好好治一治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遵命!“

侍衛們告了個禮剛要辭身,嬴昊似是想起了什麽,又擡起手止住,轉而向一直在暗中跟著泰煙的那名侍衛幽幽道:”且慢,煙兒是作何處理的?”

“回稟陛下,公主並未與流民施壓,只是將身上零碎的飾物全分了下去,且在辭別前以平頭貴家女的身份承諾會給予他們一個下榻處,最終帶那些人回家鄉去。“

“哦?未暴露身份啊,不過小煙兒竟當真如此承諾的話……”

嬴昊突然來了興致,他一直當雀兒養在籠中的嬌嬌公主什麽時候竟成長得如此識大體?他有些好奇,便是嘴角朝上一扯,擡起手擺了擺散掉了剛才的命令:“傳令下去,城中的流民暫且不作安置,朕倒要瞧瞧宮門都沒出過幾回的煙兒計劃怎麽帶這幫子累人的東西回洪河去。爾等護好煙兒,緊著盯住那外來的皇子,若是煙兒再有閃失,朕便拿爾等的腦袋是問!”

“諾!”

侍衛們跟著嬴昊多年,早已習慣了他的陰晴不定,只告了個禮便又乖乖的隱回了四下。

太監們擡著龍輦,吱嘎吱嘎的木輦聲和著上面倚坐的南皇一起搖搖晃晃的於夜幕下在泰煙的出雲宮大門外遁遠。

出雲宮內,藍色的牽牛花冠已經被摘了下來好好的放在梳妝臺上,沾了汙泥的白色內袍隨意的搭在絲綢屏風上。屏風後面放著個大木桶,木桶中熱氣氤氳,泰煙泡在熱乎乎的水裏正玩弄著水上漂的那層紅艷艷的月季花瓣。

“殿下您可真是的,這回竟私自跑了出去也不帶上奴婢。這下可好,那些個金貴的簪子釵環全被搶了去,還有您那外衣,那可是江南特供的蜀錦,料子稀缺的很!好在這回沒出什麽幺蛾子,要是您有個什麽閃失,奴婢可心都要一起跟了去……”

“呸呸呸,你快別說這麽晦氣的話。有祁哥哥護著本宮,實在安心的很。快給本宮收拾完你也好去睡吧,這天都如此晚了。”

泰煙進門的時候剛告完狀還因為看不住主子因而吃了一頓板子的碧荷正趴在桌子前苦等泰煙等的睡了過去。見泰煙進門她急忙差人重新熱了一桶水給洗漱,一張嘴還不忘緊著數落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小主子。

“您也曉得天晚,大半夜的跟個陌生男人出去,也不怕傷了自己的名聲!好在他看著是沒存什麽歹心的,這要是有個萬一奴婢又不在身邊護著您可怎麽辦?”

“再說了,那北國的皇子這才來幾天殿下就圍著他哥哥長哥哥短的,奴婢倒也不是說他不好,只是殿下這不對人設防的毛病實在是該改上一改。您遲早是要出嫁的,到時候沒了宮裏大夥兒在身邊伺候您,還這麽不提防著可怎麽行?”

嘩啦——

泰煙掬起一捧花瓣朝喋喋不休的碧荷揚了過去,花瓣和著水珠落在碧荷長了一排雀斑的臉上,泰煙被逗得咯咯笑。這丫頭周到又貼心,伺候自己也是一心一意,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實在太過啰嗦,泰煙看著頭上長了花瓣的她不耐煩道:“好啦!可別再說了,本宮耳朵都要被你磨得起繭子了,瞧著你現下是不困,要不再給本宮多去挑一桶水洗了那臟衣裳,再順便把這裏打掃一遍,要一粒灰塵不見得那種?”

“好殿下您又拿奴婢打趣!”碧荷趕忙閉上了嘴乖乖的給泰煙擦洗身子,剛吃了一頓打,再熬一宿的活計縱她本就是個拿來給主人家差使的婢子身子骨也吃不消。泰煙看著碧荷背處衣裙上的血痕,心生愧疚的垂下眼皮也黏了嘴:好在方才沒有多嘴提及流民的事,父皇的脾性這般鬧火,光是本宮偷溜出去都賞了碧荷一頓板子吃,要是知曉那幫無禮的扒去了我的衣裳等物件,還不得把人都關去地牢裏餵那幾條老黃狗。

想到之前偷溜去地牢裏見到的那些個被吃的只剩皮和骨頭的囚犯,泰煙不由得難受的闔上了眼皮。好歹也都是命,為何卻是要如此殘暴的對待?好好說與他們聽,多少也是能改邪歸正的才對。

這一夜小公主睡得並不安生,她腦海裏時刻想著那幫光說衣不蔽體還餓至一層皮包著骨頭的災民,琢磨著自個兒小小一個人到底該如何不驚動父皇的情況下幫著他們回家去。

祁司辰那邊也不好過,陳貫生接了命令倒是沒敢再把他關進籠子裏,但是對祁司辰偷去自己的鑰匙還把自家皇上交代的任務辦砸一事,陳貫生楞是惱得餓了祁司辰一夜飯食。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這兩人中到底誰才是主子,旁的人還當這祁司辰是個戲臺子上被扯著線操縱的楞頭木偶。

祁司辰自己對這些倒是全然不在意,除了肚子實在餓得緊開外,他回憶著泰煙那張軟嘟嘟的臉,一個人窩在床上倒是睡得可香。

第二日日頭初升,泰煙便頂著一張滿是愁容的臉又爬了起來。碧荷見她早膳也沒用幾口,便挑了些她平日裏愛吃的果子點心等物呈上來,誰料泰煙只看了一眼,便又蔫蔫的栽回了床榻上。

“這可怎麽是好?奴婢昨日就說殿下不該出宮去,眼下瞧著怕是鬧了風寒,殿下等著,奴婢這便去請太醫。”

碧荷說著便要跑出門去,泰煙手裏捏著枚半天沒吃的糕點,突然想通了什麽似的叫住碧荷:“別去請太醫了,本宮無礙。你去備輛馬車吧,本宮計劃去尉遲伯伯家一趟。”

“殿下當真無礙?”碧荷說著還跑回來摸了摸泰煙的額頭,摸著額頭並不發燙,又不放心的將手伸去泰煙後脖子處看有沒有發汗。

“你怎的也越發不懂禮數了?本宮只不過在思量該給尉遲伯伯備些什麽禮物,這才一夜沒睡好,身子當真無礙的,快去備車吧。你再亂摸當心本宮將你這個無禮的丟去浣衣房做那粗使活計!”泰煙無奈的打趣著碧荷,捉走碧荷因著不放心四處亂試溫的手,碧荷又抓著泰煙瞧了半天,這才將信將疑的退出門去備車了。

洪河一帶是尉遲和百氏兩位伯伯在負責,如今只有尉遲伯伯回了這京城,要想知道洪河沿岸的洪水以及那些個流民是怎麽一回事,怕是只能來問問尉遲伯伯了。希望這老頭子好松口些,別如同父皇般瞧著本宮尚且是一介十來歲的小兒就胡塞亂搪。

馬車裏,泰煙獨自思量著掀起車窗的一角,見不遠處一雄一雌兩尊金猊如同往日般佇立在一處紅色的府門前。

那平日裏緊閉著的紅漆大門因著泰煙的到來特意大敞開,絢眼的陽光打在先皇親自提筆的尉遲府三道威風凜凜的墨寶上,墨寶下方泰煙已經由碧荷扶著下了馬車。她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薄裙,頭上配著碧荷特意給挑的一對翡翠簪子和一條寶石抹額嗒嗒的朝著早已在門口候著的那道強壯的絳紅色身影跑了過去。

“尉遲伯伯,煙兒來拜訪你啦!”

嘿咻——

因著是兩朝重臣,和皇家熟絡得又像是半邊姻親,本就大大咧咧的尉遲虎門便也不拘禮。他兩只大手一托,泰煙便被駕著兩條細胳膊高高的舉將起來,惹得平日都在地上行走的小丫頭樂得撲騰著腳丫子咯咯直笑。

“老夫自前些日子回了京城便直奔慶功宴,一直都還沒抽出時間正式到皇宮去拜訪過殿下,殿下今兒個倒是自己來了,弄得老夫這張老臉是實在慚愧啊哈哈!”

“幾年不見,殿下倒是長了不少,越發生得俏麗了!”

尉遲虎門得意的墊了墊泰煙,又拿滿是胡子的大臉蹭向泰煙柔嫩的小臉蛋,泰煙被紮得有些癢,她抱著尉遲虎門的腦袋吧唧一口留下一道香印子,便接著他方才的招呼續說道:“尉遲伯伯可不必在意這些個虛禮,煙兒左右也不過是個整日待在宮裏無所事事的女娃娃罷了,尉遲伯伯衛國除佞,幹的可都是輔助爹爹左右的社稷大事,比來看煙兒這個小女娃要重要不知道多少哩!”

“老夫好些年頭不回京,殊不知殿下已經如此知事了。哈哈走,伯伯帶你吃點心去!這次伯伯從邊關回來,特意與你帶了好些京中不曾有的吃食物什。”

尉遲虎門被泰煙甜膩膩的一誇,樂得放下泰煙就牽著她朝偏廳走。殊不知兩人剛邁出幾步遠,一道朱紅色的身影便從主廳裏躥了出來,他一把撲倒泰煙,少兒郎脆朗爽氣的聲音在泰煙頭上熱切地響起:

“小煙兒,三年不見,你可曾念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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